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索亚历险记》:第十二章 汤姆喂猫药,姨妈心开窍

《汤姆·索亚历险记》是美国著名小说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发表于1876年。小说描述的是以汤姆·索亚为首的一群孩子丰富多彩的浪漫生活。他们为了摆脱枯燥无味的功课、虚伪的教义和呆板的生活环境,做出了种种冒险的事。这部小说虽是为儿童写的,但又是一本写给所有人看的读物。正如马克·吐温在原序中写的:“写这本小说,我主要是为了娱乐孩子们,但我希望大人们不要因为这是本小孩子看的书就将它束之高阁。”因为阅读这部小说能让“成年人从中想起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情感、思想、言谈以及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做法”。

汤姆转移了注意力,不再为心中的秘密所苦恼,原因之一是,他现在感兴趣的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贝基·撒切尔不来上学了。经过几天的内心斗争,汤姆想了结这桩心事,可是没成功,结果他发现晚上自己一个人伤心地围着她家转悠。她原来是生病了,可万一要是死了呢!想到这,他都快要发疯了。什么打仗啦,当海盗呀,他全无了兴趣。美好的生活一去不复返,留下的尽是些烦恼。他收起铁环,球拍也被放到了一边,这些东西已经没用了,不再能带来快乐。最担心他的是他姨妈。她马上试着想用各种药来治疗他。地姨妈这个人和有些人一样,对于专卖药,或强身、健体等之类的保健药品,不分青红皂白都要先试为快。只要有新的出来,她从不落下一样,一古脑拿来就试,可是她自己从不生病,所以逮着谁,就是谁。她订了所有的医学刊物和骨相学之类的东西。里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简直成了她的命根子。什么通风透气、怎样上床和起床、吃什么、喝什么、运动量多少为佳、保持什么样的心情,还有穿什么样的衣服等等,这一切废话都被她当作至理名言。有趣的是尽管健康杂志上的内容前后两期说得驴唇不对马嘴,忽左忽右,但她却从来没有发现过。她这人头脑简单,心地单纯,所以极容易上当受骗。于是,她带上废话连篇的刊物和骗人的药,用比喻的说法,就是带上死亡,骑上灰马,身后跟着魔鬼出发了。可她满以为带的是灵丹妙药,自己是华佗再世,这下受苦受难的邻里有救了。
  时下,水疗法是个新玩意,正巧汤姆精神也不怎么样,这下可得了她的劲。早晨天一亮,她就把汤姆叫到外边,让他在木棚里站好,然后没头没脸地给他浇上一阵凉水。她还用毛巾像锉东西一样使劲给汤姆擦身,让他缓过来。接着她用湿床单包起汤姆,再盖上毯子直捂得他大汗淋漓,洗净灵魂。
  用汤姆的话来说,就是“要让污泥秽水从每根毛细管中流出”。
  经过这番“好心”的折腾,那孩子却更加忧郁、更加苍白、没精打采。于是乎,她又动用了热水浴、坐浴、淋浴,直至全身水浴法,但都无济于事。那孩子仍然看上去像口棺材,死气沉沉。她又特别往水里加了一点燕麦和治水泡的药膏,她还像估量罐子容量一般来合计着汤姆的用药量,每天拿些所谓的灵丹妙药给他灌上一通。
  此时此刻的汤姆对这种等同“迫害”的治疗已经麻木不仁,老太太对此惊恐万状。她要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的麻木不仁。她头一回听说止痛药这个名词,现在就派上了用场。她马上买了一些,尝后觉得这下有救了。用这种药简直等于拿火烧人。她丢下水疗法和别的,一心把希望寄托在这止痛药上。她给汤姆服了一汤匙药,然后万分焦虑地等着结果。果然见效了,汤姆不再麻木不仁了,她的心情马上平静下来,也无忧无虑了。再瞧那孩子,突然醒过来兴趣十足,就算老太太真地把他放在火上,也比不上他这阵子的劲头。
  汤姆觉得他该醒了,尽管姨妈的折腾让他觉得很有浪漫情调,但却缺少理智,花样多得让人眼花缭乱。他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个解脱的计划:假称喜欢吃止痛药。于是他时不时地找姨妈要药吃,结果弄得她烦起来,最后她干脆让汤姆自己动手爱拿多少就拿多少,不要再来烦她就行。要是换成希德,她完全可以放心,可这是汤姆,所以,她暗中注意药瓶的情况。她发现药瓶的药越来越少,但想都没想到汤姆正在客厅里用这种药在补地板的裂缝。
  有一天,汤姆正在给裂缝“喂药”,这时他姨妈喂养的那只黄猫彼得咪咪地叫着走过来,眼睛贪婪地盯着汤匙,好像是要尝一口。汤姆说:“彼得,要不是真想要,就别要了。”可是彼得表示它确实想要。
  “你最好别弄错了。”
  彼得拿定了主意要。
  “这可是你自找的,我就给你,我可不是小气,你要是吃了觉得不对劲,别怨别人只能怪你自己。”
  彼得并无异议。因此汤姆撬开它的嘴,把止痛药灌下去。彼得窜出两三码远,狂叫着在屋里转来转去。它砰的一声撞在家具上,碰翻了花瓶,弄得一塌糊涂。接着它昂起头,后腿着地,欢快地跳来跳去,按捺不住发出高兴的声音。随后,它又在屋里狂奔乱跑,所到之处,不是碰翻这个就是毁了那个。波莉姨妈进来时正好看见它在连翻斤斗。它最后哇地大叫一声,从敞开的窗户一飘而出,把余下的花瓶也带了下去。老太太惊呆了,站在那儿,眼睛从镜框上往外瞪着;而汤姆却躺在地板上笑得喘不过气来。
  “汤姆,那猫到底得了什么病?”
  “我不知道,姨妈。”他喘着气说。
  “我还没见过这样的事情,它究竟是为什么那个样子?”
  “我真的不知道,姨妈。猫快活的时候总是那个样子。”
  “是那个样子的吗?”语气有点令汤姆生畏。
  “是的,姨妈。我是这样想的。”
  “你是这样想的?”
  “是,姨妈。”
  老太太弯下腰,汤姆焦虑万分地关注着。当他看出老太太的用意时,为时已晚,因为说明问题的那把汤匙已暴露在床帷下。波莉姨妈捡起汤匙,汤姆害怕了,垂下了眼皮。波莉姨妈一把揪住他的耳杂把他拽起来,还用顶针狠狠地敲他头,敲得砰砰响。
  “我的小祖宗,你干吗要这样对待那个可怜的家伙,它又不会说话?”
  “我是可怜它才给它吃药的。你瞧,它又没有什么姨妈。”    “你说什么,它没有姨妈!傻瓜!那和这事有什么关系?”    “关系多着呢。它要是有姨妈,那肯定会不考虑它的感情,给它灌药烧坏它的五脏六腑不可!”
  听到这,波莉姨妈突然感到一阵难受,后悔不已。汤姆的说法让她开了窍。猫受不了,那孩子不也同样受不了吗?她软下来,心里感到内疚。她眼睛有点湿润,手放在汤姆头上,亲切地说:“汤姆,我本是好意。再说,汤姆,我那样做确实对你有好处。”
  汤姆抬起头,严肃地看着姨妈的脸,并眨着眼睛盯着她说:“我的好姨妈,你是好意,这我晓得。我对彼得也是好意呀。那药对它也有好处。自我给它灌药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它的影子。”
  “哦,去你的,汤姆。别再气我了。你就不能做个听话的孩子吗?哪怕是一次也行,这样的话,就不需要再用药了。”
  汤姆早早来到学校,人们发现,奇怪的是他最近每天都是这样。和往常一样,他没跟伙伴们在一起玩耍,而是独自一人在校门口徘徊。
  他说自己病了,看上去也确实像生病的样子。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四处看着。其实,他真正关注的是那边的那条路。这时,杰夫·撒切尔跃入眼帘,汤姆喜上眉梢,他盯着看了一会,然后失望地转过身去。等杰夫走近,汤姆主动上前同他搭讪,想俟机套出有关贝基的情况,可是谈了一通却是白搭。汤姆只好等啊等啊,等得望眼欲穿。每当路那头出现了女孩子模样时,他都满心欢喜,等到近处一看,不是他要等的人,他马上恨得咬牙切齿。后来,路上踪影全无,他的希望破灭了,所以他闷闷不乐地步进空无一人的教室,坐在那里难过。这时,汤姆看见女孩的衣服从大门口飘进来,汤姆的心怦怦直跳,他马上跑出教室,像印第安人一样,开始登场表演。他叫着,笑着,你追我赶,甚至不顾摔断手脚,冒着生命危险跳过栅栏,前后翻个不停或者拿大顶。总之,凡是他能想到的逞能事情,他都做了。他一边做,一边偷眼看看贝基·撒切尔是不是看见了这一切。可是她好像一点也没看见,甚至连望一眼都没有。这可能因为她没有注意到他在那里。于是汤姆就凑近了一些,“冲啊!杀呀”地喊个不停。他跑着抓下一个男孩子的帽子就扔到教室的屋顶上,然后又冲向另一群孩子,弄得他们跌跌撞撞四散开去,自己也一下子摔在贝基面前,还差点把她绊倒。贝基转过身去,昂着头。
  汤姆听见她说:“哼!有的人自以为是,神气得很呢——尽是卖弄!”
  汤姆被说得脸直发烧。他爬起来,偷偷地溜了,一副垂头丧气、被斗败的样子。

《汤姆·索亚历险记》:第十一章 波特有口难辩,汤姆良心受谴

《汤姆·索亚历险记》是美国著名小说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发表于1876年。小说描述的是以汤姆·索亚为首的一群孩子丰富多彩的浪漫生活。他们为了摆脱枯燥无味的功课、虚伪的教义和呆板的生活环境,做出了种种冒险的事。这部小说虽是为儿童写的,但又是一本写给所有人看的读物。正如马克·吐温在原序中写的:“写这本小说,我主要是为了娱乐孩子们,但我希望大人们不要因为这是本小孩子看的书就将它束之高阁。”因为阅读这部小说能让“成年人从中想起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情感、思想、言谈以及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做法”。

