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住着美校花

 001

  大三那年,女生宿舍楼扩建,我们一群人被安置在男生宿舍顶楼几个空闲的寝室,原来的每个寝室8个人,现在变成了12个。而更尴尬的是,新进的4个室友当中竟有蒋涵函。

  蒋涵函可是学校里的名人,人称“八面玲珑美校花”。不仅长得漂亮,弹得一手好钢琴,而且舞功了得。

  我们深知:一片绿叶与一丛绿叶的区别在于,一片绿叶势单力薄,一丛绿叶却相当养眼。若这绿叶之上开出一朵红花,抢眼的便是那红花了。而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子,又有谁愿做别人的陪衬呢?所以,我们悄悄回避着蒋涵函的美丽。

  蒋涵函似乎并不知道我们对她的故意疏远,每次出门之前,总要问一遍:“你们走不走?”而我们则假惺惺地笑:“你先走,我们再等一等。”有几次,蒋涵函当真坐下来等,眼看着上课的时间要到了,我们心里急得不行,却依然要装作很悠闲的样子,弄弄随身听,拨拉拨拉玩具熊,直到蒋涵函边看着手表边说来不及了,走出寝室一会儿,我们才呼啦啦地跑出去。

  

   002

  虽然我们尽量保持着与蒋涵函的距离,但“白天鹅”的光芒还是暗淡了“丑小鸭”的虚荣。男生们很快知道了蒋涵函就住在这栋楼上,楼道里时不时就会传来变了调的高音:蒋涵函,我爱你!蒋涵函听多了听惯了一样安之若素,该干什么干什么。大家的心里却被一份莫名的嫉妒撩拨得痒痒的。

  一天晚自习回来,大家各忙各的,脚底下同一个方位寝室的男生却突然来了兴致,挤到窗前,开始高喊蒋涵函,有两个色胆包天的,竟然探出半截身子来,费力气地扭转了180度,仰着脸等待着美女现身。蒋涵函悠闲地嗑着瓜子,任凭那些声音在夜色中激昂地回荡。

  可是,有人不舒服了。对面的王阳“啪”的一声合上书,随手拾起一副耳机塞住了双耳。王阳也是风头正劲的女孩子,文学社社长,才华横溢,“女人要靠实力说话”是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不知是嘲讽蒋涵函还是向大家暗示她才是实力派。韩晴是王阳的死党,正在洗衣服,听见“战斗的号角”,也开始卖力地揉搓起来,弄得水花四溅。上铺的娟子不断地变换着坐姿,殃及下铺来回晃动还吱呀作响……蒋涵函看出了苗头,起身抖抖瓜子皮碎屑,拿了脸盆走了出去,让我们这些想看热闹的人多少有些失望。

  一会儿工夫,蒋涵函回来了,佝偻着腰,涨红着脸,吃力地端着满盆水,径直走到窗前,还没容我们多想,“哗——”整盆水瀑布一般直泻而下,只听一声惨叫,楼下顿时便没了声音。寝室内,我们面面相觑,随后一阵爆笑。

   003

  泼水事件并没有就此结束,楼下的男生们开始了更为“恶毒”的报复行动。

  不管是午休还是夜里,我们脚底下开始强烈“地震”,“咚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真是难以想象,那些男生们是如何让他们的屋顶这样精彩至极 的。只是,我们根本无心欣赏,只想睡觉。“震”了几天,我们都成了“大熊猫”,上课更是无精打采,几次都被老师旁敲侧击地批评。王阳又开始抱怨起蒋涵函:“红颜祸水,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蒋涵函倒不生气,依旧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

  “地震”又开始的时候,蒋涵函习惯性地打扫打扫身上的碎屑,在床下皮箱里翻出一双精致的红色皮鞋。没有音乐,蒋涵函却开始了舞蹈。轻盈而灵活的舞步舞出清晰响亮、铿锵有力的节奏。原来她还会跳踢踏舞!

  “姐妹们,让我们同仇敌忾!”看着她一脸故作认真的模样,我掀起被子,同她一起跳起来,脚底下却总嫌沉闷。蒋涵函停下来,“看我的。”从包里掏出几枚硬币,又从王阳那里要来双面胶,蒋涵函麻利地将硬币粘在鞋底的不同部位。还真管用,脚底下顿时响亮起来。“还有谁想学跳踢踏舞啊?”女孩子从来都经不起新奇的诱惑,大家纷纷翻身下床。穿着自制的舞鞋,像蒋涵函一样高昂着头,挺起了胸,噼里啪啦地跳起来,那感觉俨然是一个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公主。

  那是我们第一次打破了“白天鹅”与“丑小鸭”的界限,心甘情愿地跟在蒋涵函后面,笨拙却无比欢快地舞蹈。

   004

  转眼间,即将毕业。大家东奔西跑忙着找工作,蒋涵函却满世界地翻裙子。除非上舞台,平日里,蒋涵函一向都是牛仔裤配T恤的打扮。

  毕业晚会的当天,蒋涵函终于找到了喜欢的裙子。那是一条浅绿色圆领长裙,没有多余的点缀,穿在她身上,却使她显得清新脱俗,犹如仙子一般。我们不再吝啬自己的称赞,发自内心地簇拥着蒋涵函。

  “这条裙子我是要穿给丁力强看的,你们一定要好好帮我看看啊!”话音刚落,我们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丁力强?隔壁班的团支书,扎在人堆儿里,除了个子挺显眼,似乎就再没什么特别之处了,蒋涵函竟然喜欢?

  “我喜欢他三年了,明天他就要去西藏了,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面,我想在他临走之前向他表白,这样,就不会有什么遗憾了。”蒋涵函红着脸,低声说。大家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追她,而她却始终没有男朋友。

  那天的晚会,丁力强没有去。因为路途遥远,他已经坐当天的火车走了。我们看着蒋涵函,她依旧一脸笑容,寻不到悲伤。

  斟满了酒杯,任离别的感伤肆无忌惮地蔓延,大家互道着珍重,在十几只酒杯相撞的一瞬,酒水四溅,溅到了蒋涵函的长裙上,我们惊呼:“那可是一千多块买的啊!”蒋涵函淡然一笑:“没什么,反正这一辈子就只穿这一回了。”

  我们沉默。红色的液体在长裙上一点点浸润开来,蒋涵函的眼里一片湿润的晶莹。

   005

  三年后,在另一座城市,偶然邂逅王阳。王阳和蒋涵函早已从“对头”变成了莫逆之交,这么长时间以来,在大家都忙着工作、生活而淡忘了友谊的时候,她们却始终都在联系着。王阳告诉我,蒋涵函在毕业两个月后就去了西藏,如今,她和她的“王子”已经结了婚,并且就要生小宝宝了。

  难以想象,漫天风沙之中,娇小柔弱的蒋涵函如何晒黑了皮肤,吹皱了面容。只是,那一刻,在繁华的都市,因为生存而早已麻木的心底,突然掠过一阵温暖。蒋涵函终究是蒋涵函,那个八面玲珑、勇敢无畏的美校花。她以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收获了爱情,参悟了生活。

