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装点了我的青春

  那年,正是最青涩的年纪。我学习成绩差,前途一片渺茫,只盼着空军来学校里招飞行员,也许我可以去当兵。

  班主任把她安排和我做同桌后,我知道一定是母亲找过老师。母亲的用心良苦,想要这个学习好的女孩子带动我。

  以后的日子里,她逼我写作业。我不会,她就让我抄她的,给我看她的笔记,给我看她买来的复习资料。我说:“你不用像救世主一样救我,我不会感激你的。”

  她笑了:“我是想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大能力,可以让一个考倒数第一的变成倒数第二。“

  我的自尊心受到极大伤害。太小瞧人了,我想,我一定要学好给你看!我开始认真学习。原来,学习也有很多乐趣,当那些从前特别讨厌的数学题被我变成有趣的东西时,我知道自己真的转变了。

  第一次测验来临,我的英语考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分——69分。让我吃惊的是,同桌只考了65分。这个每次都考98分以上的英语课代表怎么了?

  老师表扬了我,却把她叫到办公室,问她是不是被我影响了。她说不是,是自己太马虎。回来后,她对我说:“你真聪明,稍微一努力就超过了我。”

  我被这句话极大地震撼了:没想到自己是聪明的。我更加努力学习,等到高一结束时,成绩已经排在全校中游。我对还是遥遥领先的她说:“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老师和家长都特别惊异于我的改变,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些改变的原因。

  上高二后,我们分了班,她去了文科班。上高三后,我成了学校里的重点保护对象。后来我才知道,那次英语考试,她是故意考砸的,好让我树立信心。

  如今我常常会想起她那张很平常的脸。就是那样一个女孩,用自己的方式帮助着我,改变了我的一切。每次想起,我心里都有阵阵暖意。

你已经不需要家访了

   何晓明忽然受到了启发:对呀,让学校开除自己,那爸妈就没办法了,他们往回送学校也不要了。

  再有一个月就要中考了,何晓明却整日无精打采。何晓明的爸爸常年在外,妈妈在医院工作,经常值夜班。妈妈上夜班时,何晓明等保姆睡着后,就悄悄溜到书房上网玩“梦幻西游”。由于晚上睡得晚,白天精力不集中,他的功课开始滑坡了,本来就比较差的外语落得更远了。

  上着课,何晓明满脑子里都是游戏里的刺激场面,老师讲的他一句也听不进去。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盼望着下课,盼望着放学……课堂上的时间对他来说真是“度日如年”。沉迷在游戏中的他开始幻想:如果不上学,整天在家玩游戏多么好呀!玩个痛快淋漓……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如果他辍学,爸妈还会把他送回来的,那多丢人哪!

  星期一早晨,学校开大会,宣布开除了两名学生,那两名学生,一个在女老师的后背上甩满了墨水,另一个用打火机把老师的辫子点着了,差点烧成秃子。由此,何晓明忽然受到了启发:对呀,让学校开除自己,那爸妈就没办法了,他们往回送学校也不要了。

  对谁下手呢,何晓明费了一番脑筋。班主任李老师?不行,他脾气不好,惹恼了会打人的。想来想去,他觉得外语老师米珊珊最合适,一来是她脾气好,二来是她经常给何晓明的作业打红号。

  星期二上午就有两节外语课,何晓明把钢笔水灌得满满的,还准备了一只打火机。上课了,米珊珊老师一边领读一边慢慢在课桌之间走动着。当米老师从何晓明的身边走过,他拧开笔帽,用力朝米老师的背上交叉着甩了两下!

  米老师洁白的衬衣上顿时出现一个重重的“×”号!米老师的身子轻轻抖动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何晓明知道,该发生的事情就要发生了,他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旁边的几个同学都惊讶地看着何晓明。仅仅是一瞬间的工夫,米老师又照常往前走去,仍然是一边走一边领读。有几个同学窃窃私语起来……

  米老师忽然大声说:“上课不准说话!”

  教室里又恢复了正常。

  米老师就穿着那件有“×”号的衬衣轻盈地行走在同学们之间。何晓明的眼睛始终盯在米老师的后背上,那交叉着的两行墨水,离他忽近忽远,忽而模糊,忽而清晰,渐渐地,那个黑色的“×”号在他眼前幻化成了一只黑色的蝴蝶,翩翩起舞……

  叮铃铃……下课了,那只黑色的蝴蝶不见了,眼前是鱼贯而出的同学们。

  这个课间,何晓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动都没动,他的内心在期待着、迎接着、煎熬着,焦急、不安而茫然。课间十分钟今天变得这么漫长……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上课铃响过之后,米老师准时出现在讲台上,她换了一件红色的上衣,像一团火。

  米老师让同学们朗读上节课所学的课文。在同学们抑扬顿挫的读书声中,米老师照例在课桌之间的过道上巡视。

  何晓明双手把课本端在面前,目光却从课本的上侧溜出去,偷偷地观察米老师,希望从中发现点儿什么。可是,米老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始至终没有看他一眼。何晓明泄气了,看来,上节课的事情白做了。

  何晓明把眼睛盯在了米老师的短发上,米老师的短发往后梳,在脑后用一根橡皮筋很随意地扎了起来。当米老师在他身边走过时,他迅速地站了起来,把喷着蓝色火苗的打火机放在了米老师的辫梢上!

  米老师的辫子被点着了!火苗子沿着辫梢儿向上爬去!何晓明下意识地伸出另一只手,一把将火打灭了!在最后的关头,他还是害怕了,担心真的伤到老师。

  米老师回过了头:“何晓明!你想干什么?”

