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马车的丹尼尔

  去年,我作为学校的国际交流生被派到德国海德堡大学交流学习。

  初到德国,由于对当地的风俗习惯不甚了解,就很少参加社交活动,只是偶尔会到学校附近的一家中国餐馆吃宵夜。店里的服务员是一个叫丹尼尔的小伙子。我去的次数多了,两个人就成了朋友。

  那天,我正在实验室做实验。忽然手机响了,是丹尼尔打过来的。说他又换新工作了,想请我去他新工作的酒店吃饭,我欣然应允。

  第二天,我正在宿舍整理论文资料,突然听到楼下一阵骚动。打开窗户一看,原来是小区内开进来一辆崭新的宝马车,接着车主从车里走了出来,竟是丹尼尔。

  我赶紧跑下楼,把丹尼尔拉到一边,小声地说:“你请我吃饭,也不用借一辆这么豪华的车来接我啊?”没想到,他竟一愣,连忙摇头说:“不不不,这车是我去年考上大学时,父亲奖励给我的,不是借来的。”

  路上我忍不住问丹尼尔:“既然你们家那么富有,你为什么还要在中国小餐馆里打工呢?”他听后,笑哈哈地说:“我们家虽富有,但那是我父母的钱,我必须靠自己打工来赚取生活费。况且我也十分喜欢中国的文化,用你们中国的古话说就是‘一箭双雕’。”

  一会儿,车子开到了一家有名的特色环保酒店。刚进酒店,就看到大厅旁摆放着十余辆新式自行车。我疑惑地问丹尼尔:“这么高档的酒店,大厅里面怎么会摆放自行车呢?”他故作神秘地说:“这是我们德国Hoening公司特意为你们中国人最新研发的运动自行车。你想不想试试?”我点了点头。

  只见丹尼尔和酒店的工作人员交谈了一阵之后,工作人员就把我们带到了这款新式自行车前面。没想到,我们一骑上去就很难停下了,有好几次我都想让工作人员帮我们把车停下来,但都被丹尼尔给阻止了。

  终于一个小时过去,我已经精疲力竭了。此时,丹尼尔却十分绅士地把菜谱递过来说:“现在你可以点菜了。”我接过菜谱一看,顿时就傻眼了,最便宜的菜也要30欧元(1欧元=8.7人民币)。我赶紧把身子凑到丹尼尔旁边,说:“要不咱还是甭吃了,这里太贵了。”没想到,丹尼尔听后反而哈哈大笑着说:“你就尽管点菜吧,今儿我买单。”

  从酒店里出来,我问丹尼尔这顿饭的价钱。他神秘地用他那不太标准的中国话说到:“免费。”我顿时目瞪口呆,刚才菜谱上不是明明标着价格吗?

  丹尼尔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接着说道:“刚才我们不是骑了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吗?这些车是由德国一Hoening公司专门为酒店研发的发电式自行车。我们刚才为这家酒店发了一个小时的电,因而可以得到这顿

  ‘免费’的午餐。”

  回来的路上,丹尼尔对我说:“刚才的自行车既好玩又环保,要不我把我这辆宝马卖了,你再教我骑自行车好吗?”我以为他是在和我开玩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没想到一个星期后,丹尼尔竟真的把宝马车卖了,带着他新买的自行车来找我教他骑!我算是真正见识了德国人说到做到的认真劲儿。

初心

  多少年后,她靠在自家客厅的木椅上,有影子从心底掠过,仿佛燕尾惹着了湖面,眼底一层层渗出潮湿的东西,往事就那样给带了出来……

  那时,17岁,穿塑料的白凉鞋和带蓬蓬袖的连衣裙。胆小,腼腆,从不敢正眼看男同学,至多偷瞟一眼,然后慌忙逃开。

  90年代初的学校,食堂是简陋的,吃饭是拿着白色搪瓷的饭缸子,到台子前排队。女生只有一支队伍,而男生有四支。每次排队时,邻近的那支男生队伍里,总有一个安静的男生,和她一道,一寸寸随队伍往前移。那个男生,她记得每次打饭时,总看见他站在食堂前的报亭下看报。可当她排队时,一扭头,他就在她左边排着队了,和她对齐。在豺狼一样的男生队伍里,他的安静和儒雅像盛夏的院角茉莉,不抢眼,却叫人暗暗地心喜。

  有一次,她放学后逛街,回来得很迟,食堂就快关门了,她拿了饭缸子飞一般地奔去。到了食堂门口,看见他在报亭下看报,手后面一个缸子,她想,他真勤奋,吃过了还在看报。透过报纸边角的橱窗玻璃,她迎面撞见他的目光,像峡谷底下的潭,朦胧而幽深。空荡荡的食堂里,只剩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打饭师傅了,她走过去,打完饭,一扭头,他在她身后排着队。食堂的师傅夹七夹八地说着什么,似乎是把他们当成了一对早恋的学生,相约着出去疯玩,所以回来迟了。她觉得莫名其妙,他也不向师傅作解释,只羞赧地笑笑,右手的食指抵抵鼻梁上的镜架。回去,那晚,她睡得很浅,她觉得怎么可能那么巧合呢,她想他是在等她的,在报亭下等她,不然,他为什么不早早打饭,偏挨打饭师傅的那一顿训呢?