下一个晨曦

  刚开学,枝头上的夏天依然没有要华丽转身离开的意思,反倒派了蝉这位艺术使者,天天在枝头上唱歌,对我来说这是一阵令人心慌的不知所措与烦恼。

  我没有与任何人说话超过五句,而且基本上都是对方问我才回答。有人说我“惜字如金”,还如是云云地说一大通。某好心女生告诉我,我也只是微微地笑一下,什么都没有说,任凭她吃惊地看着我。

  我只是努力地学习,上课认真举手发言,下了课也只呆在座位上,直直地望着同学们嬉笑打闹。放了学我便飞速回家,埋头写作业。一切结束后,随手翻一本书,看几行,却又没了兴趣,只好匆匆放回书架,粗粗洗漱完毕上床睡觉。

  这是我进入初中后第一个星期的真实写照。因为我的孤僻,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近我。可我也不是一个糊涂的人。每当下课,当我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教室里,真的尝到了孤独的滋味。孤独是一剂恶毒的甜美药剂,不喝,只是闻闻它,都会使人中毒。

  正当我百无聊赖的时候,曦来了。她以决绝的姿态猛然冲破我的视线,华美地轰然而至,让刚开始并不快乐的我,终于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展开了笑容。

  ——拜托你啦,笑一个嘛!一个肉包子在路上饿了,于是走着走着就把自己吃了。这样的笑话,难道不好玩吗?给我一点面子吧……

  ——比萨斜塔?那里盛产比萨吗?(苦思冥想中……)

  ——薰,让我来与你一起搬吧!这么重的箱子,你身体又弱,还是让我分担一些。

  ——薰,我真的好喜欢你。从小到大,除了另外一个女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说定了,Best friend!

  曦,你太阳光了,阳光到与你站在一起,连作为你朋友的我,都觉得自豪!

  不记得有多少次。放学过后,我总是与曦快乐地手牵着手,信步走向家附近的一座花园。嘻嘻哈哈一阵后,她总是挽着我的手在一片最美的花丛边坐下,以她最淳朴最爽朗的笑容面对着我,耐心倾听我没完没了地诉说这一天的倒霉事,然后认真地为我解答一切一切的不理解。让我总觉得这时候比我小的她成了姐姐,我反而成了不谙世事的小妹妹。

  “薰,你要明白,生命中必定充满着一道一道的关卡。如果你永远都是以一种沮丧悲叹的心态来看待一切的话,只会给自己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与困扰。

  “你是你自己。薰,不必太在意他人的话,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就行了。一直走下去,不要回头,也无法回头。

  “薰,生活就是这样。努力把好舵,不要被生活所支配,这样才会成为生活的主人。你明白吗?

  “不必谢我。我们是好朋友,不必见外。”

  日子就这样平安无事、流水般幸福地过着。

  不过,越美丽的东西,就越容易生出羁绊。就连曦也说过,宿命之神手里有无数根红线,它们紧紧地缠绕着世人的脖子。两人一根,只要他愿意,稍微动一根手指头,红线便立马勒住两人脖颈。窒息地痛,可无法挣脱开来,只能呻吟,直到两人下定决心将红线彻底剪断。

  我与曦,自然也是现在被红线死死勒住的两个孩子。

  夕阳未落的一个美丽傍晚,在教室出完黑板报,我拿起书包刚想回家,突然听到隔壁空荡荡的音乐室里隐隐约约传来怒斥,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哭声。本来不想多管闲事,无意中猛然听到谈话中好似有我的名字,于是悄悄地靠近,小心翼翼地听着——

  “曦,我一直把你当做好朋友,不管你有没有这么对待我,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去跟‘她’打得火热!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她,你还……”女生顿了顿,语气里全是恼火。

  “不……晨,你相信我,我……只是在网上看到这么一个实验,说如果你能与班上最冷漠的同学结为好朋友,那就证明你的人缘一定很好。我瞄准了尹初薰,于是才接近她的,你千万别……”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来,结结巴巴地,最后一句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个唤作“晨”的女生不做声了。

  我定在原地。

  所有给予我的关心与温暖,原来都是她的测试吗?

  我不出声地笑,忧伤地大笑,平静地推开音乐室的门,从未想过后果,只知道一味地走下去,无论对错,永远都不回头去花时间慢慢后悔。我没有那个耐心。

  里面的两个女生蓦地愣住了,尤其是满脸泪痕的曦。她那好看的脸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扭曲过。她错愕地瞪着我,而我则倨傲地望着她,嘴边的线条紧了又紧,成了一条遥远而苍白的直线。

  随后,转身,没有哭,没有跑,只是这样平静地走,心痛。我不想知道背后的曦是什么样的表情,我只知道,多看她一秒,只会使我的心更痛,最后,爆裂。

  我又变成了一个人。没有朋友,没有友谊。只有终日与我为伴的几本书籍供我钻研消遣。

  外面的阳光亮得耀眼,可我却缩在冰冷的墙角,低着头看蚂蚁进进出出。

  我现在痛恨早晨明媚的阳光,因为它是“曦”。

  想到这个字,我本能地厌恶,使劲晃晃脑袋,拼命地想把这个字赶走。待到终于消失殆尽,我才满意地舒了一口气,继续望着蚂蚁做运动。

  “我的手表到底跑哪里去啦!”曦的声音令人讨厌地响了起来,“究竟是谁,把我最心爱的手表放哪儿了!如果让我查到,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同学们开始唧唧喳喳地围在曦的身旁,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都带着怀疑的目光向每一个人的脸上扫射。曦无奈地站在那儿,眼泪都快出来了,似乎那块手表就是她的生命似的。

  可热闹了好一阵子,也没揪出罪魁祸首。大家唧唧喳喳地来,唧唧喳喳地去,树倒鸟散,跑得倒很快,生怕别人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曦一个人孤单地立在她的座位旁边,那慌张焦急的表情,像极了一只掉队的雁儿,无可奈何地等待着同伴们来认领,却只得到它们决绝的背影。

  这就是你该付出的代价!我恶狠狠地想着,心中竟然有一股快意。

  她的双瞳突然愣愣地看向我,眼里迸出一道寒光,脸上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她急急地走向我,弯下腰低声俯在我的耳边,“是你吧?薰,我知道你依然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谁听了不会生气呢?可其实不是那样的!我只是……”

  “想怎么样?”我冷笑,不耐烦地打断她急切的话语,“保护我吗?但我看来你只是在不停地欺骗我!没有人拿你的手表,谢谢,大小姐。就这样随便没有理由地怀疑一个人,你认为我会觉得这是在保护我吗?”我越说越恼火,一拍桌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发呆。我没有多想,也没有试图去观察她的神色。我就是大步地向前走着,决不给自己释怀的机会。

  我想,我们之间的友情,这次是真的彻底完了。

  不仅如此,我与全班女生的那份微薄友情,也彻底不复存在。

  我坚信是曦传出去的,现在每个女生都用一种异样且厌恶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是鞋底上一个什么令人恶心的东西一样。事情甚至发展到几个女生突然在下课期间猛然跑过来大声指责我,说都是我的错,曦才会变得萎靡不振,上课也没有精神。这其中自然有晨,她毫不掩饰地加入进来,每天苦心孤诣地等待我们班放学,就是为了能够目睹我的“尊颜”。

  我默默地接受了一切对我的讥讽。不是我无能懦弱,最重要的,其实是因为我听到了一个完全可以令我终生难忘的消息。

  “你不知道,这块手表是曦的妈妈临终前送给她的!多少年来,至少从我与曦认识以来,她就一直戴着这块手表,从不离身。今天恐怕是她忘了吧,竟放在了教室里,回来后就发现不见了。如果不是因为那次争吵被你发现了,我们会怀疑到你吗?”晨的声音愤愤不平地响起,嗡嗡地在我的脑子里回荡着,最终炸成了一堆废墟。

  曦……那块手表……还有她的怀疑,这一切不是毫无根据的。我知道了那次争吵,所以怀疑到我也不为过。尽管我没有拿,可是我也不能那样伤害她啊!

