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第四十九回

《女仙外史》是清代吕熊著白话长篇历史小说,又名《石头魂》《大明女仙传》,成书于清康熙年间。《女仙外史》以明朝初年的社会现实为背景,集中描写了唐赛儿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同燕王朱棣统辖的军队进行的军事斗争和政治斗争,表彰正义,抨击邪恶,宣扬了“褒忠殛叛”的主旨,并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内部不可调和的政治矛盾和利益冲突,流露出一些进步的民主思想。小说突出的艺术特色在于,将神话传说巧妙地插入真实的历史事件的描写当中,从而使故事情节虚实结合、生动曲折。

《女仙外史》第四十九回

  郑亨争将当先丧律 景隆克帅落后褒封

  济南一府,管辖三十六州、县,是最有名的大郡。那传染瘟疫的地方,共有二十九处。鲍姑遍处救疗,两月有余,方得告竣。回到宫内,时曼师等五人皆早已归来了。鲍姑把何仙姑取回棕蓑情由说了一遍。曼师道:“我回来时,见泰山脚下坐一老婆子,指着我说:‘这个仙姑是假的。’我就说:‘这老婆子也是个假的。’大家一笑,就向我讨了剩的棕针儿去。”素英、寒簧。公孙大娘。聂隐娘齐声道:“怪得我们路上回时,有个病老婆子,说他一家有若干人害病,刚刚与我们剩下的棕计数目相符,都被他讨了去。原来也是仙姑化身了。”月君道:“这是仙家至宝,如何肯留下?今日黎民得以更生,皆大真人之力也。”遂即望空拜谢。古语云:“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凶年之后,必有疾疫。”其年雨旸不时,又是歉收,灵蓑虽是仙丹,也有没福分没缘法,偏偏不凑巧遇着的,也死了若干。

  闲话休题。却说燕地灾荒,止有三年,建文十年十一年,却是大稔的。探得济南凶荒如旧,又有虫灾、疾疫,李景隆就密奏燕王,请平济南。燕王大喜,于建文十二年春二月,召集文、武百官,谕道:“迩者天心眷朕,连年丰豫。乘此天气融和之日,正宜扫清妖寇,巩固皇图。尔等文官,其各敷陈方略;武官均行戮力疆塌。谁能身任其责者,朕不惜茅土褒封。”李景隆即出班奏道:“臣屡次遣人探听,妖人兵死于疫,民死于荒,乃大亡之日。微臣不才,愿率兵前往讨贼,克日荡平,以报圣恩。并请敕奎道人为护军,破其妖法。则乌合之众,不难一鼓而歼也。”有原任密云指挥,降燕以献城功爵封武安侯郑亨奏道:“从来邪不胜正,那怕他妖法!微臣不须奎道人帮助,乞陛下拨精兵三万,誓必生擒贼首,献俘阙下。”二人争执起来,皆愿立下军令状。

  燕王道:“你二人皆有将才,朕当并用。看谁应先往,就在朕前阉定。”郑亨阉得先字,心中大喜。燕王随加封大将军职衔;并命武康伯徐理之子徐海、应城伯孙岩之子孙殳为副,番骑指挥童信、薛鹿为先锋使;拨兵三万,令其先进。又命李景隆道:“汝可协同奎道人,带领精兵二万五千,随后扎定寨栅,为遥应之势。如郑亨奏捷,汝不得前进争功。如郑亨有虞,可星夜赴救;一面奏闻。朕即撤回,并将前去兵将,总着汝统领。”二人顿首受命。燕王又骂诸文臣道:“尔等食君之禄,但知保恋爵位,及至临事,都像上偶一般,嘿无片言。足见这几篇烂时文中的举人进士,是全不中用的。汝等每日所办之事,皆胥吏所优为,要这些咬文嚼字的何用?”

