《绝代双骄》是现代作家、小说家古龙创作的一部长篇武侠小说。于1966年在中国台湾首版。
全书共一百二十七章,讲述了孪生兄弟江小鱼和花无缺被仇人移花宫主拆散后各自成长为江湖奇侠的过程,最终两人历尽艰难,解开谜团的故事。小说细腻地刻画了人类各种复杂的感情,力图开掘出人性深处的善与恶,歌颂了人类至真至诚的爱情、友情、人情。
整部小说气魄宏大,出场人数多达百人,塑造了以江小鱼为首的一群成长变化中的人物典型,他们由不成熟走向成熟;甚至恶人们都在变,且变得合情合理。同时小说中故事套故事,扑朔迷离,看了上文,欲知下文,具有很大可读性。
《绝代双骄》是古龙创作武侠小说中的第一个里程碑,也是中国武侠小说史上的一部举足轻重的作品。
天下第一剑客燕南天和绝代风采的“玉郎”江枫,是江湖上人人都想一睹其风采的风云人物。江枫同移花宫中的花月奴结为夫妇,因此得罪了移花宫的宫主。后两人从移花宫逃走,在变卖家产寻燕南天商量对策的时候,花月奴诞生一对双胞胎,但江枫和花月奴此刻却被书童江琴出卖,受到十二星相以及移花宫主迫害,双双死亡。移花宫主为了报复江枫,决定把这对兄弟分开抚养,授以其中一人武功,另一人留给燕南天抚养,等他们长大后自相残杀,以此来解自己心头之恨。
移花宫抱走之子花无缺,学成一身盖世武功;而燕大侠抱走之子,则落到了恶人谷十大恶人之手,被恶人们象漏网之鱼一样养活下来,因此取名叫江小鱼。他在恶人堆里打滚,从小养成过人的胆识、鬼怪精灵的性格及博杂的武功,并从神医万春流和一个蒙面人那里,知道了自己的一些身世,受万神医呵护,幸至天良未泯。小鱼从恶人们学得各种邪门歪道,乃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三、四岁时,竟在恶人谷里称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极尽捉弄之能事。恶人们虽自食其果,终不能忍受,最后将其赶入江湖。江湖中,江小鱼历尽曲折艰辛,捉弄人、帮助人,刁钻古怪,行侠仗义;伤人心、暖人心,随心所欲快意恩仇。后遇花无缺,兄弟二人不明真相,约定比武,不死不休。后在骨肉天性的驱使感应下,彼此惺惺相惜,约定并坚持做三个月好友与知己。而当年出卖主人的江琴,已化名江别鹤,欺世盗名号称江南大侠;其子江玉郎诡计比其父更胜一筹。这使江小鱼闯荡江湖更添无数凶险。铁心兰、苏樱等女孩子,情思缠绵,使小鱼的生活又裹絮许多迷朦色彩。十大恶人真恶假恶混杂一起,给小鱼查明身世设置了重重障碍,十二星象、移花宫的阴影,则几乎伴随他的一生。江小鱼九死一生、最后终于弄清身世。绝代双骄江小鱼、花无缺兄弟二人相认团聚,而患难中结成的对对有情人,也终成眷属。
第二十三章 奇峰迭起
黄鸡大师听说这里是峨嵋禁地,不由皱眉道:“当真是这里,你我还是快快退出才是。”
啸云居士道:“不错,误人别人禁地,便是犯了武林大忌。”
王一抓目光闪动,截口道:“既是如此,各位就请快快退出去吧!”
黄鸡大师微一沉吟,终于转身。
冯天雨突然大声道:“大师且慢,莫要中了别人之计。”
黄鸡大师道:“计?计从何来?”
冯天雨道:“世上哪里还有比棺材更好的藏宝之地?”
黄鸡大师耸然动容,啸云居士与王一抓已双双向居中灵位旁的一口棺材抢出,哪知就在这时,四面石壁突然开出了八道门户,八道强烈的灯光,自门中笔直射出,照在小鱼儿、王一抓等人身上。
众人被这灯光一照,一时间竟是动弹不得,眼睛更是无法睁开,隐约只瞧见灯光后人影幢幢,剑光闪动,却瞧不出是什么人来。
一个沉重的话声自灯光后响起,道:“何方狂徒,竟敢擅闯本门圣地!”