  但是我依旧固执地认为我没有错。因此我并没有向她道歉,仍然孤傲地行走在校园里,没有温暖,只有无可把握的悲哀。

  毕竟,因为我的鲁莽,我失去了众多获取友情的机会。

  不过,我没有表现出一点软弱,我总是挺直腰板,忍受种种奚落,只为了青春奇异的心理而坚强地忍受。

  然而就是因为我竭力表现出来的孤傲,竟让我们班的苏依等一些女生重新与我建立了友好关系。我并没有拒绝她们,因为我知道,得到友情是多么快乐,失去友情又是多么痛苦。

  后来我记得问过苏依,问她为什么第一个带头与我成为好朋友,那时的她早已知道内幕,于是回答很干脆,她就喜欢并且愿意与能够忍受孤独的人结为好朋友。这样的人,必然能够挺住一切,包括整个世界。

  那时的我笑得很甜很欢——是的,这是打心眼儿的开心,我又一次找回了我的友情,让我真正懂得我不是一个人,我有许多默默支持我的朋友。

  可是我的身边,再也没有了曦。

  直到曦离开中国,去了美国,我们也没恢复从前的要好,顶多只是冷冷地点个头。她去美国的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当然不是她亲口告诉我的,而是用老土的办法——塞纸条。当时着实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毕竟嘛,做了短短一年的朋友,也值得!

  期末考试,我得了很高的分数。那时曦已经不在中国了,我礼节性地告知她这一喜讯,她也不过是发来一条短信,只有区区两个字:恭喜。

  但是我知道,这两个字,又承载了多少友情的重量。

  难以计数,于是我不再想了,只是简短点个头,合上手机,没再理睬它。直到寒假的最后一天,我打开学校的贴吧时,无意中发现了一条帖子,署名是曦。

  薰,你在吗?

  还记得半年前的事么?那时你很愤怒,我后来想想看,我真的不应该这样说你,也不该怀疑你。

  但那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误会。

  我这么对晨说只是希望她不要再找你的麻烦。为了不与你“同流合污”,我只好这么讲。可你没有听到前面的话,我一直在劝晨不要再嫉恨你,没想到……

  一个星期之后发生的事,我后来才知道真的不是你,只是几个喜欢恶作剧的男生把手表偷偷藏起来的。但因为我的无理指责,我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

  尽管已经不可能再挽回,但,薰,你会原谅我吗?

  终于,真相大白。我抹去满脸的泪水,微笑着跟了一个帖:

  原谅不原谅,已经没有意义。我倒要谢谢你,如果没有这场误会,我,依然是懦弱的吧。忍受孤独的整个过程中,我意识到了失去一个朋友是多么令人心痛。于是我便加倍地对后来愿意与我在一起的任何一位朋友好,结果我得到了我曾经梦想不到的东西。

  曦,也许10年、20年,甚至一辈子我们再也见不到。可是,你给我的,比这短暂的10年、20年和一辈子,还要多,还要长。

抓一颗蓝色的星星许下心愿

 “太阳出来的时候,把所有孤单统统晾干,我想你会忘了我的好……”

  陶晓宁的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存了这首歌。每次听时陶晓宁都有想哭的冲动,他知道,自己这是在想米可了。

  米可是个狠心的姑娘。她说她去了白玉镇,一定会来电话,常常来电话,或者写信。可是,米可一次也没打来电话。每周一、三、五生活委员许小年去传达室取信回来,陶晓宁都紧张得手心出汗。米可无一例外地让陶晓宁失望了。生活委员许小年把白鸽子一样的信一封一封放到同学的课桌上,每一次,那些白鸽都没在陶晓宁的橘色书桌上停留。真残忍,连送错都没送错过。

  许小年发信时,陶晓宁的目光就跟着许小年的脚步绕啊绕的,直到许小年的脚步停留在她的课桌前,他会转过头,耸耸肩膀,很抱歉地说:“又没哦!”

  因为这句话,陶晓宁几乎恨了许小年。她梗着脖子硬撑:“我又没等什么?”

  许小年也不认真跟陶晓宁计较。只是下一次,他会提早,进教室时就冲着陶晓宁摇头。

  陶晓宁对许小年简直恨之入骨了,什么嘛,连一点盼望都不给自己了,切。

  坐地铁时,陶晓宁故意不理许小年。许小年就讲那种冷得不能再冷的冷笑话。什么“长颈鹿在路上跑着跑着就怎么样了呀,变成马路”之类的冷笑话。“哎呀妈呀,许小年,以后夏天不用空调,你就可以制冷了呀!”

  许小年嘿嘿笑:“笑话虽然冷,但让美女笑了呀!”

  陶晓宁立刻板起脸来:“贫嘴的男生很讨厌,你不知道吗?”

  许小年接话一流快:“皱眉的女生老得快,你不知道吗?”

  “真搞笑,我陶晓宁才16岁,16岁,晓得吧,青春无敌的呀!”陶晓宁横眉怒目,恨不得一口把说了对女生不敬之话的许小年给吞掉。

  许小年扬了扬头:“当然晓得啦。不过,你看起来老气横秋,我还以为是61岁呢!”

  “什么?”陶晓宁简直气到爆。

  “我是说啊,16岁到通往老年的路途上,来来往往,得有多少人走进你的生活跟你成为朋友,又会有多少人离开你的生活,成为彼此再不相干的人啊。干吗拿得起放不下啊?”

  “我是重感情,才不像你们男生那么无情无义呢!“陶晓宁没想到许小年会说这番话,她本能地反驳。

  “我知道重感情,好朋友分开了,都会思念。但是像你这样,影响了成绩就不值得了!”许小年振振有词,可见是早有准备。

  “我没有!”陶晓宁还是嘴硬,心里却已举了白旗。

  “喏,给你!”许小年从背包里拿出一封信。

  陶晓宁接过信,“什么?”看了一眼差点跳起来。“许小年,你会不会太过分,你竟然把米可的信藏起来不给我?”

  陶晓宁气得满脸通红,旁边座位上的人都瞅着他们。

  许小年做了个“嘘”的动作,“大小姐,你好歹看一下再定罪好不好?”

  陶晓宁打开那封信。

  米可又大又爽朗的字写了三四页纸那么多。

  晓宁,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离开些日子了吧?我想你一定是怪我心太狠了,都不联络你,都不给你写信。可是,真的很抱歉,你送我时,我根本不是去什么白玉镇,而是去住医院。别哭,我知道你肯定在哭了,真的别哭,不然,我也会难过的……

  陶晓宁的眼泪顺着面颊滴滴答答往下掉,怎么止也止不住。她抬起头问许小年:“这一定是你们两个坏家伙在整蛊,快点承认,不然,我真翻脸!”

