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不堪剪

  大二那年,我加入校报记者团,认识了凡萧。他是高我两级的师兄,之前听说过他的名气,校园才子,文采很好,并弹得一手好吉他。在迎新的晚会上,凡萧作为记者团团长给我们作了一次精彩的演讲,他谈吐自如、幽默大方,博得大家的阵阵掌声和欢笑,耐心地解答着每个学弟学妹的问题。我坐在后排远远看着他,却不敢站起来提问,心里惴惴不安,从来没这么紧张过,确切地说,是没有被这样一个师兄、一个男孩如此打动过,仿佛乱了阵脚。   这时,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我的名字,“你就是沉默吧”,我回过头,是凡萧!他看我有些窘,笑着说:“我看了几篇你给记者团交的稿子,写得很不错,有独到的见地,还有你给副刊投的几篇诗歌,我非常喜欢,有空可以多给我看看你的作品吗?”我连忙说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只不过自己喜欢随便写写而已,凡萧说:“随便写就写得那么好,要是用心写,岂不是要有很多人给你当粉丝了?”我也笑了,并不作答。   圣诞节的时候,宿舍的人有的和男朋友去逛街了,有的去自习,我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莫名其妙有些伤感,我在想凡萧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干什么呢,而后又笑自己的幼稚和自作多情,他那么优秀,肯定会有很多女孩喜欢,这么久了说不定早都不记得我是谁了。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喂,你好,我找沉默。”“我就是啊,请问你是?”我一边迟疑一边在拼命地猜测这个陌生又似曾相识的声音。“你能猜出我是谁吗?”对方似乎浅浅地一笑,我们不约而同地报出了同一个名字“凡萧”。“你是凡萧?”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愿意一起聊聊天吗?”我应允了。五分钟后,我在宿舍楼下看到了凡萧,似乎比初见的时候清瘦了。在南方寒冷的冬夜,他的笑容里似乎也盛着一种让我觉得寒冷的东西,虽然我知道他是热情的。   在校园里走了一会儿,渐渐地校园里飘起了小雪,内心的情绪连绵氤氲,我确定我喜欢上了凡萧,只是我们近在眼前的时候,心却似远在天涯。我无法捕捉那份感受,因为它带给我的是忧伤。   我不敢确定凡萧的感情,但是我却不可遏止地想要每天看到他,和他说话。凡萧告诉我,他放弃了学校的留校资格,想考中科院的研究生,那段时间他放弃了所有休息时间,整天泡在自习室里。每次去宿舍找他,都是空空的楼道空空的房子。有时去会碰到一些人,久而久之,他们都认识了我,有时候他们会和凡萧打趣,说看你女朋友多好啊每天来找你,凡萧这个时候会突然很严肃,不要乱说,沉默是记者团的小妹。我不知道凡萧为什么会介意他们的玩笑,但是我知道,在我心里,他不仅仅是哥哥,我喜欢他,似乎是第一次见面我就喜欢他。   凡萧考研,我每天默默地祈祷希望他能顺利,同时又隐隐地难过,我怕他离开这个校园。有个周末他想休息不去自习,我去他宿舍,他拿起吉他,唱着朴树的《那些花儿》,我的眼里溢满了泪水。凡萧永远不会知道,那个傍晚空气中飘浮着的那些音符已经深深定格在一个女孩心中。   所有的人都看出了我对他的感情,唯独他自己仿佛是看客。而我并不想在他考研的日子里打扰他,于是我选择了沉默,并且永久地埋葬这段心情。   来年的春天,终于等到了他被录取的好消息,泪水又一次下来了,是喜悦也是感怀,我想假如凡萧也同样地沉默或者永远消失在我的视野里,那么这不过是青春的一段青涩纪念而已,在美好的年华,遇到了一个美好的人,即使是猝不及防的忧伤也会让人难忘。   后来在一次聚会上,我喝多了,酒入愁肠,心里的纠结愈来愈浓重,直到彻底醉倒。我哭着喊凡萧的名字,痛彻心扉,几个女孩陪我落泪却丝毫没有任何办法阻止我,不一会儿,我感觉到被人扶起,是我熟悉的身影,凡萧来了!他拉我起来,一只手抱着我,另一只手梳理着我凌乱的头发。   我依然在哭,凡萧,你不是我哥哥,我爱你,我爱你,你知道吗?  他一个劲儿地点头,不断地重复3个字:我知道。我感觉自己像个无助的孩子,受了莫大的委屈,而见到他后更加一发不可收地难过,直到我哭累了,凡萧才送我回去。   第二天酒醒的时候,凡萧给我打电话,我坚持不接听,我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莫大的伤害,并且让所有的人都鉴赏了我的愚蠢,包括凡萧。一连好几天,我都坚决不见他,我想我们注定只能是两条平行线,凡萧这样的人,他的灵魂是水里的鱼,只有游动才能让他快乐,骄傲如他,自信如他,他怎么可能为我驻足,忘记他吧,我告诉自己。   快到那一年大四毕业的日子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凡萧,有一次一个陌生的男生找我,并递给我一封信,他说,沉默,凡萧走了,这个是他留下的。   走了,什么意思?他不是要去读研了吗?我大声问道,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男生抬起头,微微有些迟疑,“凡萧他,他……”   “你快说啊,凡萧怎么了?”   “他得了白血病,他早些时候就发现了,本来医生说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可就在上星期……”   泪水夺眶而出,我吼道:“不,我不信,我不认识你,你在骗我,你在骗我,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歇斯底里地哭喊,楼道里的同学都出来安慰我,看来他们很多人都知道凡萧的事了,唯独我,他们都在瞒着我。   我拆开信,我看到他写信的日期正是在我喝醉的那一晚。   “默儿,请允许我这样叫你。刚才你喝醉了,你的每一滴泪都滴在我的心上,其实,‘我爱你’这3个字应该由我来对你讲,而不该由一个美丽温婉的女孩当着众人的面对我说,我觉得歉疚和心痛,你哭泣的样子真的让我心疼。我何尝不喜欢你,从我第一次见你就看出了你的与众不同。可是,默儿,我无法告诉你,我怎么忍心告诉你,我今生不可能陪我喜欢的女孩看风景了。我无法埋怨命运,它给过我很多,更重要的是我很感恩命运让我们相识,如今的这份残忍我却必须接受。你不要为我哭泣好吗?你要坚强要美丽地走下去,生命多么美好,你以后肯定会遇到很爱你的人,他可以照顾你一生,而我则是永远祝福你的人,我相信你这么善良肯定会幸福。一个人无法抗拒突如其来的厄运,但是我们完全可以通过改变对命运的态度而活得更达观些,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说更多山盟海誓,因为我此生已无能为力,这样也只能让你更难过,但是,我还是希望有来生的……以后不要再轻易喝醉了,如果没有另一个爱你的人在身边……”   泪水打湿了信纸,我对自己的无知痛恨不已,我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我为什么那么久拒绝见他,那么久没有他的消息我为什么没有去找他……凡萧,你能原谅默儿吗?你回答我,回答我!   凡萧无数次在我的梦里复活,那么鲜活的影子,我却无法碰触他,我只能爱他,爱得泪流满面……   重读李贺的诗《苏小小墓》,我特别喜欢那两句“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烟花不堪剪,烟花何须剪?   生命本身就是一次庄严的告别,当我告别大学时代,我愿意将青春的伤感和那份生命的庄严留给更多悲悯的人们,面对以后更长的人生路,除了微笑前行,我别无选择,因为,我不仅在走自己的路,我还要为凡萧延续一个美丽的梦。   (郭枫摘自《都市美文》  