另一个厉声接道:“擅闯圣地,罪必当诛,还问他们的来历作甚?”
这人语音缓慢,但缓缓说来,自有一种凌厉逼人的气概。
黄鸡大师失声道:“莫非是神锡道长?”
那语声“哼”了一声,黄鸡大师道:“道长难道已不认得五台黄鸡大师了么?”
那语声道:“圣地之中,不谈旧谊,咄!”
“咄”字出口,数十道剑光自灯光处急射而出,如雷轰电击,直取黄鸡大师与王一抓等人的咽喉要害。
小鱼儿眼见剑光刺来,竟是不敢闪避──剑光虽狠,蛇吻更毒,他惊惶之下,反而仰天长笑起来。
他这一笑,蜷曲在他身上的毒蛇全部昂首而起,红信闪缩,小小的孩子身上爬满了毒蛇,这模样看来端的比什么都要吓人。
刺向他的两柄长剑,竟不由自主硬生生在半空顿住了剑势,在灯光下出现的人影,是两个紫衣微髭的道人。左面一人横剑当胸,厉声道:“你这娃儿鬼笑些什么?”
小鱼儿笑道:“我只笑你们峨嵋派自命不凡,却不过只是些不分皂白的糊涂虫而已。”
四面兵刃相击声,喝道:“你说啥子?”
峨嵋道人足不离山,说的自然是道地的四川土音。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什么傻子不傻子,你才是傻子。我且问你,就算是咱们擅闯了禁地,你们又怎会知道的?”
那道人冷笑道:“峨嵋山岂是容人来去自如之地,有人闯入后山,本派焉有不知之理。”
小鱼儿也冷笑道:“只是咱们闯入后被你们发觉,那也算你们的本事,但你们却显然是早有防备在此,难道你们峨嵋弟子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那道人厉声道:“这不关你的事。”
小鱼儿道:“这自然关我的事,只因咱们未来之前,早已有人向你们告密,是么?……哼,这人又是怎会知道咱们要来的,你们难道想都不想么?”
赵全海远远大喝道:“正是,这一切都是告密的那人做成的圈套,好叫你我互相火并……”话未说完,一声惨呼,显然是身上已挂彩了。
那道人皱了皱眉,沉声道:“啥子圈套?哪有啥子圈套?”
小鱼儿大声道:“你们只要住手,我自会对你们揭穿这圈套。”
只听一人喝道:“莫要中了这小鬼的缓兵之计。”
那道人亦自喝道:“不错,擒住了他再问话也不迟。”
小鱼儿知道这两人只要一出手,自己就休想全身而退,他暗中不觉大是后悔,方才为何不先用蛇粮将毒蛇引开,却偏要留着它来唬人。
他情急之下,大喝一声,将紧捏在手里的三个匣子,劈面向这两个峨嵋道人掷了过去。
但道人剑光一展,三个匣子立刻分成六半,匣子里的迷魂药、解毒药……下雨般落了满地。
道人剑势也不觉缓得一缓,但瞬即扑刺上来。
小鱼儿暗叹一声,苦笑道:“要害人的时候,却莫忘了反而会害到自己……”
心念一闪间,突闻“嗤、嗤、嗤”十数声急风骤响,昏黄的烛光,强烈的灯光,突然一齐熄灭。
小鱼儿方在吃惊,已有一只手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一人在他耳边轻声道:“随我来。”
小鱼儿只觉这只手虽是冷冰冰的,却有说不出的柔腻,这语声更是说不出的温柔,说不出的熟悉。
他心头不知怎地也会流过一股暖意,低声道:“是铁心兰么?”
那语声低低道:“嗯。”
小鱼儿脚下随着她走,口中不觉轻叹了一声,道:“如今我才知道你暗器功夫实在比我强得多,那种在一瞬间便能打灭十几盏灯光的本事,我实在比不上。”
铁心兰道:“打灭灯火的不是我。”
小鱼儿怔了怔,道:“不是你是谁?”
灯光熄灭后,虽有一阵静寂,但惊呼叱咤声立刻又响起,数十人在黑暗中纷纷呼喝:“谁?”
