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简爱》,英国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所著长篇小说,讲述一位从小变成孤儿的英国女子在各种磨难中不断追求自由与尊严,坚持自我,最终获得幸福的故事。小说引人入胜地展示了男女主人公波澜起伏的爱情经历,歌颂了摆脱一切旧习俗和偏见,成功塑造了一个敢于反抗,敢于争取自由和平等地位的女性形象。
《简爱》:第三十四章 · 二
微风从西边吹来;它吹过小山,带着石楠和灯芯草的香味,芬芳扑鼻;天空碧蓝,没一点云彩;溪水顺着深谷流淌下去;春天的几场雨使溪水上涨,碧波盈盈而清澈,一泻而下,向太阳借来了粼粼金光,从天空吸取了蓝宝石的色泽。我们往前走着,离开了小径,踏上柔软的草地,草细得像苔藓,绿得像翡翠,草地上细致地点缀一朵小白花,还闪耀着星星点点的黄花;这时候,一座座小山已经把我们团团围住;因为幽谷已经接近尽头,蜿蜒到了群山的中心。
“我们在这儿休息一下吧,”我们一走近岩石群边上零零落落的岩石,他就说。这一大堆岩石守卫着一个隘口似的地方;在隘口的那一边,山溪哗哗地奔腾而下,形成一个瀑布;再过去一点,山已经抖掉了草地和花朵,只剩下石楠作衣服,巉岩作宝石——那儿,山把荒芜渲染成了蛮荒,把娇艳换成了严峻——那儿,山守护着孤独的残余希望和寂静的最后藏身处。
我坐了下来;圣约翰站在我附近。他朝上面看看隘口,朝下面看看山谷;他的目光随着溪流延伸过去,然后回过来浏览着给山溪染色的无云的天空;他脱下帽子,让微风吹拂着头发,吻着额头。他似乎在跟他常来的这个地方作神灵交流,用他的眼睛向什么告别。
“当我睡在恒河边上的时候,”他说,“我将在梦中再看见它;在一个更遥远的时刻——在另一次昏睡控制我的时候——在一条更阴暗的河流的岸上,再看到它。”
一种出于奇怪的爱而说的奇怪的话!一个严肃的爱国者对于祖国所怀的激情!他坐了下来;有半个小时,我们没说话;他没对我说,我也没对他说;那一段时间过去以后,他又开始说道:
“简,六个星期以后,我要走了;我已经在六月二十日启航的‘东印度人号’上订了舱位。”
“上帝会保护你;因为你已经在从事他的工作了,”我答道。
“是的,”他说,“那里有我的荣耀和我的欢乐。我是给一个没有错误的主人当奴仆。我不是在人的引导下出去,受着我的软弱的同类蛆虫的片面法则和错误控制的支配;我的皇帝,我的立法人,我的领袖是尽善尽美的。我觉得奇怪,我周围的人竟然都不急于要在这一面旗帜下入伍,参加这一项事业。”
“并不是人人都有你的力量啊;弱者想去跟强者一起前进,那是愚蠢的。”
“我不是向弱者说话,也不是想着弱者;我只是向配得上干这个工作、而且有能力完成这个工作的人说话。”
“那样的人少,又难发现。”
“你说得对;可是一旦发现了,就应该激励他们——敦促和规劝他们作这一努力,应该让他们看到自己的天赋,以及为什么这些天赋要给予他们,应该把上帝的使命告诉他们,还应该直接从上帝那儿,给他一个在他的选民中的位置。”
“要是他们真的有资格做这个工作,难道他们自己的心不会首先告诉他们吗?”