  她那样娇小清瘦,走碎碎的步子。在校园的林阴路上,像只粉蝶低低地飞,格外引人注目。

  后来,很自然,她收到了许多来自高年级男生的情书,那些男生在信里无一例外地亮出自己在校学生会里的职务,特长,成就……她私下里悄悄问过,写信的那些人里,没有一个是他。她很失落,也许,真的只是一场会错意的自作多情。

  是过了一个暑假,她已经读二年级了,并且有了不错的男友。他三年级,就快毕业。有一天,课间,他陪一个男同学到她前排同学面前借书,因为毕业班要在这学期把所有的文化课全部复习考核通过,下学期就是实习了。前排和他们说着,空气里仿佛有几丝离别的叹息在游移,像茶到腹中残留在齿间的苦,逮不着,但感觉到。忽然,他折过身,含笑对她说,我去过你住的那个镇子。就是今年的暑假,坐船一路打听,就到了。船过了一个古怪有趣的桥洞,就到了你家门后,还听见了琵琶曲,不知道是谁家的录音机里流出来的。那真是一个好地方,像姑苏老街,人在船上,岸上是人家,街铺……难怪总觉得你像苏州的茉莉。她心里惊,茉莉?那曾是她在内心里给他的比喻。他不知道她此刻是夜幕下的大海,暗流澎湃,拼命遮掩。他说,回去的时候,月亮已经很高很高了,幽怨的琵琶曲一截截传到湖面,他想起了张继的《枫桥夜泊》……

  那一天,她不记得怎么才挨到了晚上。她看窗外的朦胧月色,有一点点的泪。是叶芝的诗: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的脸上痛苦的皱纹……是呵,那么多的男孩写情书,试图从纸上径直走进她的心里。只有他,冒着酷暑,荡着船,绕过十八道弯,寻找她和她的小镇;只有他,如此喜欢着她小镇里的小河、石桥、桥下的月亮、空气里悠扬的音乐……她不知道,此刻,该喜悦,还是该悲哀。仿佛在苏州,在小桥流水的街角,她走过,没有看见他;她远远地回头,他从灯火阑珊处走来。是一路,但到底没赶上。

  过了年,他们准备毕业。他班上搞毕业联欢,她的前排拉她去凑热闹。节目快结束时,他上台,说献首歌给弟妹班的同学,是《姑苏行》:

  第一次遇见了你

  是在那姑苏城里

  小桥流水 船儿涟漪

  岸上的有情人相偎又相依

  第一次遇见了你

  像是在我的梦里

  蒙蒙细雨 月落乌啼

  那是我一生最美丽的回忆

  幽幽曲笛声

  应着窃窃琵琶语……

  歌毕,全场掌声轰然,仿佛月亮从清水里浮起,她的心里那样透亮地浮起两句:幽幽曲笛声,应着窃窃琵琶语。

  多少年后,她这样坐在黄昏里,摇着缎子的小团扇,想起他提过的那首《枫桥夜泊》: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此刻,她只觉得时空恍惚,岁月的河流上,她已是中年的客,在远离姑苏城的小楼上,听寂寂的黄梅雨。

  初心,就是生命里最初的一次动心吧。多少次,她被好奇的读者缠着要她说自己的初恋男友—现在的爱人时,她的心底就又掠过那人的影子,匆匆的,像老电影里的一瞥。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初心,是姑苏老城院角的茉莉,小小的,湿湿的,白白的,幽静地芬芳。并且,永远只是一朵茉莉,开过了,也就开过了,结不了果。

当世界向你说不

  当亨利·沃德·比彻还是个小男孩时,他从学校的一堂课上获得了一个一生受用不尽的教训。

  这天,老师把小比彻叫到讲台前,要求他将新学的课文背诵一遍。比彻是个勤奋的学生,背诵一篇课文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比彻信心满怀地开始了。可刚背了个开头,比彻就听到身旁的老师重重地对他说了一个字—不。比彻停顿了几秒,犹豫着继续往下背。可几分钟后,比彻的背诵又被老师一连几声“不”给打断了。比彻慌神了,他变得结结巴巴,背诵再也进行不下去了。比彻耷拉着脑袋,回到座位上,羞得抬不起头。

  另外一个同学被老师点名背诵课文。老师故伎重演,不时地用“不”打断他的背诵,但他依然坚持着,不紧不慢,直到背完课文。当这位同学回到座位,老师高兴地为他鼓起了掌,并表扬他说:“你做得很好!”

  小比彻再也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愤怒地向老师抗议:“我刚才背诵的和他一样好,我并没有出错。”老师微笑地注视着他,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坚持下去?”

  老师站回讲台,用坚定的声音对全班同学说:“我希望你们在这一节课上能够懂得这样一个道理:当世界在向你说‘不’的时候,你要做的是相信自己,对自己坚定地说‘是’,并用行动证明给世界看。”

  老师的话深深地打动了小比彻的心,凭着自信和努力,长大后的比彻成了一名备受尊敬的牧师,后来他成为了19世纪美国最具影响力的宗教人物之一。

  我们置身的这个世界,每天都在用各种各样的声音对我们重复着说“不”。“不,你办不到”、“不,你错了”、“不,你太年轻了”、“不,你的教育背景不符合我们的要求”、“不,你的想法很不现实”……这一声声的否定,毫不留情地吞噬了许多人的雄心壮志,也浇灭了无数热情和自信。可是,当你的耳畔再响起类似的声音,当世界向你说“不”的时候,请记住那位老师的话—你为什么不坚持下去呢?

