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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的,留下的》:第83章

埃莱娜·费兰特,目前意大利最受欢迎也最神秘的作家。埃莱娜·费兰特是一个笔名,其真实身份至今是谜。2011年至2014年,…

埃莱娜·费兰特,目前意大利最受欢迎也最神秘的作家。埃莱娜·费兰特是一个笔名,其真实身份至今是谜。2011年至2014年,埃莱娜·费兰特以每年一本的频率出版《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离开的,留下的》和《失踪的孩子》这四部情节相关的小说,被称为“那不勒斯四部曲”。它们以史诗般的体例,描述了两个在那不勒斯穷困社区出生的女孩持续半个世纪的友谊。“那不勒斯四部曲”也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费兰特热”,千万读者为书中对女性友谊极度真实、尖锐、毫不粉饰的描述所打动。虽然作者从未公开其性别,但媒体和评论家从其“自传性”色彩强烈的写作中判断其为女性。2015年,埃莱娜·费兰特被《金融时报》评为“年度女性”。2016年,《时代》周刊将埃莱娜·费兰特选入“最具影响力的100位艺术家”。《离开的,留下的》 是埃莱娜·费兰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第三部,聚焦“我”(埃莱娜)和莉拉躁动、紧密相依的中年。

恩佐想马上回去,但彼得罗非常热情地挽留了他,让他第二天再走。我试着让詹纳罗和黛黛一起玩,尽管他们之间有六岁的年龄差距,黛黛表现出想一起玩的意思,但他坚决地摇了摇头。让我震撼的是恩佐对这个孩子的关注,那并不是他的儿子,但他很熟悉詹纳罗的习惯、口味和需求。詹纳罗说他很困,但恩佐还是很客气地让他上床前先去尿尿,洗脸刷牙。当孩子困得睡了过去,恩佐轻轻地帮他把衣服脱下来,给他穿上睡衣。

我在洗碟子、收拾厨房时,彼得罗在和客人聊天,他们坐在厨房的桌子前。他们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他们聊起了政治,当我丈夫说,最近意共向天主教民主党靠近,是一件好事儿,恩佐却断言说,假如这个路线取胜的话,那贝林格就帮了工人阶级的最大敌人一把。他们担心发生争吵,就不再谈论政治。这时候,彼得罗小心翼翼地问起了他的工作。恩佐觉得这种好奇是真诚的,就讲了起来,没平时那么空泛,他讲得很简单,但可能过于专业。IBM现在决定让他和莉拉去一家更大的公司,是诺拉附近的一家工厂,工厂里有三百工人,还有四十多位职员。公司提供的报酬简直让他们没法回绝:给他每月三十五万里拉,因为他是那个中心的头儿,莉拉是他的助理,给莉拉十万里拉。他们接受了这个工作,当然了,现在他们要赚那么多钱,要做的事情也很艰巨。我们是负责人,他给我们解释说,从那时候开始,他一直都用的是“我们”:我们要负责“系统3”,十个型号,我们有两个操作员,还有五个女打孔员,她们也是检测员。我们要收集信息,要给系统里输入很多数据,这可以让机子做很多的事情——算账、付钱、开发票、仓储、存货、供货商的订单、生产和运送。为了这个目的,我们需要那些卡片,也就是打孔的卡。这些孔就是一切,所有劳动都表现在那上面。我给你们举一个例子,我们需要进行一个简单的操作,从票据开始,比如说开发票,就是仓库管理员写着产品,还有客户信息的单子。那个客户有编号,他的个人信息也有一个对应的编号,产品也有一个编号。打孔员到机子那里,摁一下卡片的发放按钮,在键盘上输入票据的号码、客户的号码、个人信息的号码、产品的号码和数量,还有卡片上的其他信息。你们可以想象:一千张货单,十个产品,就是一万张打孔的卡片,上面的孔就像是针眼儿。你们清楚了吗,明白了吗?