临近中午时分,那个可怕的消息使全村人一下子惊呆了。根本用不着什么电报(当时人们连做梦都想不到这玩意),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以电报的速度就传开了,弄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因此校长决定当天下午放半天假,否则非遭镇上人白眼不可。
  据传闻,人们在死人的附近发现了一把带血的刀,经人辨认说它是莫夫·波特的。另外,一个晚上赶路的人,在凌晨一两点钟左右碰巧看见波特在小河里冲洗自己,见有人来,他马上溜掉。这确实令人怀疑,尤其是冲洗这件事根本不符合波特的习惯。还有,他们说镇上的人已经开始搜寻这个“杀人犯”了(在细查证据并以此定罪方面,人们从不怠慢),可是却没有找到。骑马的人沿着四面八方的路去追捕他,镇上的司法官“深信”:天黑之前就会逮到他。
  全镇的人潮水般涌向坟地,汤姆突然不伤心了,也跟在后面。实际上,他很想到别的地方去,但是却被一种可怕的、不可言状的魔力吸引到这里。到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后,他矮小的身体在人群中拱来拱去挤到了前场,看见了悲凉的场面。他觉得头一天晚上到这里来过后,好像过了许多年似的。这时有人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他转过身来发现是哈克贝利。他俩目光刚一对视就立即转向别的地方,生怕旁人从中看出什么破绽来。可是大家都在谈话,一心关注的是眼前的这个惨状。
  “可怜的人呀!”“不幸的年青人呀!”“这对盗墓者来说该是个教训!”“莫夫·波特要是给逮住了,一定会被绞死!”人群中时不时地传出这样的话语。牧师却说:“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这时,汤姆的目光落到了印第安·乔的脸上,发现他无动于衷。汤姆从头到尾,吓得直打冷颤。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大呼:“就是他!就是他!他自己竟来了!”
  “是谁?是谁?”有一二十人问道。
  “是莫夫·波特!”
  “啊呀,他停下了!注意,他转身了!别让他给跑了!”
  “他不是要跑,只是有点迟疑和慌张。”汤姆抬起头,看见这是爬在树上的人在说话。
  “该死的!”一个旁观者说,“干了坏事,还想偷偷来看热闹,真不要脸。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吧。”
  人群闪开,让出了一条路。司法官揪着波特的胳膊,炫耀似地走过来。这个可怜的家伙脸色憔悴,眼中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到了死人面前,他像中了风,手捂着脸,突然哭起来。
  “这不是我干的,乡亲们,”他抽咽着说,“我敢赌咒发誓,我从没有杀人。”
  “谁控告你杀人了?”有人大声喊道。
  这一喊让波特有了转机。他抬起头,绝望而可怜地向周围环视了一下。他看到印第安·乔后大声呼道:“哦,印第安·乔,你保证过决不……”    他话还没说完,司法官就将一把刀扔到他面前说:“是你的刀吗?”
  听到这话,波特要不是被人们扶着慢慢放到地上,他差点一头栽下去。
  “不知怎么,我身不由己要来拿走……”他哆哆嗦嗦地说着,然后像泄了汽的球一样,无力地挥挥手说:“告诉大伙,乔。跟他们说,反正瞒也没有用了。”
  于是哈克贝利和汤姆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听着那个铁石心肠的家伙滔滔不绝对大家编了一通谎言。他俩希望老天有眼,立即当头一雷劈死这个骗子。可是恰恰相反,那个骗子却神气活现,安然无恙。他们原打算把誓言抛到一边,去救那个遭陷害的可怜人,见此情景,却更加犹豫不决了。再加上那个坏蛋一定卖身投靠了魔鬼撒旦,很显然同他们斗无异于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你怎么不远走高飞,还到这来干什么?”有人问道。“要是能那样就好了。”波特呻吟着说,“我逃过,可不知怎么搞的,除了来这里,别无它处可去。”说完他又呜咽起来。
  几分钟后,在验尸的时候,印地安·乔先是发誓,然后又不慌不忙地把那套谎话重复了一遍。天空并没有雷电大作,两个孩子更加深信:乔已确实卖身给魔鬼。这个家伙虽然是个丧门神,可是这两个孩子却觉得十分有趣好奇,迷得他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们暗自决定,晚上若有机会的话就盯梢他,看看能否见识一下他那魔鬼主人的真面目。印第安·乔也帮着把尸体抬上马车运走。惊魂未定的人群叽叽咕咕说那死人的伤口出了点血。两个孩子想这一可喜现象将有助于人们作出正确判断,查出真正的凶手。但他们马上又泄了气,因为不只一个村民说道:“当时,莫夫·波特离死人不到三英尺远呢。”汤姆既不敢说出可怕的事实真相,良心又受到煎熬,因此搅得他事后一周内睡卧不安。    一天,吃早饭时,希德说:“汤姆,你翻来覆去,还说梦话,我给你搞得一夜只睡了半夜的觉。”
  汤姆听后脸色煞白,垂下了眼皮。
  “这可不是好兆头,”波莉姨妈阴着脸说,“汤姆。你有什么心事吗?”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可他手在发抖,把咖啡给抖了出来。
  “昨晚你的确说了,”希德说,“你说:‘是血,是血,就是血!’你反复说个不停。你还说:‘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我干脆说出来!’说出来什么?是什么事情呀?”
  汤姆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后果很难预料。幸运的是,波莉姨妈注意力转移了,这下她无意中给汤姆解了围。
  “嗨,没什么事,不就是那个恐怖的谋杀案吗。我经常晚上梦见那起谋杀案。有时还梦见是自己干的呢。”
  玛丽说谋杀案这事,她也有同样的感觉。这下希德才不再问东问西了。汤姆的花言巧语使希德感到满意,随后他就溜之大吉。接下来的一周里,他说得了牙疼病,每天晚上睡觉都把嘴扎起来。可是希德夜里总是盯着他,时常解开他扎嘴的带子,然后侧着身子听上好一阵子,再把带子扎上。这一切,汤姆都被蒙在鼓里,渐渐地汤姆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对装牙疼也感到没劲,所以就恢复了常态。即使希德从汤姆夜里的支言片语中理出个头绪来,他自己知道就是了。
  汤姆觉得,同学们玩起给猫验尸的游戏来,总是没完没了,这时常让他想起那天的验尸场面,感到非常不愉快。希德发现:汤姆以前干什么新鲜事情都喜欢打头阵,可现在验尸游戏时,他再也不扮验尸官了;还有,汤姆也不愿演证人——这确实令人不可思议。希德还清楚地记得在玩验尸游戏时,汤姆明显地表现出厌恶的样子,若有可能的话,总是尽量避免参加这样的玩法。希德感到奇怪,但未作任何流露。
  汤姆一直感到很难过,过一两天,他就把能弄到手的小慰问品送到那个“杀人犯”那里,瞅个机会从小栅栏窗户给递进去。牢房很小,是个砖砌的小屋,位于村边的沼泽地上,没派看守,实际上,这里经常空着。汤姆觉得这样做,心灵上得到很大的宽慰。
  全村的人强烈要求把那个盗墓贼印第安·乔给赶走,让他身上涂着柏油,插上羽毛骑在杆上被抬走。但由于这个家伙不是轻易就能对付的,所以找不到一个人愿意领这个头,事情也就这样告吹了。印第安·乔在验尸时,两次作证都只谈了打架的事情,没有承认盗墓,所以人们觉得这桩公案目前最好不要对簿公堂。

《汤姆·索亚历险记》:第十章 狗吠不祥,雪上加霜

《汤姆·索亚历险记》是美国著名小说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发表于1876年。小说描述的是以汤姆·索亚为首的一群孩子丰富多彩的浪漫生活。他们为了摆脱枯燥无味的功课、虚伪的教义和呆板的生活环境,做出了种种冒险的事。这部小说虽是为儿童写的,但又是一本写给所有人看的读物。正如马克·吐温在原序中写的:“写这本小说,我主要是为了娱乐孩子们,但我希望大人们不要因为这是本小孩子看的书就将它束之高阁。”因为阅读这部小说能让“成年人从中想起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情感、思想、言谈以及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做法”。

