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是法国文学家维克多·雨果创作的长篇小说,1831年1月14日首次出版。《巴黎圣母院》以离奇和对比手法写了一个发生在15世纪法国的故事:巴黎圣母院副主教克洛德道貌岸然、蛇蝎心肠,先爱后恨,迫害吉ト赛女郎埃斯梅拉达。面目丑陋、心地善良的敲钟人卡西莫多为救女郎舍身。小说揭露了宗教的虚伪,宣告禁欲主义的破产,歌颂了下层劳动人民的善良、友爱、舍己为人,反映了雨果的人道主义思想。该小说曾多次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及音乐剧。
第04章 一个帮倒忙的朋友
这天夜里,卡齐莫多没有睡。他刚刚在教堂里巡视了最后一圈。就在他关上教堂各道大门的当儿,没有注意到副主教看见他小心翼翼地插上巨大铁杠门栓,锁上挂锁,几扇大门好似铜墙铁壁那般坚固,脸上所流露出来的不快神情。堂·克洛德看起来比往常更加心事重重。再说,自从那天夜间摸进爱斯梅拉达的小屋经受那场遭际一后,他时常拿卡齐莫多出气,但不管怎样粗暴对待他,甚至好几次动手揍他,丝毫也改变不了这忠心耿耿的敲钟人那种俯首贴耳、百般忍耐和逆来顺受的脾性*。侮辱也罢、威胁也罢、拳打脚踢也罢,凡是来自副主教的一切他都忍受了,既无一声责难,也没有半句怨言。顶多是看见副主教爬上钟楼的楼梯时,心神不定密切注视着他的举动。不过,副主教倒是主动不再在埃及少女眼前露面。
一旦说这天夜里,卡齐莫多朝雅克琳、玛丽亚、蒂博德这些被遗弃的可怜大钟,瞅上一眼,随后一直登上北边钟楼的顶上,把密不通风的手提灯搁在檐边水溜口上,眺望起巴黎城来。那天夜晚,我们上文业已交代过,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个时期,巴黎可以说是还没有路灯照明的。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大堆模糊的黑影,这里那里,被塞纳河那微白色*的弧线形河道把这黑影割裂开来。卡齐莫多在楼顶只看见圣安东桥那边,远处有座建筑物-阴-暗模糊的侧影高踞在一切屋顶之上,那座建筑物有扇窗户发出光亮。那里也有个人彻夜不眠哩。
敲钟人任凭自己的独眼随意扫视这雾茫茫和夜沉沉的天际,内心里却感到一种难以言传的不安。几天来他一直警惕着。他不断看见教堂周围有一些面目可怖的人在游荡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少女避难的小屋。心想,多半是在策划危害那避难的不幸姑娘的什么-阴-谋。他设想,民众都仇恨她,如同憎恨他一样,很可能马上就要发生什么事。因此,他坚守在钟楼上,虎视眈眈,如拉伯雷所说,在梦想中左顾右盼①,一会儿看看姑娘的小屋,一会儿望望巴黎,像一只忠实的狗,疑心重重,以保万无一失。
他那只独眼,大自然似乎作为一种报偿,使之洞察秋毫,几乎可以代替卡齐莫多所缺的其他一切器官。正当他用这只独眼仔细察看巴黎这座大都市,忽然仿佛看见老皮货沿河街的侧影有些异常,似乎在这点上有什么动静。堤岸栏杆衬映在泛白河水上的乌黑剪影的线条,不像别处的堤岸那么笔直而平静,看起来像在波动,犹如河水的起伏波涛,又像一群人一群人走动时脑袋攒动。
①见拉伯雷《巨人传》第三卷,第十五章。
他觉得这有些蹊跷,遂倍加注意。那运动的动向似乎朝老城走来。不过一点亮光也没有。移动在堤岸持续了一阵,随即像流水似地渐渐流过去,好像那流经过去的什么东西进了城岛里面,随后完全停止了,堤岸的轮廓又恢复笔直而静止了。
在卡齐莫多绞尽脑汁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觉得那运动着的什么又在教堂前庭街上出现了,这条街在老城垂直地一直延伸到圣母院的正面。末了,尽管夜色*浓重,他还是看见一支纵队的前列从这条街涌出,一转眼,一群人在广场上四处散开,当然在黑暗中什么也分辨不清,只见黑压压的一群。
这一场景真是惊心动魄。这支奇特的行列似乎最关注的是躲藏在最-阴-暗的地方,并尽可能保持肃静。然而,总会弄出一点声响来,纵然只是轻微的脚步声。不过,这种声响甚至传不到我们这个聋子耳中就消失了。这一大群人,他几乎看不见,压根儿听不见,却在他鼻子底下攒动行进,他觉得那仿佛仿佛是一群人,无声无息,不可触摸,消失在雾霭之中。他好像看见一阵浓雾朝他扑来。浓雾中人影憧憧,又似乎看见一群鬼影在黑暗中移动。
