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莱娜·费兰特,目前意大利最受欢迎也最神秘的作家。埃莱娜·费兰特是一个笔名,其真实身份至今是谜。2011年至2014年,埃莱娜·费兰特以每年一本的频率出版《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离开的,留下的》和《失踪的孩子》这四部情节相关的小说,被称为“那不勒斯四部曲”。它们以史诗般的体例,描述了两个在那不勒斯穷困社区出生的女孩持续半个世纪的友谊。“那不勒斯四部曲”也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费兰特热”,千万读者为书中对女性友谊极度真实、尖锐、毫不粉饰的描述所打动。虽然作者从未公开其性别,但媒体和评论家从其“自传性”色彩强烈的写作中判断其为女性。2015年,埃莱娜·费兰特被《金融时报》评为“年度女性”。2016年,《时代》周刊将埃莱娜·费兰特选入“最具影响力的100位艺术家”。《我的天才女友》是埃莱娜·费兰特“那不勒斯四部曲”的第一部,讲述了两个女主人公莉拉和埃莱娜的少女时代。故事一开始,已经功成名就的埃莱娜接到莉拉儿子里诺的电话,说他母亲彻底消失了。埃莱娜想起莉拉对自己命运的预言,于是她写下她们一生的故事……
我回到学校上课,被老师营造的紧张气氛和那里的快节奏折磨得喘不过气来。很多同学都跟不上进度,班上的人越来越少。吉诺有些课程不及格,开始向我求救,我想帮助他,但我发现他只是想抄我的作业。我让他抄作业,但他很不爱学习,抄作业时不专心也不用心。阿方索也一样,尽管他很守纪律,但还是遇到了困难。有一天,在希腊语课上,老师向他提问的时候,他忽然哭了起来,这对一个男生来说是非常丢脸的事情。很明显,他宁可死去,也不愿当着全班人的面洒一滴眼泪,但他当时没能忍住。我们都没吱声,觉得很不安,除了吉诺。可能因为当时压力很大,也可能是看到他同桌的处境也那么糟糕,他觉得很满意,忽然笑了起来。放学的时候,因为他发笑的事情,我说我们不再是男女朋友了。他很担心地问我:“你喜欢阿方索吗?”我跟他解释,事情很简单,我只是不喜欢他了。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刚刚开始,这样不行。”其实,作为男女朋友,我们俩也没发生过什么:我们接过一次吻,但不是舌吻;他想摸我的胸,我生气地把他推开了。他求我再继续交往一段时间,但我坚持自己的决定,我知道每次上学放学,没有他的陪伴,我也没问题。
我和吉诺分手没几天,莉拉对我说,有两个人几乎同时向她求爱,这是第一次有人向她求爱。首先是帕斯卡莱,有天早上,她去买东西,他从后面赶上了莉拉,他跑得气喘吁吁,非常激动。他对莉拉说,他非常担心,因为一直没在铺子里看到她,他想着她是不是生病了。现在看到她身体好着呢,他觉得很幸福,当他说这些话时,脸上丝毫看不出幸福。他忽然就中断了闲谈,就好像喉咙被卡住了一样,要清一清嗓子。他几乎是叫喊着说:他爱她,他那么爱她,假如她同意的话,他就会马上去和她哥哥、父母,还有所有人说,他们可以马上在家里订婚。她一句话也没说,开始几分钟,她觉得他在开玩笑。说真的,以前我已经跟她说过,帕斯卡莱看上她了,但她一直都不相信。现在他站在那里,在一个美丽的春日,眼泪几乎要涌出来,他在恳求她,他说假如她拒绝了,那他的生命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要说出自己的情感,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啊!莉拉小心翼翼,她没有一口回绝,但还是找到了拒绝他的方法。她说她也很爱帕斯卡莱,但不像爱一个男朋友那样。她说,她一直很感激帕斯卡莱对她解释的那些事情:法西斯、抵抗运动、保皇派、共和国、黑市、意大利新法西斯党、基督教民主党、共产党等等,但要成为男女朋友却不行,因为她永远都不会和任何人成为男女朋友。她最后总结说:“我爱你们所有人:你、安东尼奥、恩佐。我爱你们就像爱我哥哥里诺那样。”这时候,帕斯卡莱嘀咕了一句:“我爱你,可不像爱我妹妹卡梅拉。”说完他跑开了,回去干活了。
“另一个告白呢?”我充满好奇地问她,但也有些担忧。
“你永远也想不到。”
另外一个向她求爱的人是马尔切洛·索拉拉。
听到这个名字,我感觉胃一阵剧痛。假如帕斯卡莱对莉拉的爱证明莉拉特别招人爱,但马尔切洛臭名昭著。他是一个年轻帅气、有钱有汽车、暴戾强悍的黑社会男人,喜欢的女人他都要得到。但也许因为这个原因,在我和我的同龄人眼里,被他爱上是一项荣耀,这标志着莉拉由一个消瘦的小姑娘变成一个能让任何人倾倒的女人。
“怎么发生的?”