  两个孩子由于恐惧,一言不发,只顾朝着村庄飞快地跑啊跑。他们时不时地边跑边回头看,十分担心被人跟踪。路上遇到的每个树桩,对他俩来说都好比是一个人,一个对手,吓得他们连气都不敢喘。在经过村庄附近的农舍时,受惊的狗一声狂叫更吓得他俩腿上生风。
  “趁还没有累垮,要是一口气能跑到老制革厂那儿就好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汤姆低语道,“我实在跑不了多久了。”
  哈克贝利也喘得很厉害,这清楚地表明他俩现在处境相同。两个孩子眼睛直盯着希望中的目的地,一心一意拚命往那儿跑去。渐渐地他俩跑近了。后来,他们肩并肩冲进敞开的大门,精疲力尽地扑到在里边的阴暗处,感到舒坦极了。过了一会,他们平静了下来,汤姆低声说:“哈克贝利,你想这事结果会怎么样?”
  “要是鲁宾逊医生死了,我想就要用绞刑。”
  “真的吗?”
  “那还用说,我知道,汤姆。”
  汤姆略作思忖,然后说:“那谁去揭发呢?是我们吗?”
  “你扯到哪里去了,万一事情不顺当,印第安·乔没上绞架,那该怎么办?他迟早会要我们的命,这一点肯定无疑。”
  “哈克,我心里想的正是这事。”
  “要揭发就让莫夫·波特那个傻瓜去干吧!他总是喝得醉醺醺的。”
  汤姆没吱声,还在想着。片刻后他低声说:“哈克,莫夫·波特不知道出事了,他怎么能告发呢?”
  “他怎么不知道出事了?”
  “印第安·乔动手的时候,他刚挨了一击,你想他还能看见什么?还能知道什么吗?”
  “真有你的,不错,是这样,汤姆。”
  “另外,你再想一想,那一击说不定要了他的命!”
  “不,这不可能,汤姆。他当时喝酒了,我能看得出,更何况他经常喝酒。我爸就是这样一个人,要是他喝足了,你就是搬座教堂压在他头上休想惊动他。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莫夫·波特当然也不例外喽。但话说回来,要是你绝对没喝酒,那一击说不定会要了你的命,我也不太能说清楚。”
  汤姆又沉思默想了一会后说:“哈奇,你肯定不说出去吗?”
  “汤姆,我们必须一字不露才行,这你也明白。要是那个鬼印第安·乔没被绞死而我们又走漏了风声,那他会像淹两只小猫一样把我俩给淹死。好了,听着,汤姆,现在我们彼此发誓——我们必须这样做——绝不走漏半点风声。”
  “我同意。这再好不过了。好,请举起手发誓:我们……”
  “哦,不不不,光举手发誓不行。这只能用于像小姐们发誓那样的小事情。她们前面发誓,后面就忘得一干二净,一气之下就把你给卖了。像我们今天这样的大事情,光口头发誓还不算,要写下来,喋血为盟。”
  听他这么一说,汤姆佩服得五体投地。时值夜色深沉,四周漆黑,令人胆战心惊。此时、此地、此景正合这种气氛的拍。他借着月光从地上捡起一块干净的松木板,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截“红砚石”,然后对着月光划了起来。他向下落笔又慢又重,向上抬笔又轻又快。他一边写,一边嘴动个不停,好像在帮着用劲。最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划成了下面几句:
  哈克·费恩和汤姆·索亚对天盟誓:我们将恪守秘密,若有半点私心假意泄密,愿当场倒毙,尸骨无存。
  对汤姆流利的书写、响亮的内容,哈克贝利心悦诚服。他立即从衣服领子上拿下一枚别针,对着自己就要放血,这时汤姆说:“别忙!这样不行。别针是铜做的,上面可能有铜绿。”
  “那是什么东西?”
  “不管是什么东西,反正上面有毒。要不然,你现在就吞点下肚,有你好看的。”
  于是汤姆拿出一根针,去掉了线。两个孩子各自往大拇指上戳了一下,然后挤出两滴血来。接着他们又挤了数次,汤姆马上用小指蘸血写下了自己姓名的首字母。他又教哈克写好H和F,到此为止,宣誓结束。他们念着咒语,举行了干巴巴的埋葬仪式,靠墙将松木板埋了。他们认为连同埋葬的还有那锁住他们口舌的枷锁,因此钥匙也用不着了。
  这时,这幢破楼的另一头,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缺口处溜进来,可是他俩却没有发觉。
  “汤姆,”哈克贝利小声问道,“这样一来,我们将不会泄密,永远都不会,是吗?”
  “那还用说。不管发生了什么,千变万变我们得保守秘密这条不能变,否则我们将‘当场倒毙’,这你也晓得。”
  “对,我想这没错。”
  他们又小声嘀咕了一阵子。没多久,外面传来了狗叫声,那声音又长又凄凉,离他们不到十英尺远。两个孩子一阵害怕,突然紧紧地抱在一起。
  “它在哭嗥我们俩人中哪一个?”哈克贝利喘着气问道。
  “我不知道,你从缝里往外瞅瞅。快点!”
  “我不干,你自己来看,汤姆!”
  “我不能——我不能去看,哈克!”
  “求你了,汤姆。它又叫起来了!”
  “哦,我的老天爷,谢天谢地!”汤姆小声说,“我听得出它的声音,原来是布尔·哈宾逊①。”
  “哦,这下可好了,汤姆,我差点被吓死了,我以为那是只野狗呐。”
  那只狗又嗥起来,孩子们的心情再次低落下来。
  “哦,我的天那!那家伙决不是布尔·哈宾逊!”哈克贝利悄声说,“去瞅瞅,汤姆!”汤姆吓得直发抖,但还是走过去,贴着裂逢往外看。“哦,哈克,那果然是只野狗!”汤姆话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快点,汤姆,快点,那狗是在嗥谁?”
  “哈克,它一定是嗥我们吧,谁让我俩抱在一起呢。”
  “唉,汤姆,我想我俩死定了。我也知道我的下场如何,谁叫我平时干了那么多坏事呢。”
  “真是一团糟,都怪我逃学旷课,又不听话。我要是肯干的话,我也会像希德那样当个表现好的孩子,可是我却不肯干。不过,这次要是饶了我的话,我敢打赌我一定在主日学校里好好干!”说着说着,汤姆开始有点抽鼻子了。    “你还算坏吗?”哈克贝利已跟着抽起鼻子来。“汤姆·索亚,你和我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哦,我的老天爷呀,老天爷呀,我要是有一半如你就好了。”
  汤姆哽咽着低声说:“瞧,哈奇,你瞧,它现在是背对我们的。”
  哈克心里高兴,看了看后说:“不错,是背对着我们,刚才也是这样的吗?”
  “是的,可我傻乎乎的,根本没往上想。哦,你瞧这太棒了。那么这回它是嗥谁的呢?”
  狗不嗥了,汤姆警觉地侧耳听着。
  “嘘!那是什么声音?”他小声说。
  “像——像是猪发出的声音。不,汤姆,是人的打呼声。”
  “对,是打呼声!哈克,你听在什么地方?”
  “我断定在那头。不过,至少听起来呼声是从那头传过来的。我老爸过去有时和猪一起睡在那头,要是他打起呼来,那可不得了,简直是如雷灌耳。再说,我估计他不会再回到这个镇上了。”
  两个孩子再次想去碰碰运气,看能否逃走。
  “哈奇,要是我打头阵,你敢跟我一块去看看吗?”
  “我不太想去。汤姆,万一那是印第安·乔呢!”
  汤姆刚一动摇,可还是抵挡不住强烈的诱惑。两人决定试试看,他们达成默契:只要呼声一停,他俩就溜之大吉。于是,他俩一前一后,踮着脚尖,偷偷走过去。在离那人不到五步远的地方,汤姆啪地一声,踩断了一根树枝。那人哼哼着稍微动了一下身子,脸暴露在月光下,原来是莫夫·波特。刚才,莫夫·波特动弹时,两个孩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以为这下是跑不成了,但现在恐惧过去了。他俩踮着脚,溜到了破烂的挡风木板墙外边,没走多远就道了别分了手。夜空中又传来了那又长又凄凉的狗叫声。他们转身看见那条陌生的狗在离躺着的莫夫·波特不到几英尺的地方,脸冲着他,正仰天长嗥。
  “哦,我的妈呀,那狗嗥的原来是他呀!”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惊呼道。
  “喂,我说汤姆,听他们讲,大约两个星期前,有只野狗半夜围着约翰尼·米勒家叫;同一天晚上,还飞来一只夜鹰落在栏杆上叫个不停,不过并没有谁死啊。”
  “嗯,这我知道,人是没有死,但是格霍丝·米勒不正是在紧接着的星期六那天摔倒在厨房的火里,被烧得很惨吗?”
  “这没错,可她毕竟还活着,并且正在康复呐。”
  “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喽,你等着瞧吧!和莫夫·波特一样,她就要完了,这是那些黑鬼说的。哈克,他们对这类事情可灵着呢。”
  分手的时候,他们还在想这个问题。等汤姆从窗户爬进卧室时,天已经快亮了。他轻手轻脚脱去衣服,睡下的时候,庆幸自己出去没被人发觉。但他却没发现轻轻打着呼声的希德没睡着,而且醒了已有一个小时。
  汤姆醒来后发现希德已穿戴完毕走了。天已大亮,寝室里又没有人,一看便知时候不早了。汤姆感到很吃惊——为什么今天没人叫他呢?要是往日的话,他们非盯着他起来不可。想到这,他觉得情况有点不妙。不到五分钟,他就穿好衣服到了楼下,感到浑身不对劲,懒洋洋的。全家人已吃完了早饭,但仍然坐在餐桌旁,没人怪他迟到,也没人瞅他。大家默不作声,显得十分严肃,这让他的心凉了半截。他坐下来,装着愉快的样子,可是谈何容易。大伙既不笑,也不吱声。于是他也只好一声不吭,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早饭过后,汤姆被姨妈叫到一边,他面带喜色满以为希望就要实现:挨鞭笞。可是姨妈没有打他,而是站在他旁边痛哭起来。她边哭边责怪汤姆怎么能这样让她这把年纪的人伤心呢?然后她说了通气话,既然汤姆不再听她的,那就让他继续这样混下去,自暴自弃直至要了她这条老命为止。这一席话比一千下鞭打更管用,汤姆的心比肉体更加痛楚不安。他大哭起来,一边央求姨妈原谅他,一边一遍又一遍地保证悔过自新。这样姨妈最后饶了他,可他觉得她并没有完全饶恕他,因此心中还是半信半疑。他离去时很伤心,结果都想不起来要报复希德这件事,可是希德却多此一举:快速从后门溜掉了。汤姆满脸愁容,闷闷不乐地来到学校。他和乔·哈帕一起,因为头一天逃学的事情被鞭笞了一顿。在挨鞭笞时,他一副忧心仲仲的样子,根本不把鞭笞这类小事情放在眼里。之后,他走到位子上坐下来,两手托腮放在桌子上,一副痛苦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墙直发愣。他的肘部压在什么硬东西上,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难过地慢慢移动了下肘部,叹息着拿起那样东西。东西包在纸里,他打开纸包,接着重重地长叹一声,原来纸包里包着他的那个铜把手!这一下犹如雪上加霜,汤姆彻底地崩溃了。----------------------------------  ①如果哈宾逊先生有个奴仆叫布尔的话,汤姆就叫他“哈宾逊的布尔”;可是若是他的儿子或狗叫布尔,那汤姆就叫他(它)布尔·哈宾逊。

《汤姆·索亚历险记》:第九章 坟地惨案,波特受过

《汤姆·索亚历险记》是美国著名小说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发表于1876年。小说描述的是以汤姆·索亚为首的一群孩子丰富多彩的浪漫生活。他们为了摆脱枯燥无味的功课、虚伪的教义和呆板的生活环境,做出了种种冒险的事。这部小说虽是为儿童写的,但又是一本写给所有人看的读物。正如马克·吐温在原序中写的:“写这本小说,我主要是为了娱乐孩子们,但我希望大人们不要因为这是本小孩子看的书就将它束之高阁。”因为阅读这部小说能让“成年人从中想起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情感、思想、言谈以及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做法”。