他顿时又害怕起来,心里遂又想起有人善意要谋害埃及姑娘。他隐约地感到一场风暴迫在眉睫。在这危急关头,他自己打着主意,其推理又快又好,人们根本不会想到这个如此不健全的脑袋瓜所能想得出来的。该不该叫醒埃及姑娘呢!该不该叫她逃跑呢?从哪里逃?街道被堵住,教堂陷于背水的绝境。没有渡船!没有出路!……只有一种办法,就是死守圣母院大门,至少抵抗一阵,直到救兵到来,如果真有救兵来的话,而不要去打扰爱斯梅拉达的睡眠。不幸的姑娘非死不可的话,什么时候醒来也不会迟的。这个主意一定,便更加冷静地观察起敌军来了。
教堂广场的人群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增多。只不过卡齐莫多推测,想必他们只发出轻微的声响,因为街上和广场四周人家的窗户仍然紧闭着。突然,一道亮光闪耀,转瞬之间,七八支点燃的火炬在众人头顶上晃动,在暗影中团团火焰摇曳。卡齐莫多这下子清清楚楚看见教堂广场上宛如波浪起伏,一大群可怕的男男女女,全是衣衫褴褛,手执长镰、梭标、柴刀、槊,其千百个尖头闪闪发光。这里那里,高举着乌黑的钢叉,远望过去,他们一张张丑恶的脸上都好像长出角一般。他隐约想起这群乌合之众,相信认出几个月前拥护他为狂人教皇的所有那些面孔。有个男人一手执火把,一手执砍刀,爬上一块界碑,好像在发表演说。同时,这支奇怪的大军进行了几次调动,仿佛在占领教堂周围的阵地。卡齐莫多捡起灯往下走,来到两座钟塔之间的平台上,就近进行观察,并琢磨防御的办法。
克洛潘·特鲁伊甫已经部署手下的部队做好战斗准备,来到圣母院的高轩大门前。尽管他预料不会遭到任何抵抗,但作为审慎的将领,他还是想保持队伍的秩序,以便一旦急需,随时可以抵抗巡逻队或二百二十个弓弩手的突然袭击。他遂把部队排列成梯队。这样一来,从高处和远处看,您会说是埃克诺姆①战役的罗马人三角阵,亚历山大大帝的猪头阵或居斯塔夫—阿道尔夫的著名楔形阵。这个三角形的底边是广场的尽头,正好堵住教堂前庭街;一个斜边朝着主宫医院,另一斜边对着牛市圣彼得街。克洛潘·特鲁伊甫和埃及公爵、我们的朋友约翰以及那些最胆大的乞丐站在这三角形的顶点。
①埃克诺姆是西西里南部的一个小山峰名,第一次迦太基战争中迦太基军队和罗马军队曾鏖战于此。
类似流浪汉们此刻试图攻打圣母院这样的举动,在中世纪的城市里,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今日所称的警察当时还没有哩。在人口众多的城市,尤其在各国京城,并不存在一个起控制作用的中央政权。封建制度把这些大市镇建造得离奇古怪。一个城市就是千百个领主政权的集合体,把城市分割成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格子般的藩地。由此出现了千百个相互矛盾的治安机构,也就没有治安可言了。譬如,在巴黎,除了一百四十一个领主声称有权收贡税之外,还有二十五个自称拥有司法权和征收贡税的领主,其中大至拥有一百零五条街的巴黎主教,小至拥有四条街的田园圣母院的住持。所有这些拥有司法权的封建领主,仅仅名义上承认国王的君主权。这些领主人人都有权征收路捐,个个各行其是。对这座封建制度的大厦,路易十一像个不知疲倦的工匠,着手广泛地加以拆除,继而黎希留和路易十一为了王权的利益又进一步加以拆毁,最后米拉波才加以彻底完成以利于人民的利益。路易十一煞费苦心,试图撕破覆盖巴黎的这张封建领主网,曾采取激烈的措施,下了二三道谕旨,推行全面的治安,比如一四六五年,命令居民入夜之后要用蜡烛照亮窗户,并把狗关起来,违者处以绞刑;同年,又下令晚上用铁链封锁街道,并禁止夜间携带匕首或攻击性*武器上街。可是曾几何时,所有这些市镇立法的尝试都行不通了,市民们听任夜风吹灭窗台上的蜡烛,听任他们的狗四处游荡;铁链只在戒严时才拉起来;禁止携带凶器也没有带来什么变化,只不过将割嘴街改名为割喉街,这倒是一个明显的进步。封建司法机构这一的古老的脚手架依然屹立;典吏裁判权和领主裁判权庞大的堆积,在城市形成相互交叉,相互妨碍,相互纠缠,相互嵌套,相互遮掩;巡逻队、巡逻分队、巡逻检查队如丛林密布,却全然无用,明火执仗进行抢劫、掠夺和骚乱,依然横行无阻。