“又是什么人闯了进来?”
“掌灯!快!快!”
铁心兰还未仔细回答小鱼儿的话,灯光又自亮起,峨嵋道人贴向石壁,王一抓等人也聚在一起。
灯光下,却多了两个人,只见这两人衣衫雪也似的洁白,头发漆也似的乌黑,那皮肤却更白于衣衫,眸子也更黑于头发。
小鱼儿只当这能在刹那间熄灯的必是十分了不起的角色,哪知却是两个看来娇柔无力,弱不禁风的绝色少女!
此刻在这峨嵋后山禁地灵堂中的,可说无一不是江湖中顶尖儿的人物,就算是那些紫衣道人也都是峨嵋子弟中百里挑一的好手,但这两个白衣少女却似未将任何人瞧在眼里,两双明亮的秋波,微微上翻,娇美的面容上满带着冷漠傲岸之意。
这种与生俱来,不假做作的傲气,自有一种慑人之力。此刻灯火虽亮起,室中反而变得死一般静寂。
啸云居士突然冷笑道:“居然有女子闯入峨嵋禁地,峨嵋子弟居然还在眼睁睁的瞧着,这倒是江湖中前所未闻的奇事。”
他口中说话,眼角却瞟着神锡道长,神锡道长面沉如水,四下的峨嵋弟子却已不禁起了骚动,有了怒容。
白衣少女却仍神色不动,左面一人身材较细,长长的瓜子脸,尖尖的柳叶眉,冷漠中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娇俏。
右面的少女身材娇小,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鼻尖上浅浅的有几粒白麻子,却使她在冷漠中平添了几分妩媚娇憨。
此刻这圆脸少女眼睛瞪得更大了,冷笑道:“荷露姐,你可听见了,这峨嵋后山,原来是咱们来不得的。”
那荷露冷冷道:“天下无论什么地方,咱们要来便来,要去便去。
有谁能拦着咱们?有谁敢拦着咱们?”
神锡道长终于忍不住怒叱一声,厉声道:“是哪里来的小女子,好大的口气!”
这一声怒叱出口,峨嵋弟子哪里还忍耐得住,两道剑光如青龙般交剪而来,直刺白衣少女们的胸腹。
白衣少女却连瞧也未瞧,直等剑光来到近前,纤手突然轻轻一引,一拨,谁也瞧不出她们用的是什么手法,两柄闪电般刺来的长剑,竟不知怎地被拨了回去,左面的剑竟刺在右面一人的肩上,右面的剑却削落了左面一人的发髻。两人心胆皆丧,愣在那里再也抬不起手。
王一抓、黄鸡大师等人也不禁为之耸然失色。
神锡道长一掠而出,变色道:“这……这莫非是‘移花接玉’?”
荷露淡淡道:“亏你还有点眼力。”
圆脸少女冷笑道:“现在你总知道咱们是哪里来的了,你还嫌咱们的口气太大么?”
神锡道长面容惨变,道:“峨嵋派与移花宫素无瓜葛,两位姑娘此来,为的是什么?”
荷露道:“咱们也不为什么,只想要你将燕南天的藏宝取出来,其实咱们也不想要,只不过想瞧瞧而已。”
神锡道长怔了一怔,道:“燕南天的藏宝?”
圆脸少女道:“你还装什么糊涂,好生拿出便罢,否则……哼!”
神锡道长道:“燕南天与本派更是素无瓜葛,此间怎会有燕南天的藏宝?……”目光四顾,突然惨笑一声,接道:“我明白了,各位想必也是为了这藏宝来的。”
王一抓、黄鸡大师俱都闭紧了嘴,谁也不说话,移花宫中居然有人重现江湖,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神锡道长嘶声道:“这一切想必是个圈套,你我全都是被骗的人,你我若是火并起来,就正是中了别人的毒计。”
小鱼儿已退到圈外,此刻不禁冷笑忖道:“我说这话时你偏偏不信,如今你自己也说出这话来了,这岂非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眨着眼睛,瞧着那两个白衣少女,心里也不知又在转些什么念头,反正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只听那圆脸少女道:“你的意思,是说燕南天的藏宝不在这里?”
