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

1

   我和沈钧都是从乡镇中学考进市一中的学生,不仅同班,高中三年还住在同一间宿舍。

   刚上高中那阵子,因为终于摆脱了父母的严厉管教,我们这群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就像突然被放飞的鸟,欢喜雀跃,扑腾得迷失了方向。

   我们宿舍住六个人,而沈钧是最不合群的一个。同样来自农村,他的言行举止和穿着打扮都让我们反感。难道农村来的,就得穿成一个土包子吗?再加上他长得瘦小,豆芽菜一般,我们都不屑和他交往。但毕竟是住同一间宿舍的兄弟,周末大家结伴出去时,都会邀他,可他不领情,一次也没和我们出去过。有时收到家里寄来的生活费时,我们就会凑点钱到校外的小餐馆里聚聚,改善一下生活,也增进友谊,但沈钧对此却嗤之以鼻。

   刚开始我们以为沈钧是怕花钱,从他并不多且破旧的衣物中,我们感觉得到他的贫穷。如果他合群些,表现得卑微且乖巧一些,我想我们宿舍的兄弟都会愿意帮助他,并且不会去和他计较谁出钱多少的问题,但他偏不这样,反感别人的怜悯,而且还高调地摆明他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宿舍睡前都有开“卧谈会”的习惯,谈论班上哪个女生最漂亮,哪款新出的手机最时尚,什么电脑游戏最好玩时,他会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真是肤浅,拿着父母寄来的血汗钱在这里胡混,还那么得意。”他唐突的语言让谈性正浓的我们仿佛挨了当头一棒。

   我是宿舍的老大,不仅年纪稍长一点,个头也最高,平日里众兄弟都对我恭恭敬敬,突然当众被沈钧这棵小豆芽菜教训了一顿,颜面何存?沈钧睡我上铺,我恼怒地蹬掉被褥,双脚直踹床板,厉声骂道:“你这个小王八蛋,欠揍呀!”没想到沈钧这家伙,人长得瘦小,脾气却不小,他火药味十足地回敬我:“踹什么踹?有本事把这床板扔到楼下去?”

   我一骨碌爬起来,硬生生地把睡在被窝里的沈钧给拽了下来。如果不是宿舍其他人拼命拉开,我肯定要好好修理这小子一顿,太不上道了,居然和我叫板。

   那天晚上以后,我和沈钧就结下了梁子,无论在宿舍还是在教室,我们都当对方是空气。我的人缘好,成绩也不差,宿舍的几个兄弟整日里围着我转。我们呼朋引伴,玩得乐不思蜀,个性孤僻的沈钧终日里一个人来来去去,落寞而孤单。

  2

   宿舍里的老三许明,从进高中开始就穷追不舍地向隔壁班的一个女生献殷勤,经过长达半年的努力,那女生终于答应和他约会了。

   约会是要花钱的。我们来自农村,家境一般,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计算着用,身上能余下来的钱并不多,但我们除了出谋划策外,还把自己平时节省下来的钱都鼎力相助了。可许明数了数,钱还是太少,这样去和一个女生约会实在是没面子,于是他把乞求的目光投向了沈钧。

   我们都知道,虽然沈钧家里穷,但他自己会写文章挣钱。上高中后没几个月,我们就发现他一直在给杂志社写稿,时常能收到各种样刊和稿费单。许明在班上是负责收发信件的,沈钧的稿费单都要经过他的手,至于沈钧这几个月以来到底收到了多少稿费,许明心里最有谱,为此他希望沈钧能帮助他。

   我们曾听许明说过,沈钧的稿费每个月都有几百元,最多的一次,单单一张稿费单就有两千元。他平时那么节省,又不出去玩,在这个宿舍里,无疑是个小财主了。除了找他借钱外,别无人选。再加上平日里,许明对沈钧还是比较友善的,他的那些样刊、稿费单一次也没弄丢过。我们都以为,这一次沈钧肯定会帮助许明,而且这也是一次他向我们几个兄弟示好的绝佳机会。

   许明还没开口,沈钧却先说话了:“你不要看我,我不会帮你的,我的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写稿挣来的,不可能借给你花天酒地。”说完,他径直走出了宿舍。

   许明傻眼了,一脸绯红。其他几个兄弟愤怒地拍着桌子叫嚣:“沈钧,你小子够绝情的。”我不解气,这个沈钧怎么没点人情味,于是追着冲出宿舍,把刚走出去的他给拖了回来。我知道这次约会是许明的第一次约会,对他很重要。

   “你放开我,陈立。”沈钧在我的大手下拼命挣扎。

   我紧紧地拽住他,忍着怒火,用极恳切的语气对他说:“沈钧,以前是我不对,我在这里给你道歉了,但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帮帮许明。”

   沈钧抬起头,怀疑地盯着我,他知道我是那种就算有错也不肯承认的人。但很快,他的目光就从我的脸上飘过,依旧冷淡地说:“对不起!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听他说完,我心寒了,于是狠狠地一把将他推出去。没想到他趔趄一下撞到了铁架床的横杆上,额头磕出了血。事情的突变令大家恐慌起来,特别是看见沈钧汩汩流血的额头和瞬间被血染红的白衬衣时,我们都傻眼了。

   许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赶紧抓起一条毛巾跑过去捂在沈钧的额头上。“快帮忙把血止住。”许明着急地叫起来,我们这才手忙脚乱地跑过去帮忙。

   看着一脸血迹、身子单薄的沈钧,我一阵内疚。“对……对不起!沈钧,我不是故意的。”我支支吾吾,心里忐忑不安。

   “别傻站着,我们要先送他去医院包扎伤口,还要打破伤风疫苗。”许明理智地说。

   “大家别乱,不要一窝蜂出去,不然被老师发现了。”一个兄弟提醒了一句。

   沈钧还算配合,他没有大声嚷嚷。在许明的护送下,沈钧悄悄溜出了宿舍楼。余下的我们,借着夜色鱼贯而出。

   这是第一次,我们宿舍的六兄弟集体外出,不是去玩,而是送沈钧到医院包扎伤口。在医院时,我主动守护在沈钧身边,心里很慌乱。还好,医生说,沈钧的伤口不深,以后不会留下疤痕。回去时,许明向沈钧求情,让他别把这事告诉老师。沈钧默许了,但他依旧没借钱给许明。

   许明错过了约会时间,还把钱都花在医院为沈钧包扎伤口上。看得出来,他有些遗憾,但他还是自嘲地解释说:“如果两情相悦,又何必拘泥于一次约会呢?”

  3

   我没想到,那么小气的沈钧,在后来我父亲生病住院,在我家人四处忙着筹钱时,他会主动来帮助我。

   那时已经上高二了。有一天上课时,姐姐突然来学校找我。看她一脸焦急的样子,我就猜到肯定是家里出事了。听完她的诉说,我愣住了,父亲在田里干活时,突然晕倒,现在已经被送到医院抢救。

   我心慌得连手都冰凉了,不知如何是好。我知道家里的情况,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就是借,也得有时间去筹。

   我请了几天假,跟姐姐去了医院。那几天里,我看护着父亲,妈妈和姐姐都回村里向亲戚朋友借钱去了,但昂贵的医疗费用还是让我们头痛不已。

   宿舍的兄弟都到医院来看望我父亲,他们还买了很多水果。看着真诚的他们,我心里很欣慰,只是面对躺在病床上羸弱的爸爸,我还是忍不住长吁短叹,一脸愁容。都还是学生,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帮也帮不上我,除了宽慰别无他法。

   沈钧是和大伙一起来的,他的出现我很意外。自那次我把他的额头磕破后,我们之间的关系较以前已有所缓和,但平日里我们还是没有私交。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不同类型的两种人,永远不会有融洽的一天。

   兄弟们围着我说话时,沈钧一直默默地站在旁边,直到离开,他都没说一句话。我没想到,第二天中午,沈钧居然会一个人再跑来医院。看着气喘吁吁的他,我疑惑了。正纳闷时,他把我叫到了病房外的走廊上。

   “这个给你,里面的钱少了点,只有两千多……”说着,他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我愣住了,思绪半天转不过弯来。

   我还没开口说话,沈钧又接着说:“这个周末,我会回家一趟,家里还有一张存折在我妈手上,里面有一万块钱,可以帮你解燃眉之急。”