  许小年递纸巾给陶晓宁:“谁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是啊,谁要用这种事开玩笑,陶晓宁一定杀了他。

  眼泪落到那封信上,陶晓宁赶紧用纸巾擦。

  晓宁,别怪许小年,是我拜托他的。我希望这段时间能让你慢慢适应一个人的学习和生活,我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也许很快就好了,我会马上回到大家身边,也许,也许我要离开很久很久,但是,我会永远想你的……

  晓宁,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你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我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我把网络上听来的一支歌拷贝进你的手机里,我喜欢里面的那句话:抓一颗蓝色的星星许下心愿。晓宁,我的心愿是要你将来拥有更多好朋友!开心快乐!

  地铁到站了,陶晓宁已经泣不成声。

  在地铁站台上,陶晓宁打开手机,手机里的音乐响起:“在太阳出来的时候,把所有孤单统统晾干,我想你会忘了我的好……”

  许小年说:“这周日,我带你去看米可!”

  陶晓宁努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才16岁,16岁的女生被好朋友用那么善意的谎言保护着,她说:“我应该感恩是不是?可是,我还是有点怪米可,好朋友难道不应该一起承担痛苦吗?我没那么脆弱的。”

  夜里,陶晓宁梦到米可,她又笑又哭,她说:“让我忘了你的好,怎么可能?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不管咫尺,还是天涯。”

  是的,就这么定了。

有对手的青春不寂寞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自尊心特别强,敏感,自负,却也脆弱。

  我当然知道,父母下岗后到市场摆摊卖菜,没什么丢人的,他们只是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挣钱养家。但由于年少虚荣,我还是不希望同学知道这事。

  开始,我根本不愿意到市场帮忙,害怕遇见同学。但天天看着父母早出晚归,累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心里倍受煎熬。于是,有空时,就会硬着头皮去市场替换一下父母,让他们歇一会。我心疼他们,也明白父母所有的辛劳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给我攒上大学的费用。父亲曾经说过,只要我能考上大学,砸锅卖铁也会供我。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暑假里的一天傍晚,我正和妈妈一起卖菜时,会遇见同学吴昕。她是我在班上最强劲的竞争对手,成绩与我不相上下。虽说同学两年了,但没讲过几句话,青春狂妄的年纪里,我们就像两只骄傲的孔雀,谁也不服谁,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我最看不惯她那一副娇滴滴、嗲声嗲气说话的样子。她每天进教室,先要用面巾纸一遍又一遍擦拭干净桌椅板凳后才会坐下。我是个表面大大咧咧,实则内心细腻敏感的女生。从她时不时瞟过来的不屑的眼神中,我知道她并不喜欢我。

  本来我们恪守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各自为阵,也就相安无事。没想到,我在市场卖菜的秘密居然被她发现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见她时,我想躲已来不及了。她看到我,愣住了,眼睛睁得老大,嘴张得足以塞进一个肉包子。好半天后,她才惊讶地挤出一句话:“你在这卖菜?”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仿佛被人掴了一个耳光,气急败坏地说:“关你什么事?”

  摊子前挤了几个买菜的大妈,她们挑挑拣拣,讨价还价。我心慌意乱,再没有往日里的利索,低低瞥了吴昕一眼,在她脸上仿佛看到了两个字:奚落。

  开学后上了初三,老师重新排座位,我们居然成了同桌。

  这是我无法忍受的,当时我就举手向老师表示反对,但吴昕却马上整理好东西搬了过来。想天天嘲笑我吗?抓着我的小辫子不放?我愤愤地想。在她坐下来朝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时,我给了她一个白眼,而心里却是忐忑不安。

  她果真把我在市场卖菜的事告诉了其他同学。有一天轮到我值日,自习课时,一个女生一直在与同桌说话,我走过去低声提醒她不要影响其他同学。那女生却扬起头,一脸不屑地指着我说:“你不就是一个卖菜的,你以为你是谁呀?要你来管我?”

  班上的同学闻声,齐刷刷地把目光集中过来,嘲讽、惊奇,各种目光交织在一起将我笼罩,我恨不得找个地洞马上钻进去。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向张扬、自信的我居然会在闹哄哄的市场里卖菜。

  我也傻了,脸上一阵发烧,连反击的语言都没有,心里有种撕裂般的痛楚。

  吴昕听到后,慌忙跑过来,阻拦那个与我吵嘴的女生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但她的目光却是躲闪的,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急促地喘息着,怒火中烧,目光如刀狠狠地盯着吴昕。她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在她走向我时,我狠狠地推了她一下,她没防备,一个趔趄,整个人摔在地上,摔得仰面朝天。

  应该很痛吧。吴昕可怜地哭了起来,“呜呜”的哭声让我有一丝愧疚。“谁让你多嘴!”我倔强地说,心里却是慌乱,挺后悔自己的冲动。但让我当众扶她起来,向她道歉,我做不到。

  “真野蛮!居然动手打人。你本来就在市场卖菜,难道我说错了?”那个挑起是非与我争执的女生不合时宜地火上浇油。几个女生扶起坐在地上哭泣的吴昕,不满地指责我,轻声安慰她,把我当成了空气。

  我刚刚涌起的一点歉意即刻消失,只是在众多的指责声中,我无力反驳。

  我恨死了吴昕,用眼泪换取同情,颠倒黑白,让我在瞬间被大家集体孤立,就连那些平时和我交往不错的同学都不屑再跟我一起了,他们说我没素质。

  那段时间里,我成了孤家寡人,种种流言蜚语如针一般刺得我心痛。我不仅恨吴昕,恨那个挑起事端的女生,还恨所有势利无情的同学。我不明白父母为什么一定要去卖菜,难道除了卖菜就没有其他生计了?既然如此贫穷为什么还要把我生出来?我成了一只闷葫芦,对谁也不愿意开口。对生活充满了厌倦,对身边的人也充满敌意。我的成绩开始一落千丈,还变本加厉地开始逃课。

  老师找我谈话,我低着头,一声不吭。从她焦虑的眼神中,我看得出她那恨铁不成钢的心痛。她想不明白,只是一件小事,我为什么会如此沉沦?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种心灰意冷的痛楚。

  吴昕再也不敢正眼看我,面对她我总是横眉怒目,我身上仿佛一夜间长满了刺,一丁点小事就会惹得我大发雷霆。在学校是这样,在家里也是如此。

  父母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脸关切却什么也不敢问。妈妈对我说话时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我生气。

  我执拗地坚持着自己的冷漠和孤傲,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亏欠我。夜里,我躺在床上,思绪如云。我一次次地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那些嘲笑声、指责声仿佛还回响在耳边,泪水悄然滑落。

  我没有看不起我的父母,我明白他们的辛劳是为了我,我只是不希望被同学知道他们是卖菜的,这有错吗?我也知道这是虚荣心在作祟,但十三四岁的年纪,谁不要一点面子?想到吴昕给我带来的伤害,我决定不原谅她。

  每天坐在一起,我都不给吴昕好脸色看。她的成绩一如既往的好,而我已经对学习失去了热情,难以与她匹敌了。

  有一天刚下课,她盯着我,支吾着想对我说些什么时,我不屑地瞟了她一眼,目光冷峻,然后把头扭向一边。其实,我看得出来,总爱显摆的她自上次的事情后也沉默了很多,虽然她的成绩赢过了我,但她一看见我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把头垂得低低的。