  那天晚上9点半钟,汤姆和希德就像平常一样被吩咐上床睡觉,他们做完祷告,希德很快就睡着了。汤姆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不耐烦地等着。他似乎觉得天快要亮时,才听到钟敲了十下!这太令人失望了。他很想顺应神经的要求,翻翻身,动一动,可是他害怕吵醒希德,于是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黑咕隆咚的夜空。万籁俱寂,阴森可怕。后来在那一片寂静中,有一点小小的,几乎听不出来的动静渐渐地大了起来。只听到钟摆滴嗒滴嗒在响。那些老屋的屋梁也神秘地发出裂开似的声响。楼梯也隐隐约约,吱吱嘎嘎在响。很明显是鬼怪们在四处活动了。从波莉姨妈卧室里传来一阵匀称的、沉闷的鼾声。这时一只蟋蟀开始发出一阵令人心烦的唧唧的叫声,而人们却根本弄不清楚它在什么地方。接着床头的墙里有一只小蛀虫发出一阵阴森可怕的踢嗒声,这声音使汤姆吓得心惊胆跳——这似乎意味着某个人的日子不多了。然后远处有一只狗嗥叫起来,这叫声在夜晚的上空震荡,与远处的隐隐约约传来的狗叫声相呼应着。汤姆简直难受极了。最后他认定时间已经停住了,永恒已经开始了。他不由自主地打起盹来,钟敲了十一下,但是他没有听见。后来在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状态中,从外面传来一阵非常凄惨的猫儿叫春的声音。一个邻居打开窗户,声音惊动了他。一声“滚!你这瘟猫!”的骂声和一只空瓶子砸到他的姨妈的木棚小屋上的破碎声使他完全清醒过来,片刻工夫,他便穿带好衣帽,从窗户出来,爬行在屋顶上。他一边爬,一边小心谨慎地“咪呜”了一两次;然后纵身一跳,上了木棚小屋,再从那跳到地上。哈克贝利·费恩早已等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他那只死猫。接着两个孩子一起消失在黑暗中。半小时之后,他俩就穿行在坟地里的深草丛中。
  这是一个西部的老式的坟地,座落在离村子大约一英里的半山上。坟地周围有一道歪歪斜斜的木板栅栏,有些地方往里倒,有的地方往外斜,总之,没有一个地方是笔直的。整片墓地杂草丛生,所有的旧坟都塌陷下去,坟上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圆顶的、虫蛀的木牌子无依无靠,歪歪倒倒地插在坟墓上。这些牌子上曾经写有“纪念某某”之类的字样,即使现在有亮光,大多数已无法再辨认出来。
  一阵微风吹过树林,发出萧瑟声响,汤姆担心这可能是死鬼们在抱怨有人来打搅了他们。两个孩子很少说话,就是说也只敢悄悄地说,因为此时此地,到处是一片肃穆和寂静,令人压抑。他们找到了要找的那座新隆起的坟。在离坟几英尺内的地方,有三棵大榆树长在一起,于是他们就躲在那里。
  他们静静地等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远处猫头鹰的叫声外,周围是一片死寂。汤姆被闷得受不住了,他必须打破沉默开口谈点话,他低声问道:“哈奇,你相信死人愿意我们到这儿来吗?”
  哈克贝利低声说:“我问谁呢?这里肃静得令人害怕,是不是?”
  “是啊。”
  有好一阵子他俩没作声,各自都在心里想着这件事。之后汤姆又悄悄地说:“喂,我说哈奇——你知道霍斯·威廉斯听见我们讲话吗?”
  “那当然喽。至少他的阴魂能听见。”
  汤姆停了一会才说:“我刚才提他时,要是带上‘先生’二字就好了。不过我从来没有不尊敬他。别人都叫他霍斯。”
  “汤姆,议论死人时要特别、特别小心才对。”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让汤姆扫兴,因此谈话就中断了。
  过了一会,汤姆抓住哈克的胳膊说道:“嘘!”
  “怎么啦,汤姆?”他们俩紧紧靠在一起,心嘣嘣直跳。
  “嘘!又来了!你没有听见吗?”
  “我——”
  “听!现在听见了吧。”
  “哦,天啊,汤姆,他们来了,他们来了,真的!我们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你想他们会看见我们吗?”
  “哦,汤姆,他们像猫一样,晚上也能看见东西。我要是不来就好了。”
  “啊,不要害怕。我想他们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们又没惹他们。我们只要一动也不动,他们也许根本不会发现我们。”
  “汤姆,我是想不动。可是天啊,我浑身直发抖哩。”
  “听!”
  两个孩子凑得很近,低着头,屏住呼吸。这时从远远的坟地那边传来一阵低沉的说话声。
  “瞧!瞧那!”汤姆小声说,“那是什么?”
  “是鬼火。哦,汤姆,这太吓人了。”
  黑暗中,模模糊糊有几个影子走过来,一盏老式洋铁灯笼摇来晃去,地上被照得光点斑斑。哈克马上战战兢兢地说:“肯定是鬼来了,我的老天爷呀,一共有三个!汤姆,我们死定了!你还能祷告吗?”
  “我来试试,不过你别怕。他们不会害我们的。现在我躺下睡觉,我——”
  “嘘!”
  “是什么,哈克?”
  “是人!至少有一个是人。那是莫夫·波特老头的声音。”
  “不——那不是他的声音。”
  “我敢打赌我没搞错,你得绝对保持安静。他没那么灵,不会看见我们的。可能又和往常一样喝醉了——这个该死无用的老东西!”
  “好吧,我一定保持安静。现在他们不走了。找不到他们了。这会儿他们又来了。现在他们来劲了。又泄气了。又来劲了。劲头十足!他们这回找对了方向。喂,哈克,我听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那是印第安·乔。”
  “不错,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杂种!我倒情愿他们都是鬼,鬼都比他们好得多。他们到这能打什么坏主意呢?”
  两个孩子全都止住,不再低语。这时那三个人来到坟边,站立的地方离孩子们藏身之处还不到几英尺远。
  “到了。”第三个人说,提灯的人举起灯笼,灯光下现出的是年轻的医生鲁宾逊的面孔。”
  波特和印第安·乔推着一个手推车,车上有一根绳子和两把铁锹。他们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开始挖墓。医生把灯笼放在坟头上,走到榆树下,背靠着一棵坐下来。树离得很近,两个孩子伸手就能碰到他。
  “挖快点,伙计们!”他低声说,“月亮随时都可能出来。”
  他们粗着嗓音应了一声后继续挖掘着。有一段时间,只能听到他们一锹一锹抛泥土和石子所发出的嚓嚓声响。那声音非常单调刺耳。后来有一把铁锹碰到了棺材,发出低沉的木头声音。一两分钟后,那两个人就把棺材抬出来放在地上了。他们用铁锹撬开棺盖,把尸体弄出来,随便掀到地上。月亮从云朵后面钻出来,照着尸体那张苍白的脸。他们把车准备好,将尸体放上去,还盖上毯子,用绳子捆好它。波特拿出一把大弹簧刀,割断车上垂下来的绳头,说:“医生,这该死的东西现在弄好了。再拿五块钱,要不然就别弄走它。”
  “对,讲得对!”印第安·乔说。
  “喂,我说,这是什么意思?”医生问道。“按你们要求,我事先已经给过你们钱了。”
  “不错,不过还远不止这些。”印第安·乔边说边走到已经站了起来的医生面前。“五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到你父亲的厨房讨点吃的,你把我给赶了出来,你还说我到厨房去没什么好事;打那时起,我发誓:就是花上一百年的功夫,我也要摆平你。你父亲因我是盲流而将我关进牢房。你想我会善罢甘休吗?印第安人的血也不是白流的,现在你落到我手里,你得为此付出代价。”
  说到这,他已经开始在医生面前挥舞着拳头来威胁他。医生突然猛击一拳,将这个恶棍打翻在地,波特扔掉刀,大声喊道:“嘿,你竟敢打我的朋友!”紧接着,他和医生扭打在一起。两个人拼命打起来,脚踩着地上的草,踢得泥土飞扬。印第安·乔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眼里燃烧着怒火,抓起波特扔在地上的那把刀,像猫似的,弯着腰悄悄地在两个打架的人周围转来转去,寻找着机会。突然医生猛地把对手摔开,抓起威廉斯坟上那块重重的墓碑,一下子把波特打倒在地。与此同时,这个杂种乘机把刀子一下子全捅进了医生的胸膛。医生晃了晃就倒下去,身体搭在波特身上。波特被弄得满身都是血。这时乌云遮住了这可怕的惨相,那两个吓坏了的孩子在黑暗中连忙跑掉了。
  不久,云层退去,月亮又露出了面,印第安·乔站在那两个人身旁,凝视着他们。医生咕咕哝哝地讲了些什么话,长长地喘了一两声气,然后就安静地死去了。那个杂种还说:“那笔帐就算扯平了——你这该死的家伙。”
  接着他又搜去尸体身上的东西,然后他将那把杀人的刀放在波特张开的石手里,坐上了撬开的棺材。三——四——五分钟过去了,这时波特才开始动弹,并且呻吟起来。他的手握住了那把刀。他举起刀来瞥了一眼,随即打了个冷颤,刀落到了地上。接着他坐起身来,推开压着他的尸体,然后盯着它看了一会,又往周围望了望,心里感到迷惑不解。他的目光碰到了乔的目光。
  “天啊,这是怎么回事,乔?”他说。
  “这事糟糕透了,”乔动也没动地说,“你干吗要这样干?”
  “我!我可没干这事。”
  “听着!这你怎么能赖掉呢。”
  波特吓得直抖,脸色变得煞白。
  “我认为我会醒酒的,今晚我本不想喝酒,可是现在脑子里还是糊里糊涂的,比我们来这儿的时候还厉害。我现在昏昏沉沉,几乎回忆不起来任何事情。告诉我,乔,伙计,说老实话,是我干的吗?乔,我根本不想那样干。天地良心,我根本不想那样干,乔,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乔?哦,这太可怕了——他这么年轻有为,前途远大。”
  “嘿,就是你俩扭打起来了,他用墓碑牌子砸了你一下,你就被砸叭下了。接着你爬起来,晃晃悠悠地站不稳,就这样,你一把夺过这把刀,一下子捅进他的身体。这时候他又狠命地给了你一击,于是你就躺在这儿,像死过去一样,人事不省,一直躺到现在。”
  “啊,我一点也不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要是我当时清醒的话,我情愿马上就死掉。我想这都是因为威士忌在作怪,当时又很冲动。乔,我从前还没有用过凶器。我跟人打过架,可是从来没使过凶器。这一点人们都知道。乔,这事你可别说出去!乔,你说你不会说出去,这才够意思啊。乔,我向来都喜欢你,也站在你一边。你难道忘记了吗?乔,你不会讲出去的,对不对?”于是这个可怜的家伙,双手合掌,祈求地跪倒在那个残忍的凶手面前。
  “对。莫夫·波特,你一向待我不错,我不会对不起你。怎么样,我这样说算是公平合理吧。”
  “啊,乔,你真是慈悲心肠。我要祝福你一辈子。”波特开始哭起来。
  “哦,得了,不要再说了。现在不是哭鼻子的时候。你从那边走,现在就动身,别留下任何脚印。”
  波特开始还是小跑,很快就大跑起来。那个杂种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咕哝道:“他挨了一击,酒也没醒,瞧他那样,八成想不起来这把刀了。就算想他起来,他已经跑出去有十里八里的了。他一个人是不敢再回到这里来取刀的——这个胆小鬼。”
  两三分钟后,只有月光照着那个被害的人,那个用毯子裹着的尸体,那个没有盖上盖子的棺材,还有那座挖开的坟墓。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汤姆·索亚历险记》:第八章 勇当海盗,预演绿林

《汤姆·索亚历险记》是美国著名小说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发表于1876年。小说描述的是以汤姆·索亚为首的一群孩子丰富多彩的浪漫生活。他们为了摆脱枯燥无味的功课、虚伪的教义和呆板的生活环境,做出了种种冒险的事。这部小说虽是为儿童写的,但又是一本写给所有人看的读物。正如马克·吐温在原序中写的:“写这本小说,我主要是为了娱乐孩子们,但我希望大人们不要因为这是本小孩子看的书就将它束之高阁。”因为阅读这部小说能让“成年人从中想起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情感、思想、言谈以及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做法”。