   我呆呆地望着沈钧,不知该说什么好,感动得泪花四溅,然后紧紧地拥抱住他。我从来没有想过沈钧会帮我,而且是竭尽全力地帮我。

   这些天,妈妈和姐姐磨破了嘴皮还是没借到多少钱。她们说:人情淡薄了,钱难借。沈钧的雪中送炭让我汗颜,我后悔自己曾经那么欺负他。

   和沈钧友谊的开始,我是带着满满的报恩心理,像是在弥补自己曾经对他的亏欠。可是有一天,沈钧对我说:“陈立,我们换一种方式相处吧。”听他这么说时,我不知所措,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确实,面对沈钧莫大的恩情,我常常不知道要如何来表达自己对他的感激。毕竟之前,同学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们都没有什么过密的交往,突然间的形影不离,让彼此都不适应。

   “你像对其他同学一样对我就可以了。我知道,如果我有什么事,你也会那么帮助我的,对么?所以说,不要带着那种报恩的心理,让彼此都难过。我期待的是我们之间平等纯正的友谊,不夹杂其他的东西。”沈钧一口气说了很多。

   我明白他的话,点点头说:“嗯!”然后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

  4

   友谊也是需要磨合期的。在高中第三年里,在高考的脚步一天天逼近时,我和沈钧成了真正的朋友,彼此关心,真诚而且融洽。

   “陈立,你是宿舍的老大,要带好头,引导大家走一条正确的路,我真的希望高考时,我们都能成为彼此的骄傲,考上自己理想中的大学。”一天沈钧在晚自习前散步时对我说。

   原来随着高考日期的临近,巨大的学习压力和心理压力,让宿舍里年纪最小的陆佳豪产生了严重的厌学情绪,那小子居然开始不写作业,还逃课。这段日子以来,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学习,我确实是忽略了他。

   陆佳豪成绩不差,但是不稳定,时好时坏,而他家里每隔几天就会打电话来嘘寒问暖,查问他模拟考试的分数,让他烦躁不安。“他接着电话突然就和对方大声嚷嚷起来,然后很快就挂了电话,一个人呆呆地在窗前站了很久,后来还趴在窗台上,传出了压抑的抽泣声……陆佳豪肯定背负了很大的压力。”沈钧说。那天傍晚宿舍就他俩在,沈钧看见他趴在窗台上颤抖的双肩时,心里也是异常难过。每个面临高考的学生都要背负来自家庭的巨大压力,父母殷殷期盼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我有时也很迷茫,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辜负了父母多年来所付出的辛劳……”沈钧说,脸上不由呈现出黯淡的表情。

   那是一个非常时期,每天有考不完的试,写不完的作业,让人对高考充满了恐惧。宿舍睡前的“卧谈会”早就随着日渐紧张的学习而取消了,但是那天晚上,我却故意与沈钧一唱一和地再次开聊。不一会儿,宿舍六兄弟就都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大家东拉西扯,净聊些开心有趣的事,完全把学习、高考抛之脑后。

   周末,过去从不和我们一起外出玩耍的沈钧却主动提出邀大家一起到校外的小餐馆里聚聚,吃一些简单、清淡的菜肴,说不着边际的开心话题。回学校的路上,我们还一路高歌,唱周杰伦的《双截棍》,把“哼哼哈兮”唱得震天响。

   我们都很迷茫,面对高考,很用功亦很恐慌,不知道要如何做才是最佳状态?但我们尝试着,互相鼓励,用自己的真诚温暖着彼此,用开心的话语、爽朗的笑声来减压,一起勇敢面对高考前最黯淡的时光。

   不爱言语,依旧瘦小的沈钧,那段日子里却成为了大家的主心骨。动静分明,劳逸结合,我们一起用积极的态度、平常的心态去面对高考。

  5

   终于迎来了高考,我们以最佳的状态奔赴考场,圆满地完成了各自的任务。

   当我接到理想中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时,第一个就打电话给沈钧,然后逐一打给其他兄弟,我要和他们一起分享我的快乐。他们也没有遗憾,都考了不错的成绩,上了第一志愿。特别是沈钧,还考了全市理科原始分的第二名。

   这段迷茫的青春岁月,我们终于勇敢而坚定地走过去了,只是这段携手并肩的日子,将会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

   彼此温暖,爱的春天不会有天黑。

我是北大穷学生

  我常常回忆起我初入北大的情景。

  1999年高考,我考了县里的文科状元,被北大中文系录取,我成为了母校建校六十年来第一位被北大录取的学生。

  1999年9月4日的早晨,日如薄纱,我和父亲在北京站下了火车,没有目的地顺着人群走出车站。父子俩坐着绿皮火车,挤了十六个小时,从一片天大地大的皖北平原,来到了这高楼大厦之中,疲惫到了极点,同时又对自己格格不入的装束感到很不安。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上身穿着一件长袖的白色衬衣,上面沾满了灰尘,领口黑黑的一层;下面是一件褐色起毛的休闲裤,有些短,把人吊着;脚上是一双劣质的黄皮鞋。最让我放不下心的倒不是穿着如何,我所担心的是手中拎着的那个塑料行李箱,那是我临出发前在集市上花四十五元买的,因质量不好,在离家不到十里路的地方就完全裂开了。我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几段零碎的绳子把它紧紧捆住,里面的衣服从裂开的缝隙中拼命往外挤,我担心的就是它随时都有炸开的可能。

  来北京上学,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按理,第一次坐火车对那个年龄的人来说,是有些兴奋的,但实际情况却让我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在合肥上火车之后,我拿着自己的火车票,在拥挤的人群里找到我的座位,发现座位上坐着一个孕妇。如何要回自己的座位,是我开始第一次真正处理一个问题。我怯生生地告诉那个孕妇那个座位是我的。那孕妇却一句话也不说,像个小说家深沉地望着我一番之后,又开始像一个旅行家一样双眼望着窗外。面对着这种局面,我不知如何处理。我想告诉她我是北大的学生,我想告诉她,这是我第一次出门远行,可我最终没有说出口。在那片拥挤的空间中,我觉得那么不合时宜,最后我离开了,挤到了另外一节车厢里去。

  就那样盲目地在人群里站着,十六个小时的时间里,我连口水都没喝上。父亲比我更惨,他和一个同去的亲戚被挤到餐车里,花钱买了个茶座,因为随时可能要换地方,他不得不扛着那个裂开的箱子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十六个小时我几乎没有说话。我在听着旁边的人说话,我不知怎么插嘴,甚至说,我根本没有想到去插嘴。我就是那样地沉默着。这第一次火车旅行让我到现在为止都害怕坐火车,就像小时候吃腻的食品,一遇到适宜的场景,便排山倒海一样从胃里涌出来。

  那时北大的文科生一年级的时候是要到昌平校区的,校车拉着我们父子直接开到了昌平西郊偏僻的园区。经济上不允许父亲在学校逗留很长时间,父亲必须要当天赶回去。一下车,父子两人就赶紧忙着报到,买生活用品。买完东西,父亲留下了回去的车费,把剩下的钱全给了我,有三百多块钱。

  中午,父子俩在食堂吃了顿饭,觉得饭菜很贵,也没舍得要什么菜,那算是我父亲来北京吃的第一顿饭了。下午,父亲要乘车去火车站。我们父子俩站在园区的那片槐树林里等校车。等车的时候,父亲说你不要不舍得花钱,该买的东西买,该添置的添置,又说了一阵诸如照顾自己,不是在家里,不要想家之类的话。接着我和父亲便陷入沉默。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父亲慢慢地转过身去,望着那长满野草的球场和球场远处的树林。我看见他抬起手去擦自己的眼睛,过了半天,等他转过头来再看我,我发现他眼睛里依然残存着晶莹的泪滴。一阵悲伤的情绪从我心中不可抑制地涌出,说来好笑,那时我差点说出一句话:“爸,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几年后,我在《鲁豫有约》节目录制现场,重新回忆到这个父子分别的场景,还是忍不住辛酸落泪。

  我知道当时父亲为何落泪,在所有的学生里我显得那么弱小,穿的不像样,买的东西也都是最简单的。他走后,摆在我面前的是茫茫未知的大学生活,而所有的生活费只是那微不足道的三百多元。

  后来我堂兄写信给我,说我父亲是第二天下午赶到家的,那天正好是我堂兄考上安徽农业大学摆酒请客的日子,包了一场露天电影,放映员反复提到我们兄弟二人的名字。我父亲风尘仆仆地赶到酒桌上,众人端起酒杯,等我父亲说话。堂兄说,所有的人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父亲,他们都在等着父亲讲讲伟大首都北京,讲讲万里之外风光的我。