  “殷子,对不起!上次的事情……”她的声音很轻,但我听清楚了。这个在学习上从不肯认输的人,居然会开口向我道歉,而且是在她被我推倒以后,在我被众人孤立之时。

  我保持姿势不动,想听她说下去。

  “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我很难过。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但我没想到事情弄到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对不起!是我考虑欠妥。”

  我依旧不动,但眼角渐渐湿润。在这段被人孤立的日子里,在一次次逃课出去时,我只是用表面的冷漠来掩饰内心的惶恐和孤单。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和不在乎,面对从来没有过的不及格的分数,我的心在痛;面对父母焦虑的眼神,我的心也在痛。

吴昕走出教室时,塞给我一张折叠成纸鹤的字条。

  “殷子,对不起!上次的事情是我的错,只是那不是我的本意。在市场看见你卖菜那一刻,我对你充满了钦佩。我佩服你能够体谅父母的辛苦,并且身体力行地为他们减轻负担。最初我并不服你,把你当成学习上的劲敌,一直铆足劲和你竞争,但知道你课余时间常常去帮父母卖菜后,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竞争不公平,我占了便宜,于是我把这事告诉给了几个要好的同学,希望他们的父母去买菜时,能够专门买你家的菜,这样你就能腾出更多的时间来学习……是我请求老师把我们调到一块坐的,我想成为你的朋友,在学习上互相竞争,也互相帮助。我没想到,事情到了后来,会那么深地伤害了你。对不起!”

  我仰着头,紧紧地闭着双眼,生怕泪水一不小心就会滑落。吴昕真诚的言语让我阴郁的心里一阵释然。其实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我自己死要面子,父母卖菜的事,又有什么见不得人呢?

  “殷子,一起出去走走吧!”一天下课后,吴昕主动邀请我。

  我笑着答应了,并且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出教室。其实自从上次看完她给我的字条后,我就想主动跟她和好,但碍于面子难以开口。

  还好,吴昕善解人意,给了我一个台阶下,或许她从我看她的目光中读懂了我对友谊的渴求。

  在解开心结后,我与吴昕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才发现自己以前对她的偏见。虽然她说话娇滴滴的,但其实是个很坚强、勇敢的女生。路上看见小混混敲诈小学生,她都敢跑过去管,说她爸爸是公安局的,唬得别人转身就跑;看见年迈的乞讨老人,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口袋里的零钱全给对方。

  吴昕还在每个周末写完作业后陪我去市场卖菜,并且美其名曰体验生活。但我明白,吴昕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她对我的尊重,还有对这份友情的珍惜。

  有吴昕陪在身边,我在市场帮父母卖菜时,再也不会难为情了。她热情洋溢的笑脸,甜甜的吆喝声,为菜摊引来了不少顾客,那些大娘、大妈一边挑菜,还会一边逗乐地询问我们是不是姐妹花?“是呀!是呀!我们是最好的姐妹花!”在我还不知道如何回答时,吴昕已经乐呵呵地说了。望着她如花的笑脸,我心里暖暖的。

  我们是好朋友了,但在学习上,我们依旧是最强劲的对手,这方面一点都不含糊。

  我喜欢这个对手,有她的存在,我斗志昂扬,精力充沛。就像吴昕说的:对手,就是自己的另一只手,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就是竭尽全力地发挥出自己最大的潜能。

  我尊重吴昕这个对手,因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有对手存在的青春,我们不会寂寞。

打翻的鱼缸

  三年级的教室里,同学们正在紧张地进行期中测验,监考老师也静静地守在这里。教室最后一排有一个男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并不是因为试题太难,而是他太想上厕所。但是,腼腆的他想等考试结束后再冲向洗手间。可是漫长的考试一直没有结束,小男孩忍得满头大汗。忽然,最尴尬的事发生了,他尿裤子了。小男孩羞愧得不知所措,他想:“这下完了,如果同学们发现,我会被笑死的,再也不会有人愿意和我一起玩了,怎么办啊?”小男孩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幸好同学们都在埋头苦干,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这时细心的老师发现了小男孩的焦灼不安,他轻轻地走到小男孩身边,立刻就明白了一切。随后,老师不动声色地来到窗边,端着窗台上的金鱼缸走过来,经过小男孩身边时,他“一不小心”打翻了鱼缸,水溅得小男孩满身都是。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惊扰了其他同学,大家都回过头来看着老师和小男孩。老师连忙向男孩道歉,并示意其他同学继续考试。接着,他领着小男孩,来到自己的办公室,擦干男孩身上的水,并给他一条干净的裤子换上。

  小男孩回到教室的时候,穿着一条极不合身的裤子,皮带都系在了胸口上,看上去滑稽极了,但是没有一个同学嘲笑他,而是对他报以友善和同情的眼神。男孩心里充满了对老师的感激。

  考试结束了,同学们陆续离开了教室,小男孩最后一个走到老师身边,怯生生地对老师说:“谢谢您,老师。”

  老师拍拍男孩的头,微笑着说:“不要紧,我小时候也弄湿过裤子。”

我的恋爱“鬼主意”

  19岁,一见钟情
  上大学以后好几个月,我都很自闭,不和同学来往。老觉得自己是偏远地区来的,和大城市的孩子们玩儿不到一块去。 

  周末我都去中央美院学画画,晚上就住在协和医院后面的小平房里,学生宿舍。

  去美院得坐公交车。经常是这样,我在马路这边等车的时候,就看见我们班一帮男生女生在马路对面,也等车,结伴出去玩儿。我们播音系只有一个专业,一个班级,学生人数39,据说是建院以来最多,男女生一半一半。但我只对其中一个女生感兴趣,她就是哈文。

  在阶梯教室上课,哈文恰好坐在我右侧,我们俩中间隔着楼梯。我用右眼瞄她,侧脸轮廓很美,就这么一眼,我

  对她“一见钟情”。

  上课时,我常常骚扰她。我从本上撕纸,用铅笔给她画像,速写,画完以后用圆珠笔细细涂,慢慢磨,弄出立体感来。

  涂磨好了,趁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我伸胳膊去捅她。“哎,哎!”我嘴里叼着笔,斜眼觑着老师,夹起那张纸递过去。

  “讨厌!”她白我一眼,“嚓”地把画抽走,一脸不屑。

  我完全不知趣地一笑,再撕张纸,接着画,画完又递给她。

  “你上不上课?”她又白我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向上挑一下。我知道,有戏了!

  开学后不久,快到圣诞节了。我们班同学聚在一起包饺子。哈文是穆斯林,大家就她的饮食习惯,专门买了清真羊肉馅。

  吃完饺子,大家一块儿跳舞。我搂着哈文三步两步乱转,正值青春期,心想此时不表白,何时表白?

  “哈文,你心目中的男朋友什么样?”我心怀叵测地问。

  “至少一米八吧!”

  一句话把我噎住了。这不明显冲着我来吗?但人家话已经说到这儿了,绕也绕不开。我只好多问了一句:“底线呢?”

  她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怎么也得一米七五吧。”

  这么说我就有自信了。我底气十足地告诉她:“上礼拜体检,我一米七五五!”