我觉得仿佛有一种可怕的魔力正在我周围和上空形成和扩大;我颤抖着,担心听到说出什么致命的话来宣布而且固定这个魔力。
“你的心怎么说呢?”圣约翰问。“我的心不会说话,——我的心不会说话。”我答道,我被击中了要害,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末,我得代它说话,”那深沉无情的声音继续说。“简,跟我到印度去吧;作为我的伴侣和同事,去吧。”
幽谷和天空打起转来,山也起伏着!仿佛我听到了上帝的召唤——仿佛一个异象中的使者,像马其顿的使者那样,宣布说,“过来帮助我们!”可是我不是使徒——我看不见先驱——我不能接受他的召唤(5)。
(5)《圣经·新约》《使徒行传》第16章第9至10节:“在夜间有异象现与保罗,有一马其顿人,站着求他说,请你过到马其顿来帮助我们。保罗既看见这异象,我们随即想要往马其顿去,以为上帝召我们传福音给那里的人听。”保罗是基督的使徒。
“哦,圣约翰!”我嚷道,“发发慈悲吧!”
我所呼吁的那个人,在执行他认为是他的责任的时候,既不知道慈悲,也不知道同情。他继续说:
“上帝和大自然打算让你作传教士的妻子。他们给予你的,不是外貌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天赋;你是为了工作、而不是为了爱情才给造出来的。你必须成为传教士的妻子——将成为传教士的妻子。你将成为我的;我有权要求你——不是为了我的欢乐,而是为了我主的工作。”
“我对这不合适;我没有这种才能,”我说。
他料到我一开始会这样反对;他听了一点也不恼火。的确,他背靠着巉岩,双臂抱在胸前,面孔板着,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对长期顽固反对作好了准备;已经积聚了很大耐心让他可以坚持到结束——不过,他下定了决心,那个结束应该是他获得胜利。
“谦卑,简,”他说,“是基督教美德的基础;你说你对这工作不合适,说得对。谁对它合适呢?曾经受到召唤的人,有谁相信配接受召唤呢?就拿我来说,我只是灰尘罢了。和圣保罗在一起,我承认自己是最大的犯罪者;可是我不让我这种自卑感使我气馁。我知道我的主,他不仅强大,而且公正;他选中一个微弱的工具来完成一件伟大的工作,他就会从他无限的宝物之中拿出一些东西,来弥补为达到这一目的所选的工具之不足。像我一样想,简——像我一样相信吧。我要你倚靠的是时代的岩石(6),它能承担你人类软弱的重量。”
(6)指基督。
“我不能理解传教士的生活;我从没研究过传教士的工作。”
“我尽管卑微,在这方面,我却能把你需要的帮助给你;我可以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给你安排工作,一直待在你身边,时时刻刻帮助你。一开始我可以这样做;不久(因为我知道你的能力),你就会和我一样坚强,一样合适,不再需要我的帮助了。”
“可是我的能力——从事这项工作的能力在哪儿呢?我感觉不到啊。你谈的时候,没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说话或者活动。我觉得没有光亮在照耀——没有生命在加速——没有声音在劝说或鼓动。哦,但愿我能让你看到,目前我的心灵多么像昏暗无光的土牢,一种畏惧给锁在心灵的深处——生怕让你说服了,去尝试我无法完成的工作!”