孤独的艾沫沫

  艾沫沫突然觉得自己好孤独,是的,就是孤独,那种没有真心朋友的孤独。

  她不是一个孤僻或孤傲的女生,她很开朗,碰到同学她会主动热情地打招呼,她也主动找同学聊天,但她发现,自己似乎不太受欢迎。

  当然,不是说大家故意孤立她,隔离她,不是,不是这样,但就是存在着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淡淡的隔膜,这种隔膜只有当事人能真切地体会。

  比如,面对她热情的问好,对方也会回应,却仅是礼节性地回应,从不曾继续再聊点什么,很客套,也很生疏;再比如课间,她主动加入到女生的聊天中,大家同她也只是“没有油盐”地寒暄两句,然后聊天散去。她不加入时,她们时常聊得眉飞色舞,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后来她观察到,如果不是她主动,就不会有人来找她一起去WC——女生们总喜欢三三两两地一起去那儿,一路有说有笑的;中午也从未有人约她一起出去吃饭——即使是每天去食堂吃盒饭,女生们也总会邀着一起去,打好饭后围着桌子边吃边聊;活动课时,也没人会来叫她一起打球或跳绳。

  艾沫沫有些困惑,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啊。妈妈一直教导她,做人要精明圆滑,这样才不会吃亏,也不容易得罪人,她是按照妈妈的教导为人处事的嘛。

  刚入初中时,老师让毛遂自荐当班干部。其实她挺想继续当班长——从小学三年级到六年级,她可一直是班长呢。但她没举手自荐,她觉得那样过于显露锋芒。她希望老师发现她的能力后委以重任,这样既不张扬,又显示了自己的实力。

  但,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自荐的班干部们在班主任冯老师的调教下,一个个干得似乎越来越得心应手,老师好像没有要改选的意思,艾沫沫有点着急了。

  十一月,突然变天,不少同学感冒了,班上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因为是语文连堂课,课间冯老师没回办公室,坐在讲桌边批改作文。

  “冯老师,我上次的作文写得行么?”看到冯老师旁边没人了,艾沫沫凑上前去。

  “嗯?”冯老师微笑着抬起头,“你的作文——还没改到呢,我才改了四五本呀。”

  “哦——天气好冷,班上好多同学都病了。”艾沫沫装作不经意地说。

  “嗯,所以要保暖,注意身体。”冯老师回答道。

  “其实,班长可以用醋熏熏教室,再用84消毒液给教室的地擦擦的,我以前当班长就是这么做的。”艾沫沫刻意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

  “哟,真的,我都忙忘了。”冯老师说着,叫来班长、卫生委员,把工作交代下去了。

  艾沫沫心中一阵窃喜。

  过了几天,艾沫沫借帮冯老师拿教具之机,随老师一起回办公室,路上聊天似地说:“班长汪月真可怜,昨天自习课被石磊气哭了。”

  “哦?怎么回事呢?”冯老师有些诧异,昨天汪月没来“投诉”啊。

  “就是汪月管石磊,石磊不服她管,汪月就被气哭了。”艾沫沫轻描淡写地说。

  艾沫沫心想,如果是自己,才不会那么轻易掉眼泪呢,肯定会拿出班长的魄力来。如果他不服,就把名字记下来告老师,让老师来整他,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你帮我把汪月叫过来吧。”到了办公室放下教具,冯老师对艾沫沫说。

  “好的。”艾沫沫迈着轻快的脚步走出办公室。

  班干部改选应该不远了吧。艾沫沫心想。

  汪月来到办公室,冯老师单刀直入:“你昨天被石磊气哭啦?”

  “嗯,是的。”汪月的脸微微红了。

  “你怎么没来告诉我呢?”冯老师有些好奇。

  “我哭后,石磊就没再讲话违反纪律了,我想这证明他还是意识到自己错了,在悔改。放学后,我特意和他谈心了,他说愿意我以后监督他改掉坏毛病,帮他把成绩搞上去。其实,他也有上进心,就是管不住自己。所以,这事我没告诉您,我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汪月露出了羞涩的笑。

  “不错不错,越来越能干了。”冯老师笑着拍拍汪月的肩。

  汪月的脸更红了。

  艾沫沫无从知道这一切。她只是纳闷,怎么班干部改选还是一点影儿也没有哇。

  圣诞节快到了,汪月建议,大家自愿凑份子,给老师们买礼物。

  第二天,大家交钱给汪月时,艾沫沫一拍脑门:“糟糕,忘带了!哎,瞧我这记性呀。”

  “要不,我借钱给你?”同桌肖荣荣说。

  “算了,不借,妈妈不让我借别人的钱的。”艾沫沫支吾着说。

  中午,班干部们把礼物买回来了:每位老师一袋水果,一支康乃馨。

  “哎呀,你们真是辛苦了。来,我来帮忙。”艾沫沫热情地迎上去,“哪份是送冯老师的?我帮着拎过去。”

  “都一样,随便拿哪份儿。”汪月用手扇着风,脸红扑扑的。

  “好咧,你们休息会儿吧,这种跑腿的事我来做!”艾沫沫拎起礼物就往办公室走。

  “冯老师,这是送您的圣诞礼物。”艾沫沫笑盈盈地把礼物递给冯老师。

  “哟,谢谢谢谢,让你们破费了。”冯老师笑眯眯地接过礼物。

  “这是全班同学的心意,我们俩只是代表大家把东西送过来。”一同跟来的宣传委员龙婷婷补充道。

  “那待会上课时,我就向全班同学致谢。”冯老师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走出办公室,艾沫沫在心里埋怨龙婷婷多事,不过她嘴上可什么也没说。

  事后,班上女生是这么议论艾沫沫的:

  “真小气,连五块钱的份子钱都舍不得出。”

  “是啊,又不是家庭困难……”

  “既不出钱,又不出力——买东西时不跟着去,往老师办公室送东西时连忙抢功劳。”

  “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然,这些话艾沫沫不得而知,谁让她没有知心朋友呢。

  其实,刚进班不久,肖荣荣与龙婷婷和她关系还是不错的。更为巧合的是,三个女孩的生日都在十月中旬。

  “哇,缘分耶。你们过生日时我一定要送上特别的礼物。”艾沫沫激动地说。

  艾沫沫是三个女孩中最早过生日的。生日那天,龙婷婷送给她一大盒德芙巧克力和一幅自己画的画——她的画可是多次获奖的;肖荣荣则送给艾沫沫一套她向往已久的书。

  “谢谢!你们真是太了解我了,送我的礼物我超喜欢!”艾沫沫抱着两个好朋友开心地说。

  接下来的星期天就是肖荣荣的生日了。艾沫沫与龙婷婷商量:星期天,由她俩请小寿星去汤姆熊玩电玩,中午再请小寿星去吃肯德基。龙婷婷觉得主意不错,欣然同意。

  星期天,肖荣荣与龙婷婷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碰面了,才接到艾沫沫的电话:

  “哎呀,不好意思,我今天去不了啦。妈妈不舒服,爸爸又出差了,我得在家照顾她。真的很抱歉,荣荣,别生气,Happy Birthday!”