  何晓明涨红着脸低下了头。

  米老师没有再追问他,而是对几个朝这边探头探脑的同学说:“看什么?继续学习!”

  何晓明在忐忑不安中熬到了下课,又熬到了放学。

  同学们都走了,何晓明孤独地在校园里溜达着,等待着惩罚的降临。不知不觉间,他走到了教师办公室的窗外。

  “不行!一定得严肃处理何晓明!报到校委会,把他也开(除)了!”

  屋里传出班主任李老师的咆哮声。

  接着,是米老师的声音,有些小,何晓明赶紧贴到了窗下。

  “这件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别报校委会了。”

  “要不是几个同学来告状,你连我也不告诉?长此下去,你还有没有当教师的尊严!还怎么管学生!”

  “我个人尊严不碍什么大事,可一旦把何晓明开除了,会毁了他一辈子呀!”

  “就这么算了?”

  “我想周末做一次家访,和他家长沟通一下,共同拉这个孩子一把……”

  何晓明先是觉得心里一热,接着两眼一热,眼泪滚滚而下。

  这个周末放学的时候,何晓明在校门口拦住了米老师:“米老师,您什么时候去我家?”

  米老师颇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露出灿烂的笑容说:“不去了。”

  何晓明一愣。

  “你这几天用行动告诉我,你已经不需要家访了。”

  何晓明对米老师深深地鞠了一躬。

安静下的夏天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骨节碰着骨节,血管挨着血管,感受彼此的温度。带着某种仪式般的虔诚,我和我伤害的人,握手。

  15岁的夏天,因为顾一晨的到来而格外炎热和漫长。

  这个穿着蓝色工装裤和白色长袖衬衣的男生,像一颗被风无心吹来的草籽,默默“落”在了教室门前。男生悄悄使个眼色,女生把眉头微皱,我明白大家的意思:他太土了。但是,我还是对他说了话:“欢迎你,新同学。”

  心中不是没有轻视,只因我是班长,一个老师青睐、同学拥护的班长。我懂得怎样维护自己的声望。比如,在大家无视陌生的顾一晨时,我送上适时的关心。

  顾一晨瘦削的脸上现出笑容,明朗得好像初升的太阳。

  他坐教室最后面右边的角落,他在夏天火轮一般的大太阳下仍穿着长袖衬衣,他的头发好像菠萝的叶子让人发笑。他不用自动笔,只用粗粗的铅笔……总之,他是一个奇怪的人。

  顾一晨成为大家课间议论的对象,少年总是对沉默的人有强烈的好奇心。虽然心中很想知道顾一晨的经历,但我不参与同学的讨论,那会有损我班长的“权威”。我只是到自习课坐在讲台上的时候,多注意他几下。

  顾一晨不怎么喜欢看书,大家都做作业的时候,他歪着头发呆。我下去提醒他,他竟说做完了。

  我不信。我想他是那种不学习、得过且过的家伙吧。我对他有了一丝轻蔑。

  那天物理竞赛报名,顾一晨竟然也参加。他递上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说:“我的报名费。”我有些讥讽地回一句:“量力而行啊,何况还是交钱的。”

  竞赛结果出来的那天,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镜,顾一晨得了第一名。

  物理老师跑到我们班,喜滋滋地问谁是顾一晨。我把手一指:“那个穿白色衬衣的瘦瘦的男生。”我看着物理老师把他叫出去,给他好几本物理资料,心中暗暗不爽。

  以前,什么奖励不是我严戈的?老师对我像是对待国宝熊猫。更何况,我还是班长,所有的荣誉都有我的份。

  而这个叫顾一晨的沉默瘦弱的男生,瞬间夺走了老师的关注。我心中有一种叫做嫉妒的荆棘潜滋暗长,蠢蠢欲动,等待一个时机,划破少年纯真的心。只是,当时我还没意识到。

  很快机会就来了,我得知顾一晨要代表我校参加市里的物理竞赛。比赛是在周三下午,上午的时候,物理老师来交代他:“这次比赛选择题是机器改卷,就是那种用铅笔填涂答题卡的,你懂吗?”顾一晨点点头。

  中午我很早来到教室,走到顾一晨的位置上:“喂,下午加油啊。”我拍拍他的肩膀,带着男生特有的力气,那是一种亲切和友好,只在哥们儿之间发生的亲切。

  他回报我以笑容,一贯的明朗的笑容。

  我们又聊了一些闲话。然后我把他送出了教室,一直送上校车,看着车开出校园。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在忐忑不安中度过,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每一步都敲在我心上。班主任喊我收作业,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被大家笑了好一会儿。

  我在等待某个事情的发生,我已经嗅到了它的味道,带着酸涩和苦。

  顾一晨回来了,一同进教室的还有物理老师。年轻的物理老师脸涨得通红:“交代你多少次,记得带铅笔,记得带铅笔,你怎么还是忘了?”他尖锐的声音掩盖了顾一晨的低语。没人听得清楚顾一晨说了什么。只有我知道,这是为什么。我藏起了顾一晨的铅笔,唯一的一支铅笔,那支粗糙的铅笔。

  顾一晨在老师的责难中走到教室后面,坐下,把头钻进书屉里,翻找那支不存在的铅笔。他的背很弯,好像秋日收割过后的麦田残存的最后一株麦子,孤单,寂寥。

  终于,他放弃了寻找。他呆在位子上,两手紧握,上面的血管突起。看得出,他很难过。

  我在不安中度过那漫长的一天,但没有人怀疑我。放学的时候,我很快地收拾了书包要走。啪——一个东西从书屉里掉出来了。

  是铅笔,就是我藏起的那支,我本来打算放学路上扔掉的。

  同桌好奇地凑上来:“咦,你怎么也用铅笔。你不是一直用自动铅笔吗? ”