  父亲还未开口,已经眼泪婆娑。他喝了杯酒,说了一句:“我们家的孩子在那里是最穷的一个,让他在那里受罪了。”之后,泣不成声。

  父亲走后的一个多月,我是靠着那三百多块钱过活的。

  吃的很简单,晚上的夜宵是晚饭时从食堂买的一个馒头,简单但过得有滋有味,我像其他同学一样享受着自己的大学时光。每天早晨早早起来到操场上读英语,上下午上课,晚上看看杂书,有时也和别人打打乒乓球。没有课的下午,我和球友们一起去踢球,踢得满身大汗,我还记得新生杯上的第一个球是我踢进去的,我兴奋得满场狂奔。为何能这么高兴,这么快乐,说句实话,我思想上没有多么深刻,像有些人说的那样,看淡苦难,看淡贫穷,然后超越,风雨过后是彩虹之类的,我是习惯了。

  我幸福地过着自己的大学生活,不去逃避,不去让别人对自己的生活有怜惜之感,或者说我对于这些富与贫,乐与苦根本一无所知,无知者无畏。身上只有三百多块钱,买书、买生活用品、吃饭、洗澡、穿衣,诸如种种花销,对此我倒没有什么过于拘束之感,少一分如何,多一分又如何?有些时候,井底之蛙也是幸福的。

  不久,母亲写来一封信,错别字连篇,后来我还拿此封信,对我母亲说:“真看不出,你还上过高中。”母亲笑着说:“那么多年了,能记得这么多字,已经不错了。”

  母亲在那封信里说,她想跟着建筑队出去,给人家做饭,一个月有五六百块。那封信让我十分难受和不安,我赶紧写信给母亲,说你要真去了,我就不上这学了。母亲身体不好,怎么能做这种粗活呢?随后,我坐车来到北大的本部燕园,在家教公司找了一份家教,每周六教三个小时,共一百块钱。这意味着我每月有四百元的收入,我赶紧写信给家里人说我找到了兼职,生活不太紧张了。

  这份家教是我大学里的第一份兼职,我付出了很多。每周六一大早就要坐校车往燕园赶,再从燕园坐车去西直门,走一段路,到学生家上课,中午到,在附近吃点饭,上一下午的课。赶回校区的校车来不及,只能从西直门,坐27路,转345,坐了345到昌平,再坐小公共到南口,从南口到校区是一段林荫路,我从小公共下来之后,天基本上黑透了,我要摸黑走四里路,两边全是果园庄稼地,路上只有我一个人,每次看到校区门口的红灯笼,我眼都有点模糊,那种疲惫后的熟悉让我感到一阵阵强烈的温暖。我现在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拿到一百块钱的补课费,是多么的高兴,在西直门复杂的立交桥上,我找不到北,一半是因为实在复杂,找不到27路车站,一半是兴奋得只顾着走了。

  回到燕园后,我有了自己第一份不错的工作:帮一家文化公司写畅销书。最悲惨的赶稿,是一周之内我们三个人需要写十八万字。我那一星期,除了上课,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写稿子上。那时不像现在有电脑,一切都是手写,稿纸一沓一沓地写完,再一沓一沓地买。白天写不完,晚上搬个板凳在楼道里写,六天的时间,我写了八万字,拿到了一笔一千八百块的预付金。这笔“巨款”让我兴奋异常,那时手已酸痛得几乎拿不起筷子。慢慢地我对这种坐在屋里不出去就可以忙活的兼职情有独钟。

  譬如几个同学帮人家写初中生阅读的稿子,时间太紧,忙不过来,找我帮忙,我一夜写了十二篇,篇篇通过。

  从那以后,我退掉家教,开始给自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看书上,用在学习上,用在享受着我的北大生活上。我对于很多课程都有浓厚的兴趣,上一门《东方文明史》的课,对楔形文字的起源感兴趣,北大图书馆查不到,我跑到国家图书馆去查。后来写一篇论文,交给老师,老师评价很高。

 上白巍老师的《中国美术史》,我特意跑到故宫去看画展,跑到军事博物馆里看中国油画展,查资料,写论文。是的,我像北大其他学生一样,在学习,在努力,在收获,只是我的方式跟别人的方式不太一样。我开始学着写一些自己想写的东西,大二时我的第一篇小说发表。我努力学习,每次期末考试前一个月都不怎么睡,背诵,查资料,困了,咖啡粉直接倒在嘴里。早晨考试,买带冰的矿泉水让自己清醒。我拿过奖学金,评过标兵,体育也获得了奖,也获得了北大优秀共产党员的称号,我知道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大三时,一位央视的编导来中文系男生宿舍找兼职,我当时是班委里的人,给她介绍了几位同学。她不满意,让我去试试。

  我带着浓厚的好奇心去了,那天恰好遇到了2002年北京那场恐怖的突如其来的大雪。我下午六点从北大南门出发,坐车去北三环的静安庄,平时四十分钟的路,我到晚上十二点半才赶到。整个马路上都是车,都是人。我们是推着车往前走的,从人大一直推到了静安庄。那天夜晚的北京城是混乱而又有秩序的。等我凌晨三点半从编导家里谈完出来的时候,马路上的车已经可以开动了。谈得不错,之后,我开始在央视十套、四套几个栏目做文案的写作和策划,几位接触到的电视人对我评价不错,收入也还可以。后来,我对文案写作已经很熟悉了,干起活来也如鱼得水,我决定退出来不干。这个决定大大出乎了编导的意料。她挽留我,我笑着说:“我还想做些别的。”

  从大二下学期,我不再向家里要钱;大三下学期,我开始帮姐姐支付一部分的生活费和学费。在北大读研究生时,我开始写剧本。妹妹去上大学,上的是第三批录取的本科,家里打电话来说学费很高。我说没事,让她去吧,有我呢!

  暑假我送妹妹去上学,前后给她交了一万七千块,还给她留下三千块钱生活费,我说当年我是三百块开始我的北大生活的,你比我幸福多了。我从长春回来的路上,妹妹给我发来短信,她说:“哥哥,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会努力的。”我给她回短信说:“哥这么做,是因为有条件才这么做的,我只想让你好好享受你的大学,就像当年我在北大读本科时那样。”

  是的,这就是北大的生活:它让我感激,让我留恋。这里不会因为贫穷而让你止步不前,我的两位好朋友,家境很好。现在一个去美国读书,一个去新华社工作,再聚一起,依然笑声不断。

  我们没有隔阂,我们谈论的是快乐和幸福,也不会因为你困苦对你照顾有加,一切需要你自己去实践。一路走来,你会发现你所走的那些路,看上去那么平坦,可每走一步,其实却是那么艰难:这里是北京,这里是北大,这里有无数的年轻人,这里有无数的脚步。他们来来往往,有过陌生和熟悉,有过泪水和笑脸,有过朋友和敌人,有过丑陋和美丽。但当你真的把其中一个脚印放到镜头前,放大,放成八寸,放成十二寸,放成毕业像一样大的二十寸。你从中发现的是基于你自己身上的一种坚韧和力量,更重要的是,从那个脚印里我们欣然发现了自己那些悄悄遗忘的微笑和幸福……

我曾经这样爱过你

  1995年,17岁的我爱上彭加怡。那天他是被班主任带进教室的,介绍说,我们的新同学,彭加怡,从青岛来。在彭加怡之前,我对青岛的印象那样渺茫,甚至只知道中国有这么个地方,但彭加怡来了以后,我天天在地图上看青岛,那是个美丽的海滨城市,那里有蓝天白云,我搜索有关青岛的一切线索。

  他身材颀长,嘴唇很薄,在那个春天的早晨,显得分外清凉。那天的晨光很好,在我抬起头的一刹那,他刚好看到我。那个笑,是给我的吗?