在这种混乱中,一部分贱民在人口最稠密的街区抢劫宫殿、府邸、住宅,并不是闻所未闻的事件。在大多数情况下,邻居是不管这种事情的,除非抢劫扩及他们家里,他们对火槍声充耳不闻,关闭自家的百页窗,堵住自家的门户,听凭打劫自行了结,管它有没有巡逻队干预。第二天,巴黎人互相传告:“昨天夜里,埃蒂安纳·巴贝特被抢劫了”,“克莱蒙元帅被捉走了,等等。”这样一来,不仅诸如卢浮宫、司法宫、巴士底宫、小塔宫这类王室的府邸,就是小波旁宫、桑斯公馆、昂古莱姆府邸等等领主住宅,围墙上都筑有雉堞,大门上都设有门垛子。教堂由于神圣的缘故,是幸免于劫的,不过其中也有些教堂是设防的,圣母院不在此列。圣日耳曼—德—普瑞修道院如同男爵府邸也筑有雉堞,用于造臼炮的铜比用于铸钟的还要多,一六一○年还可以看见这座要塞,今天几乎只剩下教堂本身了。
言归正传,再说一说巴黎圣母院吧。
克洛潘的命令丝毫不差,逐一悄悄得到了执行,这帮流浪汉纪律之严明,真堪表彰。当初步部署一完毕,这个名不虚传的丐帮首领遂登上前庭广场的矮墙,面向圣母院,提高沙哑的粗嗓门,挥着火把,只见光焰被风吹得摇曳不定,时刻隐没在烟柱力,圣母院被映红的正面也随之时显时隐。克洛潘提高嗓门说道:
“告诉你,巴黎主教,大理院法庭的推事路易·德·波蒙,我,克洛潘·特鲁伊甫,狄纳王,丐帮大王,黑话帮亲王,狂人的主教,我告诉你:我们的姐妹,以莫须有的行妖罪名而受到判决,躲进了你的教堂,你必须给予庇护;然而,大理院法庭要从你的教堂里把她重新逮捕,你竟然同意,致使她明天就会在河滩广场被绞死,要是上帝和流浪汉不在那里的话。所以我们来找你,主教。假如你的教堂是神圣的,我们的姐妹也是神圣的;要是我们的姐妹不神圣,那么你的教堂也不神圣。所以责令你把那姑娘还给我们,如果你想拯救教堂的话;否则,我们要把姑娘抢走,并洗劫你的教堂。那就太好了。为此,我在这里立旗为誓。愿上帝保佑你吧,巴黎主教!”
这些话带有某种隐沉、粗犷的威严口吻,可惜卡齐莫多听不见。一个流浪汉遂把手中的旗帜献给克洛潘,克洛潘立即庄严地将它插在两块铺路的石板中间,其实这是在一杆长柄叉齿上吊着的一块滴着血的腐肉。
插好旗帜,狄纳王转身,环视他的军队。这一群人凶神恶煞,个个目光炯炯,差不多和长矛一样射出光芒。他停顿了片刻,随又大声嚷道:“前进,孩子们!干吧,好汉们!”
三十个壮汉,膀大臂粗,一付锁匠的长相,应声出列,肩扛大锤、铁钳和撬杠。只见他们奔向教堂的正门,爬上石阶,随即在尖形穹窿下蹲下来。用铁钳和杠子撬那道大门。一群浪浪汉也跟着过去,有的帮忙,有的观望。大门前十一级台阶挤得水泄不通。
然而,大门巍然不动。一个说:“活见鬼!还挺坚实而顽固的!”另个说:“它老了,骨头也变硬了,”“伙计们,加油!我敢拿我的脑袋赌一只拖鞋:还没等到教堂执事醒过来,你们早就打开大门,抢出姑娘,把主坛洗劫一空。干吧!我相信,大锁撬开啦。”
正在此时,他身后突然发出一声可怕的巨响,打断了他的话。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根巨大的屋梁从空中坠下来,砸烂了教堂台阶上十来个流浪汉,并在地面石板上滚跳着,发出炮弹般的轰响。还把乞丐群中一些人的腿压断了。叫花子们惊恐万状,呼天唤地,四处逃散。转瞬间,前庭围墙之内空无一人。撬锁的硬汉们虽然有大门的拱护住,还是放弃大门逃走了,克洛潘本人也立刻退到离教堂相当远的地方。
“我差一点送了命!”约翰大声说道。“我感到有阵风刮下来,牛的头!可是酒馆老板皮埃尔被砸死了!”
这根大梁落在这帮强盗的身上引起的惊恐,现在真是难以言表。他们直愣愣站在那里,目光定定地望着天空,足有好几分钟之久,这根木头,比二万王家弓手更叫他们胆战心惊。埃及公爵嘟哝着:“撒旦!这里头有妖法!”红脸安德里说:“是月亮朝我们扔下这根柴火棍的。”弗朗索瓦·香特勃吕纳接过话头道:“这么说来,月亮是圣母的知交啦!”克洛潘大声吼道:“胡说八道!你们个个都是大傻瓜!”可是,他也无法解释这根巨梁坠落的缘由。
这时,教堂的门面什么也看不清,火把的亮光照不到它的顶部。那根沉重的厚梁横在前庭中间,只听见最先被击中,腹部在石阶角上被拦腰截为两段的那些不幸者的呻吟声。
狄纳王惊慌初定,终于找到一种解释,听起来颇有道理:
“上帝的鸟嘴!难道是议事司铎们在抵抗不成?那就放手洗劫吧!洗劫!”