  我支支吾吾:“原来的坏了。坏了。”

  “不会是顾一晨的吧,他今儿不是丢了一支吗?”同桌不依不饶。

  顾一晨正好走过来,在我面前停住。他拿起笔,看了好一会儿,说:“不是的,别误会严戈了。”

  天知道听到这句话我是多么高兴,蹦到嗓子眼的心又回归原处。也许,顾一晨真是被我迷惑了吧,我暗自庆幸。最关键的是,我保护了自己的声誉,作为一班之长的声誉。

  第二天上学,我故意跑去和顾一晨打招呼,他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了以前的笑容。两周后,物理成绩出来,他还是获奖了,物理老师来祝贺,他也只是淡淡说句谢谢。他更加沉默了,急剧地消瘦,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蚕食他的内心。再后来,他转学了。

  转学的前天晚上,他喊我出来,在城西的一个大学。

  六月的校园,凤凰花开得正好,火红热烈,团团紧簇。他伸出手:“谢谢你一直帮助我。”我一愣,在他漆黑清凉的眸子中,映出两个小小的我。第一次从别人眼眸中看自己,渺小却自以为是的自己。

  “那种铅笔,你这里好像是没卖的,只在我们小镇上有。”顾一晨接着说,“我不怪你,只是那笔是我妈妈给的,她要我好好学习。”

  “那***妈呢?”我脱口而出。

  “在外打工。不知道在哪里。”顾一晨说。

  明明是轻描淡写,我为何觉得雷霆万钧?

  我不知说什么,只是伸出了手。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骨节碰着骨节,血管挨着血管,感受彼此的温度。带着某种仪式般的虔诚,我和我伤害的人,握手。

  我们在开花的校园游荡,听晚风把树叶唤醒,说着各自的梦想和骄傲。我第一次发现,顾一晨沉默下面的热情,瘦削后面的强大。也许有些晚,但是还不算最糟。至少,我们拥有一次倾心的长谈,让炎热的夏季瞬间清凉安静。

  而我那颗骄纵自私的心,也在这个凤凰花开的季节,渐渐成熟。

秋天的味道

  双休日,我在叔叔的果园里帮忙,隐隐地听到南侧的果树丛里有悉悉索索的枝叶晃动的声响,就跑过去看个究竟。

  我发现一个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正攀在树杈上摘苹果。他也发现了我,但已经无路可逃。他从树上溜下来,两个口袋都鼓鼓的,怯怯地立在树下,等待我的审问。

  我没有呵斥他。

   “孩子,告诉我,摘苹果做什么用?是自己想吃吗?”我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问。

  “我妈妈病了,想吃苹果,可是我没有钱买。”男孩用低低的声音说。

  这是一个非常老套的理由,使我想起教育家苏霍姆林斯基的一个小故事。

  当年苏霍姆林斯基看到幼儿园的一个四岁女孩在花园里摘下了一朵玫瑰花,他很想知道这个小女孩为什么要摘花,就蹲下身子亲切地问:“孩子,能否告诉我,你摘这朵花是送给谁呀?”小女孩害羞地说:“我奶奶病得很重,我告诉她校园里有一朵大玫瑰花,奶奶有点儿不信。我现在摘下来送给她看,看过了我就把花送回来。”苏霍姆林斯基的心被孩子天真的话打动了。他从花园里又摘下两朵大玫瑰花,对孩子说:“这一朵是奖给你的,你是一个懂得爱的孩子;这一朵是送给你奶奶的,感谢她养育了你这样好的孩子。”

  难道今天的事情是这个故事的翻版?半个世纪以前的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和今天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心智、情感和社会经验上是否可以同日而语?在日趋浮躁的社会环境中,这样的理由听得耳朵起茧,男孩的话还有几分可信?

  我沉吟了片刻。等待发落的孩子用一只脚搓着另一只脚,眼睛里掠过一丝痛楚,我注意到那澄明的眼球还没有任何杂质。

  “孩子,听着,你很孝顺,这是美德,我不会责备你。口袋里的苹果都可以带回去,又脆又甜,让***妈尝尝鲜!”我按着教育家的方法去做了。

  那孩子使劲地点点头,提起他破烂的足球鞋,一溜烟跑了。我欣慰地在果园门外目送着他,却发现他并没有奔向村子,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跑去。那里是一片茂密的玉米地,他钻进了青纱帐。

  好奇心促使我悄悄地靠近玉米地,却发现我又一次被一个孩子愚弄了。

  在玉米地里,我看到并排坐着的一双后背,一个是刚才的男孩,另一个是个女孩,梳着一对小辫。那女孩好像正啃着苹果,男孩托着腮,不知在想什么。

  小小年纪就谈恋爱,并为着自己的小恋人去冒险,去撒谎……现在的孩子,真让人无可奈何!我默默离开玉米地的时候,心里一阵刺痛,不是因为受骗,而是为我们的教育感到悲哀。

  那一夜,我躺在叔叔的小床上,几乎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一位母亲领着两个孩子来到果园。我认出了昨天的那个男孩,我猜想那个女孩应该是和他一块钻玉米地的那个。我不知道他们有何贵干。

  “我们是来付钱的。”那位母亲解释说,“昨天这孩子摘了你们的苹果,给他妹妹吃了一个,给我留了一个。他肯定没有付钱,因为他没有零花钱。让您见笑了,我们家困难些,孩子的爸爸死得早……”

  他们原来是一对兄妹!我为我昨天的想法感到羞愧。

  “您不知道,他妹妹眼睛看不见。”那位母亲又说,“但他疼妹妹,疼得胜过我这个当妈的。春天,他跑到山上摘桃花,说是让妹妹嗅到春天的味道;夏天,他下到池塘里摘莲蓬,让妹妹咀嚼夏天的味道;秋天来了,他就想办法搞到苹果,让妹妹品尝秋天的味道。他说,在我们这儿,苹果最能代表秋天的味道!”