整个晚上都是那么过去的,彼得罗时不时会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他有时候甚至会问一些问题(“那些孔是核心,但没打孔的地方也很重要吗?”),而我在擦洗厨房里的东西。给一位大学老师解释自己的工作,恩佐好像对此很高兴,彼得罗像一个遵守纪律的学生一样在听他讲,我呢,作为恩佐的一个老朋友,大学毕业,曾经还写了一本书,现在我在整理厨房,我们对于这些事全然不知。实际上,我很快就走神了。操作员拿起一万张卡片,然后把这些卡片塞入一个叫筛选机的东西,机子会根据产品的编号,把这些卡片整理排列。然后操作员来到两个“读者”前面,“读者”不是真正的人,而是读卡器,意思是这台机子已经被编辑好了程序,可以阅读卡片上的孔和没有孔的地方。然后呢?在这里开始,我就迷惑了,我迷失于那些编号和那些打孔的卡片,还有孔和孔之间的对比,选择那些孔,阅读那些孔,进行四步操作,打印名字、地址、总数。我迷失于那些我从来都没听说过的词汇——“file”(文档),恩佐在说这个词时,就好像它是“fila”(一排)的复数,但他用的是阳性,这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东西。这个“file”,那个“file”,他一直在这么说。我在莉拉身后迷失了,她现在知道所有这些词汇,熟悉这些机器和这份工作,她现在在诺拉一家大公司工作,即使只有她的伴侣恩佐一个人挣钱,她也要比我阔绰。我在恩佐的身后迷失了,他可以很自豪地说:“没有她的话,我肯定做不到的。”他表达了他忠诚的爱情,很明显,他很乐意提醒他自己和其他人,他的女人非常了不起,而我丈夫从来都不表扬我,相反地,他一直在贬低我,让我只是成了他孩子的母亲。他觉得,尽管我上了大学,最终我还是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他一直在辱没我,贬低我读的东西,以及所有我感兴趣的东西,好像我一直表现得无用的话,他才会爱我。

我最后终于也坐到了桌前,像一个影子,因为他们俩没有一个人对我说:“我来帮你摆桌子,我来帮你收拾,洗盘子或者打扫地板。”这时候,恩佐说,开发票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我用手开一下,有什么要紧啊?但如果要开一千张呢?但那些读卡器一分钟可以读两百张卡片,因此两千张需要十分钟,一万张只需要五十分钟,机器的快捷会带来极大的便利,尤其是现在机器也进行一些复杂的、需要耗时很久的操作。现在,我和莉拉的工作就是这个:准备好系统,做一些比较复杂的操作。开发程序的阶段是非常棒的,操作阶段就没那么有意思了。很多时候,那些卡片会卡住,或是在筛选机里被撕裂。有时候,一个装着很多卡片的盒子,一不小心,里面的卡片全洒落在地上,这也很麻烦,但这个工作很棒,很麻烦,但很棒。

我想表示自己也在听,就打断了他的话说:

“他也会错吗?”

“他是谁?”

“计算机。”

“没有任何他,莱农,只有我,假如他错了,出了什么乱子,那是我错了,是我搞出来的乱子。”

“啊,这样啊。”我说,然后小声说:“我累了。”

彼得罗点了点头,好像也打算结束那个夜晚的谈话。

他对恩佐说:

“真是振奋人心啊,但假如就像你说的,这些机器可以代替人,很多职业就会消失,菲亚特的工厂里已经是机器人在焊接,会有很多人失业的。”

恩佐先是点了点头,他想了一下,最后他用唯一一个他觉得很有权威的人的话,来捍卫自己:

“莉娜说,这是一个好事,那些低贱的、让人变蠢的工作,还是消失的好。”

莉娜,莉娜,又是莉娜。我用开玩笑的语气问:“假如莉娜那么厉害,那为什么他们给你三十五万里拉,却给莉拉十万里拉,因为你是头儿,她是你的助理吗?”恩佐犹豫了一下,就好像他要说一件非常紧急的事儿,但最后他决定不说了。他说了一句:“我能做什么呢,需要推翻生产工具的私有制。”这时候,在厨房里,有几秒钟只能听到电冰箱的嗡鸣声。彼得罗站起来说:“我们去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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