神锡道长叹道:“贫道简直连听也未听过……”
圆脸少女道:“荷露姐,他说的话,你相信么?”
荷露淡淡道:“我天生就不信别人说的话,无论谁说的话,我都不信。”
神锡道长道:“姑娘若是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
圆脸少女冷笑道:“谁说无可奈何,咱们要搜。”
神锡道长变色道:“要搜?”
圆脸少女道:“不错,搜!我瞧这几口棺材,就像是最好的藏宝之地,你就先打开来让咱们瞧瞧吧!”
她话未说完,峨嵋弟子已俱都勃然大怒,神锡道长更是须发皆张,勉强忍住怒气,沉声道:“棺中乃是本派历代先师之灵厝,天下谁也不能开启。”
圆脸少女冷笑道:“这就是了,棺中若真是死人,让咱们瞧瞧有何关系,又不会瞧掉他们一根骨头,你不让咱们瞧,显见有弊。”
神锡道长怒喝道:“无论谁要开此灵厝,除非峨嵋弟子死尽死绝!”
圆脸少女道:“那要等多久,我可等不及了。”
神锡道长喝道:“移花宫欺人太甚,我峨嵋派和你拼了!”反腕拔出长剑,剑光一闪,直取少女咽喉。
他暴怒之下,这一剑正是他毕生功力所聚,当真是快如电击,势若雷霆,声威之猛,震人魂魄。
白衣少女毕竟功力还浅,眼见如此声威,竟不敢攫其锋锐,再施展那移花妙手,两人身形一闪,翩翩避了开去!
但这时峨嵋弟子的数十柄长剑,已交剪击来,她两人纵有绝世的心法妙传,也难敌这数十柄雷霆怒剑。
铁心兰突然松开了小鱼儿的手,道:“你等着莫动,我……”
小鱼儿瞪眼道:“你要做什么?”
铁心兰道:“我迷途荒山,幸得她们收容,你危急被困,又幸得她们出手,此刻她们有难,我怎能坐视不救?”
小鱼儿笑道:“移花宫中人纵然有难,还用得着别人解救么?”
语犹未了,身后已有人接口道:“你说的不错。”
这语声清朗而短促,语声入耳,已有一条人影自小鱼儿身侧掠出,纵在火光之下,小鱼儿也无法瞧清这人是男是女,是何模样,以小鱼儿的眼力,甚至连此人身上穿的衣服是何颜色都未瞧清。
他一生竟从未见到如此迅急的身法,更想不到世上有如此迅急的出手──人影闪过,闪入剑光。
刹那间,只听剑击之声不绝于耳,数十柄长剑一齐落在地上,别人谁也瞧不清这些剑是如何脱手的,只有峨嵋弟子自己心里有数──他们只觉剑上突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引来,将自己掌中剑引得与同伴之人掌中剑互相交击,两人都觉得对方剑上之力大得惊人,于是手腕一麻,长剑落地,一个个捧着手腕惊呼后退,心里还是糊里糊涂,仿佛是在做梦似的。
神锡道长掌中剑虽未出手,人已惊得后退一丈,目光四下游顾,除了那两个白衣少女外,哪里还有别的人影……
但四下火光明灭闪动,数十柄长剑俱都在地。
神锡道长咬牙顿足,仰天长叹道:“罢了!”反腕一引长剑,竟向自己脖子上抹去,他眼见此等不可抗拒的惊人武功,眼见峨嵋派的声名便要从此断送,也只得一死以求解脱。
谁知就在这时,一只手自他身后伸出,轻轻托住了他的手,另一只已轻轻将他长剑接过。
神锡道长掌中这柄剑,随他出生入死,闯荡天下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战役,长剑离手之事,却是从来未有,但此刻也不知怎地,这柄生死不离的长剑,竟会轻轻易易到了别人手中。
神锡道长又惊又怒,一个白衣少年已自他身后缓步走出,双手捧着长剑,从容而揖,含笑道:“道长请恕弟子无礼,但若非贵派道友向妇女人家出手,弟子也万万不会胡乱出手的。”
灯光下,只见这少年最多也不过只有十三、四岁年纪,但他的武功,他的出手,已非这许多武林一流高手所能梦想。他穿着的也不过只是件普普通通的白麻衣衫,但那种华贵的气质,已非世上任何锦衣玉带的公子所能及。
他到此刻为止,也不过只说了三五句话,但他的温文,他的风度,就连阅人无数的“雪花刀”柳玉如见了,也觉心神皆醉,“银枪世家”
的邱七爷少年时也曾是风流潇洒的美男子,但见了这少年,也只觉自愧不如。
一时之间,众人竟都不知不觉瞧得呆了。
神锡道长虽是满心惊怒,此刻竟也似被这种迷人的风度所慑,竟也不觉抱拳还礼,道:“足下莫非亦是来自绣玉谷,移花宫?”