  “哦,这样啊。”肖荣荣有点失望,可还是说,“没关系,那你好好照顾***妈吧。”

  事情就这么巧,那天上午,龙婷婷的妈妈在超市买菜时碰到了艾沫沫一家三口正有说有笑地逛超市……

  自然而然,肖荣荣与龙婷婷就疏远了艾沫沫;理所当然,待龙婷婷过生日时,艾沫沫也就没为她准备礼物——谁让你们疏远我呢,那我们就君子之交淡如水吧。艾沫沫用妈妈的话宽慰自己。

  也许,这就是造成艾沫沫孤独的原因吧,但她丝毫没意识到。当她懂得人与人之间真诚的可贵时,或许就会慢慢走出孤独了。

植物园里的勒索事件

  曜宇一早跟我说:“老师,昨天放学我在植物园里被勒索了。”

  我大惊,连忙把他拉到一边,问个清楚。

  曜宇回家要穿过植物园,到另外一头搭车。植物园说大不大,但是除了几条大路,幽僻的小径几乎没有人走,好好逛一逛还是可以逛很久的。

  不赶时间时,曜宇喜欢在植物园绕不同的小路晃。就这样,在一个四周都是蓊郁树丛的隐秘地点,另一个学校的四个高中生出现了。

  四个人围住他,一边一个。

  这四个学生倒很干脆:“钱拿来。”就是这么简单。

  “然后呢?”我问。

  “就给他啊,不然怎么办。”

  “一共多少?”

  “两千台币吧。”

  被勒索这事情,我自己初一时也遇到过一次。一样是我喜欢钻小路回家的习惯,一样在无人的小巷子里。两个高头大马的凶神恶煞朝着我走过来,我损失了五十元,那是我身上所有的财产。我哭着回家,觉得只会念书一点用处也没有。

  听到曜宇讲这事,那个不好的回忆又回来了。

  于是我沉默了。反而是曜宇先开口。

  “我没事啦,不要担心。老师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然而曜宇是班上的排球主将,又灵活又健壮,看他杀球是一大享受。曜宇的个性也很直,非常有正义感。这种情况之下,大乱斗不是不可能的。

  “有没有起冲突?”我慢慢地问。

  “没有。我钱给了,他们就离开了。”

  我吁了一口气。

  自卫是一回事,但是一旦拳脚相向,有肢体的接触,问题就更难处理了。

  不过我还是要问他:“以你的个性和身材,要以一打四不见得打不过。为什么没有打起来?”

  曜宇淡淡地说:“我当时很想揍他们啊,打不赢大不了来个同归于尽。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值得为了他们起冲突。”

  这小子了不起。

  “千金之子,不死于市。”虽然是说家有千金的人不会犯法受刑而死于街市,但是我宁可反过来看,因为你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目标,所以更要珍惜自己,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在街上牺牲了自己。

  韩信如果没有忍受胯下之辱,就不会有汉朝的开国元老。数学界的一个天才Galois,二十一岁时年轻气盛和人决斗,就这样走了。这些故事说起来容易,真的遇到了要能这样处之泰然又是另一回事了。

  曜宇这学生真不简单。

  “而且,老师我告诉你喔,他们居然还穿校服,我不得不把学号都记下来了。”讲完这句话,曜宇和我对看了一下。

  我们都笑了。

  毕竟这事情是勒索,不是大事化小或装作没发生可以算了的,该处理的还是要处理。

  接下来几天,我们调出了植物园监视录像带来看,清楚地拍到了几个脸孔。在两校学务处同仁的合作下,对方学校也找到了那四个学生。

  后来呢?我们都不想管了。

  不要为了一时冲动而失去更多。曜宇给我上了一课。

麻省理工的下马威

   正式领到了麻省理工学院的学生证,还是不可避免地小开心了一下。毕竟,这个学校是理科生梦寐以求的目标。领证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一头银发的哈佛教授Dr.Treadway讲的笑话,她说:“如果你是男生,恭喜你了,你可以大肆在酒吧里吹嘘自己是哈佛医学院的学生,然后尽情地看着女孩子们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不过如果你是女生,很抱歉,你最好永远也不要在酒吧俱乐部里提起你和哈佛有任何联系,因为大家都会被你吓跑的!”

   无论如何,现在,哈佛和麻省理工,都是我的家了。

   我的第一周,如果要用形容词来描述,那么,一定是“疯狂”。

   周一周二周三,免疫学病理学解剖学。我的书架上,以惊人的速度堆满了教科书、科学文献、讲义、人体图解和习题册。

   人的大脑真的很奇妙,它迅速地分析情况,然后果断地作出决定,把以前不重要的小记忆中的小细节统统删掉,因为无穷无尽的信息和知识,铺天盖地来势汹汹地砸下来,让我们每个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终于明白了那种“不可能完全学会所有东西”的心情。尽管以前被警告过,但暗暗地,还是有些小小的不服气。学长学姐们越说不可能的事情,心里就越想要反其道而行试它一试。可是,这份小骨气,只坚持了不到三天。看着读不完的书、做不完的习题和查不完的资料,能做的,只有长叹一声,认命了。再有胆量,也只能无奈沮丧地面对现实。就连现在,每天回宿舍看到20厘米厚的课堂笔记,还是会不小心被吓到。