“我有一个回答给你——听着。自从我们第一次见面以来,我一直在观察你;我把你作为我研究的对象,已经有十个月了。在那段时间里,我给了你各种考验;我看到了什么,得出了什么结论呢?在乡村学校里,我发现,你可以准确而正直地把和你的性情习惯不合的工作干得很好。我看出,你可以从容而老练地干这个工作;既能管人又能赢得人心。你听到自己突然变富的消息,心里平静,从这平静中,我看到了一个毫无底马(7)的罪过的心灵;——钱财对于你没有过分的力量。你坚决自愿把你的财产分成四份,自己只留一份,为了要求抽象的正义,把三份给了别人,从这种自愿中,我看到一个以牺牲的热情和兴奋为乐的灵魂。你驯顺地服从我的意愿,放弃学习你感兴趣的东西,而改学另一种,就因为我对它感兴趣,而且从那以后一直坚持,不知疲倦地刻苦学习,用毫不松懈的精力和毫不动摇的坚毅面对它的困难——从这种驯服、刻苦、精力和坚毅中,我承认我所寻求的品质已经齐全了。简,你温顺、勤奋、无私、忠实、坚贞、勇敢,非常文雅,又非常英勇;别再不相信自己吧——我可以毫无保留地相信你。作为印度学校里的一个女管理员,印度女人中的一个助人者,你对我的帮助将是非常宝贵的。”
(7)底马,据《圣经·新约》《提摩太后书》第4章第10节,底马贪爱现今的世界,离弃了基督耶稣的使徒圣保罗。
我的铁的裹尸布在我周围裹紧了;说服在慢而稳地步步紧逼。尽管我闭着眼睛,他最后的几句话还是使原来似乎堵塞的道路变得比较畅通了。我的工作,原来看上去如此模糊,如此毫无希望地散乱,在他说下去的时候却变得精炼起来,在他进行塑造的手里有了明确的形式。他等着回答。我要求在我冒险作一个回答以前,给我一刻钟思考。
“很乐意,”他答道。他站起身来,沿着山路再走远一点,在荒地上一个隆起的地方躺下,就在那儿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要我做的事,我能够做;我被迫看到和承认这一点,”我思忖着,“这是说,如果不夺去我的生命的话。但是,我觉得,我的生命可不是能在印度太阳下长久延续下去的那一种。——那怎么办呢?他对这个不会在乎;等到我死的时候,他会平静而神圣地把我交给创造出我的上帝。情况非常明白地摆在我面前。离开英国,我就离开了一个心爱的但是空虚的地方,——罗切斯特先生不在那儿了;即使他在,那对我又怎么样呢,又可能怎么样呢?我现在应该没有他而生活;我一天天挨过去,仿佛在等一个不可能出现的环境变化,让我可以再和他团聚,这是再荒谬、再软弱不过的。当然(正如圣约翰有一次说过的)我必须在生活中再找一样什么来引起我的关心,代替失去的那一个;他现在向我提议的这个工作,难道不是人所能选定的,或者上帝所能安排的最光荣的工作吗?这项工作由于他的高贵的操心和崇高的结果,不是最有可能填补被除掉的感情和破灭的希望留下的空白吗?我相信,自己必须说‘是的’——然而我却颤抖。唉!要是我和圣约翰在一起,那就是把自己抛弃了一半;要是我去印度,那就是走向夭折。从离开英国到印度,从印度到坟墓,这之间的间隙如何填满呢?哦,我很清楚!这也是我看得很明白的。为了满足圣约翰,我努力到肌肉酸痛,我是会使他满足的——使他的期望从最细微的中心点到最外面的外围都得到满足。要是我真的跟他去——要是我真的去作他竭力主张的那种牺牲,我是会完完全全地做到这一点的;我会把一切:把心,把五脏六腑,把整个的人作为牺牲,奉献到祭台上。他永远也不会爱我;但是他会赞成我;我会让他看看他还没看到过的精力,他从没猜想过的智谋。是的,我可以像他一样努力地工作,一样地毫不抱怨。
“那末,同意他的要求是可能的了;可是有一项——可怕的一项。那就是——他要我做他的妻子,而他能给我的丈夫的心,却并不比那边山峡里皱眉巨人似的岩石多。溪流正冲刷着那岩石,浪花四溅。他珍爱我,犹如一个士兵珍爱一件好武器;仅此而已。不嫁给他,就永远不会使我伤心;可是,我能让他完成他的打算,冷淡地实现他的计划,履行结婚仪式吗?我能明知道他完全心不在焉而从他那儿接受结婚戒指,忍受爱的一切形式(这我相信他是会严格遵守的)吗?明明知道他给予的每一个亲热表示都只是根据原则作出的牺牲,我容忍得了吗?不;这样一种殉道是可怕的。我永远也不愿经受。作为他的妹妹,我可以陪他去——而不是做他的妻子;我就这么对他说。”