穷,真的没什么

  一瓶普通的纯净水,一元钱;一瓶名牌的纯净水,三元钱。每逢体育课的时候,就有很多同学带着纯净水,以备在激烈的运动之后解渴。
  她也有。她的纯净水是乐百氏的。每当母亲把乐百氏纯净水拿给她时,她总是有些不安。母亲早就下岗了,在街头卖布头。父亲的工资又不高。
  一次体育课后,同桌没有带纯净水。她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水递了过去。
  “喂,你这水不像是纯净水啊。”同桌喝了一口说。
  “怎么会?”她的心跳得急起来,“是我妈今天刚给我买的。”
  
  几个同学围拢过来:“不会是假冒的吧?”
  一个同学拿起来尝了一口:“咦,像是凉白开呀!”
  大家静了一下,都笑了。是的,是像凉白开。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这的确可能是凉白开。要不然,一向节俭的母亲怎么会单单在这件事上大方起来呢?
  一进家门,她就问母亲:“你给我的纯净水,是不是凉白开?”
  “是。”母亲说,“外面的假纯净水太多,我怕你喝坏肚子,就给你灌进了凉白开。”
  她不做声。母亲真虚伪,她想,明明是为了省钱,还说是为我好。
  母亲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说:“你知道吗?家里一个月用4吨水,一吨水2.20元,正好是8.8元钱。要是给你买纯净水,一星期两次体育课,就得6元钱,够我们家大半个月的水费了。这么省下去,一年能省二百多元钱呢。”
  母亲是对的。她知道,作为家里唯一的纯消费者,她没有能力为家里挣钱,总有义务为家里省钱吧。
  “同学里有人笑话你吗?”母亲又问。
  她点点头。
  “你怎么想这件事?”
  “我不知道。”
  “那你听听我的想法。”母亲说,“我们是穷,这是真的。不过,你要明白这几个道理:一、穷不是错,富也不是对。穷富都是日子的一种过法。二、穷人不可怜。凭他怎么有钱,从根儿上查去,哪一家没有几代穷人?三、再穷,人也得看得起自己,要是看不起自己,心就穷了。心要是穷了,就真穷了。
  她点点头。那天晚上,她想了很多。
  倪早菊/荐