  他坐在我后桌,我感觉后背有微热的目光传来,我闭上眼一看外面,春暖花开,鸟语花香。

  那时,我们还有五个月高考。

  所以,我只有暗恋。

  第一次模拟,他远远超过第二名50分之多,让人羡慕得发狂。我没有那么高的智商,只有作文是强项,数理化我总是挂红灯。

  如同我的长相,中人之姿,与他站在一起,更显出他的英俊。所以,我们之间的距离是30厘米,但心的距离却是千山万水。

  但谁能阻挡我的喜欢?我就这样放肆地喜欢着。如果他来得晚,我会替他擦干净桌子;如果他有事请假,我会那样不安;如果他回答错了问题,我都会替他紧张。在很多个黄昏,他会一个人去露台上站着,我远远地看着他,风吹起他的白衬衫,像一只鸽子。

  那时,学校的广播站,我曾经点过一首《粉红色的回忆》。我的好友张洁仪在那里是站长,我走了后门。当然不能说送给他,我只说,送给一个朋友。

  是韩宝仪的一首很老的歌,但在那个初夏,我的心里话就是那些简单而充满粉红的歌词……我爱上一个男生,而我依然是独来独往,性格怪僻,不与任何人交流,是个难以沟通的女孩子。

  我背着长长的书包,不像别人那样用功,依然写着小说,但我的心里,已经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因为我日记中的名字,全是一个人。彭加怡,彭加怡。

  1995年夏天结束之后,彭加怡考入青岛海洋大学,我去了石家庄一个普通的财经院校。从此,隔了千山万水。

  毕业册上有他的简短留言:祝你前程似锦,不辜负似水流年。与别的同学,并无二致。而我费尽心机,在他的留言册上只写两个字,安好。

  张洁仪也在石家庄,这个名噪一时的校花只考上大专,我们常常聚在一起,从她嘴里,我能听到彭加怡只言片语的消息。

  原来,他们一直有联系。

  是从张洁仪那里得到地址。我写信过去,寄往青岛海洋大学,虽然只是回忆我们前后桌的许多光阴故事,但若是有心思的男生,一定会明白那封信的心意。

  那封信,我写了又写,撕了又撕,等我封上信寄往青岛以后,我的心,便高高悬挂于空中,等待着最后的裁决。

  我,不想错过自己的爱情。

  整整十天,我每天去信箱里看信。每天都有好多信,刚上大学的人,有着写信的狂热。只有我,依然没有朋友,没有人给我写信,我也不给任何人写信,彭加怡,是惟一的一个。

  又是十天过去,我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张洁仪在周末还是会准时出现在我的宿舍门前,喋喋不休地说着与彭加怡有关的一切,他们的爱情似乎已经初露端倪。

  祝贺你,我说。

  那个冬天真是长,长得好像永远也过不完,过了冬天,我就18岁了。

  再见,彭加怡。

  那天天下着大雪,我在雪中走着,一边走一边掉眼泪,寒冷的风很快吹得我脸针扎一样疼,而眼泪也风干了一样,在18岁的脸上纵横驰骋。

  后来我蹲在雪中放声大哭,彭加怡,你怎么可以这样?

  1999年春,我见到彭加怡。

  这是分开三年半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彼时,我已经长高三厘米,一米五九的女生变成一米六二,我穿上六厘米的高跟鞋,刚好到他的耳朵。有人说,这样比例的男女,接吻应该是最舒服的。看到彭加怡的第一眼,我居然想到了这样的事情。

  其实我是偶遇彭加怡。

  我们学校附近的小酒吧门口,我正在去赶14路车,准备到市里买些考研的书,在等车的五分钟内,我抬头,看到在一棵花树下站着的彭加怡。

  如三年前一样,他依然明朗英俊得让人炫目,如一道阳光刺伤着我。

  我失声叫了他的名字。

  他笑着过来:没想到遇到你。

  如果他不说这句话,我会以为他为我而来,或者骗骗我也好,他来找张洁仪?张洁仪离我有一站地之远,但他说,没想到遇到你。

  我尴尬地笑笑,是啊,没想到。

  那是我们第一次说话,都用了“没想到”三个字。

  我放弃了去市里的打算,陪他去找张洁仪,那一路花开得美,多年之后,我总想找个那样的春天与之媲美,但比来比去的结果是无法比较。

  我们第一次离得这样近。有五厘米吗?我能听到他的呼吸,闻到他的衬衣里散发出的薄荷气味。

  找到张洁仪之后,他唤来很多老乡,那天晚上,大家去喝酒,我是惟一一个沉默的人。坐在角落里看着他。第二天,我去广州实习。甚至没有和彭加怡说再见。

  那年,我留在广州。这个没有四季的城市,它的繁华,我的孤独,它的浓烈,我的素白。

  青岛,成了魂牵梦萦的地方。

  2000年时,出差到了青岛,我一个人沿着大街小巷不停地逛着,这里曾经是我多么迷恋的地方,但我却没有勇气来这个城市,停车暂且问,或恐是同乡。

  多想,就在拐角处,或者在热闹的五四广场上突然遇到彭加怡。

  那时,我会当面告诉他,彭加怡,我多么喜欢你。不,我多么爱你。

  站在海边,我一个人看着远方的海水,刹那间眼泪就下来了,彭加怡,你在哪里?

  那时的彭加怡不在青岛,他去了上海,据说在一家德国公司做助理。

  2001年,我去上海,你知道的,我为寻彭加怡。

  彼时,我已经不是17岁的少女,我穿宝姿女装,用兰蔻粉底,我出现在金茂大厦88层喝咖啡时,没有人相信我曾经是一个丑小鸭。

  可是我依然自卑而内向。

  因为没有那个男子的肯定。

  直到2004年10月,在一个宴会上,突然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

  我走过去,问他,你认识彭加怡吗?

  他转过头来,我们上个月刚刚喝过他的喜酒。

  那一刻我觉得有什么哽住,我总在等待那一天,我和他相遇,然后彼此倾心,或者他一直是一个人,从来没有女人在身边。

  那天晚上,我不停地喝,我哭着喊一个人的名字,跑到露台上看着上海的夜色,觉得那么难过那么悲伤那么绝望。

  再见,就隔了六年,2005年5月,高中同学聚会。

  提前问了张洁仪谁会去,她说了张三李四王五马六,我支着耳朵,只想听一个人的名字。

  果然有他。

  他又调到新疆总部。同学中,有五分之四结了婚,他是五分之四中的,我是五分之一里的。

  他坐飞机往回赶,彼时,我已经和同学们喝得微醺,大家开着或浓或淡的玩笑,所有人,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背着黑色的旅行袋,脸色晒得如同袋子一样黑,然而,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明亮,身材一如从前一样挺拔。

  他恰恰坐在我身边,被男同学围住喝酒,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当然要罚。

  罚得他真惨,只一个小时不到,他便醉倒了。有人开始唱歌,有人开始张罗打麻将,只有他,突然来到我身边。

  小薇。他叫我。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浑身颤抖着,如电流击过,双手如十年前一样发着抖。

  他看着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小薇。他说。

  我看着他,我们四目纠缠,十年来,我们的眼睛第一次这样固执地纠缠在一起,没完没了,地老天荒。

  他忽然笑了,叹息了一声,为什么你总离我那么远?那年,我去石家庄是找你。我在你的学校门口转悠了三个多小时了,如果不遇到你,也许我就去宿舍找你了。

  我内心如五雷轰顶,刹那间的一声惊雷证明了一个事实,当我为暗恋的人痴狂时,他亦在为我相思。

  我,我张口结舌地说,彭加怡,我曾经给你写过一封信。

  啊?他说,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信。

  我复述了地址,我一辈子忘不掉的地址,光明道13号。

  不,他笑着说,是14号。

  我呆了。张洁仪告诉我错了。抑或,她根本是故意的。

  此情可待成追忆啊。

  来,我们喝一杯酒。彭加怡盯住我。

  好。我眼泪在眼中,只是哽咽到不能呼吸。

  他轻轻地问,你喜欢过我吗?

  我看着他,久久地,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和他是平行的两列车,已经错过。

  那天晚上,我忘记是怎样离开他回到酒店的,他乘第二天一早的飞机又回到了新疆,他的妻,就要生产了。

  我于当天下午回上海,在飞机上,我打开自己的钱夹,那里面有一张黑白的照片,依然青春永驻,依旧是玉貌朱颜。

  17岁时,那是我从他学生证上偷下来的照片。

  彭加怡,我曾经这样爱过你。我轻轻地说。

冬季恋歌

 一

  从公司大楼走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乐乐一脸愁云。孙雅在一旁看到不禁感慨,这也难怪,饭碗都不保了,换了自己,能不苦瓜脸吗?