   麻省理工的比喻:每节课的信息量,就好像打开消防栓的闸门,然后对着管子喝水一样。

   读书读书读书!沉重繁忙的课业让我不禁想高呼:上帝啊,求求你让每天都有48小时吧!可以悠哉悠哉不慌不忙地学习,可以毫无负担地昏睡8个小时,可以慢条斯理地享受三餐,可以放肆地百分之百无愧疚地和朋友玩个过瘾,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说到这里,还算平平无奇与疯狂挂不上边儿,真正的高潮,还在后头。

   “精神科医生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什么也做不了;内科医生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也做不了;外科医生什么都能做可是什么也不知道;病理学医生什么都知道而且什么都能做,只不过晚了一天(指的是验尸)。”Dr.Mitchell教授以他独特的小幽默开始了我们人生中的第一节病理课,然后,他以一句“每个人都要写一份正式的验尸报告”瞬间就把大家的笑容转为一脸的难以置信:验尸?弄错了吧?我们不是医学院第一年的学生么?

   接下来的事情:分组,发呼叫器。医院停尸间地图,验尸注意事项,验尸的图片……

   Dr.Mitchell一脸严肃地告诉我们,“不管你在做什么,不管你有多忙多累,验尸官不等人,接到传呼后,只要你还活着,30分钟内赶到指定医院。哪怕你在查尔斯河对面的麻省理工上课,也要飞速跑过来。”

   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已经迷迷糊糊地被带到解剖室。这是一种非常极端且诡异的情景。在药物中浸泡过久的已经僵硬的遗体,房间里弥漫着穿透力极强的福尔马林的味道……虽然多少次设想初次上解剖课的心情,但当一切突然间赤裸裸地发生,我仍然有种措手不及的慌乱。外面阳光明媚天气正好,可是解剖室中的气氛,还是无法避免地让我全身发冷。

   换好衣服,第一次拿起手术刀,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小小的手术刀。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那么急,使得血液毫不留情地撞击着血管。我突然有种想落荒而逃的冲动,虽然我的理智顽强地挣扎着制约着我的软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揭开遗体身上的毛巾,当已逝的病人充满各种手术后遗留的疤痕的身体完全展示在我面前的时候,害怕的感觉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一瞬间产生的强烈的感受。

   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这种感觉,仿佛站在窗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冷静的自己,把锋利的手术刀稳稳地握在手里。有人说过,每一位上过人体解剖课操过刀的医学生,都会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把手术刀切进皮肤的瞬间。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们记住的不是画面,而是对自己的一个新的情感的认知———尊重,为了把自己的身体贡献给我们的逝者;怜悯,为了逝者生前受到的种种苦楚;感恩,为了逝者的崇高的遗愿:让我们可以受到更好的训练,成为更好的医生,帮助更多的人。

   6个小时高度集中精神,6个小时站立在解剖台边,6个小时的福尔马林,6个小时的强烈无影灯灯光……我似乎失去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随着遗体上的真皮层和脂肪层渐渐被剥离,漂亮平滑的肌理线条、复杂密布的神经系统和交叠有致的血管淋巴逐渐显露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感叹,一切,真的是奇妙至极了。

   当我走出解剖室,从头到脚,都是福尔马林的味道,浑身像是经历过一场大战,几乎要散架了。我想,很多年以后,哪怕我所有的记忆都被书本上的知识挤出大脑,我还是会记得这一天,我的first cut。

洋洋和葆麒

   洋洋和葆麒是一对相差不到1岁的表兄妹。由于家长的工作缘故,他俩一个生活在英国,一个在中国长大。俩人节假日见面虽有说不完的话,但成长环境却十分不同。

   葆麒是个秀气的女孩儿,在石家庄一所小学上6年级,身兼组长、品德课代表、文娱委员和卫生部长等班上多项要职。洋洋是个混血儿,如今在英国刚从小学毕业上中学。他则无官一身轻,也不是不想谋个一官半职,而是他的学校根本就没有设学生干部。

   葆麒的班上有64名同学,设有19门课程,每天要留不少作业。她的书包总是沉甸甸的,课余时间还要上各种课外班:钢琴、奥数、英语等。她不仅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还拿了二三十种省级和全国大奖。

   洋洋的班上只有26个同学。他早晨上学时书包沉甸甸的,下午放学回家就轻得很了,因为书包里唯一的内容是饭盒,午餐吃完就空了。班里上课的景象挺田园的,有4张桌子,学生们分4组围坐在旁边,有的班级还席地而坐。老师讲课也很随意轻松。学校从不计分和考试排名次,也基本上不留作业。每天孩子们背着盒饭兴致勃勃去学校,拿回的奖状令人喷饭:关窗户大奖、为全班师生开门奖等。洋洋与3个小朋友创办了学校第一个塑料模块俱乐部,学生们拼出的作品挺有创意,每周选一幅最棒的张贴到墙上,不亦乐乎。

   葆麒学习好,其发展轨迹是按照家长老师所期盼的那样茁壮成长:作文经常被当成范文,会硬笔书法、英文歌曲演唱、绘画等才艺,还经常上电视台演出。

   洋洋却总是出乎家长的意料。一天妈妈发现他在电脑上搞创作,仔细观阅不禁一惊,但见那题目是2011年至2100年世界军事大格局。目前已经排列到2063年!同时,洋洋还在创作近万字的古希腊神话故事。

   葆麒的学校马上要开运动会了,她正摩拳擦掌准备参加接力与拔河两个项目。学校设立冠、亚、季军等奖项,还有一众班上的同学当拉拉队,俨然一个迷你奥运会。

   洋洋学校的运动会在夏天举行。全体学生被分成4个大组,每组80人,分别被命名为袋鼠组、北极狗组、知更鸟组和猫头鹰组,比赛项目有接力、扔靴子、跳绳等20多个。全校同学轮流参加,举目四望,没一个观众,都是运动员。