“洗劫!洗劫!”嘈杂的人群发出愤怒的欢呼声,叫道。弓弩、火炮随即一齐向教堂正面发射。
这阵爆炸声,把邻近住宅的安静居民都惊醒过来了。好些窗户打开了,窗口上出现了戴睡帽的头和持蜡烛的手。“朝窗子射击!”克洛潘叫道。窗子立刻又关上了,可怜的市民还没来得及朝这个火光闪烁、喧闹震天的场面投去恐惧的一瞥,就连忙缩了回去,吓了一身冷汗回到妻子的身旁,寻思着此刻圣母院广场上是不是在举行巫魔夜会,或者像六四年那样勃艮第人又打进来了。于是,做丈夫的想着会遭抢劫,做妻子的想着会遭**,个个吓得直发抖。
“洗劫!”黑话帮一再喊道。可是谁也不敢靠近。他们望望教堂,望望木梁。木梁一动不动。建筑物看起来依然十分宁静,没有人影,却有什么东西使流浪汉们手脚冰凉。
“动手吧,硬汉们!”特鲁伊甫叫道:“强行攻门!”
谁也不朝前走一步。
“酒囊饭袋!”克洛潘嚷着。“瞧这些家伙,连一根椽子也害怕!”
一个老硬汉对他发话了:
“头领,叫我们辣手的不是木椽,而是大门,全用铁条封得死死的,铁钳根本不顶用。”
“那你需要什么才能攻破大门呢?”克洛潘问。
“呃!要一根攻城锤。”
狄纳王真是好样的,跑到那根可怕的木梁跟前,一只脚踩在上面,喊道:“这里正好有一根。是议事司铎给你们送来的。”说着朝教堂那边怪模怪样鞠了一躬,说:“多谢了,议事司铎!”
这种胆大包天的行为即刻立竿见影,大梁的魔力解除了。
流浪汉们重新鼓起勇气;不一会儿,二百只粗壮有力的臂膀把那根沉重的大梁像托羽毛一样抬起来,猛烈地对着人们曾经试图撼动而未能奏效的教堂大门撞去。流浪汉手中疏疏落落的火把把广场照得半明半暗,这群汉子抬着这根长大梁飞奔,迅速向教堂撞去,见此情景,还以为是一头千足怪兽埋头低头向那石头巨人发起攻击呐。
在木梁的撞击下,那道半金属的教堂大门犹如巨鼓发出巨响。大门一点也没有裂开,整座教堂却抖动了,只听得建筑物幽深的内部轰隆直响。就在这时,许多大石头从教堂正面的高处像雨点般纷纷向攻击者身上落下来。约翰叫道:“活见鬼!难道钟楼摇晃得连栏杆都倒塌了,石头才砸在我们头上不成。”可是,此时士气方兴,气可鼓而不可泄,狄纳王以身作则,说一定是主教在抵抗,遂更加凶猛地攻打大门,顾不得左右两边落下的石头,砸得脑袋开花。
这些石头尽管是一个一个落下来,却又十分紧密,这可真是了不起。黑话帮几乎个个同时挨二块石头,一块落在腿上,一块砸在头上。很少有人没有挨砸的,被砸死的和砸伤的已倒了一大片,在攻击者的脚下流着血,喘着气。进攻者现在怒不可遏,前仆后继。长长的大梁继续撞门不止,一下下均匀的撞击,好似钟锤撞钟一般。石如雨下,大门怒吼不已。
看官大概万万没有想到,这激起流浪汉们怒不可遏的意料不到的抵抗竟来自卡齐莫多!
说来也真是晦气,由于偶然的原因,倒帮了这个正直聋子的大忙。
且说卡齐莫多刚才下到两座钟楼中间的平台,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从平台上看到下面成群流浪汉密密麻麻,正准备向教堂猛冲过来,急得他发疯似地沿着柱廊来回狂奔了一阵子,祈求魔鬼或上帝能拯救埃及姑娘的性*命。他先是想爬上南面钟楼去敲响警钟,可是转念一想,等他摇动大钟,等那口玛丽大钟的洪亮的大嗓门发出一声怒吼,教堂的大门恐怕被攻破十次都不止呢?因为那时正是硬汉们带着撬锁的器械向大门冲过来的当儿。怎么办呢?