  才走到公交车站。孙雅远远地就看见59路向前驶来的身影,她立刻挣脱开乐乐的手,飞快地朝乐乐抛出一句:“我先走啦!”就立刻蹿了上去。速度决定一切啊!居然在最前排还有一个座位,这种成就感颇似在茫茫沙漠中发现一小片绿洲。孙雅刚凯旋般地坐下,却发现背后好像有个人朝自己傻傻地笑。

  一扭头,是他!

  几个站过去,孙雅下了车。等那个男人追上来,孙雅使劲地揪他耳朵。

  “干吗干吗,谋杀亲夫啊?”孙雅狠狠地瞪他一眼:“现在知道是亲夫啦?刚才干吗装聋作哑?”江涛揉揉耳朵,一脸委屈状:“刚发现一个美女上车,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谁知道竟然是我老婆……”

  “怎么啦?原来你专门在车上偷看美女啊!色情狂!”孙雅挥拳。江涛忙请罪,代价是背孙雅走回还剩三百米远的家。“老婆,你又重了!”孙雅左右扭动,直摇得江涛着急:“等下掉下来啦!老婆别晃啦……”

  两个从不同地方上车的人,却最终走向共同的目的地,一个小家,一个只有40平方米的出租房小家。

  江涛开始在那个窄小的厨房忙碌的时候,孙雅对着电视偷偷瞥了几眼,心里直乐。

  而后,吃着可口的饭菜,孙雅更是得意地扬扬眉毛:“怎么样,江同志,有这样一位美女陪你一起品味佳肴,很幸福吧?”

  江涛咽下一大口饭:“幸福,简直是幸福得体无完肤啊!”

  说完,江涛做好准备迎接孙雅的拳头,孙雅却破例地平静,还夹了一大块肉放进江涛碗里。是啊,孙雅又怎么舍得打他呢?

  都说没房没车别结婚,可今年,孙雅就硬是在简陋的出租房里和相恋五年的江涛结了婚。

  没有华丽的婚纱,没有名贵的首饰,没有宽敞的套房…可孙雅知道,她拥有的是一个男人真诚的心。

  如果孙雅是花,那江涛就是庇护她的那棵大树。

  二

  晚上,躺在床上。江涛斜眼看看身旁的孙雅,只见孙雅睁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想什么呢?孙美女。”

  “江同志,我们公司要裁员了。”孙雅叹口气,轻轻地拧着江涛的胳膊。 “那,那会裁你吗?”问这话的时候,江涛有些小心翼翼。

  “很有可能哦,我马上就要成无业游民了。”孙雅说完,坐起身来,长吁短叹。

  江涛马上把孙雅揽入怀中,说:“别怕,老婆,有我在呢!要是你真被裁了,就在家玩,做宅女,洗衣做饭。赚钱嘛,有我呢,大不了多出几次差,多加几个班!”

  孙雅却扑哧地笑起来:“你就不怕养我被累死啊I”

  “怕什么!”江涛拍拍胸脯,“大不了你吃饭我喝粥,你穿新衣我着旧的嘛!”

  看着江涛一脸的担当,孙雅心生感动,男人,就得给予自己的女人生存的安全感,即使天塌下来,也有他为你顶着!

  孙雅此刻调皮地做个鬼脸:“哈哈,我是谁?堂堂的美女孙会计。你想啊,再怎么裁员,最多也就是裁些业务员和行政人员,我们这些打理金库小后院的,公司怎么舍得裁呢?”

  孙雅这话不假。自从金融风暴爆发以来,公司的出口业务一下子减少了将近一半。这阵子,很多小公司忙着关门歇业,大公司也忙着裁员减薪,公司里人心惶惶,谁知道,这股裁员风暴最终还是刮到了自家门前。

  几天后,好友乐乐的名字果然出现在了裁员的名单里。

  孙雅坐在办公桌前的时候好不感慨。自己和做业务的乐乐不一样,好歹也是个娴熟的会计。但是,暗自庆幸也好,幸灾乐祸也罢,生活总是进行在属于你自己的日子里。乐乐被裁了最多失业一阵子,人家好歹在这座城市有一套属于她的房子。

  可孙雅呢,她没有失业,那薪水除去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成本以后,剩下的,在高昂的房价面前渺小得不堪一击。

  三

  这几天,江涛的表妹江柳从内地的一座城市赶来。

  小丫头是冲着年底的几场大型企业招聘会来的。现在经济不景气,还在念大四的她们,为了生计,趁着空闲都早早地学会了未雨绸缪。

  江柳来了后,就寄住在孙雅的家里。到了晚上,江涛就打起地铺,把床让给孙雅和江柳。

  一连几天,江柳奔波无果。

  这天下午下了班,孙雅和江涛在厨房里忙碌地做着晚饭。孙雅一边摘着菜。一边偷偷看看坐在电脑前聊天的江柳。她小声地对江涛咬耳朵一“你妹妹今天找到工作了吗?她还要住多久日阿?”江涛摇摇头,同样一句让人很没有结果的话:“我也不知道。”

  吃饭的时候,江柳突然放下饭碗,嚎啕大哭起来。吓坏了江涛和孙雅,在他们苦口婆心的劝慰下,江柳停止了眼泪,倒出一大堆苦水:“什么大型的招聘嘛,简直就是骗子!天天人山人海的,一场门票就10块,要么投了一堆简历石沉大海,要么不是问你要工作经验就是要这个级别那个证书,什么世道啊!哪里有谁都过了英语专业八级的,又有谁一毕业就有客户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江柳读的专业是国际经济贸易,现在金融危机,贸易变得不好做,那些企业用人更是挑剔。

  生活真是现实得摧残人啊!晚上,孙雅望着身旁愁眉紧锁的江柳,不禁在心里翻江倒海,才几天啊,这社会的残酷和竞争的激烈就让一个天真快乐的女孩,一下子为了生存茶饭不思,梦里也充满了挫败。

  孙雅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打开,是一条短信:“老婆,我想你!”

  孙雅看着偷偷地笑了,隔着帘子,她轻轻地极其小声地回应:“老公,我也想你!”

  四

  五天后,江柳走了,带着闯荡江湖的失败和对一个城市的不满离开了。

  孙雅开始更加认真地工作。她害怕自己也会出现江柳眼里的那股落寞、失意,甚至绝望。

  冬天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早上起来,孙雅常常觉得,离开那个温暖的被窝,身体就开始发冷,一直冷,直到下班回家。

  而这阵子,孙雅和江涛看着工资条,都不觉皱紧眉头:绩效和奖金越来越少,差补的标准也降了又降。

  这个冬天,有点难熬哦!

  江柳突然打来电话,电话的那头,掩饰不住的兴高采烈。原来,小丫头转变了观念,已决意回县城老家寻找工作。江涛和孙雅的老家,虽然是个小县城,每年却仍然招收很多毕业的大学生回家乡工作。江柳这次通过事业单位的招聘考试,分配在了离县城不远的一所镇农村信用社。

  孙雅开始盘点自己的生活了,她对着江涛算了这样一笔账:

  回家乡工作,压力小,消费低,离家近。可以照顾父母长辈,可以不用为买房奔波,可以享受县城里缓慢的节奏和悠闲的生活方式……

  说到最后,孙雅激动得恨不能立马拖出箱子,收拾行李打道回家。

  甚至,有些悔不当初。

  当年,孙雅和江涛大学毕业,豪情
 一

  从公司大楼走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乐乐一脸愁云。孙雅在一旁看到不禁感慨,这也难怪,饭碗都不保了,换了自己,能不苦瓜脸吗?

  才走到公交车站。孙雅远远地就看见59路向前驶来的身影,她立刻挣脱开乐乐的手,飞快地朝乐乐抛出一句:“我先走啦!”就立刻蹿了上去。速度决定一切啊!居然在最前排还有一个座位,这种成就感颇似在茫茫沙漠中发现一小片绿洲。孙雅刚凯旋般地坐下,却发现背后好像有个人朝自己傻傻地笑。

  一扭头,是他!