我朝土墩那儿看看;他就躺在那儿,像根横着的柱子似地一动不动;他的脸朝着我;他的眼睛警觉而锐利地发着光。他跳了起来,走近我。
“要是我可以自由地去印度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去。”
“你的回答需要个注解,”他说,“它不清楚。”
“在这以前,你一直是我的义兄;我是你的义妹,让我们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吧;你和我最好还是不要结婚。”
他摇摇头。“在这种情况下,义兄妹还不行。如果你是我的亲妹妹,那就不同了;我会带你去,不要你作妻子。既然是目前这种情况,我们的结合要末必须用婚姻来使它神圣化和固定下来,要末就不能存在;有一些实际障碍阻止采取其他计划。你没看到吗,简?考虑一下吧——你的坚强的理智会引导你的。”
我是考虑了;不过,我的理智既然只是像目前这样,那就只能引导我看到这个事实:夫妇应该相爱,而我们却并不相爱;因此它得出的结论是,我们不应该结婚。我就这么说了。“圣约翰,”我回答,“我把你看作哥哥——你把我看作妹妹;我们就这样继续下去吧。”
“我们不能——我们不能,”他用粗暴和严厉的坚决口气答道;“这不行。你说过,你愿跟我一起去印度;记住——你说过这句话。”
“是有条件地说的。”
“好了——好了。主要的一点——同我一起离开英国,在我未来的工作中同我合作——这你并不反对。你已经差不多等于把你的手放在犁头上了;你是坚定不移的,不会把手再缩回去。你只要看着一个目标,那就是怎样才把你从事的工作做得最好。把你的复杂的兴趣、感情、思想、愿望、目的简化一下;把所有的考虑全都融合在一个目标中,那就是有效地——有力地——完成你的伟大的主的使命。要这样做,你就得有一个助手——不是一个哥哥;哥哥这种关系太疏远;而是得有一个丈夫。我也不需要一个妹妹;妹妹随时有可能被从我这儿带走。我要一个妻子——我在生活中惟一能有效地给予影响的伴侣,而且能完全保持她,直到死亡。”
他说话的时候,我颤抖着;我觉得他的影响一直渗透到我的骨髓里——他的约束一直达到了我的四肢。
“到别处去找吧,不要找我,圣约翰;去找一个对你合适的人。”
“你的意思是说找一个适合于我的目的——适合于我的职业的吧。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并非作为微不足道的个人——带着人的自私感的普通的人,而是作为传教士,才希望结婚的。”
“那我就把我的精力给传教士——他需要的只是这个——而不把我自己给他;那不过是在果核外面加上果皮果壳罢了。他要它们没有用处;我就留着吧。”
“你留不住——也不应该留。你以为上帝会对半个祭品感到满意吗?他会接受一个残缺不全的牺牲吗?我拥护的是上帝的事业;我是站在他的旗帜下召你入伍的。我不能代表上帝接受一种分割的忠诚;它必须是完整的。”
“哦!我愿意把我的心给上帝,”我说,“你不需要它。”
读者啊,我不想起誓说,我说这话时的语气和附带的感情中没有一点压抑住的讥讽。以前,我心里一直怕圣约翰,因为我还不了解他。他让我敬畏,因为他让我怀疑。他有几分是圣徒,有几分是凡人,在这以前我一直说不清楚;可是在这次谈话中,却有了展示;对他性格的剖析是在我眼前进行的。我看到了他的错误之处,我理解它们。我坐在石楠丛生的岸边,那个漂亮的形体就在我面前,我明白了,我是坐在一个和我一样犯错误的人脚边。面纱从他的无情和专制上落下了。一旦感觉到了他有这些特性,我就觉得他并不十全十美,我有了勇气。我是同一个和我平等的人在一起——一个我可以同他争论的人——一个,如果我认为适当的话,我可以反抗的人。
我说了最后一句话以后,他沉默了,不久我就冒险抬起眼来看看他的脸。他的眼光正对着我,既表示出严厉的惊奇又表示出锐利的询问。“她在讽刺,在讽刺我!”那眼光似乎在说。“这是什么意思?”