突然,他想起,泥水匠白天忙了一整天,修葺南面钟楼的墙壁、屋架和屋顶。这可是一线光明。墙壁是石头的,屋顶是皮铅的,屋架是木头的。那奇异的屋架,木头那么密集,故被人称作森林。
卡齐莫多遂向这座塔楼跑去。塔楼下面的那些房间里果然堆满建筑材料,有成堆的砾石、成筒的铅皮、成捆的板条、已锯好的粗大桁条,一堆堆瓦砾。真是一个应有尽有的武器库。
刻不容缓。下面用铁钳和锤子正在撬门。卡齐莫多感到危在旦夕,陡然力气猛增十倍,抱起一根最重最长的木梁,从一个老虎窗伸出去,随后从钟楼外抓住,搁在平台栏杆的角上让它往下滑,猛然一松手由它坠下深渊去。这根巨大的屋梁,从一百六十尺高空往下坠落,撞坏了墙壁,打碎了雕像,在空中翻转了几个来回,犹如风车的一翼,自由自在穿空而降。最后,它撞到地面,一阵可怕的尖叫随之而起,而这根乌黑的木梁在石板地上蹦跳着,宛若一条蟒蛇在跃动。
卡齐莫多看到流浪汉在巨梁坠落时,四处散开来,活像小孩子吹灰一般。当他们惊魂未定,用迷信的目光盯着这自天而降的大棒,当他们乱箭齐发,乱扔霰弹,毁坏门廊上诸圣石像的眼睛,卡齐莫多乘机在掷下大梁的栏杆边上,悄悄堆积瓦砾、石头、碎石,甚至瓦工一袋袋的工具。
因此,他们一开始攻打大门,石头就像冰雹般纷纷落下。
仿佛觉得教堂自行崩溃而砸在他们头顶上。
谁要是此时看见卡齐莫多,谁都会吓坏的。他除了在栏杆上堆积投掷物,还在平台上堆了一大堆石头。栏杆外缘上的石头一用完,随即从平台上去取。他就不断弯腰、直起、再弯腰、再直起,其行动之敏捷真不可思议。他那侏儒的大脑袋从栏杆上一伸,一块大石头立即落下,随后又是一块,紧接着又是一块。他不时用那只独眼目送一块巨石落下,每当击中了,嘴里就哼一声。
然而,乞丐们并没有灰心丧气。他们继续奋力攻击那道厚厚的大门。百把来人齐心协力,增强了橡木羊角铜锤的冲力,大门已经被震憾了二十多次了。门上的镶板破裂了,镂刻炸成碎片四处纷飞,每震动一次,户枢就在羊角螺钉上跳动一次。门板摇晃了,铁筋之间的木头被撞成碎末纷纷掉落下来。对卡齐莫多来说,幸运的是大门的构造铁筋比木头还多。
然而,他还是感到大门在摇晃。尽管他耳聋听不见,但撞锤每撞击一次,教堂的腔孔和五脏六腑都一齐发出强烈的回响。他从高处往下望,看见流浪汉们得意洋洋,怒气冲天,对着教堂昏暗的正面挥舞着拳头,他真是恨不得为了埃及姑娘和为了他自己,也能像从他头顶上空飞走的猫头鹰那样长出两个翅膀来。
尽管石如雨下,并不足于击退流浪汉的进攻。
正在这万分焦急的关头,他突然发现就在他扔下石头砸黑话帮的栏杆下一点点,有两道石头雨溜,槽口直泻教堂大门的上方,内孔通向石板的平台上面。他不由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遂跑到他那敲钟人的窝里去找来一个柴禾,又在柴禾上放上他从没使用过的大量“弹药”,即许多捆板条和许多卷铅皮,把这样一大堆柴火在两道雨溜的入口放好以后,便就着灯笼把火点燃了。
在这段时间内,石头不再落下了,流浪汉们也不再仰天张望了。那班盗贼气喘吁吁,好似一群猎犬逼近野猪藏身的洞穴,乱哄哄紧紧围着教堂的大门,大门虽然被撞得完全变了形,却依然屹立。盗贼们兴奋得直颤抖,正等待着最后一次重撞,等待着大门被开膛破腹。他们个个争先恐后挨近大门,都想等大门一打开,抢先冲进这座富足的大教堂,冲进这个聚积三个世纪财富的巨大宝库。他们欣喜若狂,馋涎欲滴,狼嚎虎啸,相互提醒教堂里有精美的银十字架,有华丽的锦锻道袍,有漂亮的镀金墓碑,有唱诗班各种贵重的璀灿物品,以及各个使人眼花缭乱的节日,诸如烛台高照的圣诞节,陽光灿烂的复活节,所有这些辉煌的盛大庆典上堆满祭坛上各种各样圣物盒,烛台、圣体盒、圣礼盒、圣柜,形成一层黄金和钻石的表面。诚然,在这样美好的时刻,叫花子和假伤残者也好,穷凶极恶的坏蛋和假装烧伤者也好,心里盘算的是如何洗劫圣母院而不是如何搭救那位埃及少女。我们甚至宁愿认为,他们当中许多人来搭救爱斯梅拉达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如果盗贼打家劫舍也需要什么借口的话。
他们聚集起来,围着攻城槌,个个屏住呼吸,绷紧肌肉,使出浑身力气,正要对教堂大门进行决定性*的一次撞击。就在这当儿,猛然听见他们当中发出一片嚎叫声,比原先木梁砸下时脑袋开花、灵魂出窍的那种惨叫声还更凄厉可怖。没喊叫的人,还活命的人,睁眼一看,只见两道熔化的铅水从教堂高处倾泻下来,落在这帮乌合之众最稠密的人堆里。沸腾的金属直倾而下,这片汹涌的人海顿时像潮水般退下,两道铅水落下之处,在人群中造成两个黑洞,浓烟直冒,宛如滚烫的开水泼在雪地上一般。几乎被烧焦的那些垂死的人蠕动着,痛苦万分,惨叫不迭。在这两道喷泉般的溶液四周,可怕的雨滴飞溅,洒落在进攻者的头上,火焰就像锐利的钻子,锥进他们的头壳。正是这沉重的火,洒落无数的霰粒,在这些苦难者身上打穿了千百个窟窿。