点石成金

  小时候,我特别淘气,父母为我操碎了心。我让那些痛心疾首的告诫左耳进右耳出。球场和足球对我的吸引力远胜于教室和书本。这样不知不觉就晃到了高三下学期,一个“伟大”的变化开始了:性意识萌动了,对女同学渐渐有了兴趣。
  我喜欢我们班一个叫赵小纯的女同学。她漂亮文静,成绩好。我变得郁郁寡欢。因为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人家成绩那么好。很快就传来了赵小纯即将被学校保送进南开大学的消息,可以想象我有多么绝望。这时离高考不到100天了,我仍就这么不开心地“晃”着,让父母心急如焚!
  一天下午,上自习课。我在语文练习本上信笔涂抹我纯洁的相思与无望的忧伤,我肯定那是自我背起书包上学以来写得最好最动情的一篇作文,我还傻头傻脑地提到了赵小纯的名字。还没有写完,有同学鬼打慌了一般来喊我出去踢球。我揉了揉酸叽叽的鼻子就去了操场,练习本随手塞进了抽屉。晚自习时,我找不到练习本了,一问,小组长搜去交给了科代表,科代表又交给了语文老师。我脑子“嗡”地一下,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提心吊胆,不知道后面有什么在等着我,我猜想语文老师会把我的“杰作”交给教导主任,教导主任拿着这篇情书会绘声绘色地念给全班同学听——啊,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一定会自杀!
  正当我惶惶不可终日时,练习本发下来了,语文老师甚至没多看我一眼。下课了,我抓起本子跑到教室外的小树林里,翻开,还在!错别字、病句用红笔改过了,下面还有一段批语,是老师熟悉的笔迹:“文章写得不错,有真情实感,如果你能在大学里把它亲手交给那位女同学就好了!”末尾那个惊叹号像个炸弹在我心里砰地炸开,就在那一刻,“晃”了18年的我醒了,我开始拼命了,为了一个目标,为了考上赵小纯即将就读的“南开”!
  我发现那些原来叫我头痛不已的习题并不是太难,我甚至还在解题的过程中感受到了种种从未体验过的乐趣,原来我也是可以这样优秀的呀!
  随着考期的临近,我的成绩几乎是直线上升,老师们已经把我划入了有把握考进重点大学给学校增光添彩的优生之列,并额外地给我“开小灶”。看着仍在“大灶”上抡勺子的昔日的狐朋狗友,我心里有一种异常的感觉,当时的我说不出来,现在我知道了,人和人就是如此拉开了距离。而那个赵小纯已成了远方一个隐隐约约的召唤,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也许男人就是这样见异思迁吧。
  结局是相当圆满的,我冲进了“南开”。但我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虽然它在我人生旅途中如此重要,但以我青春年少的羞涩和自尊,还是打算把它埋在心底。
  我只安安心心地读书,毕业后又考研,完了,到南方工作。一晃就过了10年,我已结婚生子,家庭美满,事业有成。
  这年春节,我回家乡过年。几个高中同学打电话说要开个同学会,在那里,我又碰到了赵小纯,还有她清纯可爱的女儿。小女孩像极了少年时代的赵小纯,勾起我无限感慨,我也就毫不顾忌地讲了那件事。听得大家一惊一诧,最后齐声欢呼。
  那位恩重如山的语文老师已于两年前病逝了,但我永远感激他在人生关键处给予我的指点。他保护并承认了我的初恋,还有他并不认为恋情萌动的孩子就不纯洁就不可造就的点石成金的教育智慧。
  孙彦起/荐

以后再对她表白

  6年前,我还是县城一中的一名青涩、腼腆的男生。在别人看来,我肯定生活得很幸福,因为我成绩优异,学习勤奋,上大学应该不成问题。
  其实没有人知道我内心深处的自卑。我来自全县最贫困的乡,每次学校的特困生名单中都有我的名字,而身边的同学都衣着光鲜,举止潇洒。我不敢参与他们的讨论,我怕自己出洋相,被他们笑话。每次下课时,他们在走廊上聊天,我就静静地坐着。我渐渐地变得孤僻起来,上学一年了,还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和谁讲上10句话。
  高二的下学期,班上突然有人“早恋”,竟是两个成绩都很好的学生:肖志和飞燕,他们俩还偷偷跑到了学校后面的小山上。对此,老师在班会上进行了严厉的批评,还一并把我拿出来表扬:你们看看小小,他什么时候动过这种心思?
  坐在我后面的肖志悄悄地说:我看他不是没有心思,而是没有人会喜欢他这样的书呆子。我真想转过身与他大吵一架,但还是忍住了。下课后,我趴在书桌上,泪悄悄落了下来。年轻的我其实多么渴望拥有一份纯真的感情,可是我的自我封闭,我的自卑,让我离每位同学都远远的,虽然老师常表扬我,但我怎么也快乐不起来。
  6月的一天,我照例很早来到教室,拉开抽屉的刹那,我惊呆了: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封信,叠成了千纸鹤的形状。我知道那是情书的流行叠法,一种叫幸福的感觉瞬时流遍了我身体里的每根血管。好不容易挨到放学,我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在无人的角落里阅读生命中的第一封情书。上面的句子我读了一遍就永远记住了:我一直站在那个窗口/你应该早已看见/我是风中一颗心绪不宁的小草。信的末尾是一段让我面红心跳的话:喜欢你,好久好久了。今晚9点,在山上的步云亭等你。
  信没有署名,但我一看笔迹就知道是谁写的。她就坐在我斜对面,是飞燕的字迹,难道她喜欢的是我?我心里感到很快乐,但我还是决定不去赴约。因为我知道现在还没有资本接受她的爱,等我考上大学后,再对她表白。我对自己说:一定不要辜负这份爱!
  第二天早上,阳光明媚,我心中久久积郁的阴霾,也随着阳光一扫而空。从那天开始,我再也不为衣服的破旧而自卑,也不再为自己是特困生的身份而怯懦,我变得活泼开朗,积极参加同学们的各种活动,不再封闭自己。
  我发现身边的同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相处,他们并没有因为我的贫穷而看低我,特别是肖志,他在每个周末都请我到他家改善伙食,成为我最要好的朋友。
  当然我没有告诉他情书的事,那是我心中的一个秘密。
  7月,全班45个同学各奔东西,我以超出重点大学录取分数线38分的成绩被一所重点大学录取。
  到大学后,我对飞燕的爱渐渐淡下去,我发现自己那时对她的爱只是少年时的爱慕,但我的心里还是很感谢她的那封情书,它让我得到了同学最为珍贵的友谊。
  今年,高中同学聚会。谈笑间,我提到了高中时的那封情书,肖志说:“你还记得啊!那是我和班里的同学商量着写的,飞燕抄的,我们知道你渴望友谊,而没有人向你敞开心扉,收到信后你肯定高兴,以你的性格又不会影响学习。但惨的是为了写情书我和飞燕跑到山上的事让老师骂了一顿,不过庆幸的是,你这位优秀学生总算加入到集体中来了。”
  我没想到,情书是这样来的……眼泪不知怎么就流了下来。虽然最初的情书并非真正的情书,但它却让年少自卑的我得到了当时最渴望的真诚和友谊。
  建 峰/荐