  “那事儿我爸不同意”

  表白之后,哪想麻烦了,她不理我了。

  过了些日子,看我没头苍蝇似的,她估计也不落忍,约我到了个地方,很委婉地说:“那事儿,我爸不同意。我爸说,现在还年轻,以学习为重。”她很听父亲的话。

  “咱俩除了一块儿吃饭就是一块儿学习,没干别的啊!俩人学不比一人学好吗?”我摆事实讲道理,挑战她爸的权威。谈恋爱就耽误学习?偏见。

  见她有点儿答不上来,我乘胜追击:“你觉得我怎么样?”

  “挺好的。”

  “那不就完了吗?你觉得我好,我也觉得你好,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吗?你再考虑考虑,啊?”我巴不得她马上表态。

  “我……再想想吧。”最后她犹犹豫豫地来了一句。

  一朝没搞定,我开始装颓废,整天闭门不出,不见人,不刮胡子。本来就瘦,一蓄了胡子,更显得憔悴、沧桑。我鼓捣班里男生把这阵风儿吹到哈文那儿去:瞧瞧李咏,为了你,都成什么样了?

  另一方面,当我遇到哈文的时候,表现得十分清高,根本不带侧目的,让她也尝尝啥叫失落。怪了,我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啊,可是恋爱面前,这些小心眼儿、鬼主意,想都不用想就来。

  一次,我帮同学排话剧,当导演。刚好哈文也来看。我远远地看见她来了,激动啊,心脏“通通通”猛跳。但我假装特酷特投入:“那谁,你这个地方动作可以再大点儿!”“你,语气再强烈点儿!”

  我知道她看我呢,所以表演得格外卖力。一会儿她走了,我特想回头看她一眼,还是忍住了,告诉自己:“别回头,万一被她发现了呢?”但我知道,她对我的好感肯定多了一层。

  平时上小课,我的声音条件很好,老师猛表扬。我知道女生们私下里也少不了议论:“咱们班李咏声音多好听啊!”男生议论女生,女生议论男生,是学校里最让人提神的事儿。她们一议论,我自我感觉倍儿良好,心说:哈文要是不动心,才叫怪呢!

  1988年的元旦对于我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那天晚上,我买了两张票,请哈文看演出。当然,票是托一位女同学带给她的,我们俩座位不挨着,省得招她烦。还是这位女同学,演出结束后又帮我捎了句话:“李咏在西配楼后面的小花园等你。”

  她还真来了。站在一片核桃林旁边,我开门见山地说:“哈文,咱们俩别彼此折磨了。”

  “什么叫彼此折磨啊?”哈文把重音放在“彼此”二字上。

  “我知道,你也挺挂念我的。”

  “我挂念你?哼!”在她眼里,我分明就是个剃头挑子。

  殊不知,我可是有备而来,今天要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绝不罢休:“哈文,我是个很认真的人,你别老羁押着我。我爸说,让我上大学找个女朋友,我就看你挺好的,就愿意你当我女朋友。凭我这条件,你吃亏吗?要么你现在就宣判我死刑,我就再没这念想了,天涯何处无芳草,要么你就……”

  本来我是打好腹稿的,说着说着就即兴发挥了,最后一弯腰,从地上拔起一朵野花,“你要是同意,就把这花接过去,不同意就别动。说吧,就这么点事儿,简单!”

  闷了好一阵儿,她都没说话。最后,她一伸手,把花拿走了。

  是谁说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大错特错!野花是有生命的,更是有使命的。一朵野花,就这么改变了李咏的一生。

  为她男扮女装

  寒假很快就到了,她回宁夏,我回新疆。对于刚刚陷入情网的两个年轻人,这一个月真是太漫长了。特别是春节,全家老小都在,可就是心里觉得难受。

  我每天都给她写一封信。信的内容无非是我今天做了什么,明天要做什么,无时无刻不想念你之类。最绝的是,为了讨她欢心,信封都是我自己做的。单做一个信封当然也没什么特别,关键是信封上的字都是我一个一个画上去的,任谁乍一看,也看不出和印刷上去的有何区别。

  细说画字的过程,那是相当麻烦。先拿铅笔轻轻打格,然后找份报纸,把要写的字挑出来,依样一个个“画”在信封上,标准的“印刷宋”。画字也有讲究,先用铅笔打底,再用钢笔描,横平竖直,字间距相等。最后,轻轻用橡皮把铅笔的痕迹擦掉。

  哈文说我,这哪儿是写信啊?纯属骗女孩呢!

  怎么能说骗呢?咱是饱含着真情实感的,要说“讨好”倒是不错。一大早起床就折信封,折完开始画,等画完了一抬头,外面天擦黑了。我容易吗我?哪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看见我这信封,不得疯了?

  我所有的信,哈文都留着,满满两大盒子,搬了几次家都没丢掉。我偶尔没事儿,拿出来欣赏欣赏,“小伙子太有才了!”

  不过常常招来哈文的控诉:“你写的信我都留着,我写那些信呢?就算我字不好,没保存价值,你的态度也太不端正了吧?”

  一番话说得我,无言以对。

  1988年4月13日,是我们确定恋爱关系后,哈文第一个生日。

  正是感情突飞猛进的时候,哈文的室友和我一起策划了一场“宿舍PARTY”,想给她一个惊喜。大概只有在那个年龄才会如此,恋爱虽然是两个人的事,可很多时候更像是大家的事。

  女生宿舍楼男生不让进,男生宿舍楼女生随便进,这完全有悖于“男尊女卑”之中国传统思想,十分不合理!

  还是哈文的室友仗义,帮忙帮到底,免费为我提供服装道具。我穿上一件女士大衣,系一条大红色的围巾,再戴上帽子和宽边眼镜,镜子前一照,能上《大众电影》封面了,美!

  这么着,一群叽叽喳喳的女生簇拥着一个扭扭捏捏的“女生”来到了宿舍楼下。看门老大爷刚想仔细端详端详,就被姑娘们围住问长问短,有点儿招架不住。趁着乱,我一溜烟钻了进去。

  刚一进门,把哈文吓一大跳:这谁啊?怪里怪气的!

  待我款款宽衣解带,除去乔装,哈文乐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生日PARTY结束,已经不早,我急着赶在锁门前溜出去,一慌就把帽子落在了屋里。行至楼下,埋头疾窜,被老大爷高声喝住:“站住!什么时候进来的?”