  我的眼睛已经湿润了。我注意到,小妹妹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里,早淌出了晶莹的泪珠。

  “我没管好孩子,管理果园是很辛苦的,摘人家的劳动果实应该付钱,一个人不可以不劳而获。”那位母亲继续说。

  其实在农村,随便摘几个瓜果李桃尝尝鲜,根本不算什么。不过我对这位母亲还是敬佩有加,她的话语中,自始至终也没有提到一个“偷”字,给孩子留出了足够的心理空间,有效地保护了孩子的自尊。

  我郑重地收下了钱,收下了一个贫困家庭的尊严,也收下了一个珍贵的启迪。

  秋天的味道是什么?是成熟的苹果蕴含的甘甜,以及咀嚼这甘甜的幸福!

青春不总是鲜甜多汁

  初二,学校组织体检,我欢天喜地地参加了。

  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阳光下,他很安静地垂着眼,睫毛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来。我站在他身后,享受着他的颀长的影子带来的片刻阴凉,心像雨后的青草地,有小小的花要绽放出来。

  他是五班的学生,叫陈亮。我在心里默念他的信息时,忽然听到了他和一群男生尖利的笑声:“哈哈,小矮人。”

  那天,我强烈要求医生重新量身高,然后偷偷地踮起脚跟。那是我第一次“撒谎”,在各种笑容面前,我头上流出汗来,手心里流出泪来。原来他的身高,于我而言,不只是阴凉,还会是一片阴影。

  那年,我还喜欢着安徒生和格林兄弟的童话,还以为每个女孩都是娇嫩的豌豆公主,都是会有王子来保护的灰姑娘。然后,我知道了,女孩不一定都是白雪公主,还有可能是那小矮人。这些,是我在自己身高一米四五的时候,在一个男孩毫无掩饰的嘲笑面前,忽然明白的。从没想过,青春的开始,居然是以这样疼痛的方式。

  高一,和朋友聊天,她好意却又残忍地提醒:“你的牙齿不好看,老是露在嘴唇外面。”从此,照镜子时,不敢再笑。只好去安装牙套。妈妈问:“怕吗?”我手脚冰凉,心微微颤抖,但还是勉强地笑:“还好。”

  牙齿被硬生生地套上钢箍,吃饭时疼得心细成一根针。对着镜子微笑,嘴里闪耀着异样的金属的光芒,像个青面獠牙的女鬼,很难过,但是嘴唇可以闭合成好看的形状,心里又有点小小的欣喜。

  回到学校,班上的男生已经为全班的女生排了号。有校花,有班花,有四朵金花。我会写文章,会用几种方法解一道数学题,他们看不到。我选择沉默,选择坐在教室最隐蔽的角落,他们却找得到,他们叫我钢牙妹。很久很久以后,我知道,要让十五六岁的男生透过女生的外表,看到她们细腻美好而敏感的内心,是多么难的事。也知道了,有时候内心的伤害比身体的伤害来得残忍,就像小人鱼,脚踩在刀子上,却是心在滴血。

  高二,学校要准备百年校庆的文艺晚会,我会写文章,会弹着钢琴歌唱,会说流利的英语和标准的普通话,就报了名。飞扬的青春,也希望有属于自己的一个璀璨的夜晚。

  可是却落了选。几个学生会的女孩冷冷地笑:“你上台,走一步就地动山摇,就不怕把舞台跳垮?人要有自知之明嘛。”然后,她们对后面排队的女孩说:“加个条件,体重超过120斤的取消资格,以免耽误大家的时间。”

  同学们看着我,都笑了。我体重120斤,是个小胖妹,像只企鹅。

  那以后,不敢再乱吃东西。对妈妈做的菜,不再欣喜若狂,只能像只小猫,小心翼翼点到为止,晚上饿得胃疼,会想起那几个女孩的笑,那么美,却又那么冷漠,那么冰凉。

  体重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在同学有意无意的一声声“胖妹”中,终于逃也似的回家。看着衣橱里挂着的淑女屋的连衣裙,忍不住潸然泪下。妈妈知道了,给我看她少时的照片,居然也是胖乎乎的傻样子。妈妈说:“女孩的青春期,都会长胖的,那是在摄取营养,然后再长成一棵修长挺拔的小白杨。”

  至此知道,青春是一盒巧克力糖,下一颗永远值得期待。也知道,其实内心的美比外在的美重要,比如面对别人的缺陷时,一个善意的微笑。

  高三,喜欢上了一个男生。他有着英俊的外形和儒雅的笑容。我的座位在窗户旁,每次他经过,都会带来一阵好闻的香气。那团空气,让我迷醉。

  终于鼓足勇气,在他必经的路上,递上自己的情书。那封信,是我熬夜写的,一笔一画,都是女孩子绽放的心思,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信的最后,我说:上学路上,一起好吗?