  汤姆东躲西闪地穿过几条巷子,离开了同学们返校的路,然后就郁郁不欢地慢慢走着。他在一条小溪流上来回跨过两三次,因为孩子们普遍迷信来回跨水就会让人追不上。半小时后,他渐渐消失在卡第夫山上道格拉斯家那幢大房子后面,身后山谷里的学校只是隐约可见。他走进一片茂密的森林,披荆斩棘,闯出一条路,来到林中深处,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橡树下,一屁股坐到青苔地上。树林里纹丝不动,中午的闷热,令人窒息,连树上的鸟儿都停止了歌唱。大地一片昏睡,只有远处偶尔才传来一两声啄木鸟啄木的得得声,这使得原本寂静的森林显得更加寂然无声,汤姆也更加觉得孤独无援。他心灰意冷,他的情绪和这里的环境正合拍。他双手托着下巴,两肘撑在膝盖上,沉思着在那儿坐了很长时间。在他看来,活着充其量不过是受罪。想到这,他越发羡慕新近故去的吉米·赫杰斯。他想伴随着风声飒飒的树林和坟头摇曳的花草,人要是能无忧无虑地躺在那儿长眠不醒,美梦不断,那一定很惬意。这时他真心希望以前在主日学校里表现得清清白白。那样的话,他这回就可以无所牵挂地去了,一死百了。至于那个姑娘,他到底干了什么呢?什么也没干。他本来出于善意的目的,可她却像对待狗那样对待他——简直就拿他当狗待。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到那时,她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要是能暂时地死一会儿,那该有多好啊!
  年青人天性轻松愉快,想长久地压抑它是不可能的。不久,汤姆不知不觉地关心起眼前的现实来。他要是调头就走,人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那会有什么后果呢?他要是到海外无人知晓的地方去,一去不回,那又怎样呢?而她又作何感想呢?当小丑的念头又在他脑海闪现,结果弄得他很难受。试想一想在汤姆的潜意识中,他已隐隐约约来到了神圣而浪漫的国度,这哪能容得下小丑的那些打诨插科、花花绿绿的紧身衣之类的东西。得了,他更愿意当一名士兵,待到伤痕累累,名噪天下时再返归故里。这不行,最好还是与印第安人为伍,和他们一起捕杀野牛,在崇山峻岭和西部人迹罕至的大平原上作战。等将来当上酋长时再回来。到那时,头上插着羽毛,身上涂满吓人的花纹,再找一个夏日清晨,乘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昂首阔步,大模大样地走进主日学校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呐喊声,好让同伴们按捺不住羡慕之情,看得两眼直发呆。这不还不够劲,还有比这更神气的事情,他要去当海盗!对,就这样!现在,未来就在眼前并闪烁着异光。瞧吧,他将闻名天下,令闻者颤栗。他将乘坐那条长长的黑色“风暴神”号快艇,船头插上吓人的旗帜,披风斩浪航行在浪花翻滚的大海上,这该有多么威风!等到了名声齐天,那时候,你再瞧他回来的样子吧!他将突然出现在乡里故居,昂首阔步地走进教堂。他脸色黝黑,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只见他上身穿件黑色绒布紧身衣,下身是条宽大短裤,脚蹬肥大长统靴,还背着大红肩带,腰带上挂着马枪,身边还别了把用损了的短剑。那顶垂边的帽子上飘着翎毛,黑旗迎风招展,上面交叉着骷髅头和白骨。听到别人悄声低语:“这就是海盗汤姆·索亚——西班牙海面上的黑衣侠盗!”汤姆心里一阵又一阵地狂喜。
  对,就这么办,他决定这么办:从家里逃走,去过这种生活,并打算第二天早晨就开始行动。因此他必须现在就着手准备。他将带上他所有的家当。他走到近处的一根烂树干旁边,开始用他的巴露折刀在一头开挖起来。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空木头的声音。他把手按在那儿,嘴里咕哝着咒语,样子令人难忘:
  没有来的,快来!
  在这儿的,留下来!
  接着他刨去泥土,下面露出一块松木瓦块。他把它拿开,露出一个底和四周是松木瓦块的小宝箱来。小宝箱很精致,里面有一个弹子。汤姆惊讶不已!他迷惑不解地挠着头说:“嘿,怎么不灵了!”
  于是他一气之下扔掉那个弹子,站在那儿沉思。原来他的迷信没有灵验。他和所有的伙伴一向都认为它是万无一失的,可是这次却没有。埋下一个弹子时,你要是念上几句有关的咒语,等两周后再用汤姆刚说过的咒语,去挖弹子,你会发现:原来丢失、散落到各地的弹子都聚到了这里。可是现在,它千真万确地失败了。汤姆的全部信心从根本上发生了动摇。他以前多次听说过的都是成功的例子,根本没听说过哪次不灵验。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认定有妖魔插了一杠子,破了咒语。他觉得这样解释可以让他聊以自慰。于是他在周围找到一个小沙堆,沙堆中间有一个漏斗形凹陷处。他扑到地上,嘴紧贴着凹陷处喊道:“小甲虫,小甲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甲虫,小甲虫,请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沙子开始动起来,一只黑色小甲虫很快钻出来,可是刚一出现,又被吓得缩了回去。
  “它不说!我知道了,一定有妖魔在捣鬼。”
  他十分清楚和巫婆斗没什么好处,于是他垂头丧气,不得不让了步。但是他忽然又想起他刚才扔掉的那颗石子,何不再把它找回来呢?于是他就边走边耐心地找了起来。可是他没找到。他又回到他的小宝箱旁边,原封不动地站在刚才扔弹子的地方。接着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弹子,朝同一个方向扔去,嘴里还说道:“老兄,去找你的兄弟吧!”
  弹子落地后,他走过去找起来。但是弹子可能扔得不是太近就是太远,因此他又试了两回。最后一次成功了。两个弹子相距不到一英尺。
  就在这时,树林里绿色的林荫道上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锡皮玩具喇叭声。汤姆迅速地脱掉上衣和裤子,把背带改成腰带,拨开朽木后面的灌木丛,找出一副简陋的弓箭,一把木片的剑和一只锡皮喇叭。片刻之间他就抓着这些东西,赤着脚,敝着怀,跳出去了。他很快在一颗大榆树底下停下来,也吹了一声喇叭作为回应,然后踮着脚警觉地东张张西望望,他谨慎地——对想象中的同伴说:“稳住,好汉们!听号声再行动。”
  这时,乔·哈帕出现了。和汤姆一样,他精心装备,轻装上阵。
  汤姆喊道:“站住!来者何人,来经许可,竟敢闯进谢伍德森林?”
  “我乃皇家卫士戈次勃恩的至友,走遍天下,所向无阻。你是何人,竟敢——竟敢……”
  “竟敢口出狂言,”汤姆说。他是在提示哈帕,因为他们全凭记忆,在背这些话。
  “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
  “我吗?我乃罗宾汉是也,你这匹夫马上就会知道我的厉害。”
  “这么说来,你真的是那位名扬四海的绿林好汉喽?我正想与你较量较量,看看这林中乐士归谁所有。接招!”
  他们各持一把木片的剑,把身上多余的东西都扔到地上,两人脚对脚呈对峙状站立,开始了一场“两上两下”的酣战。
  汤姆说:“听着,你要是懂得剑法,我们就痛痛快快地比一比吧!”
  于是他们就“痛痛快快地比一比”了,结果比得两个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后来汤姆嚷道:“倒下!倒下!你怎么不倒下呀?”
  “我不干!你自己怎么不倒下呀?你招架不住了。”
  “倒不倒没什么关系。可书上说我不能倒下去,书上还说‘接着反手一剑,他就把可怜的戈次勃恩的至友刺死了。’,你应该转过身去,让我一剑刺中你的后背才对。”
  乔没法子,只好转过身去,挨了重重的一刺,倒在地上。“听着,”乔从地上爬起来说,“你得让我把你杀掉,那才公平。”
  “嘿,那怎么行呢?书上又没这么说。”
  “得了,你真他妈的太小气了——拉倒吧。”
  “喂,我说乔,你可以扮演达克修士或是磨坊主的儿子马奇,拿一根铁头木棍打我一顿,或者我来扮诺丁汉的行政司法官,你扮一会儿罗宾汉,把我杀死也行。”
  这主意倒令人满意,于是他们就这么办了。后来汤姆又扮演了起初的角色罗宾汉,他让那个背信弃义的尼姑给害了。由于伤口没有得到照顾,他失血太多,耗尽了精力。最后乔扮演了一伙绿林好汉,哭哭啼啼,悲伤地拖着他前进,把他的弓递到他那双软弱无力的手里,汤姆就说了:“箭落之地,绿林成荫,可怜的罗宾汉葬那里。”说完他射出那支箭,身体往后一仰,准备倒地而死,可偏巧倒在有刺的草上。他猛地跳起来,那活蹦乱跳的样子简直不像是在装死。
  两个孩子穿戴好衣帽,把他们的行头藏起来就走了,他们很伤心现在已经没有绿林好汉了,很想知道现代文明中有什么可以弥补这一缺陷。他们说宁可在谢伍德森林里当一年绿林好汉,也不愿意当一辈子的美国总统。

《汤姆·索亚历险记》:第七章 扁虱之争,贝基伤心

《汤姆·索亚历险记》是美国著名小说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发表于1876年。小说描述的是以汤姆·索亚为首的一群孩子丰富多彩的浪漫生活。他们为了摆脱枯燥无味的功课、虚伪的教义和呆板的生活环境,做出了种种冒险的事。这部小说虽是为儿童写的,但又是一本写给所有人看的读物。正如马克·吐温在原序中写的:“写这本小说,我主要是为了娱乐孩子们,但我希望大人们不要因为这是本小孩子看的书就将它束之高阁。”因为阅读这部小说能让“成年人从中想起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情感、思想、言谈以及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做法”。