“别忘了,这是一件严肃的事,”不一会儿,他说;“这种事我们不能轻率地考虑或谈论而不犯罪。简,你说你愿意把你的心给上帝,我相信,你是认真的;我要的只是这个。你一旦把你的心从人那儿拉走,把它固定在你的创造者身上,那末,促使创造者的精神王国在世上出现,就将是你主要的乐趣和宗旨;你就会随时准备去做能达到那个目的的任何事情。你会看到,我们结婚以后身心两方面的结合将给你我的努力以怎样的推动;只有这种结合才能使人类的命运和计划具有永远一致的特性。你只要摆脱一切次要的反复无常——摆脱一切微不足道的感情上的困难和脆弱——摆脱一切有关纯粹个人爱好的程度、种类、力量和温存的顾虑——那你就会立即同意这种结合的。”
“会吗?”我简短地说;我看看他的五官,它们的匀称显得美丽,可是它们静止不动的严肃却显得出奇地可怕;看看他那威严但不舒坦的额头;看看他明亮、深邃、敏锐但不温柔的眼睛;看看他那仪表堂堂的高高的身材;我在心里想象着自己做他的妻子。哦!永远不可能!当他的副牧师,他的同伴,完全可以;以那样的身份,我愿意和他一起漂洋过海;以那样的职务,和他一起在东方的烈日下、亚洲的沙漠中辛勤工作;崇拜他的勇气、虔诚和精力,并且和他竞赛;默默地尊重他的主人身份;平静地对他那根深蒂固的志向微笑;把基督徒和普通人区分开来;深深地敬重前者,宽大地原谅后者。毫无疑问,如果只是以这样的身份依附于他,那我会常常感到痛苦;我的身体会受到过于严格的束缚,可是我的心灵却是自由的。我还可以向没遭摧残的自己求助;在孤独的时候,我还可以和我的自然的未被奴役的感情交谈。我的心灵里还有一些幽深处所,只属于我自己,他还从来没到这些地方来过;感情在那儿新鲜而又隐蔽地成长着,不会受到他的严厉的摧残,也不会遭到他那沉重的武士步伐的践踏;可是,作为他的妻子——就老是守在他身边,老是受到限制,老是受到阻拦——被迫经常把我天性之火压得低低的,迫使它只在心里燃烧而永远不发出一声叫喊,虽然这被监禁的火把五脏六腑一个接一个地烧毁了——这将是无法忍受的。
“圣约翰!”我沉思到这儿,嚷了起来。
“怎么样?”他冷冷地回答。
“我再说一遍;我爽爽快快地同意跟你去,那里作为你的传教士的同事,而不是作为你的妻子;我不能嫁给你,成为你的一部分。”
“你必须成为我的一部分,”他坚定地回答;“否则的话,整个事情就落空了。我,一个还不到三十岁的男人,怎么可能带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去印度?除非是她嫁给我。我们不结婚,怎么可能一直在一起——有时候只有我们两人,有时候在野蛮部落中?”