白衣少年道:“弟子花无缺,正是来自移花宫,本宫中人已有多年未在江湖走动,礼数多已生疏,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包涵才是。”
他说的话总是那么谦恭,那么有礼,但这情况却像是个天生谦和的主人向奴仆客气。主人虽是出自本意,奴仆受了却甚是不安──有种人天生出来就仿佛是应当骄傲的,他纵然将傲气藏在心里,他纵觉骄傲不对,但别人却觉得他骄傲乃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之事。
他面上的笑容虽是那么平和而亲切,但别人仍觉他高高在上,他对别人如此谦恭亲切,别人反觉难受得很。
神锡道长、黄鸡大师、王一抓、邱清波、孙天南、冯天雨、赵全海,这些人无一不是一派掌门的身分,但不知怎地,在这少年面前,竟有些手足失措,举止难安,几个人口中讷讷,居然说不出应对之词。
荷露眼波流转,忍不住笑了,大声道:“我家公子来了,这棺材可以打开瞧瞧了么?”
神锡道长面色又一变,但他还未出言,花无缺已缓缓道:“藏宝之事必属子虚,在下只望各位莫要中了奸人的恶计,而从此化干戈为玉帛,今日之事,从此再也休要提起。”
黄鸡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子慈悲。”
王一抓大声道:“谁若还想争杀,却让别人暗中在一旁看笑话,那才是呆子。”
邱清波、孙天南等齐声道:“公子所言极是,在下等就此告退。”
神锡道长唏嘘合十,道:“多谢公子。”
此间本已是个不死不休的杀伐之场,这花无缺公子来了才三言两语,却已化戾气为祥和,化杀气为和气。
柳玉如眼波转动,始终不离他面目,铁心兰瞧着他,嘴角不知不觉间泛起了一丝钦佩的笑意。
小鱼儿突然“哼”了一声,向地道外大步奔出,铁心兰怔了怔,微微迟疑,终于也快步跟了出去。
只听身后赵全海叹道:“玉大侠,玉老前辈……”
荷露也在唤道:“喂!那位姑娘,你怎地走了?”
神锡道长唤道:“那位小施主,方才多承教言,请稍坐侍茶。”
几个人呼声混杂,小鱼儿根本听不清楚,何况他纵然听清,也不会回头的,他竟一口气走出了那山窟。
洞外虽有薄雾,但明月在天,清辉满地,夜色显得更美。
小鱼儿眼睛却只是直勾勾瞧着前面,脚步丝毫不停,直走了几盏茶时分,方自寻了块青石坐下。
铁心兰这才长长叹了口气,道:“藏宝之事,竟会如此结束,倒真是令人想不到的事。”
小鱼儿道:“你想得到什么?”
铁心兰怔了怔,垂下头,幽幽道:“我竟为这一文不值的藏宝秘图受了那许多辛苦危难,竟险些一死,如今想来,真是冤枉得很。”
小鱼儿道:“你活该。”
铁心兰咬了咬嘴唇,垂首道:“在那慕容山庄,我知道你必有许多苦衷、许多困难,才会抛下我不顾,我并不怪你,但你……”
小鱼儿道:“你怪我又怎样?”
铁心兰霍然抬起头,道:“你……你……你怎么这样说话?”
小鱼儿道:“我说话本来就是这样,你不爱听,就莫要听……哼,别人说话好听,你不会去听别人的么?”
铁心兰眼圈已红了,默然半晌,强颜一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到峨嵋来的?”
小鱼儿道:“哼!”
铁心兰柔声道:“你身上怎会有这些蛇?”