一颗柔软的心

  每周五的黄昏,总有敲门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笃笃,笃笃”,仿佛怕敲碎什么似的,轻盈而小心。之后,办公室的门微微掀开一道缝,探进两个女孩的脑袋来,样子依旧是小心翼翼的,轻声问:“老师,有废纸没有?”
  这时候的办公室,总会有一个人在,我们的同事——张老师。她站起来,高高地应一声:“有,快进来。”
  两个女孩是学校的学生,由于家境贫困,学校为她们安排了勤工俭学。活儿也很简单,就是每周把办公室废弃的纸收捡起来,卖掉。
  张老师年龄比我们大,我们管她叫张姐。张姐总夸这两个学生,说她们是懂事的孩子,能想着为父母省个钱,知道心疼父母。“更重要的是,这两个孩子能勇于直面自己的贫穷,懂得通过努力去改变现状,这样的孩子,我打心眼里喜欢她们。”张姐说。
  周五的黄昏,正赶上周末,好多办公室往往人去室空。但我们办公室,张姐总会在。张姐说,我作业多,我得看作业。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在等着那两个女生,她不想让她们吃闭门羹。
  张姐是个细心的人。有一次,她临时有事不能在,就把一张纸条贴在门上:两位同学,门开着,灯亮着,纸在门后的箱子里,你们自己取。张姐还怕风把门关上,特意摁下了防锁的门栓。
  每次来,两个女生都羞怯怯的,张姐迎上去,一边拾掇,一边和她们搭话,谈学习,论成绩,有说有笑,气氛轻松的,仿佛是两个孩子在帮张姐做事。直到她们仨一块把蛇皮口袋抬出办公室,张姐才回来“哗啦哗啦”地洗手,然后,愉快地回家,
  办公室也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废纸的。有一次月休,张姐借了一辆电动三轮车回了一趟乡下老家,再回来时,拉回整整两袋子废书本。张姐说,那都是她读书的年代小心留存下的,原来舍不得扔,现在既没出了名也没成了大家,留着也没用了。张姐一边调侃,一边把两袋子废书本搬到办公室。其实,张姐做这一切,只为了两个女生来询问有无废纸时,她能甜甜朗朗地应一声:“有。”
  两个女生最后都考上了大学。考上大学之后,两个孩子没有给张姐打过一个电话,也没有给她写过一封信。但张姐会时常提起她们俩,张姐说:“她们是两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心疼父母,我喜欢她们。”
  人们都说张姐有一颗柔软的心,其实,这颗柔软的心里包藏的全部东西,也不过两样:善良与悲悯。