  男生愣了愣,笑笑,把信放进衣服口袋。

  从此,便多了期待。上学路上,我会提前半个小时在路口等待,看他的自行车像风一样急驰而过,却并不多作停留;路过我的窗口,他也是一如平常,没有一个多余的微笑。

  很久以后,我去男生宿舍,看到了我的信。它静静地待在男生书桌上,没有拆封。我把信抽出来,拍拍上面的灰尘。男生略略有点不好意思:“都是些女孩子送的,还没有时间看呢,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他似乎忘记,这样的事情,我也做过。

  我偷偷地把信扔进垃圾桶,就像扔掉那段廉价的暗恋一样。也暗自庆幸,这一切,就如同一部自导自演的电影,哭过,笑过,喜欢过,失落过,脆弱过,坚强过,但是只有我知道。

  17岁生日的时候,回想起青春路上有过的疼痛与伤害,每次都让人那么绝望,那么不知所措,那么看不到尽头。但是所有的这些,应该都叫做“青春”吧。一路走过,就长大了。

雪花点燃人生

  这是一个天资和悟性都很高的学生。但,和许多才华横溢的青年相同,他也妄自菲薄了。

  他认为自己作为普通人不会有非凡的天赋,自己短暂的一生不可能实现杰岀人物那样的辉煌业绩。

  启发,开导,用了各种方法,老师也沒能使他振作起来。

  一天,他俩行走在皑皑的白雪中,老师突然灵机一动,说:“为了证明你的非凡资质,让我们来看一样东西吧。”

  学生问:“您要用世上的什么奇迹来鞭策我呢?”

  “不,这次我要用最一般的事例来说服你。”老师随手一指,“就是这雪花。它能够匹配你的普通吗?”

  学生看了一眼漫天遍野到处可见的雪花,说:“能。”

  “能够比照你的短暂吗?”

  学生看见,在阳光的照射下,一些白雪开始消融,黄褐色的土地已经裸露岀来,又说:“能。”

  老师说:“那我们就取走一些雪花,回去好好观察它吧。”

  显微镜下,雪花甩掉了平凡无奇的俗相,赫然展现岀无与伦比的本色:它们图形对称,每一个枝杈都精致得一丝不苟,每一个晶片都美丽得令人销魂。它们千姿百态,有的呈六棱柱状,有的呈星盘状,有的呈扇盘状,有的呈树枝星状。就是在渐渐消融中,晶莹秀丽的冰凌也是不断地变化闪烁。其梦幻般的精美,足使众多自然界的花朵黯然失色,令世上所有的画家自叹弗如。

  抬起头来,学生滿脸变得通红,双眼灼灼放光,全身散发着热气。

  老师微笑不语。他知道,学生已从显微镜下看到了真实而非凡的自己,其人生己被冰冷的雪花点燃。

  离开显微镜后,学生掉头直奔一个个辉煌的目标而去。他胸有成竹地把它们逐一收入囊中,坚定而又自然。

  有人问他信心何来?

  他感叹:“连一朵雪花,造物主都做得如此精致神奇,何况对万物之灵的人呢!”

你的泪水是我的成人礼

   他走到教室后面,走到那个拒绝了他并敢于承认贫穷的男生面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弯下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开学三天后,他毛遂自荐要做班长。他在高一时一直做班长,有经验,并充满自信。虽然他知道大学生活不同于高中,会更加自由闲散一些,但像他对辅导员所说,还是希望一个班级能有好的团队精神和团队面貌,也可以为日后走上社会进入新的团队打下基础。

  他的自荐理由,辅导员认可,刚刚融成一个小集体的同学也大多赞成。

  他就真的做了班长。

  当天下午,课程结束后,他走到讲台上对大家说:“打扰各位同学几分钟,为了方便大家联系,我决定先在班里开通‘飞信’。”

  “什么是‘飞信’啊?”前排,一个短头发的女生问。

  “就是‘综合通信服务’,即融合语音(IVR)、GPRS、短信等多种通信方式,可以实现互联网和移动网间的无缝通信服务……”他侃侃而谈,“通俗点说,就是可以群体使用的短信息,免费的,就像QQ群,我们班先建立起自己的‘飞信群’。”

  短头发的女生吐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然后半开玩笑地说:“我从小县城来的,消息不灵通。”

  好多同学笑起来,他也笑了笑,说:“如果大家都明白了的话,把各自的手机号报给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听到有个男生问:“必须要用手机吗?”

  “当然。不用手机怎么发短信?”他不解地向后看去。问话的,是个皮肤微黑的男生,瘦瘦的,但是眼睛很亮,唇角微微上扬,有点倔强的表情。但是他没想到那个男生忽然站起来说:“我没有手机。”

  “去买一个啊。”他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我是从农村来的,从小家里就穷,山区,地里长不出粮食,温饱都成问题。家里还有奶奶和妹妹,母亲身体不好,一家人的生活都靠父亲在城里做建筑工。我来上大学,父亲借了几千块钱外债,但这并不包括我的生活费,在大学里怎么活下去,还要靠我自己。我觉得我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利在父亲为我借来的学费里拿出昂贵的一笔去买一个手机,所以对不起班长,虽然我愿意热爱我们的班级,但是班里的什么‘飞信群’,我不能参加。”

  说完,那个男生朝外走去。

  他愣住了,而此刻,全班同学也都鸦雀无声。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从他面前走了出去。男生穿一套普通的蓝色运动装,白球鞋,街边小摊的廉价货,做工粗糙……而裹在这样劣质运动装里的青春的背影,却依然倔强,挺拔,骄傲。