   两个小家伙曾经的梦想都相当伟大,洋洋说将来想弄个首相当当,葆麒希望做总统的母亲。现在他俩已经十一二岁了,梦想也实际了很多:葆麒想成为一名大学教授,洋洋说具体干什么还没想好,反正是做个普通人。

成绩倒数怎样考上北大

   几乎所有认识孙宇晨的人都觉得,他考入北大是个奇迹。

   2007年2月,他因获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而参加北大自主招生面试时,面试官甚至不知道他所就读的惠州一中位于哪个省份。

   在这所在他之前从未有人考入过北大的学校里,他原本是理科生,但因物理成绩始终徘徊在二三十分之间而不得不改学文科。此后,他的成绩有所好转,但直到高三上学期结束时,仍然排在全年级100名开外。

   大一时,他在《萌芽》杂志写下《一道论证题》,试图向人们证明“高中可以用一年的时间弥补任何的遗憾,只要你下定了决心”。他在文末留下自己的通信地址,邀请中学生和他一道证明这道题目。文章发表后两年多里,他收到了接近1万封信件。

   而如今,他即将以北大历史系总分排名第一的成绩结束4年的本科学业。

  沉浸于文学世界不可自拔

  成绩在全班稳居倒数前十

   整个中学阶段,孙宇晨从来都不是老师和同学们眼中的“好学生”。初中时他就读于一所寄宿制学校,他对3年初中生活的记忆,大多与网游有关。为了玩网游,他常常装病回家休息,晚上趁父亲熟睡后溜去网吧,再在清晨父亲睡醒之前赶回家。

   中考前他突然“觉醒”,用功学习了半年,跌跌撞撞地考入了惠州一中。

   进入高中后,他对网游的热情骤减,因为他发现了新的兴趣点———小说。受在大学中文系任教的父亲影响,他接触了王小波的作品,并因此开始疯狂阅读各类小说。他说:“沉溺于小说的每个人都不可避免有一个引诱者,我的引诱者就是王小波。”

   在王小波“时代三部曲”的“引诱”之下,他整日沉浸于文学的世界中不可自拔。除了班主任的英语课不方便逃课外,其他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图书馆看小说。全班48个人,他的成绩“稳居倒数前十”,老师们对他的期望是“保惠大(惠州大学)、冲汕大(汕头大学)”。

   那时的孙宇晨认为,应试教育和文学理想是对立的,在他看来,接受“全面平庸”的应试教育近乎“奇耻大辱”,“有限的时间与精力无法覆盖诸多不擅长的学科,数学对于一个专于文史的人来说,真可谓是惨痛的悲剧。”他因此而并不在乎考试成绩,即使全科挂红灯也无所谓。

  必须纵身跳入应试教育的河水中

  尽管也许会将棱角冲刷干净

   带着二三十分的数学、物理成绩,孙宇晨在高二时不得不选择转为文科生。此时的他发现自己已不再像高一时那样不带任何功利性地“为了看书而看书”,而已经开始渴望得到别人的承认。他坚信自己有着过人的才能,而身边的很多同学却“不知道这世界上除了做题还有何物”。

   但现实却不断地给他挫败感,“400多分的成绩,我连自我安慰的理由都找不出”。

   强烈的挫败感使他开始考虑与常规的升学之路彻底决裂,他开始想办法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一条不是高考的出路。

   带着极高的期望,他先后报名参加了第八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和北京大学的自主招生考试,结果却黯然落选。这对他产生了极大的打击,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必须纵身跳入应试教育的河水中,尽管它也许会将我这块石头的棱角冲刷干净”。

   他为自己定下五项要求:第一是把所有与应试无关的书全部搬回家,只留下一本胡适的晚年谈话录;第二是绝对不进图书馆,所有课程一堂都不能缺;第三是收起对老师的爱憎,以获得应试的知识为目的;第四是保证晚自修的时间,3小时积极进行应试训练;第五是制订每天的计划,并严格完成。

   带着450分左右的模拟考试成绩和上述五项对自己的要求,孙宇晨进入了高三。他给自己偷偷定下冲刺目标:中山大学,“极限的非分之想”,则是中国人民大学,王小波的母校。

  一年时间成功完成

  从三本到北大的冲刺

   孙宇晨执行五项要求的初始阶段,成效并不明显。但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选择,“就像一个人临死的时候,他只想活,没有其他的目的了。”在他看来,到了高三的冲刺期,方法已经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态度和坚持。

   渐渐地,他的成绩逼近了600分,但增长势头也就此放缓。他的成绩在590分至600分之间徘徊了很久,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瓶颈期。在广东省,600分左右的高考成绩将意味着他很有可能无法考上重点大学。

   而就在此时,他获得了第九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复试资格,当时距离高考还有6个月。

   老师和父母都劝他不要去上海参加复试,但孙宇晨觉得自己“理想主义开始重新萌动”,抛下所有顾虑,前往上海参加复试。

   事实证明,他作出了正确的选择。他顺利拿到一等奖,随后的高校见面会上,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程郁缀和招生办公室主任刘明利看中了他身上的理想主义,给予了他参加北大自主招生的资格,可在高考时于录取分数线下20分录取。而这意味着,若想考入北大,他还需要在剩下的5个月内将成绩再提高50分。

   此后令他感到神奇的是,他此前最头疼的英语,从参加完“新概念”后的第一次考试起就彻底冲破了瓶颈———此前他的英语成绩从未上过100分,而自那次考试起,就从未下过110分。而其他科目的成绩,也都在稳步提升。

   他后来如此解释这种“完完全全的飞跃”:每个人的潜能其实往往是被过低的自我预期所压抑,而过低的自我预期则源于外在制度压迫。他觉得,应试教育的深层次问题在于分数崇拜,强调全面平庸。“在应试教育话语体系中,所谓好学生皆是成绩好的,坏学生皆是成绩坏的,分数评价变成了道德价值判断,人格被分数体系不断否定,破罐子破摔也不足为奇了。”在他看来,恰如其分的“新概念”一等奖肯定,是成功的关键性因素。