不可逃的爱情必修课

  这一向,大家都觉得可以拿爱情来考我了,于是我老是被要求谈论爱情。我总是如临大敌,勤勤恳恳期期艾艾地像编“百度词条”一样下定义:“爱情,是一种化学元素,和肽有关。”“爱情,是种本能,要么一生下来就会,要么一辈子都不会。”“爱情,是每个人为自己争取爱的斗争。”
  每次放话完毕,空气中刚刚造句的淡薄白影还没散尽。对面的人就抛出准备已久的嗤之以鼻:“这种事情,没有经历过,就没有发言权。”我抱拳语无伦次地表示我的羞惭:“班门弄斧,造次了造次了。”“所以啊,大学不谈恋爱可惜了,记住,要撕开脸皮甩开膀子。”“谨尊教诲,一定一定。”
  这真是令人奇怪的事,刚上大学,周围的人就全像卖药的一样向我推销爱情——要知道一年前它还属于违禁药品呢。
  很多活动,都明目张胆地直指发展男女关系。比如新生舞会。
  我们的舞会对象是化工系,军训的时候,就时常有长得很化工的男生来我们方阵做初步评估。我们尘满面鬓如霜,一身迷彩好久没洗了,冷冷地回视,准备对阶级色狼的野心给予打击。但有时午夜梦回,在军营军绿色的被子里滚来滚去,也会想起自己衣柜最里面还有一件裙子有公主袖,配姐姐的那双系带高跟鞋,应该……保守地说,应该能引得几个人打听我们的家庭背景。
  我们的新生舞会在开学第二周,既不用出场地钱,也不用负担酒水。化工系财大气粗地说:“你们什么都不用出,出女人都行了。”欢喜一阵,愣了愣,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舞会前夕,化工系又往我们每个女生宿舍送了厚厚一沓美容院的优惠券。我拿着五张修理不同面部器官的优惠券,暗忖:“这是在婉转地暗示我需要整容吗?”
  在舞会开始之前,我一直以为它会像电影里开放的美国学府——大家都打扮得很正式,有一对事先约定好的舞伴,生生地把自己打扮成“县级局长携其夫人”。但正式开始之后,才发现全然不是那样,更像我观摩过的老年人交际舞活动中心,我们这个舞会比那个还要安详。在我跳的五支舞里,我所做的只是重复地前后挪动我的左脚——僵硬得仿佛那是一只假肢。对面的舞伴可能在思量:她反反复复,为什么还凿不穿一块地板?
  真正体现出舞会山寨版本色的,应该是游戏环节。游戏内容直接copy电视上速配节目的模式,惩罚形式直接copy祖国各地千奇百怪的闹洞房花招。中心议题揭示得太过赤裸裸,让观众鼓掌起哄的时候都不好意思。
  看到这些来自各个中学的第一名,那些永远在第一排皱着眉抄笔记,春夏秋冬都穿深蓝运动外套的男生女生,现在都红光满面下饺子一样步入舞池,奋力地去练习着准爱情的游戏,真是足以颠覆人的世界观。
  在大学里,最难过关的学科,无关文科数学,无关四级英语,其实应该是爱情吧。大学里,有多少恋爱是为了修学分呢?为了修满学分,而怀揣着不同的心情上交这份作业——或战战兢兢患得患失,或洋洋自得踌躇满志。试卷发下来的时候认真检讨,总结经验教训,提出改进措施,暗暗握拳冷笑:“下次考试定能雪耻。”
  然而最糟糕的是,前辈们几乎总结了所有课程的逃课和蒙混过关的方法,却一口咬定爱情这门课无径可穿无路可绕,挂科就得补考,不过关就得重修。毕业时必须达标:要能根据星座血型判断对方是否可以接触,要懂得在短信里假扮若即若离,更要知道怎么迅速果断又略带伤感地了结一段关系,这门课就是教你怎么在成人的世界游刃有余。
  在一节公共课上,我隔着无数倒下的后脑勺,和距我五米之外醒着的同学聊天:“同学,你逃过课吗?”
  “还没有。”她放低音量说,“逃了课也没事干,逃又能逃到哪去?”
  她神色苍凉蕴含无限感慨,我好像近距离赏析高更的那幅《我们从何处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大家的脑门上都闪亮着两个字叫做“空虚”,还是荧光字体。每到晚上,那盈盈绿光就愈发猖狂地一闪一闪,每次闪烁都令人揪心。我们空虚地流窜在各个课堂之间,选修的课是科学文化知识,必修的是爱情。■
  (周莉莉荐自《女友》)

最重要的一课

  国际酒店业市场行销协会总裁、注册酒店高级职业经理人罗伯特·吉尔伯特博士将他的成功归结于一堂课对他的影响。他在一篇文章中写道:
  “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课是在我刚进人大学的第一天的第一堂课的第一分钟中学到的。
  我打开我的崭新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静候教授开始授课。在开口说话之前,教授径直走向黑板,在上面写下了这样几行大字:
  大学是知识的源泉,
  少数的人如饥似渴地畅饮,
  更多的人悠哉游哉地品吮。
  绝大多数的人则只是漱了漱口。”
  几行简单的话语,让年轻的罗伯特警醒:同样是汲取知识,态度上却有极大的不同。他欣慰地说道:“所幸的是。我选择了畅饮。”