  汤姆越想集中注意力看书,脑子就越乱。他只好叹叹气,打了个呵欠,最后取消了看书学习的念头。他觉得中午放学时间老是不到来。空气死一般寂等,纹丝不动,这是最最发困的日子。教室里有二十五位学生在用功,他们的读书声就像是一群蜜蜂的嗡嗡叫声,安抚着人们的心灵,也催人入眠。远处赤日炎炎下,卡第夫山在一层微微闪动的热浪中,显得青翠欲滴,紫莹莹的,远看上去十分柔和;几只鸟儿悠闲地在高高的天空上翱翔;只有几只牛还算是活着的东西,可它们却在睡觉。汤姆心急如焚,企盼着早点下课,不然弄点有趣的活计捣鼓捣鼓来打发时间也好。他七摸八摸地模到了口袋,不知不觉地,他为之一振,满脸露出感激之情。于是他悄悄地拿出那个雷管筒子,把扁虱放出来,放在那条平平的长条书桌上。这小东西大概也有种谢天谢地的快感,可是未免高兴得有些太早了,因为正当它感激万分地要逃走时,汤姆用别针把它翻了个,让它改变了方向。
  汤姆的至友乔·哈帕就坐在他旁边。和汤姆一样,乔·哈帕终于有了出头之日。看见扁虱,他很感激,一下子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两个朋友平日里是莫逆之交,可到了星期六就成了对阵的敌人。乔从衣服的翻领上取下别针,开始帮着操练这个小俘虏。这种玩法立刻有趣多了。不久,汤姆说两个人玩一样东西既不方便也不过瘾。因此他把乔的写字板放到桌子上,在写字板正中间从上到下划了一条直线。
  他说:“现在只要扁虱在你那边,你就可以拨弄它,我不动手;不过要是你让它跑了,跑到我这边,你就得让我玩,只要我能保住它,不让它爬过去,你就不准动手。”
  “行,开始吧。让它走。”
  扁虱很快就从汤姆这边逃出去,爬过了界线。乔捉玩了一阵,它又逃掉,跑到汤姆那边。这样扁虱经常来回两边跑,因此当一个孩子全神贯注地担心扁虱会逃到另一边时,另外一个也饶有兴趣地在一旁看着。两个脑袋都凑得很近盯着写字板,对周围发生的一切,他俩全然不顾。后来乔好像非常走运。那扁虱这儿走走,那儿走走,然后又换一边走走,它和两个孩子一样既兴奋又着急。可是一次又一次,正当它好像是有把握可以获得胜利,汤姆的手指也正在急着要去拨它的时候,乔用别针灵巧地把它拨了一下,又叫它转回头,还是留在他这边。最后汤姆实在是忍无可忍,诱惑实在太大了。于是他伸出手去,用他的别针拨了一下。乔这下子也生气了,说:“汤姆,你别动它。”
  “我只是想稍微动它一下,乔。”
  “不,伙计,这不公平;你还是不要动它。”
  “去你的,我又不是使劲拨它。”
  “告诉你,别去动它。”
  “我不愿意!”
  “你得愿意——它在我这边。”
  “听着,乔·哈帕,这扁虱是谁的?”
  “我不管是谁的——现在我这一边,你就不得动它。”    “哼,我就动,怎么着?他是我的,我爱怎么动就怎么动,拼上性命我也不在乎!”
  汤姆的肩膀上重重挨了一击,乔也一样。有两分钟的功夫,他俩的上衣灰尘直冒,弄得全体同学极为开心。孩子们光顾你争我抢,没有注意到教室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原来老师早已观察了许久后,这才踮着脚走过来站到了他们跟前。
  中午放学的时候,汤姆飞快跑到贝基·撒切尔那儿,低声耳语道:“戴上帽子,装着要回家去;走到拐角时,你就单溜,然后从那巷子再绕回来。我走另一条路,也用同样的办法甩开他们。”
  于是,一个跟着一群同学走了,另一个跟着另一群走。一会儿之后,他们都到了巷子尽头。返回学校后,一切都归他俩支配。于是他们坐在一起,面前放着一块写字板,汤姆给贝基一枝铅笔,然后手把着手教她画,就这样又画了一个令人叫绝的房子。当他们对画画渐渐不再感兴趣时,就开始说起话来。汤姆沉浸在幸福之中。他说:“你喜欢老鼠吗?”
  “不!我讨厌老鼠!”
  “哼,我也讨厌——活老鼠。可我是说死老鼠,用一根线拴着,在头上甩来甩去地玩。”
  “不,不管怎么样,我不大喜欢老鼠。我所喜欢的是口香糖。”
  “啊,我也是。要是现在有就好了。”
  “是吗?我倒有几个。我让你嚼一会儿,不过你要还给我。”
  谈好条件以后,他俩轮流嚼着口香糖,他们悬着腿,坐在长凳上,高兴极了。
  汤姆问:“你看过马戏吗?”
  “看过。我爸说如果我听话的话,他以后还带我去看哩。”
  “我看过三四次马戏——看过好多次。做礼拜和看马戏相比,算不了什么。马戏团演出时,总是不停地换着花样。我打算长大后到马戏团当小丑。”
  “啊,真的吗!那倒不错。小丑满身画着点点,真可爱。”
  “是的,一点也不错。他们能赚大把大把的钞票——差不多一天赚一块,本·罗杰斯说的。嘿,贝基,你订过婚吗?”
  “订婚是什么?”
  “哦,订婚就是快要结婚了。”
  “没有。”
  “你愿意订婚吗?”
  “我想是愿意的。我不知道。订婚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说不上怎么回事。你对一个男孩子说除了他,你将永远永远,永远不和别人相好,然后你就和他接吻,就这么回事。人人都能做到。”
  “接吻?接吻干什么?”
  “哎,那,你知道,就是——嘿,人家都是那样做的。”
  “人人都这样?”
  “哎,对,彼此相爱的人都这样。你还记得我在写字板上写的字吗?”
  “记——记得。”
  “写的是什么?”
  “我不告诉你。”
  “那我告诉你。”
  “好——好吧——还是以后再说吧。”
  “不,现在说。”
  “不行,现在不能说——明天再说吧。”
  “不,不行,就现在说。求求你,贝基——我小声说,我轻轻地说。”
  贝基正在犹豫,汤姆认为她是默许了,于是用胳膊搂住她的腰,嘴靠近她的耳朵,轻声细语地讲了那句话。接着他又补充道:“现在你也轻轻地对我说——同样的话。”
  她先拒绝了一会,然后说:“你把脸转过去,别看着我,我就说。但是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好吗?汤姆,你不对别人说吧!”
  “不说,我保证,保证不说。来吧,贝基。”
  他把脸转过去。她胆怯地弯下腰,一直到她的呼吸吹动了汤姆的鬈发,才悄声地说:“我——爱——你!”
  她说完就围着书桌和板凳跑起来,汤姆在后面追她;最后她躲在拐角里,用白色围裙遮住脸。汤姆一把抱紧她的脖子,求她:“好了,贝基,现在一切都做了——就差接吻了。不要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求你了,贝基。”他使劲拉她的围裙和手。
  渐渐地她让了步,她把手放下来。刚才一阵折腾使她的脸都红了,她抬起头,顺从了汤姆。汤姆吻了她红红的嘴唇,说道:“好了,贝基,该做的都做了。要知道,从今往后你只能爱我不能跟别人好,只能嫁给我不能和别人结婚,永远、永远、不变,好吗?”
  “好的。汤姆,我只跟你相爱,不爱别人,我只嫁给你,不和别人结婚——你也一样除了我不能娶别人。”
  “对对,对对。还有,通常我们在上学或放学的时候,要是没有旁人在场的话,你就和我一块走——开舞会的时候,你选我做伴,我选你做伴,因为订了婚的人都是这样的。”
  “真是太有意思了。我以前还从没听说过。”
  “啊,这才有趣哪!嘿,我和艾美·劳伦斯——”
  贝基睁大了两只眼睛望着他,汤姆这才发现自己已铸成了大错,于是他住了口,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啊,汤姆!那么,我还不是头一个和你订婚的呀!”
  这小女孩开始哭了起来。汤姆说:“哦,贝基,不要哭,我已经不再喜欢她了。”
  “哼,喜欢不喜欢她,你汤姆心中有数。”
  汤姆想伸出胳膊去搂她的脖子,可是被她推开了。她转脸对着墙,继续在哭。汤姆又试了一次,嘴里还讲着好话,可是她还是不理他。这一下伤了他的面子,于是他大步流星,来到外面。他在附近站了一会儿,心里很乱,十分着急,不时地朝门口瞅一瞅,希望她会后悔,会出来找他。可是她没有。这样他渐渐觉得不对劲,害怕自己真地犯了错。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镇定下来,走进教室去认错。她还站在教室后面的拐角处,脸冲着墙,在抽泣。汤姆的良心受到了指责。他走到她身旁站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片刻后,他迟疑不定地说:“贝基,我不喜欢别人,只喜欢你。”
  没有应声——只有抽泣。
  “贝基,”——汤姆恳求道,“贝基,你说话好不好?”
  贝基抽泣得更厉害。
  汤姆把他最珍贵的宝贝,一个壁炉柴架顶上的铜把手,拿出来从她背后绕过去给她看,说:“求求你了,贝基,拿着这个好不好?”
  她一把把铜把手打翻在地。于是汤姆大步流星走出教室,翻过小山,走到很远的地方,那一天他是不打算再回学校了。很快贝基就开始担心了。她跑到门口,没有看见他。她又飞快地跑到操场,他也不在那里。于是,她就喊:“汤姆!回来吧,汤姆!”
  她留神听了听,可是没有回答。伴随她的只有寂寞和孤独。她坐下又哭起来,边哭边生自己的气;这时候同学们又陆陆续续地来上学了,她虽然伤心欲绝,但只得掩而不露。周围的陌生人中,没有人替她分忧解愁。她只好在痛苦中熬过那漫长而令人乏味的下午。

《汤姆·索亚历险记》:第六章 汤姆识贝基,耳痛心欢喜

《汤姆·索亚历险记》是美国著名小说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发表于1876年。小说描述的是以汤姆·索亚为首的一群孩子丰富多彩的浪漫生活。他们为了摆脱枯燥无味的功课、虚伪的教义和呆板的生活环境,做出了种种冒险的事。这部小说虽是为儿童写的,但又是一本写给所有人看的读物。正如马克·吐温在原序中写的:“写这本小说,我主要是为了娱乐孩子们,但我希望大人们不要因为这是本小孩子看的书就将它束之高阁。”因为阅读这部小说能让“成年人从中想起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情感、思想、言谈以及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做法”。