  许久,教室依然寂静,他站在那里,感觉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惭愧和自责,甚至有一种失败——没错,他出生在大城市,独生子,家境优越,有生的18年中,一直随心所欲地享受着丰裕的情感和物质,不知道什么是生活的拮据,也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为活下去奔波,比如,刚刚离开的男生……

  许久,他朝着男生走出去的门口的方向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他面朝着几十个和他一样年轻的面容,大声说了句:“对不起。”

  教室的某个角落,发出了孤单的掌声,很快,掌声多了起来,连成了一片。

  第二天,他在教室里挂了一块黑板,他说:“以后有什么消息,我会写在黑板上通知大家,请大家留意。”然后,他走到教室后面,走到那个拒绝了他并敢于承认贫穷的男生面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弯下身,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个高高的倔强的男生清亮的眼睛里,忽然盈满了泪水。

  这一天,是他18岁生日,开学前,家里提前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成人仪式,在豪华的酒店宴请了亲朋好友。他也收到了许多贵重的礼物,包括笔记本电脑、新款高档手机、名牌服装……但是他知道,这眼泪,才是生活送给他的真正的成人礼。

你知道眉毛的作用吗

  “世界上每个人的存在都会有他存在的意义。”老师用手轻轻地抚摩我的眉毛,“所以老师希望你在集体活动中,也能够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读初中的时候,我是班上体育成绩最差的学生。每次学校开展体育比赛活动,我总是拖班级的后腿。为此没少受同学们抱怨,他们总是愤愤不平地冲着我说:“我们班又没有名次了,都是你害的,你为什么跑得那么慢?”

  每次遭到这样的指责,我常常感到自卑又无能为力。那一刻我也在伤心地想:我为什么跑得那么慢?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找借口逃避各种各样的集体比赛。久而久之,班级体育委员每次统计比赛人数时,会习惯性地问我:“利莉婷,你这几天家里有事不能参赛了,对吧?”他的语气中流露出明显的期待。于是,我总是配合地点点头,而班主任也对我这种行为默然认可。

  后来我们班来了一位新班主任,姓林。

  林老师来后没多久,又到了学校一年一度的校运会。我依然是体育委员登记本上唯一没有报名参加运动会的学生。

  放学后,不明真相的林老师将我叫到办公室:“你为什么不参加运动会呢?”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林老师,然后低下头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因为,我家里有事情。”

  “真的吗?”她关切地看着我,“可我希望你能参加,因为这是一次集体活动,每个同学都是班级不可缺少的一分子。”

  “可是,”犹豫了很久,我还是忍不住说出真情,“我跑步跑得比别人慢,广播操做得又不规范。所以,不愿意再拉班级后腿。”我的声音很轻,越说越自卑。

  “原来是这样啊。”她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你知道眉毛的作用吗?”

  我吃惊地看着老师,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她拍拍我的手说:“你先回去吧,明天来告诉我答案。”

  走在路上,我一直想着那个问题:眼睛可以看,耳朵可以听,嘴巴可以说话和吃饭,可是眉毛有什么作用呢?冥思苦想,我把这个问题一直带回了家。

  第二天,我仍然没有想出答案。来到学校,林老师问我:“想到眉毛的作用了吗?”我摇摇头。

  她笑了笑,对我说:“当我们运动的时候,额头上的汗水会往下流,如果没有眉毛,汗水就会直接流到眼睛里,阻碍我们的视线,伤害我们的眼睛。”

  我恍然大悟。没想到看似微不足道的眉毛,会有这么重要的作用。

  “世界上每个人的存在都会有他存在的意义。”老师用手轻轻地抚摩我的眉毛,“所以老师希望你在集体活动中,也能够发挥出自己的作用。”

  “发挥自己的作用?”我怀疑地望着林老师,“我跑得不快,能发挥什么作用呢?”

  林老师笑了,她举起我的手,说:“孩子你看,这五个手指,你能因为无名指和大拇指短,就说它们是没有作用的吗?我相信你一定能在运动会上发挥作用的。”

  我愉快地点了点头,突然间满怀自信。

  在那次运动会上,我担任班级的宣传员,专门负责写广播宣传稿。那几天里,我马不停蹄地穿梭于运动赛场的每一个角落,用目光去捕捉每个瞬间、关注每一件小事,并用文字记录下来,然后将一篇又一篇写好的稿子送到学校广播室。

  运动会结束后,全校进行广播稿评比,在全校四十多篇广播稿中竟有18篇是出自我的笔下,我所在的班级理所当然地获得了运动会最佳宣传奖。同学们第一次向我翘起了大拇指:“利莉婷,你真是好样的。”再也没有人认为我是个拖后腿的角色,因为写广播稿,我成为运动会上不可缺少的人。

  很多年以后,每当遇到各种困难和挫折时,我依然会想起林老师曾经微笑着对我说过的话:“你知道眉毛的作用吗?”