三次刻骨铭心地撒谎

  人不是生来就会撒谎,该撒时,就撒了,很有些无师自通的味道,但多少总会有些原因。先承认,我曾无数次撒谎,大部分撒完就忘,不记心上,只有几次是刻骨铭心的。
  上小学四年级,一日下午上学路上,秋风拂起些灰尘,远远地,我们看见柏油路上有一团白,约摸有几十米远。几位同学一边走近,一边猜测是白纸、风筝、白布什么的。待真的走近,我眼尖手快,看清是纱巾,便捡了起来。那是一块很不错的纱巾,那个时代的奢侈品,它在几位同学手里传过后,重又传回我的手中。到了学校,我亲手交给老师,照例作为拾金不昧者而受到表扬。说实话,我那时是班级和学校都数得上的学生,受表扬乃家常便饭,这次表扬也就没放在心上,谁知竟埋下了祸根。
  我傍晚放学,路上小玩一阵轻松走进家门时,发现母亲表情严肃坐在家中,似乎还沉思了许久。
  对话大致如此:
  纱巾谁捡的?
  我捡的。
  当时有别人吗?
  有。
  几个人?
  三个。
  那怎么说是你捡的?
  我先看见的。
  你撒谎!……
  我只记得母亲吼了这一句,便手执笤帚扑过来,劈头盖脸打起来。
  我家兄妹四人,我最小,父亲是工程兵,逢山劈路,遇水搭桥,经常三过家门而不入,教养孩子的重任就落在母亲一人身上,加上我们四人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说服教育虽可治本,但见效颇慢,母亲便常常急症下猛药,打为上策,意思是伤其筋骨以触之灵魂。
  笤帚被打散了,母亲也歇歇手,顺便开始第二轮问询。
  为什么撒谎?
  ……
  为什么说是自己捡的?
  ……
  说!
  我觉得就是我捡的。
  你觉得,别人都看不见,就你能看见,是吧?撒谎是品质问题,从小品质不好,长大就得蹲监狱,你知道吗?
  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撒谎?
  我没撒谎。
  于是,第二轮痛打开始了。
  晚上,后背火辣辣的,我躺不得便趴着,趴着难以入睡便想,第一以后遇到类似情况躲着,第二查清谁告的密,断绝和他的一切关系。
  印象中好像第二天我还发了高烧,记不清了,就算高烧也行。
  母亲功劳很大,她学问不高,也未必懂得多少做人之道,但她以一种朴素的判断来决定对孩子的要求标准,甚至不惜用强硬手段制止孩子们有损高尚品质的行径。多少年以后,我和哥哥姐姐相继工作,一致的评价是善良,老实,还有些窝囊。虽都默默无闻,无大成就,但兄弟姐妹间一直互相信任,互相关照,只一份融洽就让许多家庭羡慕不已。
  转眼间升入初中,不知为什么,我特别迷电影。一次说晚上要上演朝鲜电影《火车司机的儿子》,我们在露天操场上摆好板凳占了地方,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电影就要开始,天降倾盆大雨,人们收起家伙四散回家,电影队也收起了机器。
  我回家洗洗躺在床上,为没看到新片而懊丧,正欲昏昏睡去,雨过天晴。眼看星星月亮挂在天上,楚楚动人,我不由地想,会不会重挂银幕继续放映?于是我缠着母亲希望去探听一下。母亲虽百般阻拦,却经不住苦求,居然同意了。我几乎是飞到一公里以外的操场,果然不出所料,银幕已经又挂了起来,于是又飞回家中,一家人穿衣起床,欢天喜地去看新片。那美妙的感觉不知如何与你分享。
  了解了我对电影的挚爱,第二次撒谎便不足为奇了。那天下午放学时,部队的地下车库正在联映老电影,同学提议进去看看。哪知一看,身子便像被磁石般吸住了一样。正在放映的是动画片《大闹天宫》,线条优美,人物生动,音乐动听,故事新奇,没有不看完的道理。紧接着演起了苏联电影《海底擒谍》,如果没记错,这是我第一次看间谍片,捏紧拳头,浑身热汗,早已忘了时间。第二部放毕,还有第三部,那时人们看电影就是如饥似渴。第三部是国产电影《无名岛》,不容考虑,看罢片名我就挤出人群,边走边想用何借口搪塞过去,没有理由晚回家是母亲所不容忍的。
  我可以告诉你,借口或者说谎言并不好编。
  我也不想叙述母亲如何识破谎言并还以胜过上次的痛打。
  你不要以为我的母亲是残暴的。用现代的文明的属于这个时代的教育观念去权衡那个时代的父母的做法是不公正的,我一直认定,母亲是善良的,正直的,一定程度上是伟大的。她的行为与做法也许并不高明,但绝对有她的道理。过程虽简单失之于粗暴,但初衷和结果都是好的。
  高中二年级,已进入高考前夕的冲刺阶段(那时没有高三),我又一次因电影而撒谎,该死的电影!那天电影院上映新片《基督山恩仇记》,我刚刚读过大仲马的原著《基督山伯爵》,很为其中的爱情和阴森的孤岛监狱痴迷,班上几位文学青年亦有同感,于是相约逃课去看电影,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几天以后的一个下午,班主任李秉国把我叫出教室,手里拿了张电影票。
  你去看电影吧,新片《基督山恩仇记》。
  可还得上课呢!
  没关系,下午的历史课晚上回来我给你补。
  我拿着电影票茫然地转了两圈,决定回去上课并承认错误。
  李老师说:我知道了。人的一辈子分很多阶段,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重要的事,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参加高考。
  很多年后,我和李老师聊天说起这事,他说,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
  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摘自《不过如此》 华艺出版社
  编辑/刘杨