  几个站过去,孙雅下了车。等那个男人追上来,孙雅使劲地揪他耳朵。

  “干吗干吗,谋杀亲夫啊?”孙雅狠狠地瞪他一眼:“现在知道是亲夫啦?刚才干吗装聋作哑?”江涛揉揉耳朵,一脸委屈状:“刚发现一个美女上车,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谁知道竟然是我老婆……”

  “怎么啦?原来你专门在车上偷看美女啊!色情狂!”孙雅挥拳。江涛忙请罪,代价是背孙雅走回还剩三百米远的家。“老婆,你又重了!”孙雅左右扭动,直摇得江涛着急:“等下掉下来啦!老婆别晃啦……”

  两个从不同地方上车的人,却最终走向共同的目的地,一个小家,一个只有40平方米的出租房小家。

  江涛开始在那个窄小的厨房忙碌的时候,孙雅对着电视偷偷瞥了几眼,心里直乐。

  而后,吃着可口的饭菜,孙雅更是得意地扬扬眉毛:“怎么样,江同志,有这样一位美女陪你一起品味佳肴,很幸福吧?”

  江涛咽下一大口饭:“幸福,简直是幸福得体无完肤啊!”

  说完,江涛做好准备迎接孙雅的拳头,孙雅却破例地平静,还夹了一大块肉放进江涛碗里。是啊,孙雅又怎么舍得打他呢?

  都说没房没车别结婚,可今年,孙雅就硬是在简陋的出租房里和相恋五年的江涛结了婚。

  没有华丽的婚纱,没有名贵的首饰,没有宽敞的套房…可孙雅知道,她拥有的是一个男人真诚的心。

  如果孙雅是花,那江涛就是庇护她的那棵大树。

  二

  晚上,躺在床上。江涛斜眼看看身旁的孙雅,只见孙雅睁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想什么呢?孙美女。”

  “江同志,我们公司要裁员了。”孙雅叹口气,轻轻地拧着江涛的胳膊。 “那,那会裁你吗?”问这话的时候,江涛有些小心翼翼。

  “很有可能哦,我马上就要成无业游民了。”孙雅说完,坐起身来,长吁短叹。

  江涛马上把孙雅揽入怀中,说:“别怕,老婆,有我在呢!要是你真被裁了,就在家玩,做宅女,洗衣做饭。赚钱嘛,有我呢,大不了多出几次差,多加几个班!”

  孙雅却扑哧地笑起来:“你就不怕养我被累死啊I”

  “怕什么!”江涛拍拍胸脯,“大不了你吃饭我喝粥,你穿新衣我着旧的嘛!”

  看着江涛一脸的担当,孙雅心生感动,男人,就得给予自己的女人生存的安全感,即使天塌下来,也有他为你顶着!

  孙雅此刻调皮地做个鬼脸:“哈哈,我是谁?堂堂的美女孙会计。你想啊,再怎么裁员,最多也就是裁些业务员和行政人员,我们这些打理金库小后院的,公司怎么舍得裁呢?”

  孙雅这话不假。自从金融风暴爆发以来,公司的出口业务一下子减少了将近一半。这阵子,很多小公司忙着关门歇业,大公司也忙着裁员减薪,公司里人心惶惶,谁知道,这股裁员风暴最终还是刮到了自家门前。

  几天后,好友乐乐的名字果然出现在了裁员的名单里。

  孙雅坐在办公桌前的时候好不感慨。自己和做业务的乐乐不一样,好歹也是个娴熟的会计。但是,暗自庆幸也好,幸灾乐祸也罢,生活总是进行在属于你自己的日子里。乐乐被裁了最多失业一阵子,人家好歹在这座城市有一套属于她的房子。

  可孙雅呢,她没有失业,那薪水除去柴米油盐衣食住行的成本以后,剩下的,在高昂的房价面前渺小得不堪一击。

  三

  这几天,江涛的表妹江柳从内地的一座城市赶来。

  小丫头是冲着年底的几场大型企业招聘会来的。现在经济不景气,还在念大四的她们,为了生计,趁着空闲都早早地学会了未雨绸缪。

  江柳来了后,就寄住在孙雅的家里。到了晚上,江涛就打起地铺,把床让给孙雅和江柳。

  一连几天,江柳奔波无果。

  这天下午下了班,孙雅和江涛在厨房里忙碌地做着晚饭。孙雅一边摘着菜。一边偷偷看看坐在电脑前聊天的江柳。她小声地对江涛咬耳朵一“你妹妹今天找到工作了吗?她还要住多久日阿?”江涛摇摇头,同样一句让人很没有结果的话:“我也不知道。”

  吃饭的时候,江柳突然放下饭碗,嚎啕大哭起来。吓坏了江涛和孙雅,在他们苦口婆心的劝慰下,江柳停止了眼泪,倒出一大堆苦水:“什么大型的招聘嘛,简直就是骗子!天天人山人海的,一场门票就10块,要么投了一堆简历石沉大海,要么不是问你要工作经验就是要这个级别那个证书,什么世道啊!哪里有谁都过了英语专业八级的,又有谁一毕业就有客户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江柳读的专业是国际经济贸易,现在金融危机,贸易变得不好做,那些企业用人更是挑剔。

  生活真是现实得摧残人啊!晚上,孙雅望着身旁愁眉紧锁的江柳,不禁在心里翻江倒海,才几天啊,这社会的残酷和竞争的激烈就让一个天真快乐的女孩,一下子为了生存茶饭不思,梦里也充满了挫败。

  孙雅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打开,是一条短信:“老婆,我想你!”

  孙雅看着偷偷地笑了,隔着帘子,她轻轻地极其小声地回应:“老公,我也想你!”

  四

  五天后,江柳走了,带着闯荡江湖的失败和对一个城市的不满离开了。

  孙雅开始更加认真地工作。她害怕自己也会出现江柳眼里的那股落寞、失意,甚至绝望。

  冬天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早上起来,孙雅常常觉得,离开那个温暖的被窝,身体就开始发冷,一直冷,直到下班回家。

  而这阵子,孙雅和江涛看着工资条,都不觉皱紧眉头:绩效和奖金越来越少,差补的标准也降了又降。

  这个冬天,有点难熬哦!

  江柳突然打来电话,电话的那头,掩饰不住的兴高采烈。原来,小丫头转变了观念,已决意回县城老家寻找工作。江涛和孙雅的老家,虽然是个小县城,每年却仍然招收很多毕业的大学生回家乡工作。江柳这次通过事业单位的招聘考试,分配在了离县城不远的一所镇农村信用社。

  孙雅开始盘点自己的生活了,她对着江涛算了这样一笔账:

  回家乡工作,压力小,消费低,离家近。可以照顾父母长辈,可以不用为买房奔波,可以享受县城里缓慢的节奏和悠闲的生活方式……

  说到最后,孙雅激动得恨不能立马拖出箱子,收拾行李打道回家。

  甚至,有些悔不当初。

  当年,孙雅和江涛大学毕业,豪情壮志,梦想着在这座沿海城市打拼出一番天地。

  而当年他们的一些同乡,毕业后坐上那趟回家乡工作的列车,有些在政府部门和机关单位任职,有些人的孩子都已经长了满口的牙了。

  五

  这几天,斡旋在孙雅心里的,就是矛盾,层层叠叠的矛盾。精神上的枷锁远比肉体上的疼痛来得更加折磨。

  尤其是孙雅看到在家乡的同学的QQ空间和博客里面,她们在家里举行的婚礼,新房喜气明亮,陈设齐全时尚,场面热闹壮观,就连婚纱照也比自己的漂亮。

  些不平衡在孙雅这个小女人面前,外加金融危机给予这座城市的一些或大或小的震荡,让她变得更加难以释怀。

  倒反是江涛,仍旧是每天平静地上着班,做着饭。

  元旦这一天,俩人都在公司加班。

  下午,江涛打来电话,约孙雅晚上一起去城市广场吃元旦套餐。

  在肯德基吃着可口的元旦套餐的时候,孙雅突然又感念起这座城市的好来,谈不上具体,就是这么一瞬间,在心里滑过那么一点笼统的美好。

  入夜,城市广场人潮如海。今晚,市政府购买了一批烟花,将在城市的中央——城市广场燃放。

  随着一朵朵美丽的烟花绽放在了夜空里,在人们的眼眸里生长出一阵阵的惊喜。孙雅在人群的包围中,紧紧地抓着江涛的手,依偎在他的肩头,孙雅竟然觉得这座城市也很温暖。

  等人群渐渐散去,一对母女,在广场上捡拾着垃圾,寒冷丝毫没有退缩她们的热情。

  “妈妈,你看,我捡了好多呀!”

  “对,宝贝,那些饮料的瓶子可别扔了哦,等下要拿给环卫阿姨。”

  一起捡拾垃圾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三个,五个,十个……孙雅突然也拉起江涛捡起地上的果皮纸屑来,这座城市中人与人之间的那种随和,竟然有些温馨。

  回去的路上,孙雅对江涛说:“我觉得这里挺好的!”