谢谢你没有关注过我

  高中时代,有两种人很吸引人眼球,一种是品学兼优上帝宠儿型,另一种是成绩糟糕无知无畏型,在高二(3)班,张斯盈是前者,安向东是后者。

  1

  安向东,平生的志愿是成为吸引无数女孩的大号磁铁,所以,牛仔裤上永远有数不清的破洞,肥肥的裤腿在地上扫来扫去,昂着一根根随时准备冲刺的刺猬头发,乐此不疲地做雷同的工作:上课睡觉下课找漂亮美眉吹牛。N次叫家长无效后,老师们无奈地向这个“大陆版”的道明寺缴械投降。

  张斯盈,和安向东恰恰相反,人漂亮成绩更漂亮,对待学习眼睛里容不下一粒砂,成绩倒退一点就要地动山摇。她超级鄙视坐在后排的安向东,在心里叫他“创造垃圾的机器”。张斯盈不是一棵杉菜,她喜欢的男生,要穿白衬衣,米色长裤,头发整齐,笑容干净明亮,不掺杂一丝杂质;要有适度的书卷气,但不要书呆子。张斯盈的骄傲,在对安向东的态度上尤其明显,无论安向东如何吹牛,引来多少大惊小怪的声音,张斯盈从未向后看过一眼。

  安向东对张斯盈倒没什么恶感,只是觉得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每天总板着一张脸,苦瓜似的做排山倒海的练习题,未免无趣,真是浪费了大好的青春,偶尔和张斯盈开个玩笑,刚说半句,便被一个固执的后脑勺硬硬地顶了回来。

  2

  张斯盈请了五天病假回来后,安向东觉得这个学习尖子小小的下巴更尖了,看上去有一点“我见犹怜”的感觉,心里像被什么拂过,痒痒的。张斯盈不知道安向东偷偷打量她,拖着还有一点虚弱的身体,追着任课老师索要漏发的练习试卷,最终还是差三张,只能借来别人的试卷,一个字一个字地埋头苦抄。安向东看到了,从乱七八糟的书桌里翻出一沓试卷说:“你看看有没有你想要的?”

  张斯盈接过来,看到一张张试卷揉得皱巴巴的,上边除了印刷体,找不到一丝手写的痕迹,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你怎么一张都没做啊?”

  安向东得意地笑:“我立志,要让闪闪红灯照亮我的大好青春。”

  接着安向东很慷慨地大手一挥:张斯盈,卷子送给你吧,希望它们为你的革命事业作出应有的贡献,我拿着它们,也是浪费资源。

  张斯盈不说话,翻出自己缺少的试卷,将剩余的交还给安向东,连声谢谢都没说。张斯盈觉得没必要谢他,自己只是从他的垃圾里捡点回收物资,有什么可感激涕零的呢?

  安向东郁闷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前面的女孩安静专心地做被自己遗弃的试卷,本想借机和这个冷美人套近乎,没料到,连声谢谢都没听到。

  3

  政治老师在黑板上出了一道开放性试题:如何巩固国防。还说,这其实就是一次政治论文比赛,全年级同学都要参加,届时要评出等级发放证书。

  张斯盈抱着厚厚的一摞资料,埋头苦研,国防、军事、导弹……张斯盈头有点大,这些确实不是自己的强项,但她绝对不会因为不擅长就放弃,后边的安向东又在吹牛了,张斯盈被搅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回头敲敲他的桌子:“安向东,你能不能别这样聒噪?”

  安向东愣了片刻,张斯盈从没主动和他说过话,第一次主动,就是说他“聒噪”。他闷闷地回了一声“好男不和女斗”,暂时闭嘴。

  公布政治论文比赛结果的时候,是在学校的小礼堂,高二年级所有学生都在场。

  优秀奖十名,三等奖三名,二等奖二名,一等奖一名。张斯盈拿了二等奖,高二(3)班的同学热烈鼓掌,十个班,获奖名额有限,自己班出个二等奖,不容易啊!

  “一等奖获得者,高二(3)班,安向东。”颁奖老师声音洪亮,字正腔圆。

  4

  台下一片沉寂。安向东,这个名字,对于高二,乃至全校来说,真是如雷贯耳。不过,好像不是出现在这里,而应该是违纪广播、补考通告上。谁也不会想到,安向东,以放浪形骸、学习超差闻名全校的公子哥安向东,居然拿了一等奖。

  有清冽的冷笑声和着缓慢的鼓掌声,在安向东身后刺耳地响起来。有了这个导火索,同学们走出愕然,紧接着,各种各样的笑声排山倒海而来。

  一向以潇洒著称的安向东,在颁奖老师的催促中,手足无措,面红耳赤,走上了领奖台,接过证书和奖品,很想摆一个酷造型,却僵硬得像木乃伊。在充满质疑与嘲弄的笑声中,获奖对于他,比考合格还难过一万倍。

  从没获过奖的安向东,想不到自己获奖了,居然能超越小沈阳,带来如此多的笑声。

  安向东,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自尊的挑衅,那个一直被他极为贬斥的尊严,现在终于也挺直腰板,充满嘲弄地凝视他。

  5

  安向东和张斯盈形同陌路。

  那个带头笑的人,就是张斯盈。她的笑,既有蔑视,也有嫉妒。这个视分数为黄金的女孩,不能容忍一个不学无术、以交白卷为荣的人,堂而皇之地站在自己的前面。她坚信,安向东一定捣鬼了,以他的水平,怎么可能拿到全年级一等奖?