  诸臣面面厮觑,俯伏请罪。

  燕王叱退诸文臣,密谕郑亨道:“武定一州,乃青齐之门户。今彼重兵却全在济南,是贼不知所守也。兵法云:‘攻其所不守。’朕今令齐王高煦,率兵出德州以牵制之,使彼不敢来救。胜则合攻济南,易如覆巢耳。”郑亨奏道:“陛下指授真神算也!”燕王即命钦天监择定出师之日,整顿粮草,拣选兵马。先是郑亨前进,攻取武定州。李景隆又隔了两日,始行发兵,日行三十里,故意落在尽后。

  这个信息,已星飞报到济南阙下。月君乃会集文武计议。

  吕军师奏道:“两日探报燕将是郑亨、李景隆,先后进兵,隔着三百余里。二将并用,定不相能,可以计破。独是德州三岔道上,又有高煦驻扎,牵制我师,返为勍敌。必须分兵交应。”

  说犹未毕,高军师随奏:“臣料燕兵不敢进攻青州,必先加兵武定。臣愿前往迎敌郑亨,当彼一面。”吕军师:“如此极妙!少司马此去,相机而行。若易破即破之,直逼景隆之寨;若有互相持定之势,待我杀退高煦,卷甲袭之,郑亨必然大溃,然后合兵进战。景隆坚子,魂胆先褫,直如破竹耳。”诸大臣皆服。月君奖谕道:“军师之计甚当!救兵如救火,其星夜调发,勿使有警边圉。”随退朝回宫。

  次日黎明,两军师赴演武厅,诸营将士皆会齐听点。高军师的六员上将是:

  瞿雕儿,雷一震,卜克,楚由基,郭开山,孙剪。

  吕军师的六员上将是:

  小皂旗,曾彪,刘超,阿蛮儿,董翥,葛缵。

  余皆留守京师。大将军宾鸿进禀道:“两军师今临大阵,何不用着末将?”吕军师道:“京师为根本重地,非将军与董将军老成练达者,不可留守。自宜后生辈效力疆场耳。”宾鸿又禀道:“小将有子宾铁儿,年方十九,膂力武艺,却也与小将差不多。愿随董小将军,同作前驱。”曰军师道:“将军既有令子,可与董小将军便为先锋。”宾鸿大喜,随呼铁儿上前,参见二位军师。看那小将军,真个英勇!有词为证:

  面如黑漆,眼若玄珠。面如黑漆,内含精彩,灼灼生光;眼若玄珠,外露神威,闪闪流电。方颐阔额,比呼延灼只少二部胡须;身强力猛,较焦光赞尚有几分肝胆。头带生熊皮万字将巾,体挂熟铜片千鳞战甲,手持欺霜赛雪泼风刀,腰悬截铁斩铜绕指剑。

  宾铁儿横着大刀,向上声喏,如半天起个霹雳,众军皆大惊。阿蛮儿一跃至前,把手中大刀掷于地下,向军师道:“小将愿与他比试刀法。”宾铁儿随手把阿蛮儿大刀提起,等个轻重,觉道比己的轻些,就列个门户,把泼风刀轮动,大呼道:“你来,你来!”阿蛮儿抢起大刀,踏进一步;宾铁儿侧身一转,就便交锋。刘虎儿即轮动青龙僵月刀,平空一隔,横进身子拦住道:“不许,不许。”宾鸿亦上前喝骂铁儿。吕军师亟呼至台边,饬诫道:“诸位将军,一心为国,皆我股肱,难为彼此,不争尔等厮并。则是未杀敌人,先伤了自己手足,有这等好勇无知么?”董彦杲道:“快来!同向军师前请罪。”于是刘虎儿一手拖阿蛮,一手拖着铁儿。大家朝上声喏告罪。军师又诫谕了几句,宾鸿又令儿子呼阿蛮儿为兄,拱手相笑,方各归队伍。二军师点兵已毕,各统一万五千健卒,分道而进。

  且先说高军师,统率部下到武定州时,燕军才出上谷郡,遂便离城四十里,按五行阵法,列着七个营寨,厉兵秣马以待。

  至第三日,燕兵将近。郭开山请率一军击其先锋,杀他个下马威,高军师曰:“胜则固好,倘有挫衄,则摇动全军。不若以逸待劳,伺其动静而后破之。”