  惊得我一哆嗦,站是站住了,就是不敢抬头。周围有些进出的女生看到有个男扮女装的在这儿出洋相,哈哈乐出了声。

  “我……我刚进来的。”我用蚊子般的声音说。

  “不对吧!你哪个班的?男的女的?”看来老大爷是不打算饶过我了。87级播音系男生李咏乔装打扮混进女生宿舍讨好女朋友,迅速在校园里传为佳话。

若不痴情枉少年

  我读过的大学里,有许多绮丽的爱情故事,一一印证所谓“若不痴情枉少年”。
  最难忘记的是同我选修诗词欣赏的一个长发瘦女生。她不美,衣服穿得邋遢,就是有一股孤芳自赏的潇洒劲。很少见她与人打交道,成天跟她腻在一起的就是别系一个念自然组的男生,头发很短,像把钢刷,经常穿拖鞋,短裤,露出长毛腿,胡子不刮,带着流氓气息的聪明模样,两个人走在一起,特别臭味相投。

  我当年难免也有这样一点个性,对这种勇于自命不俗的人,格外欣赏。当那些自称思想开放、行动保守,自视家教良好的同学,用批评审判的眼光讥讽那一对男女的惊世骇俗、放荡不检时,我就暗自赞赏他们敢作敢当的勇气。

  他们每天一起吃午餐。十二点下课时,教室门外就等着一个提便当的他,然后一起到学校餐厅分享午餐。他们总是吃得津津有味,互相夹菜到令人生烦的地步。我有一次坐在他们旁边,看见男的三次把一块肉夹到女的碗里,女的三次夹回去。两个人总共说了六次“你吃”。最后,女的放下筷子,一副怒容:“叫你吃就吃!这么啰嗦个没完。”男的就乖乖地吃了。那一餐饭,俩人吃得意犹未尽。就商量是不是要在餐馆里再点一样菜。“你吃饱了没有?”男的先问。女的以同样的话又问。“你吃饱了没有?”“想吃什么?”男的说。“豆腐怎样?”女的提议。“你想吃豆腐吗?”男的又问。五分钟的反复征询后,他们决定多买一份豆腐。那一餐饭终于吃得一无所剩。男的牵着女的手,提着便当,双双步出餐厅。

  每时每刻,他们形影不离。只有坐在不同教室的时候,才能把他们暂时分开。他们大胆大方,对旁人视若无睹。在省“议员”建议辟室供约会的学生“合法接吻”的笑话闹出时,一般男女,都还只是找个阴暗角落,夏天蚊咬,冬来风寒。这一对男女就敢在大街上公然接吻,毫不扭捏,就像西洋电影的恋爱镜头一般自然与天经地义。春暖花开时,草坪斜坡上就见他们拥抱翻滚,忘了来来往往无数受惊的眼睛。

  至于两人同住一个小房舍的廉价双人床的事实,早就白得没人去探究。人们好奇的还是他们互相穿着彼此的衣物。你总是会发现一双绿袜子,一只是在男的右脚上,另一只是在女的左脚上,一双白袜子,也如此这般的各穿一只。一双红拖鞋,左脚在男方,右脚在女方,凡是任何成双成对的东西,都必须被他们公平地分开来,各自拥有对方的一半。歌词里的:你泥里有我,我泥里有你。

  那样的排列组合,是一种分享的喜悦?是一种标新立异?还是一种趣味游戏?我始终没有弄懂。当时只信:这么年轻的两个生命,能如此刻骨相爱,肯定有一种早熟的悲剧,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他们能坦然面对绝大多数人的指责与误解,必定需要无比的勇气去坚持他们的选择。

  后来,我们都毕业了。我第一件事便是在厚厚的毕业纪念册上,找寻这两个人,想从闲言流语中,找出一点可以探寻真相的背景资料。当我翻遍整本册子,发现几千人的名单中,就缺了他们两张面孔。他们既没有一张标准死板的学士照,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有挖空心思的毕业留言。四年风风雨雨的日子,他们回报我好奇心的,就是二寸宽三寸长的“白色空缺”。

  我冲动得想向人打听他们的下落,以及彼此相爱的结局。但是,我终于明白:“无题”是他们选择最美丽的告别方式。我才学得如何尊重别人不同的生活方式。

喑恋是条寂寞的青藤

  是隔壁班的女生,瘦瘦高高的,浓密的齐耳短发,大大的眼睛,一说话就会脸红,他每次经过隔壁的班,都会不由自主往里看两眼,如果看到她,他的心跳就会加快,快到让他感觉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会借故跑到隔壁班找熟悉的男生借书,这种借口让他觉得自己很幼稚,可是,17岁的少年,顽固地喜欢着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哪怕去隔壁班里看她一眼,那种满足就能让他欣喜一个下午。

  其实他是整个年级最出色的少年,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长得高高帅帅,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他的绯闻也很多,他曾经用自行车带过一个打篮球的女子经过她的身边,那个女孩子尖声地笑着。那个篮球队的女孩子喜欢他,可是他不喜欢打篮球的女子,一点也不。

  更多的时候,他跟在她的身后。

  她和他都是走读生,每天晚上下了学之后,他会骑着自行车跟在她的身后,这一跟就是两年,她在东城,他在西城,为了跟着她,他整整晚到家一个小时,因为看到她回家之后,他才会绕路再回到西城。

  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后来他的一个哥们儿说,我特别喜欢隔壁班的那个谁谁,那天是他哥们儿18岁生日,他愣了一下,心忽忽地疼着,哥们儿又说,她气质多好呀,多像一朵安静而幽幽的兰花,我们整个宿舍里的男生全喜欢她,有人半夜还喊她的名字呢。

  本来,他是有勇气告诉她的,但那次哥们儿说完之后,他决定就此沉默。

  他和她,考上一南一北两个大学,从此,天各一方。

  虽然距离远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她,甚至,他常常坐火车来到北方的这个城市,到她的学校门口,他期望能遇到她,碰到她,哪怕看她一眼就够了,可惜的是,他一次也没有遇到。

  后来就听说她恋爱的消息,她那么有气质的女孩子怎么会没有人追呢?他心里很凉,但仍然坚持一个人。同宿舍所有的人都谈了恋爱,只有他没有,他收到的情书最多,想和他一起喝咖啡的女孩子也多,他会弹吉他,踢足球最好,他写诗最棒,他一甩头的样子最让人难忘,总之,他是让人迷恋的,但他又是孤芳自赏的。女生后来给他起了个外号——“冷面王子”。

  他的心里仍然只有她。

  他从她的图书证上偷过她一张小照片,黑白的,羞涩地笑着,他常常拿出来看,后来,照片终于起了毛毛边。

  大学毕业后她就结婚了,得知她结婚后他喝醉了酒,然后一个人开着车在旷野里疯跑,那天,在星空下他流了泪,好像失去了这一辈子最最珍贵的东西。

  不久之后他也结婚了,新娘如同她的翻版,他只允许新娘留那种短发,齐耳,又厚又密的黑发。有一次他的妻子染了有颜色的棕红色,他大发雷霆。结婚后她就去了另外的城市,那个城市离他住的城市很远,可是,他常常会一个人坐着飞机到那个城市,然后住一个晚上再离开。他来,是为了感觉到她的气息,这个城市让他心疼,提起这个城市,他就会心动一下,天气预报时,他会留意这个城市的温度,这个习惯,他坚持了很多年。

  后来,他们高中同学聚会。

  同学们想找到当年的公主,可是,很多人都无法找到她,他主动站出来说,我去找吧。

  他也没有找到她。

  明明她就在这个城市,可是,他居然没有找到她,他甚至跑到公安局户籍警那里查找她的名字,但就是没有这个人,这个人好像在人世间蒸发了一样。

  难道她出事了吗?他很担心,于是在网上贴出了她少年时代的那张照片,让那个城市的人帮助寻找这个人。

  网络帮了他的忙,三天之后,有人跟帖说,这是我们公司的会计呀。

  原来,搬到这个城市后她改了名字,当他得知自己就要见到她时,他的心狂跳不已,在等待见她的刹那,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终于,她出来了。

  呆了的是他。

  她胖了,黑了,染了一头黄色的短发,很胖的大腿上穿着五彩缤纷的裤子,金色的高跟鞋有7厘米高,戴着好几条项链,手上有四五个金戒指,他以为他认错了人,可是,的确是她,那模样他仍然认得出来。

  她张嘴就叫错了他的名字,他尴尬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她问他在什么单位,他说了,她马上说,哎呀,我老公正好和你有业务,你电话多少?来来,快告诉我,同学会我一定会去,现在好多同学当官了吧,我正好想把我们家的业务发展到你们那里……他什么也听不下去了,狼狈地逃了出来,他跑得很快。后来,终于累得跑不动了,他蹲在一棵树下,看到一条青藤正寂寞地往墙上爬着。

  他觉得他就是那条寂寞的青藤,死死地粘着却不知道,墙哪里能知道青藤的寂寞呢?