马尔切洛一个人开着他的“菲亚特1100”,弟弟没和他在一起。他看到莉拉在大路上往家里走。他没开车靠过来,也没有隔着车窗和她讲话。他把车子停在路中间,车门开着,走过来赶上她。莉拉还在继续走路,他跟在后面。他请求莉拉原谅他之前的表现,他说哪怕她用那把裁皮刀把他杀了也不过分。他很激动地提起他们在吉耀拉母亲过生日那天跳的摇滚舞,说他们很般配。他说了很多恭维莉拉的话:“你长大了,眼睛很漂亮,整个人都很美……”然后,他跟莉拉讲了那天晚上他做的梦:他向莉拉求爱,莉拉答应了,他送了一枚订婚戒指给莉拉,和他奶奶戴的订婚戒指一模一样,上面镶了三颗钻石。莉拉一直在走路,没有搭腔。这时候,她说话了:“在那个梦里,我答应你了?”马尔切洛说:“是的。”她回答:“看来那真是你在做梦了,因为你是个畜生,你和你的家人、你爷爷、你父亲,还有你弟弟都不是人,我永远都不可能接受你,杀了我也不可能。”
“你真是这样对他说的?”
“我说得更难听呢。”
“也就是说?”
马尔切洛后来有些生气,他回答说,自己的感情很真挚,他不分白天黑夜满怀爱意地想着她,他不是畜生,而是一个爱她的男人。她回答说,假如一个人那样对待艾达,一个人在新年晚上拿手枪向人群开枪,说他是畜生,那简直是辱没了畜生。马尔切洛马上明白她不是开玩笑,她真的觉得他连一只蛤蟆,或者是一只蜥蜴都不如。他很丧气,只是低声地嘀咕了一句:“是我弟弟开的枪。”但话一出口他就已经明白了,她听到这句话后会更加鄙视他。这也是事实,莉拉加快了脚步,他还想跟上来。莉拉对他喊了句“滚开”就跑了起来。马尔切洛停下了脚步,就好像忘了自己在哪儿,正在做什么,后来他低着头走向自己的“菲亚特1100”。
“你跟马尔切洛·索拉拉真是这么说的?”
“是的。”
“你疯了。你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是这么对待他的。”
当时,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肤浅的交代,我说了那句话,只是为了表明我非常在意莉拉讲的事情。莉拉非常喜欢对一件事情进行分析和想象,这是她的特点,但她从来都不爱说闲话,她和我们都不一样,我们其他女孩都很八卦。实际上,她只对我说过帕斯卡莱对她的爱,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对别人讲过,但马尔切洛·索拉拉的事情,她对所有人都讲了。后来我遇到了卡梅拉,她问我:“你知不知道,你的朋友拒绝了马尔切洛·索拉拉?”我遇到了艾达,她也问我:“你的朋友真的对马尔切洛·索拉拉说‘不’了?”皮诺奇娅·卡拉奇在肉食店里,在我耳边低声问:“你的朋友真的拒绝了马尔切洛·索拉拉?”甚至有一天在学校里,阿方索也惊异地问我:“你的朋友拒绝了马尔切洛·索拉拉,这是不是真的?”
我见到莉拉时,我对她说:“你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所有人,马尔切洛会生气的。”
她耸了耸肩膀,她忙于照顾几个弟弟,还要在家里帮母亲干活,没说几句就走了。自从过完年之后,她只在家里做家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