小鱼儿道:“哼!”
铁心兰跺了跺脚,也赌气坐了下去,两人背靠着背,谁也不理谁,谁也不动,谁也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鱼儿终于忍不住了,重重啐了一口,道:“嘿,那小子好神气!”
铁心兰像是全没听见,根本不答腔。
小鱼儿憋了半晌,又忍不住了,用背一顶她,道:“喂,聋子,我说的话你听见了么?”
铁心兰道:“聋子怎会听得见人说话。”
小鱼儿呆了呆,道:“但……你这不是明明听见了么?你听不见人说话,又怎会听见了,你……”说来说去,他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铁心兰早已偷偷在笑,此刻也不禁“噗哧”笑出声来。
笑声中,两人不知不觉已并排坐在一起,也不知是铁心兰先移过来的,还是小鱼儿先移过去的。
笑了半晌,小鱼儿突然又道:“那小子实在太神气了!”
铁心兰柔声道:“其实那也不是他自己神气,只不过是别人捧着他神气而已。”
小鱼儿冷笑道:“你莫以为他自己不神气,他那副样子,不过是装作出来的,好让别人说他谦恭有礼,其实……哼,狗屁!”
铁心兰笑道:“绣玉谷,移花宫可说是当今天下武林的圣地,他身为移花宫唯一的传人,就算神气,也怪不得他。”
小鱼儿道:“哼……哼哼……哼哼哼。”
铁心兰嫣然一笑,轻轻摸了摸他的手,瞧见他腕上的毒蛇,又赶紧缩了回来,眨着眼睛笑道:“你有没有发觉,他的眉毛眼睛,可真是像你,简直和你一模一样,不知道的人,还要以为你们是兄弟哩!”
小鱼儿道:“我若生得像他那副娘娘腔的模样,我宁可死了算了。”
铁心兰含笑瞟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小鱼儿歪起了头,冷笑着又道:“奇怪的是,这种装模作样,娘娘腔的男人,偏偏有人喜欢他。”
铁心兰道:“哦,谁喜欢他?”
小鱼儿道:“你。”
铁心兰呆了呆,失笑道:“我喜欢他?你疯了!”
小鱼儿道:“你若不喜欢他,怎会瞧他瞧得眼睛都直了……你若不喜欢他,又怎会处处都帮着他说话。”
铁心兰脸都气红了,咬牙道:“好,就算我喜欢他,我喜欢得要死好么?反正,你也不是我的什么人,你也管不着。”
她跺着脚,背又转了过去。
小鱼儿索性坐到地上去了,喃喃道:“哼,装模作样像个小老头子,这种人比什么人都讨厌。”
铁心兰也不回头,道:“你不是说他娘娘腔么?现在怎么又说他像老头子?”
小鱼儿道:“我……我说的是他像小老太婆。”
铁心兰突又“噗哧”一笑。
小鱼儿瞪起眼睛,道:“你笑什么?”
铁心兰慢慢悠悠的,一字字道:“你在吃醋。”
小鱼儿跳了起来,道:“我在吃醋?……笑话,笑话!”
突又坐了下去,叹道:“不错,我现在真的有些像是在吃醋。”
铁心兰娇笑着扑入他怀里,但瞬即跳起,颤声道:“蛇……这些鬼蛇你怎么不弄掉它?”
小鱼儿苦着脸道:“我若能弄得掉它们就好了。”
铁心兰失色道:“你……你自己也弄不掉?”
小鱼儿叹道:“碧蛇神君一死,现在只怕谁也弄不掉它们了。无论谁只要一碰它们,它们立刻就会给我来上一口。”
铁心兰着急道:“那……那怎么办呢?你难道永远带着它们跑?”
小鱼儿愁眉苦脸,呆了半晌,突然做了个鬼脸,笑道:“这样也好,身上缠着蛇,女孩子就不会来缠我了。”
铁心兰跺脚道:“人家说正经的,你却还要开玩笑。”
她又赌气背转脸,但瞬即又回了过来,笑道:“我有法子了。”
小鱼儿喜道:“你有什么法子?”