  次日黎明,燕将先锋薛鹿、童信领军三千,摇旗吶喊,直逼高军师营前;摆开阵势,各横手中兵器,大骂:“余生草寇,尚敢抗拒天兵,快来献首广济南诸将早已戎装惯带,一声炮响,大开营门。雷一震正要出马,其部下冷错挺手中枪,大叫:“割鸡焉用牛刀!”高军师亟令止之,一骑马已飞出阵,与薛鹿相迎。奋力交战,来往盘旋约十余合,争禁得薛鹿番枪神山鬼没,转睫间,刺中咽喉,死于马下。霍雕儿大喝一声:“番贼不要走,我来也!”薛鹿方欲迎敌,童信跃马大呼:“待我来斩此贼。”

  薛鹿随回到阵前,看他两人交手。但见:

  一个是金枝画我,如玉龙舞爪跃银河;一个是狼牙铁塑,如玄豹喷牙腾黑雾。一个戟矛直刺咽喉,却遇着塑影飞翻横截住;一个塑齿正当脑盖,偏遭着我势凭陵全隔断。一个武艺精强,赛过温侯吕布;一个膂力勇猛,输他统制秦明。

  原来童信力气极大,能开百石弓弩,矢无虚发,番将中最有名的;独是武艺不精,上了战场倒觉差些。使的铁塑是件粗夯军器,那里敌得雕儿这枝赛温侯的画戟?他恐怕真输了不好看,就虚喝一声,策马佯败,从刺斜里驰去。雕儿见他手段生疏,骤马赶上。童信亟掣雕弓,轻扣金镞,翻身一箭,喝声:“着广雕儿猛听弓弦响,闪躯一躲,战马前蹄忽打个双蹑,箭已从上过去,雕儿遂趁势倒在地下。童信只道射翻了,勒马跑回。说时迟,那时疾,雕儿见他马到,从地上一跃而起,童信人马皆吃一惊,画戟早已刺人,童信措手不及,直贯腰胁,死于马下。薛鹿大呼奔救,雕儿就跃上童信战马来迎。雷一震一骑飞到,雕儿大喝道:“好汉子怎肯两人并你这番狗种!”遂自勒马回阵,让雷一震与薛鹿交锋。大战六十余合,不分胜负。

  天色已募,两边各自鸣金收军。

  郑亨下令道:“我们军士远来,营寨新立,贼人必来夜劫。”

  遂拨兵马四面埋伏,直至四更方息。军士方睡未醒,济南兵马已在营前澳战。郑亨亟开营门,令诸将迎敌。有少年将军徐海,当先出马,大骂:“草寇死在旦夕,尚敢来闯辕门!”楚由基更不打话,纵坐下马,投手中就,即便交锋。徐海如何敌得?”

  战不几合,返厉声大喝道:“看枪!”把枪一幌,拍马而逃。由基却不追赶,拈弓搭箭,较正后心射去。但见两脚翻空,马驰人坠。燕阵上孙殳、薛鹿二将,齐出救回。由基大呼:“贼将休走!”就飞马来战薛鹿。约三十来合,由基见他武艺精强,要把金仆姑来了当他,即佯败下去。薛鹿暗忖:“枪法不弱于我,如何就败?”方勒转马来,由基神箭已到,正中护心镜上,“当”的一声,火光进散。薛鹿疾忙归阵,向郑亨道:“贼将勇锐,正不可小觑他。”郑亨听了这话,狠不耐烦,随叫小军:“取我大刀来!我当亲自斩之。”即飞马出到阵前搦战。

  高军师见是主将,就呼卜克、孙剪,附耳授计:“如此如此。”二将领命。卜克先出交战,但只招架,更不还兵,有十来回合,败下去了;孙剪如飞出马接战,也装个不能抵敌的光景,不十合,又败回了。郑亨正要冲过阵去,忽本营内鸣起锣来,乃拨马回阵,问道:“为何收兵?”薛鹿道:“小将恐元帅恃胜,冲入敌阵,遭他的暗算。”郑亨呵呵笑道:“若如此畏首畏尾,怎能杀寇成功?”薛鹿道:“据末将看来,适才二贼就是诱敌之计。”郑亨亦不答应,气忿忿归人帐中。兵士见主将不悦,各自埋锅造饭,吃得饱了,且去安息。