  好久好久,他的眼泪落在地上,砸了一个大圆点,他终于明白,这青春里的暗恋,其实是一个人的战争,你自己打输了、打赢了,其实和别人没有关系。这条寂寞的青藤,终有尽头,秋天到来的时候,叶子就黄了,它就再也不会往上爬了。

谢谢你曾经拒绝我

     那年,他正读高三,雄心勃勃地想考华中科技大学。开学前第一天,他在教室上自习。突然听到一声剧烈的响动,抬头只见一个女生正扶着桌椅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她摔倒了。教室里“轰”地笑开了,她红着脸,低头跑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口中还喃喃地念着:“糟了,糟了,我的淑女形象完全被损毁了。”她再次抬头时,与他的眼神仓皇地对视了一下,他们又低下头去。
  从此,他喜欢时不时地偷偷瞟她一眼。在她面前的时候,心也会一直紧张得跳个不停,虽然他只有在“例行公事”似的向她催交作业时,才会和她说上几句话。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改变自己习惯的作息时间,只为能在上学、放学时自行车棚里短暂的“偶遇”;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喜欢一下课就黏在楼道的窗前,只为能静静地看她一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晚自习后,要等着她离开的时候才收拾书包,望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夜色中。

  他开始不安起来,但却无法控制住自己。他决定就这样默默地关注着她。她还不知道他对她的暗恋。

  3月31日,她像往常一样来到学校。突然一个电火花般的想法闪现在她的头脑中。她当即决定试一试。

  下午趁他不注意,她急急往他的数学书里塞进一张小纸条。

  晚上,自习。他见到纸条,打开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自从开学以来,我就开始喜欢上你了。明天中午12点,我们在操场上不见不散。

  那晚他第一次失眠了,满脑子都是那张纸条的内容,一边是担心,一边又莫名地有些惊喜,他不断地反问自己:难道她知道自己喜欢上她了?我到底该不该去?难道她也喜欢我?

  第二天中午,怀着一颗忐忑又虔诚的心,他准时出现在了操场,而她却早已将那件事忘在脑后。

  虽然还是春天,但长沙的温度早已高达三十几摄氏度。下午3点多,她才猛然想起那件事,飞快地跑到操场后面的餐馆躲了起来。在餐馆的顶楼上,她看到他竟然还傻傻地站在那里等。她并没有立即跑过去告诉他,自己只不过是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她心里又冒出一个想要戏弄他一下的想法,她要看他能等多久。

  令她失望的是,仅在半个小时后,他就离开了。她有些垂头丧气,但是她并没有怪他的理由,能够在操场蹲三个多小时已实属不易。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他举着两个冰激凌来到操场。

  她竟也莫名其妙地在那儿傻傻地看。现在才发现,距离是如此之近,却难以超越。太阳渐渐变得温柔,影子拖得像幸福一样长了。他却还没离开,只是冰激凌早已融化到他的手上,像凝固的眼泪滴在操场上。看着他满手的奶油,她不安地跑过去,说:“非常抱歉,你还真来呀。你不知道今天是愚人节吗?”他很快回答:“我知道的啊。但我宁愿它是真的。”她的脸一下就变得通红,低着头冒出一句:“你可要知道,我的男朋友可要是清华的哦。现在还是努力学习吧。”他不住地点头。

  那以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更加发奋读书。他们就这样在互相的“较量”中走过了高三,最终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

  大学,他才明白,当年他遇到的是一份一生难以体会到的友谊,就发短信给她:谢谢你,曾经拒绝了我的爱。是你用你的坚决拒绝来拯救了我,才让我没有误入歧途。

  她也回复说: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我知道我们都还年轻,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年轻的翅膀承受不了太多的承诺,我们还要“鲲鹏展翅”呢。

高考前夕,我为足球狂

   我18岁那年,1986年的世界杯足球赛在墨西哥进行。比赛时间在六月初到七月初。

  可这一个月,就是高考前最后冲刺的关键时刻。

  看,还是不看呢?

  父亲在世界杯开幕那天,跟我郑重谈了一次。

  他说:知道你很想看世界杯。我也相信看几场球不会影响你的高考,甚至觉得到这个时候,该下的工夫已经下足了,没必要整天想着高考,搞得心理压力过大,看看球,调解一下,说不定会有更好的状态。所以,你自己安排起居和学习时间。你已经18岁了。可以为自己负责了。万一你高考不理想,也不要后悔,更不要跟看世界杯联系上。大不了重考一次。

  当时,我觉得我父亲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

  我表示看球绝对不会影响高考复习,并和父亲一起选了一些小组赛,等进入淘汰赛阶段再选择自己想看的重要对阵。

  一场1/4决赛中,马拉多纳,一个影响我终生的人,用一种震惊世界的方式出现。在他连过五人踢进那个球的时刻,爷爷和父亲完全忘记了邻居们都在凌晨的睡梦中,他们爆发出了我从没听到过的吓人的持续的呼喊,把母亲和妹妹都吵醒了,以为家里闯进窃贼发生了激烈搏斗。

  每一次熬夜看球后,父亲都帮我撒谎欺骗班主任,说晚上用功,白天起得晚一点。

  我每天到学校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球友们绘声绘色地描述比赛。后来回想。这也许是我阴差错的“体育解说前传”吧。

  7月初,世界杯决赛了,高考随后就到。

  7月5日,高三全年级考前动员。300多学生和几十名老师集合在学校最大的阶梯教室,黑压压一片。大黑板上。红色楷书大号的粉笔字写着:“一颗红心,两手准备”,气氛之肃杀,令人想起“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校长的考前动员已经开始,我迟到了,却又无处躲藏、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过来。我迅速向最后一排走去,那有死党们提前留好的位置,他们都在那里等我带来的“早间体育新闻”之《世界杯快报》。弟兄们的目光如同接应突围的救援火力一样,一个个满眼的企盼和兴奋。

  “快说快说,谁赢了?谁是冠军?”声音小得根本不是听见的,是看口唇动作看见的。

  “阿根廷3比2胜,马拉多纳没有进球。”我用最简洁的语言把核心要点发布了。

  一堆凑过来的脑袋迅速恢复了原来的正常状态和位置。

  多年以后,我干起了体育解说,当年凑过来的那些脑袋知道以后都说,这一点也不奇怪。

  那一年,我18岁,刻着高考和世界杯的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