吼叫声撕心裂肺。不论是最胆大的还是最胆小的,都纷纷逃散,把那根巨梁扔在尸体上,教堂前庭再次空无一人了。
所有的眼睛都望着教堂的高处,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片奇异的景象。只见在最高柱廊的顶上,在中央玫瑰花形的圆窗上端,熊熊烈火从两座钟楼中间腾起,火星飞旋。这狂乱的烈火被风一刮,不时有一团火焰化成浓烟,随风飘散。在这烈焰下面,在那被烧得乌黑的梅花形的石栏杆下面,两道承溜形如妖怪巨口,不停地喷出炽烈的铅水,银白色*的铅液衬托着教堂下方昏暗的正面墙壁,显得格外分明。两道铅液越是接近地面,越是扩展开来,形成一条条束状的细流,俨若从喷壶的千百个细孔中喷射出来。两座巨大钟楼的正面,一座黑黝黝,一座红彤彤,反差生硬而分明。在烈焰的上方,这两座钟楼庞大的-阴-影直投向天空,显得益发巍峨。钟楼上那无数鬼怪和巨龙的雕刻,面目狰狞,映着闪烁不定的火光看上去全活动起来了。吞婴蛇怪好似在哈哈大笑,檐槽口的鬼怪好似在汪汪吠叫,蝾螈好似在吹火,怪龙好似在浓烟中打喷嚏。冲天的烈焰,鼎沸的喧嚣,把这些妖魔鬼怪从石头沉睡中全惊醒了。而在这些鬼怪当中,有一个在走动,只见其身影不时从柴堆烈焰前闪过,就好像一只蝙蝠从烛台前掠过一般。
这座离奇古怪的灯塔,大概连远处比塞特山岗①的樵夫也会被惊醒的,当他张眼看见圣母院两座钟楼的巨大影子在山岭的灌木丛上面晃动,准会吓得魂不附体。
流浪汉全惊呆了,顿时一片死寂。在这寂静中只听见各种响声,有被关在修道院里,比马厩里着了火的马还更惊慌的司铎们呼天唤地的惊叫声,有附近窗户急匆匆地偷偷打开、随后又一下子关上的悄悄启闭声,有四周房屋和主宫医院里传来的乱哄哄响声,有风卷火焰的怒吼声,有垂死者临终的喘息声,还有那铅液落在石板上持续不断的劈啪声。
①位于巴黎东南边,十三世纪末曾在此建有城堡,后成为监狱。
这时,流浪汉的头目已经退到贡德洛里埃府邸的门廊下,共商对策。埃及公爵坐在一块界石上,诚惶诚恐地仰望着二百尺高空中那火光闪耀的幻景般的柴堆;克洛潘·特鲁伊甫火冒三丈,咬着自己粗大的拳头,低声嘟哝道:“冲不过去!”
“简直是一座具有魔法的老教堂!”老吉卜赛人马西亚·恩加迪·斯皮卡里嘟哝着。
“教皇的胡子!”一个曾经服过兵役、头发花白的老滑头接过话头说道。“瞧这些教堂沟檐铅水直喷,真比莱克图尔①的城墙突堞的弹雨还要厉害。”
“那个在火堆前走来走去的魔鬼,你们看见吗?”埃及公爵大吼道。
“天啊,是那个该死的敲钟人,是卡齐莫多。”克洛潘说。
那个吉卜赛人摇了摇头,说:“我可要告诉你们,那是塞纳克的-阴-魂、大侯爵、主管城堡要塞的恶魔。他的形体像全副武装的士兵,长着狮子的脑袋。有时候他骑上一匹丑马。他将人变成建造钟楼的石头。他统帅五十个军团。那正是他。我一看就认出来了。有时候他穿着一件华丽的饰金袍子,花纹是土耳其式样的。”
“星星贝尔维尼在哪里?”克洛潘问道。
“他死了。”一个女乞丐应道。
红脸安德里傻笑着说:“这下子叫主宫医院有得忙啦。”
“真的没有办法攻破这道门啦?”狄纳王跺着脚嚷道。
①军事重镇,宗教战争中曾多次在此激战。
埃及公爵伤心地向他指着两道滚滚铅水,就好像两只长纺锤,纺出磷来,把教堂黑黝黝的正面划满横七竖八的线条。
“这样自我保护的教堂倒是见过啦。”他叹气道。“四十年前君士坦丁堡的圣索非亚教堂,摇晃着其圆顶脑袋,曾连续三次把穆罕默德的新月旗**在地。这座教堂是巴黎的纪约姆建造的,他是个魔法师呀。”
“难道真该象大路上的仆役那样,可怜巴巴地各自逃命?
难道就这样把我们的妹子丢在这儿不管,让那些披着人皮的恶狼抓去明天绞死吗?”克洛德说道。
“圣器室还有几大车黄金呢!”一个流浪汉插嘴说,可惜我们不知其名字。
“穆罕默德的胡子呀!”特鲁伊甫嚷道。
“再试一试。”那个流浪汉接着说。
马西亚·恩加迪摇了摇头,说:“从大门是进去不了的。必须找到教堂这妖婆中的防卫弱点,比如一个洞,一条暗道,一个随便什么接合处。”
“谁去找呢?”克洛潘说。“还是我去摸一下底细吧。……对啦,那个全身上下披挂的小个学子约翰哪儿去了。”
“大概死了。”有人应道。“不再听到他笑了。”
狄纳王皱了皱眉头。
“那就算了吧。在他那副披挂下面却是一颗勇敢的心呀。……皮埃尔·格兰古瓦君呢?”