  薛鹿密呼牙将传令部下道:“主帅既无良策,又拒忠言。今晚贼人必来劫寨,岂敢晏寝?人不许卸去戎装,马不许揭去鞍屧,整候半夜厮杀。”那些番儿们见众军多睡了,要他独自严警,反生怨怅,又不敢不遵,只得枕戈而待。才到三更,忽闻喊杀连天,砍入营寨。前队是步兵,雷一震、郭开山统领,用的都是火箭、火弩、火枪、火炮等器械;又用秫秸、芦苇等物,灌满硫黄,扎成三头列炬,只向燕军寝卧之处掷去。一时营中,真正如鱼游沸鼎,逃生无路。薛鹿连忙绰枪上马,向中营来救时,后队瞿雕儿、卜克两员大将统领马军齐到。薛鹿料道不能为力,招呼部下番儿辈,从暗中逃去。郑亨惊醒得来,手足无措,绰刀在手,望后营突烟而走。却有孙剪正等个着,劈心一枪刺死,割了首级。徐海箭疮将危,不消说得。孙殳亦死于乱军之内。燕兵三万,除二千番骑得脱外,余不满数百人逃得性命。高军师大胜收军。

  忽报西北上又燕兵杀来,高军师亟命雕儿、卜克向前邀战。

  却是自己旗号,遂勒定了军马。那边来将,也只道是燕兵,先是宾铁儿匹马向前,一认,方知是瞿卜二将军,就合兵一处回来。未几,吕军师大队兵马皆到,咸宁接着问道:“先生来何神也?”请看书者猜一猜,是何缘故?原来高煦心怀怨望,未曾亲出。当日燕王造反,高煦随从行间,战功最大。燕王曾许立为世子,后乃止封齐王;其分藩地方,已为月君所龋高煦屡请,愿自统兵克复;燕王偏信了讹传之言,道是妖法利害,因此不许,只教他率兵牵制,去助他人成功。不消说是不怯气的。而又不敢违拗父命,但只点兵二千,拨与部下偏将王斌、盛坚二员,前往屯扎,竟当作虚应故事一般。刚刚立了寨栅,早被宾铁儿、董翥两个猛虎径冲营门,杀得大败亏输,逃回德州。并无阻碍,所以吕军师兵马来得这样迅疾。当下两军师互相执手,大家把破敌情由细说一番。吕军师赞道:“长兄用兵,彷佛淮阴,小弟甘拜下风。”高军师着实谦逊了几句。孙剪方把郑亨首级献上,吕军师道:“可悬之营门外,以辱燕师。”且屯驻军马,遣马灵前往打探,然后进龋却说薛鹿领了番儿部落,奔逃出营,在黑影里一口气走有五十余里,幸得后无追兵,方敢歇下。令番儿们于各村堡掳些牛羊鸡豚之类,并宰疲马十来疋,架起火来,略熏一熏,大家吃了些。正要起身,见有五六百逃命的败兵,仓皇奔来,就招呼在一处,径投李景隆大寨。将郑亨不听良言,以致丧没,并自己番部全师而返的话,备诉一遍。景隆问:“郑亨安在?”有逃兵答应:“已被杀死。”李景隆大喜,随令书记修表具奏:

  郑亨刚愎自用,全军尽覆,不唯丧身,而且辱国;并寇势方张情由;又附荐薛鹿忠勇可任,乞加升奖,以励军心。

  星夜遣人飞奏燕京。

  燕王览表大骇。遂加封李景隆为齐国公、征讨济南大元帅,赐黄旗、白钺并千里马、上方剑,专诛阃外;封薛鹿为左将军,世袭都指挥使,赐金盔、银甲、调弓、宛马;封奎真为通玄敷教、辅国大真人、护军仙师,赐宫锦八卦仙衣。镂金如意、玉柄麈尾各一。又命骁骑平燕儿、指挥滕黑六、内监朱狗儿三员上将,各统马步精兵三千,前赴李景隆军前助战。胜负如何?

  已焉哉,一将争先,早见首级悬于敌寨;何谓乎,三军缩后,却凭幻鬼因此雄城。下回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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