  安向东,也终于明白,自己辛苦伪装出来的潇洒另类,在别人眼里是可笑与荒唐。即使军事国防是自己从三岁起就最感兴趣的东西,即便那篇论文耗费了他无数的心血,但最拿手的东西,也因为平日的糟糕,变得轻如鸿毛不值一提,换来的终究还是嘲笑。

  “张斯盈同学,请还给我三张试卷。”安向东的客气里充满了冷淡。张斯盈从试卷夹里,哗啦哗啦翻找那三张试卷。安向东用眼角的余光,看到试卷夹最前面是一张详细的目录,里面是厚厚的试卷,上面写满了蓝笔、红笔、铅笔的字迹,难怪这个女孩对自己慷慨赠送试卷的行为,没有感谢,只有鄙夷。

  安向东第一次把皱巴巴的试卷抚平,静下来认真地钻研第一道题,虽然这个过程很艰难,但是安向东下定决心要做到底。

  6

  期末考试结束后,安向东被评为进步生,他捧着奖状,泰然自若,台下,只有掌声,没有笑声。

  站在领奖台上,安向东看到张斯盈昂着小小的下巴颔首微笑。终于明白了:吸引力不是做出来的,只有有了实在的资本,才有了磁铁一样的吸引力。

  颁奖结束后,一群女生围上安向东,叽叽喳喳地让安向东请客。

  “安向东同学,请发表一下获奖感言,好吗?”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安向东抬起头,嘴巴张成O型,几乎掉了下巴。

  那个平日超级鄙视自己的张斯盈,居然跳到凳子上,居高临下,把英语书卷成话筒状,对着自己,脸上带着调皮而真诚的祝贺型微笑。

  安向东沸腾了,原来,张斯盈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

  张斯盈从椅子上跳下来,挤进人群,朝安向东伸出手:“安向东,今天当着诸位同学,我为上次对你的伤害郑重道歉。”

  安向东眨眨眼睛:“哪一次?你伤害过我N次了。”

  张斯盈的脸红了。安向东赶忙说:“我这人,脸皮赛城墙,就你这温柔的小糖衣,能打穿千年的城墙?”

  同学们哄堂大笑,张斯盈脸上也开了两朵小小的红云。

  放学的路上,张斯盈追上安向东:“我们弄了个国防军事小组,你能来给我们做辅导老师吗?你的论文,我拜读了,真好。”

  安向东皱皱眉头:“哎呀,张斯盈,我比不得你们,我底子薄,假期得恶补功课,这样来年才有资格和你们站在同一起跑线啊。”

  “哦。”张斯盈失落地向前走,安向东摇摇头,这个美眉,真是不能开玩笑的,边想边拼命地追了过去……

心中的雅致

  上中学那几年,是我生活里最乏味、最孤独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功课很重,除了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之外,大家还买来各种各样的参考书,每天晚上放学之后都要再看一会儿参考书,并且提前预习一下明天要讲的新课。日子过得紧凑而平淡,时光都沾染了一种压抑而又无趣的味道。

  每天上课放学读书做题的日子不断地重复上演着,让人感到非常乏力。那时候年纪小,和父母之间话也很少,彼此之间很少沟通,有什么话我都愿意放在心里。时间一久,我的心情渐渐变得郁闷压抑潮湿了起来。

  当时全家人住在平房里,没事的时候我就拿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打发时光。每天目光所及,无非是学校里熟悉的同学老师,和父母以及家里破旧的家具。心里总是莫名地感到空虚而沉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忽然觉得生活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我几经打听费了些周折才从同学那里借来了贝多芬的交响曲。于是,在一个个难以入眠的夜里,我就常常摁下录音机的播放键,反复地听那曲激昂慷慨的《命运交响曲》。从此之后,在索然无味的生活中,我忽然多了一份生活的乐趣,仿佛找到了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一样,焦躁而又茫然的心踏实了许多。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生活还是可以过得有滋有味的。后来,我又买了一本宋词,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窗边,默默地欣赏着里面的词句,自己仿佛置身其中,和那些遥远的词人们一起经历着他们的人生,品味着他们的情怀。或叹息,或愉悦,或惆怅悲伤,或豪情万丈,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却从其中领略了无数人的人生际遇。

  读好词如饮美酒,虽然醇美却也要经常停下来歇一歇。赶上那些既不读词又不外出的周末,我就会把床上的被子都抱到院子里好好晒一晒。晒完被子之后,我会再从屋里拿出一把椅子和一个凳子。然后,我半躺在椅子里,把腿搭在凳子上,眯起眼睛惬意地享受阳光的抚摸。

  温暖柔和的阳光就像一只柔软的手,晒着晒着,就会进入甜蜜的梦乡之中。有很多次,当我从这安逸的睡梦中醒来时,心里总是感觉意犹未尽。

  如果说那时候琐碎无味的日子是一幅枯燥的画,那么音乐宋词日光浴就是让这幅画有了生气的山山水水花鸟鱼虫,不仅充满活力,而且雅致有趣。

  繁重的功课、无处倾诉的痛苦、年少躁动的情绪、没有知己的孤独,这种种因素构成了我以往既成的生活。虽然我像同龄人一样上课读书下课玩耍,但是总是感到我生活的颜色略有些灰暗压抑。当有了看书听音乐晒日光浴这种种爱好之后,我才忽然明白,原来再枯燥的日子,只要有些雅致的事物陪伴,那么生活都会变得生机盎然。

  人生,需要我们偶尔点缀上一些雅致的爱好,才会显得不苍白。

  从那时候到现在,我去过一些地方,见过一些人,经历过了一些事。当年那个在灯下苦读的少年如今脸上也有了些岁月的沧桑。可是不管日子过得是好是坏,我一直保持着当年的习惯——给自己的生活找些有情趣的雅致爱好,让自己沉闷如水的心灵偶尔泛起一丝丝欢快的涟漪。

  心中长存雅致,是一种珍惜时光敬重生命的态度。在这人流涌动五光十色的世界里,我们常常会因为来自外界的压力而感到彷徨迷茫苦闷乏味。这时候,别忘了唤醒你心中的雅致,这样一来,你的生命里就会充满更多积极而有趣的体验,也就能将压力甩在身后,让生活过得意趣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