“克洛潘队长,我们刚走到兑换所桥,他就溜走了。”红脸安德里说。
克洛潘跺脚道:“上帝的鸟嘴!是他唆使我们来到这里的,而他半道上却扔开我们不管啦!……专讲大话的胆小鬼!用拖鞋当头盔的可怜虫!”
“克洛潘队长,”红脸安德里叫道,他正望着教堂前庭街。
“瞧,那个小个学子在那儿。”
“赞美冥王普鲁托!”克洛潘说道。“可是他身后拖着什么鬼东西?”
果真是约翰,一身游侠的沉甸行头,好样地在石板地上拖着一架长梯,尽力奔跑,气喘吁吁,就是一只蚂蚁拖着一株比它长二十倍的草儿,也不像他那样上气不接下气。
“胜利!赞美神恩!”①
学子嚷道。“看,圣朗德里码头卸货工的梯子。”
克洛潘朝他走过去。
“孩子!用这个梯子,你想干嘛,上帝的角!”
“我弄到了梯子,”约翰气喘吁吁地应道。“我知道它放在哪儿。……就在司法长官府邸的库棚下面。……那儿有个我认识的姑娘,她觉得我像朱庇特一样俊美。……为了弄到梯子,我利用了她一下,梯子就到手了。天啊!……可怜的姑娘只穿内衣过来给我开门。”
①原文为拉丁文。
“干得好。”克洛潘道。“可你拿这梯子有什么用呢?”
约翰流露出一副顽皮和精明的神情,望了望他,手指弹得像响板一样叭嗒直响。他此刻真是气概盖世。只见他头戴十五世纪那种装饰过度的头盔。盔顶各种稀奇古怪的饰物就足以把敌人吓得魂飞魄散。他这顶头盔还竖起十个铁尖角,这样一来,约翰完全可以跟荷马笔下的内斯托尔战舰争夺十个冲角①这一可怕的称号了。
“你问我要干什么,显赫的狄纳王?你没有看见那边三道大门上方,那一排的傻瓜似的雕像吗?”
“看见的,那又怎样?”
“那是法兰西列王的柱廊。”
“这跟我有什么相干?”克洛潘说道。
“且慢!这长廊的尽头有一道门,从来只插着门闩,用这个梯子我就能爬上去,进到教堂里了。”
“孩子,让我先上。”
“不,好伙伴,梯子是我的。来,您算第二个。”
“让鬼王别西卜把你掐死才好!”性*情粗暴的克洛潘道。
“我绝不在任何人后面。”
“那好,克洛潘,你自己去找个梯子吧!”
约翰拖着梯子,拔腿跑过广场,一边叫道:“小的们,跟我来!”
①原文为希腊文。冲角为古代战舰用于冲击敌舰的坚锐部位。
倾刻间,梯子竖了起来,靠在一道侧门上端的下层长廊的栏杆上。那群流浪汉大声欢呼,纷纷挤到梯子下面准备登梯。然而约翰不让,第一个将脚踩上梯档。从下往上爬,距离相当长。法国列王长廊如今距离地面约莫六十尺。当时还有十一级台阶,高度更增加了。约翰穿着沉重的盔甲,一手扶梯,一手持弩,相当难爬,上得很慢。爬到梯子中间,他悲伤地朝遍布石阶上的那些可怜巴巴的黑话帮死者瞥了一眼,说:“唉!这一大堆尸体真值得载入《伊利亚特》第五篇章呀!”话音一落,继续向上攀登。流浪汉尾随其后。每一梯级上都有一个人。看到这一行披肩戴甲的背影在-阴-暗中波动着往上升,仿佛是一条钢鳞的蟒蛇贴着教堂昂首竖立。约翰排在最前头,打着唿哨,使得这种幻象更逼真了。
学子终于触到了柱廊的陽台,在全体流浪汉的喝采声中颇为麻利地一步跨了上去。就这样他成了这要塞的主人,高兴得喊叫起来,可是霍然又停住,呆若木鸡。原来他发现在一座国王雕像后面,卡齐莫多躲在黑暗中,独眼中闪闪发光。还没等第二位围攻者能踩上长廊,那令人生畏的驼背一下子跳到梯顶上端,一声不吭,伸出那双有力的大手,一把抓住两根梯梃的一头,把梯子掀离墙壁,在一阵焦虑的喊叫声中,从高到低,把上上下下爬满流浪汉的无可依傍的长梯摇晃了一会,猛然,用一种超凡的力量一推,把这串人扔下广场去。有片刻功夫,即使最果敢的人,也心怦怦直跳。梯子被往后一推,直挺挺地竖立一会儿,似乎犹豫不绝,随后晃了晃,接着突然画了一个半径为八十尺的可怕圆弧,满载着那班强盗向地面倒下去,比铁索断了的吊桥还更急速。只听见一阵震天价响的咒骂声,随后一切无声无息了,只有几个断臂残腿的可怜虫从死人堆中爬出来。
围攻者中间先是一阵胜利的欢呼,接踵而至的却是一阵痛苦和愤怒的叫骂声。卡齐莫多无动于衷,两肘撑在栏杆上,注视着下面。那副神态就像一个长发的老国王在凭窗眺望。
约翰·弗罗洛,他正处在千钧一发的情势之中。他孑然一身,在长廊里正面对着那凶神恶煞的敲钟人,脚下是一堵八十尺高的陡墙,将他与其同伴们隔绝开来。就在卡齐莫多拿梯子作耍时,学子冲向那道他以为开着的暗门。其实不然。
聋子走进柱廊时把身后的门关死了。约翰遂躲藏在一座国王石像的后面,大气不敢出,盯着那魔鬼似的驼背,吓得魂不附体,仿佛一个人向动物园看守人的妻子求爱,有天晚上去赴幽会,爬错了墙,突然发现正与一只白熊打了个照面。
一开头,聋子并没有注意到他。可是末了,一回头,猛然挺起身子。原来他瞅见了那学子。
约翰准备受到猛烈的打击,可是聋子却纹丝不动,只不过转身盯着学子。
“嗬!嗬!”约翰说道。“你干吗用这种忧伤的独眼看着我呢?”