插班生的秘密

   我们往往自以为了解别人,可很多时候看到的只是表象。人的内心世界像一座迷宫,仅仅通过一件事去判断别人,有时会连迷宫的入口都无法找到……
  
  大学毕业后,我又回到了母校县城中学,在那里当一名班主任。
  开学不久,班上转来了一位从大西北来的学生,他叫程超,可能是新转来的缘故,他和其他同学很少说话,看人的眼光也是怯怯的。
  这天,我把班长冯蕾叫到办公室,对她说:“程超是个内向的同学,你作为班长应该多帮帮他,让他尽快熟悉咱们班的情况……”
  我还没说完,冯蕾发话了:“老师,这个任务您还是交给别人吧。您知道同学们为什么不爱和程超来往吗?他太不注意个人卫生了。他们寝室的同学说,从来没见他洗过澡,您说这样的人,谁愿意和他交朋友?”
  我真没想到同学们疏远程超竟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可仅仅因此就被集体排除在外,那也太可惜了!
  几天后,我组织了一场足球赛。程超在赛场上脚法灵活,连我都不是他的对手。踢完足球,看着这帮大汗淋漓的男生,我说:“走,去浴池洗澡去!”
  学校为了方便住宿的同学,特别搭建了一座浴池。其他同学脱了衣服争先恐后地跑到莲蓬头下冲洗着,只有程超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处一动不动。我把他拉到一个喷头下,一边帮他打肥皂,一边说:“以后多注意个人卫生,这样大家才愿意接近你啊!”我看到他脸红了一下,然后害羞地点了点头。
  学生们的玩兴未消,又在浴池里打起了水仗,香皂盒、毛巾都成了武器。看他们在大水池里玩得兴高采烈,我拍了拍程超的肩膀:“去和他们一起玩啊!”程超为难地说:“老师,洗完了澡咱们就走吧!”我说:“你看同学们玩得多高兴!”不料程超却说:“老师,我有点难受……”说着,竟软软地倒下去了。
  我吃了一惊,赶忙抱着他往卫生室跑。校医说,可能是由于缺氧导致的暂时休克,没什么大碍。我懊恼不已,明明是好心,却办了坏事。
  
  不久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天我们班最后一节课是体育,下课后,几个男孩一起去洗澡。正洗着,浴室突然停电了,顿时黑糊糊的一片。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可几个男生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一个男生滑了一跤,造成了骨折;还有一个男生平时就胆小,这一吓竟得了失语症,好久才康复过来。于是同学们风言风语地把这事大肆渲染,最后竟传成了一个鬼故事。还有人说,好多年前,这个浴室里就出过事……这样一来,同学们都不敢去浴池洗澡了。不久,班上的男生全都一身汗臭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决心要查出事情的真相。
  我找到了浴室的司炉工,他告诉我,其实那天澡堂并没有停电,当天他有事,暂离了岗位几分钟,不知是谁偷偷进去扳了电闸……我心里一沉:扳电闸的人有什么用意?他为什么偏偏在我们班男生洗澡的时候这样做?我把这些问题想了又想……
  放学后,我把程超叫到了办公室,他不敢正视我的眼睛。我请他坐下,说道:“老师想给你讲个故事。八年前,浴室也发生过这样的停电事故,那次,也有同学受伤了……那是班里一个新转来的同学干的,他是全班最瘦小的男生,别的同学老欺负他,他一着急,就这么干了。这事后来没查出来,他心里却一直放不下。大学毕业后,他回到这所学校,当了一名老师,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的班里,这样的事情竟然又重演了……”说到这里,我停了停,语气温和地说,“程超,现在办公室里没有别人,你跟老师说实话……”
  
  我说话的时候,程超一直低着头,这时,一滴眼泪从他眼眶里掉了下来,我心一软,说:“同学们越对你不好,你就越应该努力,知道吗?”
  程超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说:“不是的,老师,不是因为同学们对我不好……”
  我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这么做呢?”程超看着我,抽泣着说:“老师,你不知道,我是从大西北来的,我们家那边不下雨,一年四季都刮风,刮来的都是沙子。我们那也没有河,没有湖,放眼望去,除了土就是土。我家蒸的馒头都裂着口,掉地上了,也舍不得用水冲,吹吹上面的灰也就吃了。我妈说,男孩子缺水就长不高,不让我像我爸似的粗手粗脸,才把我送出来的。在这里,我见着水了,好多好多的水……可我想我爸妈,想到他们在家过缺水的日子,我心里就难受。我看同学们饮料喝了一半就丢了,我说他们,他们就笑我。他们从来都不缺水,不知道没水是什么滋味。他们在浴池里玩,洗完了也不出来,我、我看着难受。老师,我不是气他们,我是心疼那水。我想,要是停电了,他们就会出来了,就不玩水了。老师,我做错了……”
  听了程超的话,我哑口无言。我真的没有想到,真相竟会是这样的……
  几天后,我开了一个主题为“保护水资源”的班会。我用投影仪给同学们放了很多缺水地区的图片,那些龟裂的土地、枯败的植物、渴望的眼神给了同学们深深的震撼。同学们积极踊跃地发言,程超也破例举起了手。他讲了他爸爸妈妈的故事,同学们听得入了神,没有一个人嘲笑他的西北口音。后来,我看见班长哭了,那些嘲笑过程超的男生们也红了眼眶……
  当程超为浴池断电的事向全班同学道歉时,同学们都拼命地鼓起掌来。我知道,他们衷心接纳了这个孩子。
 