“很好,”我简单地回答,“在这种情况下,很可以或者把我当作你的真妹妹,或者当作像你一样的一个男人和教士。”
“人家知道你不是我的妹妹,我不能向人家介绍说你是我的妹妹。要试图这样做,那只会引起人家对我们两人的有害的猜疑。至于其他,尽管你有一个男人的刚强的头脑,你却有一颗女人的心,——这可不行。”
“行,”我带几分鄙薄地说,“完全能行。我有一颗女人的心;不过不是在与你有关的地方;对于你,我只有同伴的坚贞;如果你愿意的话,还有共事的士兵的坦率、忠实、友爱,以及新教士对他的圣师的尊敬和服从;再没别的了——别担心。”
“这就是我所需要的,”他自言自语说;“这正是我所需要的。路上有障碍;必须把障碍砍掉。简,你嫁给我,不会后悔的;这一点,你可以肯定;我们必须结婚。我重复一遍;没有其他办法;结婚以后,毫无疑问会有足够的爱情,甚至让你都认为结合是对的。”
“我蔑视你的爱情观念,”我忍不住说;我站起身,背靠在岩石上站在他面前。“我瞧不起你奉献的这种不真实的感情;是的,圣约翰,你把它奉献出来的时候,我蔑视你。”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边看着,一边把形状长得很好的嘴闭得紧紧的。他是给激怒了呢,还是惊愕,还是其他什么,很难说;他完全能够控制他的脸色。
“我简直没料到你会说出这些话来,”他说;“我想,我没做出什么事或者说出什么话,应该受到你的蔑视。”
他的温和的语调使我感动,他的崇高坦然的神情使我敬畏。
“原谅我说了这话,圣约翰;不过,是你自己的过错引得我这样冒失地说话。你提出了一个我们两人的性格不可能取得一致意见的话题——一个我们永远不应该讨论的话题;爱情这个名称本身就是你我之间争夺的苹果(8)——如果需要现实的话,那我们怎么办呢?我们会感到怎么样呢?亲爱的表哥,放弃你的结婚计划吧——把它忘了吧。”
(8)希腊神话中,各女神为争夺金苹果,引起特洛伊战争。后来用以比喻争端,祸根。
“不,”他说;“这是个酝酿已久的计划,是惟一能达到我的伟大目的的计划;不过,目前我不再劝你。明天,我动身去剑桥;那儿我有很多朋友,我想去向他们辞行。我要离开两个星期——利用这段时间考虑考虑我的建议吧;别忘了,如果你拒绝,那你拒绝的不是我,而是上帝。通过我这个途径,他给你开辟了一个崇高的事业;你只有作为我的妻子才能进入它。拒绝做我的妻子,你就是永远把自己局限于自私的安逸和无聊的隐匿这样的小道上。恐怕在那种情况下,你就要被列入拒绝教义的人当中去了,而且比不信教的人更糟!”
他说完了。转过身去的时候,又说:
“看看河流,看看山!”
可是这一次,他的感情完全给关闭在心里;我不配听到它们说出来。我在他身边走回家去,我从他那铁一般的沉默中清楚地看出了他对我的一切感情:一种严肃、专制的性格感到的失望,它在盼望服从的地方遭到了反抗——一种冷静、顽固的判断表示的非难,它在别人身上看到了它不能同情的感情和观点;总之,作为一个人,他希望说服我服从;只是作为一个真诚的基督徒,他才能如此耐心地忍受我的执拗,允许如此长的时间来考虑和忏悔。
那天晚上,他吻了他的妹妹以后,认为应当连和我握手都忘掉;他默默地离开了房间。我——对他虽然没有爱,但是却怀着深厚的友情——为这个明显的忽视感到伤心;伤心得连泪水都涌到眼睛里来了。
“我看得出来,你跟圣约翰在那荒原上散步的时候吵过架了,简,”黛安娜说,“去追上他;他现在在过道上徘徊,在等你——他会同你和好的。”
在这种情况下,我没有多少自尊心;我总是宁可要快乐而不要自尊;我去追他了——他站在楼梯脚下。
“晚安,圣约翰,”我说。
“晚安,简,”他平静地回答。
“那么握握手吧,”我补充了一句。
他是多么冷淡、多么宽松地碰了一下我的手指啊!那天发生的事使他非常不高兴;真诚不能使他变得热情,眼泪也不能使他感动。从他那儿得不到快·活的和解——得不到令人欢快的微笑,也得不到宽宏大量的言语;然而,那基督徒还是耐心而温和的;我问他是否原谅我,他回答说,他没有长久记住烦恼的习惯;他没有什么要原谅,因为他并没有生气。
说着他离开了我。我倒是宁可他一拳把我打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