这样说着,小滑头暗中准备着他的弩。
“卡齐莫多!”他嚷道。“我要给你改个浑名,以后你就叫瞎子吧。”
箭射了出去。羽箭呼啸,直射驼子的左臂。卡齐莫多无动于衷,就好像法拉蒙国王石像被蹭破了点皮。他伸手抓住箭杆,把箭从手臂上拔出来,不动声色*地往那粗壮的膝盖上磕,折成两断丢下,确切地说,是把两段扔到地上。可是,约翰来不及射第二次箭了。箭一折断,卡齐莫多喘了口粗气,蚱蜢般一蹦,扑到学子身上,学子被一击,护胸甲碰到墙上撞扁了。
于是,在火炬光飘忽不定、若明若暗的映照下,隐约可以看见一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卡齐莫多用左手一把捉住约翰的两只手臂。约翰觉得已经完了,不作挣扎。聋子又伸出右手,不声不响,凶狠狠、慢悠悠,把学子的全身披挂,剑啦,匕首啦,头盔啦,护胸甲啦,臂铠啦,一件一件剥了下来,俨如猴子剥核桃那般。卡齐莫多把学子的铁外壳,一块一块地扔在脚下。
学子看到自己落在这双可怕的手掌中,被解除武装,剥去衣服,软弱无力,赤身露体,便不想与这个聋子说什么,只是厚着脸皮冲着聋子的脸孔大笑起来,并且以他十六岁少年那种百折不挠、无忧无虑的精神,唱起当时广为流传的一支歌曲。
康布雷城市
她穿戴整齐
马拉分将她劫洗……
他来不及唱完。只见卡齐莫多站在长廊的栏杆上,用一只手抓住学子的双脚,把他向投石那样,在深渊上凌空旋转。
随后传来一种声响,如同一只骨制的盒子碰在墙上爆裂一般,看到有什么东西坠落下来,在中途下坠三分之一时,被建筑物一个凸角挂住了。原来是一具死尸挂在那里,身子折成两截,腰部摔断,脑袋开花。
流浪汉群中响起一阵恐惧的喊叫。克洛潘叫道:“要报仇!”群众应道:“抢呀!冲啊!冲啊!”于是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奇妙的咆哮,其中交织着各种语言,各种方言,各种口音。
可怜学子的死在这人群中激起一阵愤怒的狂热。一驼子竟把他们阻挡在教堂门前这么久,一筹莫展,他们不由感到又羞耻又恼怒。狂怒的人群找来一架架梯子,增加一支支火把,不一会儿功夫,疯狂的卡齐莫多看见这可怕人群,蚂蚁般从四面八方一齐涌上,向圣母院发起猛攻。没有梯子的人就用打结的绳索,没有绳索的人就攀附在雕像的突出部分往上爬。他们前后彼此攥着破衣裳。这一张张可怕的脸孔,有如上涨的潮水,汹涌而上,势不可挡。由于愤怒,这些狂野的脸膛红光焕发,泥污的脑门汗如雨注,眼睛闪耀着光芒。所有这些鬼脸,所有这些丑类,都一起围攻卡齐莫多,好像某一其他的教堂把它的蛇发女妖、猛犬、山怪、最荒堂古怪的雕像,一股脑儿都派来攻打圣母院了。这真是在教堂正面那些石雕的鬼怪上面又加上了一层活生生的鬼怪。
这时广场上千盏火把星罗棋布。这一混乱的场景在此之前一直隐没在黑暗中,霍然间被火光照得通亮,仿佛着了火一般。教堂广场火光闪耀,一道光辉直射天空。高高平台上点燃的柴堆一直熊熊燃烧,远远地把城市也照亮了。两座塔楼的巨大剪影,远远地投射到巴黎屋顶上,在这片亮光上打开了一个庞大的-阴-影缺口。城市似乎骚动起来了。远方的警钟悲鸣。流浪汉们吼叫着,喘息着,咒骂着,攀登着,而卡齐莫多无力对付这么多敌人,为埃及姑娘担惊受怕,眼见那一张张狂怒的脸孔越来越靠近他所在的长廊,不由得祈求上天显现一个奇迹,他绝望地扭着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