  星期一早晨,汤姆·索亚很难受。这个时候汤姆向来是很难受的——因为又一个漫长而难熬的星期开始了。他在这一天总是想要是没有这个休息日夹在中间倒也好些,有了那一天,他感到再到学校里去犹如去坐牢、去受罪,这使他觉得十分厌恶。
  汤姆躺在那想着。突然一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他希望他生病;这样,他就能待在家里不去上学了。这倒是有可能。他把自己浑身上下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毛病。他又查找了一番,这次他以为可以找出肚子疼的理由,并且满心希望地让疼痛发作。可是不久他就泄了气,根本没有一点疼痛的迹象。于是他又动起脑筋来,突然,他发现目标了。他的上排门牙有一颗松了劲。他真是太运气了;他正打算开始呻吟,用他的话说这叫“开场白”,这时他猛然想起如果他提出这个理由来应付的话,他姨妈就会当真把这颗牙拔出来,那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所以他想暂时先留着这颗牙,再另找毛病。找了一段时间,他没找到什么毛病,后来他想起曾听医生说过有一种病能让病人躺两三个星期,而且弄不好会烂掉一只手指头。于是这孩子急忙把他那只肿痛的脚趾头从被子里搬出来,举起来仔细察看。可是,他又不清楚那种病有些什么病症。不管怎么说,试还是值得一试的,于是他煞有介事地开始呻吟起来。
  可是希德仍然睡着,一点反应都没有。汤姆呻吟得更响了,而且感到他的脚真地痛起来。
  希德还是一动不动。
  汤姆因为呻吟得太吃力,累得喘着粗气。他停了一会,重新鼓起劲头,发出一连串绝妙的呻吟声。
  希德还在酣睡。
  汤姆来火了。他喊道:“希德,希德!”边喊边推推他。    这一招果然很有效,于是汤姆又开始呻吟起来。希德打着呵欠,伸伸懒腰,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时又喷了一下鼻子,然后瞪起双眼看着汤姆。汤姆还在叫唤,希德就问:“汤姆!嘿,汤姆!”(汤姆没搭腔。)“怎么啦,汤姆!汤姆!你怎么啦,汤姆?”他推了推汤姆,焦急地看着他的脸。
  汤姆呻吟着说:“啊,希德,不要这样,不要推我。”
  “嘿,汤姆,你怎么啦?我得去叫姨妈来。”
  “不——不要紧。这也许慢慢会过去的,不用叫任何人来。”
  “我一定要去叫!不要再这样叫唤了,怪让人害怕的。你这么难受有多久了?”
  “好几个小时了,哎唷!希德,不要推我,你想要我的命啊!”
  “汤姆,你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哦,汤姆,不要叫唤了!听你这么叫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汤姆,哪儿不舒服?”
  “希德,我什么事情都原谅你(呻吟)。你对我所干的一切事情我都不怪罪你。我死了以后……”
  “喔,汤姆,你不会死的,别这样,汤姆——啊,别这样。也许……”
  “希德,我原谅所有的人(呻吟)。希德,请你转告他们吧。希德,你把我那个窗户框子和那只独眼小猫给那个新搬来的姑娘吧,你对她说……”
  可是希德早就抓起衣服跑出去了。这时候汤姆真地感到很难受了,没想到想象力竟起了这么大的作用,于是他的呻吟声就装得像真的一样了。
  希德飞快地跑下楼,边跑边喊道:“波莉姨妈,快来呀!汤姆要死了!”
  “要死了?!”
  “是的,姨妈。来不及了,快上来!”
  “瞎讲!我不相信!”
  可是她还是赶快地跑上楼去,希德和玛丽紧跟在后面。这时她脸色也白了,嘴唇直颤动。来到床边后,她喘着气问:“是你,汤姆!汤姆,你哪里不舒服啊?”
  “哦,姨妈,我——”
  “你哪里不舒服——孩子,你到底怎么啦?”
  “哦,姨妈,我那只肿痛的脚趾头发炎了!”
  老太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了一会,又哭了一阵,然后又连哭带笑。等到她终于恢复了常态,她说:“汤姆,你真地把我吓坏了。好了,闭上嘴巴,别再胡扯八道了,快起床吧。”
  呻吟声停了,脚趾的疼痛也立刻消失了。这孩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他说:“波莉姨妈,脚趾头看着真像是发炎了,痛得我把牙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你的牙齿,真是怪事!牙齿又怎么啦?”
  “有一颗牙松动了,而且的确痛得难受。”
  “得了,得了,你可别再叫唤了。张开嘴,不错——你的一颗牙齿真地松动了,不过你绝不会痛死的。玛丽,拿根丝线给我,再到厨房去弄块烧红的火炭来。”
  汤姆说:“啊,姨妈,请你手下留情。现在牙不痛了。要是再痛,我也不叫唤了。姨妈,请您别拔啦。我不想呆在家里逃学了。”
  “哦,你不逃学了,是吗?原来你这么大叫大闹,为的就是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呆在家里,不去上学去钓鱼呀?汤姆呀,汤姆,我这么爱你,可是你好像尽耍花招来气我,想断送我这条老命呀。”这时候,拔牙的准备已经做好了。老太太把丝线的一头打了活结,牢牢地系在汤姆的那颗牙上,另一头系在床柱上。然后她拿起那块烧红的火炭,猛地朝汤姆脸面伸过去,差点碰到他的脸。结果,那颗牙就晃来晃去吊在床柱上了。
  可是有所失就有所得。当汤姆吃过早饭去上学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每个孩子都羡慕他,因为他上排牙齿的缺口能够使他用一种新的方法吐唾沫。一大群孩子们跟在他后面,对他这种表演很感兴趣。有一个割破手指的孩子,大家都敬佩他,围着他转,现在忽然没有人追随他了,不免大失光彩。他的心情很沉重,可是他却鄙夷地说,像汤姆·索亚那样吐唾沫,算不了什么稀罕,可是他心里并不真地这么认为,另外有个孩子说:“酸葡萄!”于是他就成了一位落荒而逃的英雄。
  不久汤姆遇到了村子里坏孩子哈克贝利·费恩,他是本镇一个酒鬼的儿子。全镇所有的母亲们对哈克贝利都深恶痛绝而又十分畏惧:他游手好闲、无法无天,而且既下流又没教养——再加上所有的孩子却又都非常羡慕他。虽然大人们都不允许他们和他接触,他们却乐于和他玩耍,还希望自己也敢学他那样。和其他许多体面的孩子们一样,汤姆很羡慕哈克贝利那种逍遥自在的流浪儿生活,可是也被严厉地告知:不许和他玩。所以,他每每一有机会就和他混在一起。哈克贝利经常穿着大人们丢弃不要的旧衣服,总是满身开花,破布乱飘。他的帽子很大很破,边上有一块月牙形的帽边子耷拉着。他要是穿着上装的话,那上装就差不多拖到他的脚后跟,背后的两排并齐的扣子一直扣到屁股;裤子却只有一根吊带;裤子裆部像个空空的口袋似地垂得很低。裤腿没有卷起的时候,毛了边的下半截就在灰土里拖来拖去。
  哈克贝利来去很自由,全凭自己高兴。天气晴朗的时候,他就睡在门口台阶上;下雨时,就睡到大空桶里。他不用去上学也不必去做礼拜,不必叫谁老师,也不用服从谁;他可以随时随地去钓鱼,去游泳,而且想呆多长间就呆多长时间;也没有人管住他打架;晚上他高兴熬夜到什么时候就熬到什么时候;春天他总是第一个光着脚,到了秋天却是最后一个穿上鞋;他从来不用洗脸,也不用穿干净衣服;他可以随便骂人,而且特别会骂。总而言之,一切充分享受生活的事情,这孩子都拥有了。圣彼德堡镇的那些受折磨、受拘束的体面孩子们个个都是这么想的。
  汤姆向那个浪漫的流浪儿招呼道:“你好啊,哈克贝利!”
  “你也好啊,喜欢这玩意吧。”
  “你得了什么宝贝?”
  “一只死猫。”
  “哈克,让我瞅瞅。嗐,这家伙倒是硬帮帮的,你从哪弄来的?”
  “从一个孩子那儿买来的。”
  “拿什么换的?”
  “我给他一张蓝色票和一只从屠宰厂那儿弄来的尿泡。”
  “你的蓝票是从哪儿弄来的?”
  “两星期前用一根推铁环的棍子和贝恩·罗杰换的。”
  “我说——哈克,死猫能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可以治疣子。”
  “不会吧!你说能治吗?我知道有个更好的药方子。”
  “我敢打赌你不知道。是什么方子?”
  “不就是仙水吗。”
  “仙水!我看仙水一文钱不值?”
  “你说一文钱不值,是不是?你试过吗?”
  “没有试过。可是鲍勃·唐纳试过。”
  “你怎么知道的?”
  “噢,他告诉杰夫·撒切尔,杰夫又告诉江尼·贝克,江尼又告诉吉姆·赫利斯,吉姆又告诉本·罗杰,罗杰又告诉了一个黑人,那黑人又告诉了我。这不,我就知道了。”
  “得,你知道又有什么?他们都在撒谎,那个黑人可能除外。我不认识他,不过我从来也没见过有哪个黑人不撒谎的。呸!那么哈克你说说鲍勃·唐纳怎么试的吧。”
  “噢,他的手伸进一个腐烂的老树桩子里去蘸里面的雨水。”
  “在白天干的吗?”
  “那还用说。”
  “脸对着树桩吗?”
  “对呀。至少我是这么合计的。”
  “他没说什么?”
  “我估计没有。我不清楚。”
  “啊!用那样糊涂蛋的方法还谈什么仙水治疣子!哎,那根本就行不通。你必须独自一个人到树林中间,找到那个有仙水的树桩,等到正值半夜时分,你背对着树桩,把手塞进去,嘴里要念:‘麦粒麦粒,还有玉米粉,仙水仙水,治好这疣子。’念完之后,就闭着眼睛,立刻走开,走十一步,然后转三圈,不要和任何人讲话径直回家。如果你一讲话,那符咒就不灵了。”
  “哼,这听起来倒像是好办法;不过鲍勃·唐纳不是这样做的。”
  “嘿,尊敬的伙计,他当然没有这样做,所以他是这个镇上疣子长得最多的一个。他要是晓得怎么使用仙水,那他身上就会一个疣子都没有了。哈克,用那个办法我已经治好手上无数个疣子。我老爱玩青蛙,所以我老是长出许许多多的疣子。有时候我就拿蚕豆来治它们。”
  “是的,蚕豆是不错。我也这样治过。”
  “是吗?你是怎么做的?”
  “拿一个蚕豆把它掰成两片,再把疣子弄破,弄出点血来,然后你把血涂在蚕豆的一片上,趁着半夜三更没有月亮的时候,找个岔路口,挖个坑把这片蚕豆埋到地下,再把另外半片烧掉。你看有血的那半片蚕豆不停地在吸啊吸啊,想把另外那半片吸过去,这样有助于用血去吸疣子,过不多久,疣子就掉了。”
  “对,就是这样干的,哈克——就是这样。当然你埋蚕豆的时候,你要说:‘埋下蚕豆,消掉疣子,不要再来烦我!’这会更好些的。乔·哈帕就是这样做的,他差不多到过康维尔,还有许多别的地方哩。可是话说回来,用死猫怎么治疣子呢?”
  ‘唉,你拿着死猫等半夜坏蛋被埋时,到坟地去;魔鬼都是半夜行动,说不准三两成群,不过你看不见他们,但能听到他们走路的声音,或许还能听到他们的谈话。他们带那坏蛋到阴曹地府时,你往他们后面扔死猫还要念道:‘鬼跟尸跑,猫跟鬼跑,疣子跟着猫,我和疣子一刀两断了!’这样保管什么疣子都治好。”
  “这听起来倒是蛮有道理。哈克,你试过没有?”
  “没有。不过霍普金斯老太婆跟我说过。”
  “是啊,她可能说过。因为人们说她是个巫婆。”
  “可不是吗,汤姆,这我知道。她迷惑过我爹。这是我爹亲口说的。有一天,他走过来,见她要迷惑他,就捡起一块大石头,要不是她躲闪得及时,他就砸中她了。可是也就在当天夜里,他喝醉了酒,躺在一个小木屋顶上,不知怎么就摔下来,摔断了一只胳膊。”
  “哎呀,真不幸。他是怎么知道她要迷惑他的呢?”
  “哦,我的老天爷!我爹一眼就看出来了。我爹说她们直勾勾地盯着你时,就是要迷惑你,特别是当嘴里还念着咒时,就更不用说了。这时,她们把圣经的祷文倒过来念。”“嘿,我说哈克,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试着用这猫治疣子?”
  “今天夜里。我猜他们会去弄霍斯·威廉斯这老家伙。”
  “可是他不是星期六被埋了吗?他们星期六夜里没来把他弄走吗?”
  “嘿,瞧你说的!他们的咒语午夜后怎么能起作用呢?午夜一过那可就是星期天了。我猜想,真是星期天鬼是不怎么四处游荡的。”
  “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是这么回事呀。让我和你一起去,好吗?”
  “当然好了——只要你不害怕就行。”
  “害怕!那还不至于。你来学猫叫好吗?”
  “好。如果我叫了,你也回应一声。上一回,你让我老在那学猫咪呜咪呜的,后来黑斯这老头就冲我扔石头,还说‘去他妈的瘟猫!’所以我拿砖头砸了他家窗户。不过,你不要讲出去。”
  “我不会说的。那天晚上我姨妈一直在盯住我,我怎么能学猫叫呢。但是这一回我会咪呜的。嘿,那是什么?”
  “只是个扁虱罢了。”
  “在哪搞到的?”
  “在外面的树林里。”
  “拿什么东西跟你换它,你才干?”
  “我不知道。我不想把它卖掉。”
  “那就算了。你瞧你这只扁虱,这么小哩。”
  “哦,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我对它倒是挺满意的。对我来说,这扁虱够好的了。”
  “哼,扁虱多得是。我要是想要的话,一千个我也能搞到。”
  “喂,得了吧,那你搞来给我看看呀。你是抓不到的。我认为这是个较早的扁虱,是我今年见到的头一个。”
  “那么,哈克,我用我的牙齿跟你换扁虱吧。”
  “让我瞧瞧。”
  汤姆拿出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它。哈克贝利望眼欲穿。这诱惑大大了。最后,他说:“这是真牙齿吗?”
  汤姆翻起嘴唇,给他看缺口。
  “哼,那好吧。”哈克贝利说,“换就换吧。”
  汤姆把扁虱装进前几天囚禁大钳甲虫的那个雷管筒子里后,他们就分手了,各自都感觉比以前富有了许多。
  汤姆来到那座孤零零的小木框校舍的时候,他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好像是老老实实来上学的样子,大步走进教室。他把帽子挂在钉子上,一本正经地边忙边坐到他的座位上。他的老师正高高地坐在他那把大细藤条扶手椅上,听着催眠的读书声,正打着盹。汤姆进来把他吵醒了。
  “托马斯·索亚!”
  汤姆晓得老师要是叫他全名,那麻烦事就来了。
  “到,老师!”
  “过来,我问你。好家伙,你为什么迟到了,总是这样?”
  汤姆正要撒个谎来蒙混过关,这时他看到一个人的背上垂下两条长长的金黄色辫子,他为之一惊。一股爱情的暖流使他立刻认出了那女孩子。女生坐的那一边,正好只有她身旁空着一个位子。他立刻说:“我路上和哈克贝利·费恩讲话耽搁了!”
  老师气得脉搏都要停止跳动了,他无可奈何地瞪着眼睛望着汤姆。乱哄哄的读书声也停止了。学生们都很纳闷,这个莽撞的家伙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老师说:“你,你干了什么?”
  “路上和哈克贝利·费恩讲话耽搁了。”
  他说得一清二楚。
  “托马斯·索亚,这可是我听到的最叫人吃惊的坦白交待了。你犯了这样大的错误,光用戒尺不能解决问题。把上衣脱掉!”
  老师直打得胳膊发累,戒鞭有明显磨损时才住手。之后他命令道:“去吧!去和姑娘们坐在一块,这对你算是一次警告。”
  教室里到处都是窃窃私语声,似乎是这让汤姆脸红。但实际上,他脸红是因为崇拜那位素不相识的女孩,还有幸能和她同桌。他在松木板凳的一头坐下来,那女孩子一仰头,身子往另一头移了移。大家相互推推胳膊,眨眨眼睛,低声耳语。但是汤姆却正襟危坐,两只胳膊放在既长又矮的书桌上,好像在看书学习。
  渐渐地,大家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汤姆身上,学校里惯有的低沉的读书声重新在那沉闷的空气中响起。这时汤姆偷偷地瞥了那女孩几次。她注意到了,“朝他做了鬼脸”之后有一分钟光景,她都用后脑勺冲着他。等她慢慢地转过脸来时,有一个桃子摆在了她的面前。她把桃子推开,汤姆又轻轻地把它放回去。她又把桃子推开,不过这次态度缓和了些。汤姆耐心地把它又放回原处。这一回她没有再拒绝了。汤姆在他的写字板上写了几个字:“请你收下吧,我多得是哩。”那女孩瞥了瞥这些字,仍是一动也不动。于是汤姆就用左手挡住写字板,开始在上面画着图画。有好一阵子,那女孩坚决不去看他作画,可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开始动摇了。汤姆继续画着,好像不知道那回事。那女孩想看,但态度不明朗,可是这男孩还是不动声色,装作没看见。最后她让了步,犹犹豫豫小声说道:“让我看看吧。”
  汤姆略微挪开左手,石板上画的是座房子,画得既不好又模模糊糊,两个山墙头,还有一缕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可是姑娘的兴趣被吸引住了,于是,她把一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画画好的时候,她盯着看了一会,然后低声说:“画得真好——再画一个人上去。”
  于是,这位“画家”就在前院里画了一个人,他拔地而起,那形状有点像一架人字起重机,他一大步就可以跨过房子。可是这姑娘并不在乎这一点。她对这个大怪物很满意。她低声说:“这个人画得真好看,再画就画我,画成正走过来的样子。”
  汤姆就画了个水漏或沙漏(均可作计时器用),加上一轮满月,四肢像草扎似的,硬梆梆的,张开的手指拿着一把大得可怕的扇子。
  姑娘说:“画得太好了。我要是会画就好了。”
  “这容易,”汤姆低声说道,“跟我学。”
  “啊,你愿意吗?什么时候教我?”
  “中午。你回家吃午饭吗?”
  “如果你教我,我就留在这里。”
  “好,那太好不过了。你叫什么名字?”
  “贝基·撒切尔,你叫什么?哦,我知道,你叫托马斯·索亚。”
  “他们揍我时,就叫我这个名字。我表现好的时候叫做汤姆。你叫我汤姆,好吗?”
  “好的。”
  这时候,汤姆又在写字板上写着什么字,还用手挡住不让那姑娘看见。这一回她不像以前了。她请求汤姆给她看。汤姆说:“啊,没什么好看的。”
  “不,一定有好看的。”
  “真的没什么好看的。再说,你也不爱看这个。”
  “我要看,我真的要看。请让我看一看。”
  “你会说出去的。”
  “不会,决不会,百分之一百二十地不会。”
  “跟任何人你都不会说吗?永远不说,一辈子不说?”
  “是的,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现在让我看吧。”
  “啊,你真想看吗!”
  “既然你这样待我,我就一定要看!”于是她把小手儿按在他手上,两个人争了一会儿,汤姆假装拼命捂着不让她看的样子,可是手渐渐移开,露出了三个字:“我爱你。”
  “啊,你坏蛋!”她用力打了他的手,脸虽然红了,但心里却乐滋滋的。
  就在这时,汤姆觉得有人慢慢地抓住他的耳杂,渐渐往上提起。这一抓非同小同,让汤姆挣脱不掉。就这样,在一片尖刻的咯咯笑声中他被钳着耳杂,从教室这边拉到那边自己的座位上。接着老师在他身旁站了一会,教室里肃然起敬,然后他则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己的宝座上。汤姆虽然感到耳朵很疼,但心里却是甜蜜蜜的。
  班里静下来时,汤姆动起真格来要好好学习,可是内心却不能平静下来。结果朗读时,他读得别别扭扭;而在地理课上,他把湖泊当成山脉,一切都被他“恢复”到了原始混沌状态;上拼写课时,一连串最简单的字弄得他“翻了船”,结果成绩在全班垫了底,他只好把戴在身上、风光了好几个月的那枚奖章退给了老师。