   在他前进的脚步中,高考如期而至。他最终考出语文115分、数学132分、英语130分、综合146分、历史127分、总分650分的出色成绩,成功完成了从三本向北大的冲刺。

   在北大相对更加宽松自由的学习环境中,他如鱼得水。他先习中文,后学历史,成绩稳居历史系第一。他担任北大西学社社长,代表北大赴荷兰海牙参加世界模拟联合国大会,还曾获演讲十佳称号。

   在那篇引来近万封回信的《一道论证题》的结尾,他如此写道:“我相信自己的才华从来没有被应试教育的河水冲刷殆尽,而是我真正成功地挑战了应试教育。最后,我仅仅有两点希望:一是希望有理想的人不要向现实低头;二是希望大家一起帮我做这道题目,我希望它在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成立。”

青春期,青春气

  一

  下课的时候,舒小语站在那棵硕大的法国梧桐树下,呆呆地出神,看两只小蚂蚁为争抢米粒大小的食物而打架,进攻、防范,不亦乐乎。舒小语想笑,在人类的世界里,米粒大小的食物太小了,小到像一粒草芥,像一粒微尘,可是在蚂蚁的世界里,这粒微尘必定是一块充满诱惑的大面包,值得为此角逐一番。

  舒小语皱着眉,不知道个头大些的蚂蚁会赢,还是个头小些的蚂蚁会赢。从本意上来讲,她更同情弱者,所以希望小蚂蚁会赢。她的同情心泛滥,找了一根小草,想帮一下个头小些的蚂蚁。

  正思量着从哪儿下手,麦子跑过来说,小语,你躲在这里干什么?舒小语皱着眉头不吭声,麦子吞吞吐吐地试探着问她,我刚才去wc,回来的时候,听见他们都在交头接耳地小声议论,说你昨天放学时,和苏阳牵手来着,是不是真的?

  舒小语忽然就恼了,她声色俱厉地质问麦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八卦了?是真的又怎么样?不是真的又怎么样?你是唯恐天下不乱、急着看热闹吧?

  麦子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她没有想到舒小语的反应会这么大、这么强烈,像一根火柴扔到了干草上,一下子就着了。麦子的脸也沉了下来,我不过是问问罢了,牵不牵手,与我何干?说完,她转身,向教室跑去。

  看着麦子的身影消失在一堆同学之中,舒小语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急躁易怒,而且是对自己最好的朋友。

  二

  一上午,舒小语都没有心思听课,担心麦子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理自己了。在班里,谁都知道她和麦子最好,一起分享小零食,一起分享心中的小秘密,一起想招对付家长,一起跷课去看电影。可是今天她居然用那么糟糕的态度对待这个最好的朋友,舒小语心中有一丝疼痛隐隐升起,满满都是懊悔。这下完了,麦子肯定会生气的,肯定再也不会理自己了。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她想去找麦子道歉,可是刚刚走到教室门口,语文老师朱大志叫住她,有些严厉地说,舒小语,全班同学就你的作文没交,你想等到什么时候?是没写呢,还是不想交?舒小语停下脚步,看了朱老师一眼,半天才嘟囔了一句,我写不出来。朱大志老师扶了一下眼镜,紧跟了一句,是写不出还是根本就没写?舒小语眼睛斜瞅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说,我就是不想写,怎么了?备考作文都是八股文,体现不出我的才华,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

  舒小语傲慢不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朱大志老师,他咆哮起来,叫家长来,叫家长来!我还不信了,治不了你!舒小语瞅着这个暴怒的中年老男人,展颜一笑,露出一排漂亮的贝壳一般光洁的牙齿,轻轻自唇间飘出一句话,抱歉,我不负责传话,你自己打电话叫家长。

  走出教室,身后立刻响起一片窃窃私语。舒小语的眼泪,像夏日里的太阳雨,急急地滑落一脸,她根本没想跟老师对峙的,跟老师对着干有什么好处?可是话一出口,就不由自己控制了。她一边走,一边踢着小石子,想起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每天浇水,可是总也不见开花。满身都是刺,又那么丑,不小心扎了一根在手上,痒痒的疼,酥酥的麻。老妈说,她就是窗台上的那盆仙人掌,满身都是刺,她一直不肯承认,可今天忽然觉得,是不是真的有点像呢!

  三

  下午没有课,舒小语坐在钢琴边弹琴,一首《绿岛小夜曲》被她弹得支离破碎。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纤细修长的手指上,她追逐着阳光,手指欢快地在钢琴上滑行。

  老妈在另外一个房间里喊,小语,你弹的什么啊?乱七八糟的,你能不能好好弹?你知不知道每次我送你去上钢琴课要花多少钱?

  舒小语“嚯”地一下从钢琴边站起来,没好气地回,花再多的钱我也不领情,我还不想学呢!从小到大,逼我学这学那,一会儿学芭蕾,一会儿学体操,一会儿学奥数,一会儿学英语。你也不想想,就我那遗传基因,既不可能成为舞蹈家,也不可能成为钢琴家,看在钱的面子上,你老人家还是省省吧!