  江涛刮刮她的鼻子:“不吵着回去啦?你呀,就是个极端主义者,《双城记》你看过吧,要知道,生活本来就不是绝对的。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不好。你向往蓝天白云下那带着花草香味的空气,那是否想过闭塞的乡村里那肆虐的蚊蝇也同样难以忍受?”

  孙雅朝他做了个鬼脸。

  依偎着江涛,她相信在这座城市,他们努力着,冬天总会过去……

男人不强是留不住女人的

  我读大学的时候,宿舍八个人有很多故事。讲一个牺牲自己、照亮别人的室友,他现在北京混得极惨,惨到什么地步:他跟今年毕业的男生合租房子,而且还是郊区的平房。

  他以前的专业知识也丢了,又没专业的工作经验,现在只能做一些没技术含量的销售类工作。同学聚会,他从来不参加,我们也理解他的心情。他只跟我们两三个人联系,偶尔借点钱什么的。

  但他这个人却为社会造就了人才,“培养”了三个伟大的女性。

  我们读大二的时候,他暑假回家跟一个高中女生联系上了。那女生已经从电大毕业了(室友复读过),找不到工作。室友就鼓励她考研,那个女孩是镇里的,连本县都没出过,哪里敢有这种奢求?

  记得我们看过她写给他的信,信上说:“这辈子能有幸看看天安门就知足了”。室友就三天两头打电话给她,鼓励她提前复习(大专毕业两年才能考研)。她的基础极差,反正是一点信心也没有。室友就帮她选择了专业性不强的国际贸易,还给她寄了很多的书。

  大三暑假以后我们也开始了准备考研,室友就把她接到北京上辅导班,鞍前马后地照顾她的生活。帮她租房子,买米买菜。虽然他们没有确立恋爱关系,大家都以为他们是一对了。

  室友心眼太实在,为了了她竟然荒废了自己的学业,不仅是自己的学习一塌糊涂(挂了两门),考研也彻底失败。那一年他的高中女同学竟然出人意料地考上了首经贸大学,人家看他也没什么发展了,成绩出来就回家准备入学,不理他了,凤凰岂能跟燕雀在一起厮混?

  后来那女孩很要强,不仅看到了天安门,还从电大考到硕士,读了博士,现在是讲师。车啊,房子都有了,还找了个当老总的老公。

  室友“培养”出来的第二个伟大的女人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大四下学期大家都准备做鸟兽散了,他居然玩起了黄昏恋,跟班上一个女生谈了起来。那女生不打算就业,留在北京准备出国。室友竟然也是混蛋,虽然他在老家省城也找到了相当不错的工作,却宁愿飘在北京伺候女友。

  这两个人住在了一起,室友第一次过上了性生活。她学习、生活的压力就落在他的身上了,连她洗脚都是他来做,生怕她耽误学习。两个人虽然很艰苦,但还算很开心。她申请国外学校,他跑前跑后地帮忙。元旦过后,那女生拿到签证,一溜烟飞走了。我们问他,“没有提到带你出去陪读的事情吗?”室友摆摆手:“往事别再提了。”

  那个女生在英国拿了名校的博士学位,去年北京一家公司给她年薪30万,她还嫌少。同学聚会,她根本不承认他是她的前男友。

  室友的第二任女友非常漂亮,在一家小公司当文员,月薪800块钱。2002年夏天他们就住一起了,他又是鼓励人家考研。那女孩本来根本没信心,因为她是成教大专毕业的,尚不知考研为何物。在他的煽动下,她全职考研,他工作养她,加上双方家里偶尔给点补贴。

  第一年她落榜了,继续。第二年勉强考上了首师大的自费生。她读研的三年里,他们一直住在一起,同居四五年也算是老夫老妻了,虽然也很艰苦,但感情一直还可以。

  但2007年她居然考上了中央公务员,问题就来了,她有一次说了一句,“我觉得你配不上我。”他们轻描淡写地就分手了。

  室友现在又变成了孤单一个人,虽然他人品不错,也有女孩子对他评价不错,只是同情而已。但30岁的男人在北京没房、没车、没积蓄、没地位、没户口,最主要的是没前途,哪个愿意跟他?

  所以我们有时就骂他是糊涂蛋。男人不强,只能成为女人前进的踏板。

只有你欣赏我

  第一次参加家长会,幼儿园的老师说“您的儿子有多动症,在板凳上连三分钟都坐不了,你最好带他去医院看一看。”

  回家的路上,儿子问她老师都说了些什么,她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因为全班30名小朋友,惟有他表现最差,惟有对他,老师表现出不屑。然而她还在告诉她的儿子:“老师表扬你了,说宝宝原来在板凳上坐不了一分钟,现在能坐三分钟。其***妈都非常羡慕妈妈,因为全班只有宝宝进步了。”

  那天晚上,她儿子破天荒吃了两碗米饭,并且没让她喂。

  儿子上小学了。家长会上,老师说“这次数学考试,全班50名同学,你儿子排最后,我们怀疑他智力上有些障碍,您最好能带他去医院查一查。”

  回去的路上,她流下了泪。然而,当她回到家里,却对坐在桌前的儿子说:“老师对你充满信心。他说了,你并不是个笨孩子,只要你能细心些,会超过你的同桌,这次你的同桌排在第21名。”

  说这话时,他发现儿子黯淡的眼神一下子充满了光,沮丧的脸也一下子舒展开来。她甚至发现,儿子温顺得让她吃惊,好像长大了许多。第二天上学,他去得比平时都要早。

  孩子上了初中,又一次家长会。她坐在儿子的位置上,等着老师点她儿子的名字,因为每次家长会,她儿子的名字在差生的行列中总是被点到。然而,这次却出乎她的预料,直到结束,都没有听到。

  她有些不习惯,临别去问老师,老师告诉她:“按你儿子现在的成绩,考重点高中有点危险。”

  她怀着惊喜的心情走出校门,此时她发现儿子在等她。路上她扶着儿子的肩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甜蜜,她告诉儿子:“班主任对你非常满意,他说了,只要你努力,很有希望考上重点高中。”

  高中毕业了。第一批大学录取通知书下达时,学校打电话让儿子到学校去一趟。她有一种预感,儿子被清华录取了,因为在报考时,她对儿子说过,她相信他能考取这所大学。

  儿子从学校回来,把一封印有清华大学招生办公室字样的特快专递交到她的手里,突然转身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妈妈,我知道我不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欣赏我……”

  这时,她悲喜交加,再也按耐不住十几年来凝聚在心中的泪水,任它打在手中的信封上……

藏在油菜花里的裙角

  这次,她是带学校里的孩子们和家长来春游的。一下车,孩子们就被眼前大片大片的金黄色油菜花吸引住了,看着孩子们的兴奋劲儿,还有他们父母满脸的疼爱,她突然就想起了母亲。

  儿时家贫,父亲长年在外打工,家里只剩下她和两个弟弟,还有严肃的母亲。

  每年,当秋风裹着阴雨纠缠着大地时,母亲都会带着她,去地里栽油菜秧。她的一双小手常常被冻得通红。

  她把目光投向母亲,想让母亲过来朝她手上哈口热气,对她说些心疼的话。可是,母亲却像是有意似的,用雨衣的农帽遗挡着眼睛,只顾埋头干自己的活,不朝她这边看一眼。她那时想,娘多狠啊。

  

  那一年,油菜子的收成特别好,油站也给了好价钱。卖了油菜子后,母亲从镇上扯回一小卷轻薄的白布,上面有着漂亮的花纹,好看极了。但是,母亲并没有当即宣布将如何处理它,而是将它压在箱底。

  终于在一个农闲的日子里,母亲取出那卷白布,亲手将它缝制成一条连衣裙。当时,她兴奋得简直无法相信。可是,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因为那条裙子太大了,自己根本没法穿,显然不是给她的。

  直到几年后,她初中毕业那年才知道,其实那条连衣裙就是给她的。那天,当她穿着母亲缝制的连衣裙走上学校体育场的主席台代表毕业生发言时,一下子就被铺天盖地的掌声淹没了——所有的同学、老师都被她合体、靓丽的打扮惊呆了。那天,她是全校最美、最耀眼的公主。

  也就在那时,她才终于明白了母亲的用心——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和残酷,都要学会忍耐和等待,等待那美好时刻的到来。