铁心兰道:“你不给它们东西吃,等它们饿死,它们一死,自己就掉下来了。”
小鱼儿像是想了想,点头道:“是极是极,这法子简直妙不可言。”
铁心兰嫣然笑道:“多谢多谢。”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只是还有一样你忘了。”
铁心兰道:“还有什么?”
小鱼儿道:“这些蛇虽是光头,却不是和尚。”
铁心兰呆了半晌,道:“这是什么意思?”
小鱼儿忍住笑,道:“不是和尚,就吃荤的。”
铁心兰又呆了呆,突然跳了起来,惊呼道:“它……它们若是真的饿了,岂非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你真是天才儿童,到现在才想到。”
铁心兰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跺脚道:“这怎么办呢?怎么办呢?我看只有……只有……”
到底“只有”怎样,她却说不出来,急得在那里直转圈子,转了七八个圈子,突听有人语声传了过来。
只听一人道:“那丫头怎会突然失踪,倒真奇怪。”
另一人冷冷道:“她跑得了今天,还跑得了明天么?”
这两人语声一入耳,小鱼儿、铁心兰面色又变了。
铁心兰哑声道:“小仙女!”
小鱼儿道:“还有慕容九妹!”
铁心兰道:“咱……咱们快走吧!”
但直到这时,他们才发觉这竟是条死路,三面俱是直壁削立,唯一的道路,正是小仙女她们要走过来的。
铁心兰脚都已冰冷,道:“这……这……”
小鱼儿道:“咱们先躲一躲再说。”
两人身子刚躲好,小仙女与慕容九妹已走过来了。
小仙女道:“峨嵋山倒真是邪门,偌大的一片山上,除了猴子住的洞外,就只有这里是可以避风的地方。”
慕容九妹道:“我看满山乱找也没用,咱们不如先在这里歇歇,等天亮再说。”
小仙女早已坐了下来,她坐的正是小鱼儿方才坐的那块石头,两人懒懒地坐下,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鱼儿和铁心兰不觉暗暗叫苦,这一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可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仙女张开了眼睛,道:“你冷不冷?”
慕容九妹冷笑道:“你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这样就算冷么?就算在冰天雪地之中,我都不会喊冷的。”
小仙女耸了耸肩,又闭起了眼睛。
小鱼儿却在暗中撇了撇嘴,暗道:“你自然不怕冷,你也不想想你练的是什么功夫,光着屁股睡在冰上都没关系,别人可没练过你那鬼功夫呀!”
又过了半晌,小仙女突然站起来,道:“你不怕冷,你有本事,我可受不了啦。”
慕容九妹道:“受不了也得受。”
小仙女笑道:“九姑娘,好姐姐,陪我去找些柴来生堆火好么?”
慕容九妹终于慢腾腾站了起来,两人东瞧瞧,西望望,竟向小鱼儿与铁心兰藏身之处走了过来。
小鱼儿暗道:“该死该死,我怎么偏偏选了这地方来躲,这地方怎会偏偏有柴火,当真是倒了穷霉了。”须知他们要躲,自然就躲在枯藤干叶后,枯藤干叶自然是最好的引火之物,百般巧合,小鱼儿可真是要倒霉了。
铁心兰掌心早已流满冷汗,身子也发起抖来。
只见小仙女与慕容九妹越走越近,铁心兰也越抖越厉害,抖得四下枯藤干叶簌簌的直响。
小仙女突然停住脚,道:“你……你听,那是什么在响?”
慕容九妹冷冷道:“你放心,不会有鬼的。”
小鱼儿心念一闪,眼珠子一转,突然将头发扯散,自己居然偷偷笑了起来,也不知在笑什么。
铁心兰见他在这种时候居然还笑得出,简直要气破肚子,急断肠子。只见小仙女又在往前走,口中喃喃道:“就算没有鬼,钻条蛇出来,也够要命的了。”
慕容九妹冷冷道:“有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必怕。”
她话未说完,突见一个怪物从黑暗中跳了出来。
小仙女吓了一跳,冷汗立刻流出。
慕容九妹冷叱道:“是什么人装神弄鬼?”
只听这怪物鬼叫道:“慕容九妹……慕容九妹,你害我死得好苦,我做了淹死鬼,还要做烫死鬼……慕容九妹,慕容九妹,你还我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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