  是谁说过,母女是天敌?舒小语和母亲不是,很多时候,她们都能平和地沟通,安静地对视。可是进入青春期的舒小语,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忽然变成了一株仙人掌,身上长满了刺,谁接近她,谁就会被刺到。舒小语不想这样的,可是,常常却是身不由己,无法掌控。

  老妈愤怒的情绪像涨潮,怒匆匆地冲进来,指着舒小语骂,你这个丫头,说这么没良心的话,我真是白疼你了,不领情就算了,以后不学了。

  舒小语根本没有听到老妈在嘟囔什么,她拿起MP3,把耳麦塞进耳朵里,摔门而出。她去了书城的二楼,找了一个角落,抱着自己喜欢的书,一直看到天黑。

  出了书城,她的心仍然没有宁静下来,和最好的朋友闹翻了,麦子伤心离去的背影让她心生懊悔:和老师对峙,看到老师被自己气得暴跳如雷,她心生失落,原来老师也有失去平衡的时候;和老妈对抗,看到老妈的无奈和失望,她就想,我怎么会这样呢?这不是我的本意。

  青春是一朵七色花,青春是一场流星语,叛逆是青春期前期的主题,刺伤别人的同时,也会刺伤自己。舒小语走在车如流水人如潮的街头,擦肩而过的人群,让她备感寂寞和孤单。她知道,流年总会过去,另外一个她就站在青春的不远处,与自己微笑相对。

少颗门牙那桩事

  大一那年,因为和经济系男生打架,我们几个差一点被学校开除。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就是足球赛时谁对谁下脚狠了点儿。其实挑刺的是经济系那几个家伙,如果不是他们叫嚣着要在午饭后到北树林等我们,这场架其实根本打不起来。

  因为年轻,所以冲动。那年纪谁服谁呀,四个对四个迎面站着,脑袋一热。根本想不到后果。可是,我们万万没想到经济系那几个书呆子如此不经打,开战没几分钟,他们就躺下去两个。其中一个比较严重,门牙没了,差点儿毁容。

  看着对手狼狈离去,丢盔卸甲,我们很是得意。大摇大摆地离开战场,我们嚷着去小吃部喝上几杯庆祝。一路上,这个说自己使了招无影脚,那个吹自己耍了套少林拳,仿佛刚才动手不积极就不够义气,不够威风。

  我们四个从入校第一天就住在一起。换过寝室。调过床位,却从来不曾分开。虽然彼此间偶尔也有内部斗争,但隔夜即忘,从不记仇。再大的矛盾,面对面几瓶啤酒下肚,就随着酒嗝烟消云散了,那天的酒喝到太阳落山,正意犹未尽,保卫科的老师就找来了。

  北树林是学校新开辟的绿化试点。打造花园式校区,是新任校长上台后提出的口号,也的确是衰到家了,就在我们拳脚翻飞、你来我往的时候,新任校长带着教育局某些首长爬上顶楼来远眺绿化,顷刻间就被“绿”林中上蹿下跳的好汉们惊呆了。瞬间,新校长怒不可遏,下令严查。

  现在想来,也难怪校长暴怒。评选校园等级。意味着大把的拨款。我们这一仗,打掉的绝不仅仅是一颗门牙。

  保卫科的老师不愧经验丰富,一点串供的时间都没给我们。四个人,四间小屋,彼此分开那一刹那,我们相互看了一眼。我不知道他们三个是什么意思,我相信他们也不会明白我的意思。走进那小屋的时候,我的心冰凉冰凉的。

  保卫科的老师一遍又一遍地询问我事情的经过,生怕遗漏任何细节,其间,他出出进进地去看别人的供词,以便拿来对付我。可我一口咬定,就是我的原因。我说的是实话,踢球时,正是我下了狠脚:打架时,也是我第一个挥的拳头。至于那颗门牙,我说是我打下来的,由我承担。

  直到晚上八点,我才被放出来。临走,那个老师对我说,回去写一份材料。详细点儿。你最好老实交代,校长说了。谁诚实就原谅谁,少玩那套哥们儿义气。

  回到寝室,他们三个都回来了。垂头丧气的样子,趴在各自的书桌上写材料。老二问我,你怎么说的?我说我承认了,就是我干的,一切都因为我。

  他们笑了,老二对我说,你知道吗?我们三个也是这话。你别怪我们,谁让你是老大呢?再说也的确是因为你……

  我预料到他们会坦白从宽,但听到这些话,我还是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据保卫科的老师说,问题不在打架,问题在谁打掉了那颗门牙。别看门牙不起眼儿。那也叫毁容,说吓人点儿,可以负刑事责任。那么,我要不要扛?刚才我在保卫科一口承担下来,是出于哥们儿义气,但这颗门牙,的确不是我打掉的。这些家伙如此不仗义,我干嘛还为他们扛着?

  后来,寝室变得安静起来,每个人都在写自己的材料,捂得严严的,生怕被别人看到。友谊。这个情感总是我们离不开、少不了的,可遇到紧要时刻,也是我们最容易割得下的。

  好吧,他们每个人都指向我,我又何必再推托。即使我说那颗牙不是我干的,谁又能相信呢,还不如大方一点儿,干脆揽下来算了。开除?我认了!

  事情后来的发展,有点儿出乎我的预料。在我们都递交了材料后,善良慈祥的校长原谅了我们。他把我们叫到办公室,拍着桌子骂了我们一顿,然后处罚我们每人一份一万字的检讨,以及每人100元的罚款。

  我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校长,那颗门牙……”

  校长一愣,随即笑了,说:“那颗牙是他自己小时候摔掉的,你们打掉的不过是颗假牙而已。”假牙?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全都恍然叹气,接着傻笑成一团……

  我们被罚去种树,修复那些被我们踩坏的树苗,剩下的日子,我们依旧一起喝酒,一起踢球,一起快活地度过大学的时光。

  毕业后工作,偶然碰上了那个被我们打掉门牙的同学。熟悉后,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真羡慕你们几个的友谊,亲兄弟也就大概如此吧?”

  我笑而不答。他接着说:“你知道吗?最可笑的是,你们四个在材料里说了四种打掉我牙的办法。可其实我是跌倒时,自己摔的。”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甘愿被人出卖的傻瓜。原来,在那个时候,还有三个比我更傻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