  她在母亲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让忍耐和等待有了结果——上了师范大学,毕业后又在大城市里当了老师,有了自己的爱人,人生金黄色的日子也就此打开。母亲正是在那个时候,离她远去的。

  现在,面对着满眼的黄花和满世界的芳香,她感觉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母亲的身边。在那一大片黄灿灿的油菜花中,母亲正努力地为她贫乏、艰辛的年少青春,扯起向上飞扬的裙角。

别人手上的戒指

  大学上到第四年,女生们渐渐有了自己的秘密。谁有了健身卡,谁开了车,谁的手上晃动着铂金钻石戒指。

  我频频打电话回去,老爸总是宠爱地一再给钱,我是个无底洞,无底洞的深渊晃动着别人手上的铂金钻石戒指。

  直到一天,我知道了那些人的秘密,秘密的核心就是送钻石的男人不是王老五,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家室。

  这天,我新申请了邮箱,给老爸发了一个问候邮件:猜猜我是谁?老爸回:发邮件的目的?我答:遇到了困难,要钱。老爸回复:你凭啥向我要钱。我沉思片刻,对呀,如果我是陌生人凭啥向老爸要钱呢。

  我问张琳:“一个成熟男人问我凭哈向他要钱。”张琳哈哈笑了两声,怪物一样看着我:“你告诉他,你有青春,他有成熟。”我将信将疑地给老爸回了邮件。

  信发出去之后,心里开始着急,老爸会不会上张琳这样的女孩子的当呢,他在外人眼里也是一个事业有成的成熟男人。老爸就回了两个字:照片。我要了张琳的照片用电邮发给老爸。

  老营的回复很快:我给你往返机票,你来见我。

  我的心都快碎了,老爸崇高的背后藏着豺狼的真实面孔。账号给的是张琳的,第二天就收到了老爸的机票钱。我把钱从张琳户头取出来,抱着它们哭了一个晚上。

  我把老爸的钱捐给了需要的人,从那一天开始,我没问家里多要过一分钱。

  一直对老爸有心理阴影,毕业后老爸却对我说:“两张机票钱就让你成熟,值。”

  老爸原来早就知道,泄密的是我的IP。

别把自己弄成悲剧

  从来没有命定的不幸,

  只有死不放手的执著。

  毛哥是我的高中同学。高中的时候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女孩也是我们学校的。女孩家境很好,父亲是县里林业局的局长,而毛哥是农村穷人家的孩子。

  当时我对感情还处于懵懂的年龄,但毛哥就很懂得追女生了。他很勇敢,高三的情人节期间亲自送玫瑰花到女孩家,但听说花被女孩的母亲丢了出来。但他依然没放弃,坚持、执著,逢人就说他有多爱多爱这个女孩。

  后来毛哥上了大学,而女孩在不同的城市上学,他每个星期都跑去女孩所在的城市。虽然家里很穷。但为了表现自己的大方,据说他陪女孩玩一个星期就花了一千块钱。

  女孩慢慢地接受了他,说他做了无数感动她的事情,譬如知道她身体不好,毛哥就坚持给女孩子买药,一买就是四年,知道女孩子喜欢看情书,就坚持每个星期写一封。但女孩家里还是不同意他们俩在一起,因为女方家长觉得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嫁给一个没钱没背景的男人。无论多少次,毛哥去她家都被轰了出来。

  大学毕业后女孩听从了父母的劝告,回到了县城,而毛哥到了东莞发展。他依然不放弃这个女孩,并坚决说自己想回采发展。但女孩的父母很快就给女孩介绍了个男朋友,女孩也接受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毛哥知道情况后,千里迢迢地赶回去,就是要女孩给一个说法,为什么和别人订婚?为什么六年的感事情还抵不过家长的压力?女孩只是简单地说:“我发现我们真的不适合。”

  毛哥疯了一样,放出狂言就算不跟自己在一起也不会让她幸福。他当着很多人的面,就要把自己的手指头砍了,以表示自己多么爱她。围观的人把他劝开,他还在一路狂叫,自己有多爱多爱她,而最后却落得这样的结局。

  在我们身边像毛哥这样的人还真不少,他们以为一直追某个人就一定会有结局,以为这样坚持就显得悲壮,以为天底下只有自己的感情最真挚最动人,但往往如果对方并不屈从的话,结局就只能像毛哥这样,看似很爱很爱,其实是种占有欲在作用,然后把自己弄成部悲剧。香港著名情感作家素黑说过:从来没有命定的不幸,只有死不放手的执著。这句话其实很有道理。

卑微的背后

 如果一个男人在你面前表现得卑微,那是因为,他是真的爱你。

  他们相识在校园里,同校,不同系。和他在一起,她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她家在市区,是家中的独女,从小习惯了被人照顾。她喜欢被他宠着,动不动就对他发脾气。每次,不管是谁对谁错,最后道歉的总是他。

  他们毕业了,她成了一家广告公司的设计师,收入不菲。他应聘到一家公司,做了一名普通的业务员,工作很忙,收入却不尽人意。

  他的家在农村,父母靠种地为生,供养出个大学生实属不易。他们租房同居,房里的摆设几乎都是她花钱买来的,这让她在他面前更加底气十足。

  她从小没做过家务,而且拒绝学习。她不会做饭,他便成了家里的厨师。她嫌洗涤剂伤皮肤,洗碗洗衣服的杂活儿就都成了他的事。每天,他在厨房里挥汗如雨,她却搂着玩具熊坐在沙发里嗑瓜子看电视。在她看来,一个男人如果不能挣钱养家,那么多做些家务便是天经地义。他并不和她计较,每天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

  她是个事事喜欢争上风的人,因为工资收入比他高,她备觉骄傲。在他和他的朋友面前,她总是有意无意提及此事,无限风光。正因如此,她对他的颐指气使便心安理得,在她眼里,一个薪水不如女人的男人是不配做大男人的。一些时候,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她甚至有点瞧不起他。她觉得,一个对女人惟命是从的男人是不会有什么大出息的。想到这些时,她的心底便会油然而生一丝莫名的失落。

  公司里不乏优秀的男士,在她这个漂亮能干的女设计师面前,有意无意地说些暧昧的话或是干脆直截了当地抛几个媚眼。看着眼前这些风度翩翩的男人,想着卑微的甚至有些猥琐的他,她心中的懊恼便无限扩张开来。她常常想,自己的爱情会不会是个错误?

  7月,男人对她说,省电视台有一档叫做《财富论坛》的栏目,邀请他和另外两位业界同行一起参加。她不想让他去,怕他在亲戚朋友面前丢人,可她又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阻拦他。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她只好答应,却一再嘱咐他少说多听。

  她不知道电视台为什么邀请他,她从不关心他的事。在她心里,一个拿大众薪水的猥琐男人应该被埋在芸芸众生里才对,怎么能有机会上电视呢?

  节目是现场直播,她在电视机前看着他,很为他捏一把汗,生怕他说出不当的话来,怡笑大方。然而,他换了个人似的,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气定神闲的样子极像那些久经商战的名家,他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面对一个个刁钻的问题,引经据典、妙语连珠,台上台下不时发出阵阵笑声。看着漂亮的女主持瞅他时那略带媚惑的目光,她的心底刹那间涌起些许醋意,那是他们相识7年来从没有过的。

  节目结束后,她给他发了短信,那是她第一次主动说爱他。

  躺在床上,她的心再也无法平静,她忽然想起,主持人在介绍他的时候,说他是公司的副总。一个副总的月薪怎会只有4000元呢?是不是他存了私心,把钱给了乡下的爹娘或是在外面有了新欢?毕竟他们现在还只是同居啊。

  她再也无法入睡,翻身下床,在房子的角角落落仔细查找着。果然,在书橱的一本书中,她发现了一个存折,翻开看时,她的跟睛湿了。存折上是她的名字,从相识的第二年起,每个月他都会存一些钱,有时那些镀甚至是她工资的几倍。

  他回家后,她一问,他吐露了实情:想存够首付买婚房,然后娶她进门……

  后来的日子,他依旧像以前一样,对她百依百顺。宠让有加。只是,她再也不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她学会了说谢谢,学会在了接受的同时付出自己的爱。在博客里,她写道:爱情的另一个名字,叫做卑微。处在婚恋中的女人,总有一天会明白,如果一个男人在你面前表现得卑微,那是因为,他是真的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