妈妈祝贺我失恋

  我母亲叫直子,却给我起了一个非常时尚的名字叫安娜。我与母亲像朋友,她从不拿大人的气势来压我,总是对我说:“甜心,我们坐下来商量一下好不好?”她对我的烦恼总有办法。
  可那一次,我真的觉得“没办法”了,因为我失恋了。
  在我13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经历失恋的痛苦。我用颤抖着的声音向邻班英俊洒脱活像刚出道时木村拓哉的牧野君表达了爱慕之意后,他冷冷地对我说:“谢谢你的感情,我很高兴,但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
  多么冷漠的外交辞令!那一刻,我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从那以后的几天时间里,我恍恍惚惚:上生活课,我把面粉倒进了咖哩粉里;上体育课,我没换运动裤就要进体育馆;上国语课,我忘记了带课本;好朋友放在我这儿的两张松田圣子东京武道馆的音乐会票,竟被我弄丢了,被人埋怨了好一阵子。
  一天早餐桌上,“直子女士”开始在我面前打着哑语手势——对付心不在焉的我,她总这个样子。任她怎么比划,我都提不起精神,于是,她在我的耳边大声喊:“你不是感冒了吧?”我没反应。这一下,“直子女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低下声音说:“嗨,不是失恋了吧?”
  这个“失恋”一词忽然惊醒了我,我瞪着眼问她:“你怎么知道?”这一下子泄露了天机,妈妈先是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漂亮的牙齿,说道:“祝贺你,我的宝贝,你终于失恋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底下竟有这样的母亲,女儿失恋,她还要道喜!“直子女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跑到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搂着我的肩膀说:“安娜宝贝,你别误解妈妈的意思,天下哪有比我跟你爸爸更爱你的人?不过呢,我这么讲是有我的道理的。好吧,今天我们好好聊聊。”
  我们在一家咖啡馆坐下,妈妈为我叫了一杯咖啡。我沮丧地低着头,提不起精神。她开口问我那个男孩是怎样的人,我形容了一番。妈妈说太可爱了,怪不得我的女儿这样喜欢他。我说,我现在觉得他又无情又冷漠,一点儿也不可爱。妈妈说,这也对。我问她,她到底站在哪一边?她说,她当然支持安娜,对于她来说,安娜才是天下第一女孩。
  我说:“我觉得自己真是个没有魅力、笨极了的女孩。”妈妈说:“那好,你把自己的缺点都说出来吧。”我说,我太瘦,像虾米;妈妈说,你的双腿颀长是块模特的材料。我说,我的牙齿稀疏,不整齐;妈妈说,我们可以帮你矫正。我说,我的声音难听,唱卡拉OK像乌鸦,我多么希望自己能像松田圣子一样,有一副磁性的嗓音;妈妈说,你会弹一手好钢琴,连她都会自愧不如。我说,我很笨,竟然看不出那个男孩不喜欢我;妈妈说那个男孩才笨,竟然把这么一块珍宝放弃。我说,妈妈,你太抬举我了;妈妈说,你说的也对也不对。
  妈妈最后对我说:“安娜,初恋是最美的,然而也有苦涩。将来有很多事情你会忘记,但这件事你将永远不会忘记。这是你第一次面对挫折,是一个难得的成长机会。我祝贺你,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安娜,你还是一枝含苞待放的玫瑰,还没达到绽放的最美丽时刻,凡人看不到你的价值,没有关系。等你长大成人的那天,你一定会碰到冥冥之中等你的人:就像我和你爸爸一样。”
  一股暖流涌遍了我的全身。我问妈妈,你也失恋过吗?她大笑说,那当然。我问她当时的感觉,她说,就像天塌了一样,她趴在被子里哭得天昏地暗。后来,外祖母到了她的房间,打开窗子,对她喊到:“直子!我们给你起名直子,就是希望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擦干眼泪向前走。你看,太阳出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妈妈说,她一直不能忘记外祖母的话,今天,她将外祖母的话传给我。
  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想流出来,我问妈妈,可以哭吗?妈妈把皮包里所有的面巾纸都拿了出来,对我说:“安娜,哭吧!痛快地哭吧。”
  几天过后,妈妈开车来接我,把我拉到了横滨五子饭店。她对大厅里弹着钢琴的女孩耳语几句,那女孩笑着停了下来,对我说:“请吧。”
  “直子女士”拉着我的手,在钢琴前坐下说:“安娜,勇敢些,把你最拿手的肖邦的曲子弹出来。”
  我咬着嘴唇,红着脸,坐在了钢琴前。
  我忘记了时间,完全沉浸在那个钢琴天才与乔治·桑失恋的创痛里,当我停下来的时候母亲带头为我鼓掌,然后大厅里的人都受到母亲的感染,为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热烈鼓掌喝彩。我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成功的喜悦。
  再次见到牧野君的时候,我向他点了点头。当他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的心稍稍地刺痛了一下,但我承受住了那种疼痛,感觉那种疼痛里还有一点甜。我知道,那是妈妈说的,青春的感觉,是的,千真万确。
  摘自《现代女报》 编辑/乃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