《汤姆·索亚历险记》:第五章 礼拜添花样,大钳甲虫戏小狗

《汤姆·索亚历险记》是美国著名小说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发表于1876年。小说描述的是以汤姆·索亚为首的一群孩子丰富多彩的浪漫生活。他们为了摆脱枯燥无味的功课、虚伪的教义和呆板的生活环境,做出了种种冒险的事。这部小说虽是为儿童写的,但又是一本写给所有人看的读物。正如马克·吐温在原序中写的:“写这本小说,我主要是为了娱乐孩子们,但我希望大人们不要因为这是本小孩子看的书就将它束之高阁。”因为阅读这部小说能让“成年人从中想起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情感、思想、言谈以及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做法”。

  大约10点30分的时候,小教堂的破钟开始响了起来,随即大家便聚集在一起听上午的布道。主日学校的孩子们各随各的父母坐在教堂里,为的是好受他们的监督。波莉姨妈来了,汤姆、希德和玛丽在她旁边坐下来。汤姆被安排在靠近过道的位子上坐着,为的是尽可能和开着的窗户及外面诱人的夏日景物离得远一些。人们簇拥着顺着过道往里走:有上了年纪的贫苦的邮政局局长,他曾经是过过好日子的;有镇长和他的太太——这地方竟然还有个镇长,这和其他许多没有必要的摆设一样;有治安法官;有道格拉斯寡妇,她40来岁,长得小巧而美丽,为人宽厚,慷慨大方而又心地善良,生活还算富裕,她山上的住宅是镇上唯一漂亮讲究的,可算得上殿堂,每逢节庆日,她可是圣彼德堡镇上人们引以为荣的最热情好客、最乐善好施的人;有驼背的、德高望重的华德少校和他的夫人;还有维尔逊律师,一位远道而来的新贵客。再下面就是镇上的大美人,后面跟着一大帮穿细麻布衣服、扎着缎带的、让人害单相思病的年轻姑娘。跟在她们后里的是镇上所有年轻的店员和职员,他们一涌而进——原来他们是一群如痴如醉的爱慕者,开始都站在门廊里,嘬着自己的手指头,围在那儿站成一道墙似的,一直到最后一个姑娘走出他们的包围圈为止。最后进来的一位是村里的模范儿童威利·莫夫逊,他对他母亲照顾得无微不至,就好像她是件易碎的雕花玻璃品似的。他总是领着他妈妈到教堂来,其他的妈妈都引以为豪。而男孩子们都恨他,因为他太乘巧,太听话。况且他常被人夸奖,让他们觉得难堪。他白色的手绢搭拉在屁股口袋的外面,星期天也不例外——偶而有次把除外。汤姆没有手绢,他鄙视那些有手绢的孩子们,把他们看作是故作姿态的势利小人。
  听布道的人到齐后,大钟又响了一遍,为的是提醒那些迟到的和在外面乱跑的人。教堂里一片寂静,显得十分庄严,只有边座席上唱诗班里有些低声嘻笑和说话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寂静,而且自始至终整个布道过程,唱诗班里一直有人在窃窃私语,低声说笑。曾有过一个唱诗班不像这样没教养,可是我忘记那是在什么地方了。这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了,我几乎对那些事没有印象了,不过,我想大概是在外国吧。
  牧师把大家要唱的歌颂主的歌词拿了出来,津津有味地念了一遍,他那特别的腔调在那地区是受人欢迎的。他的音量先由中音部开始,逐渐升高,一直升到最高音的一个字,强调了一下,然后就像从跳板上跳下来一样,突然降低:
  为获功勋别人正浴血奋战——
  在沙场
  我岂能安睡花床梦想——
  进天堂
  大家一致认为他的朗诵很精彩,很美妙。在教堂的“联欢会”上,他经常被请来给大家朗诵诗文,每当他念完之后,妇女们都要举起双手,然后软绵绵地把手落下来,放在膝上,一面“转溜”着眼睛,一面摇头,好像在说:“这简直是语言无法形容的,太美了,这样动听的声音在这凡俗的人世间实在是太难得了。”
  唱完颂主歌之后,牧师斯普拉格先生就把自己变成了一块布告牌,开始宣布一些集会和团体的通知之类的事情,他一直说个没完,似乎他要宣布事情就得讲个不停直到世界末日霹雳声响时才停止——这是一种很奇怪的习惯,至今在美国还保留着,甚至在当今新闻报纸很多的城市里还没有改变这种习惯。通常传统习俗越是没有多少理由存在,越很难消除它。
  再后来牧师就做祷告了。这是一篇很好的、内容丰富的祷告词,面面俱到:它为教堂和里面的孩子们祈祷;为全县向主求福;为漂泊在狂风暴雨的海洋上可怜的水手们求福;为被迫在欧洲君主制度和东方专制制度铁蹄下呻吟着的数万劳苦大众求福;为那些有了教主的光和福音而熟视无睹、充耳不闻的人求福;为远处海岛上的那些异帮教徒求福;最后牧师祈求天主恩准他所说的话,希望他的话像播种在肥沃土地里的种子一样,将会开花结果,造福无穷。阿门。
  站着的人们在一片衣服的沙沙声中都坐了下来。这本书里讲述的主人公并不欣赏这篇祷告词,他只是忍受着罢了,能忍受就算不错了。他在祈祷过程中,一直不安分。他记录下祷告词的详细内容,不过是无意识地这么做——因为他没有听,但是他熟悉牧师先生惯弹的老调,惯用的陈词罢了——每当祷告词里加进一点新内容时,他的耳朵立刻就能辨别出来,而且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认为加进去的太不合适,也不光明正大,简直是在耍无赖。在祈祷做到半中间的时候,有一只苍蝇落在他前面的座椅靠背上,它不慌不忙地搓着腿,伸出胳膊抱住头,用劲地擦着脑袋,它的头几乎好像要和身子分家似的,脖子细的像根线,露出来看得清清楚楚。它又用后腿拨弄翅膀,把翅膀向身上拉平,好像翅膀是它礼服的后摆;它不紧不慢,自在逍遥地老在那儿做着一全套梳妆打扮的动作,似乎很清楚自己是绝对安全的。这只苍蝇的逍遥劲让汤姆心里难受极了。那小东西的确很安全,因为当汤姆两手发痒,慢慢地移过去想抓它时,又停住了,他不敢——他相信在做祷告时干这种事情,他的灵魂立刻就会遭到毁灭的。可是,当祷告讲到最后一句时,他弓着手背悄悄地向苍蝇靠过去,“阿门”刚一说出口,苍蝇就做了阶下囚。他姨妈发现后让他把苍蝇放掉了。
  牧师宣布了布道词引用的《圣经》章节,接着就单调乏味地进行施道,如此平淡啰嗦以致于有许多人渐渐地低下头打瞌睡——他的布道词里讲了数不清的各种各样的地狱里的刑罚,让人有种感觉,能够有资格让上帝选入天堂的真是为数极少,几乎不值得拯救了。汤姆计算着祷告词的页数,做完礼拜他总能说出牧师经文的页数,至于内容他是很少知道。然而这一回却不同:他对内容真有点感兴趣了。牧师描绘了幅辉煌而动人的画面:千年至福时期全世界各族人民团聚在一起,狮子和羊羔躺在一起,由一个孩子领着它们。可是这伟大的场面没有一点感动汤姆,他关注的是那里面的人物在成千上万的人们面前所显出的惹人注目的神气。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喜色。他暗自想如果那头狮子驯服不吃人的话,他很愿意自己就是那孩子。
  当牧师继续枯燥无味地往下讲道时,汤姆重新又陷入了痛苦之中。立刻他想起了他的一个宝贝玩意,赶快把它拿了出来。那是一只下巴骨长得可怕的大黑甲虫——他叫它“大钳甲虫”。这只甲虫是装在雷管筒子里。它一被放出来,就咬汤姆的手指。他很自然地弹了一下手指,那甲虫就滚到过道里,仰面朝天,无奈地弹动着它那几条腿,翻不了身。汤姆把被咬痛的手指放到嘴里,眼巴巴地看着“大钳甲虫”,很想把它抓回来,可是他怎么也够不到。其他的人对牧师的布道也不感兴趣,就拿这只甲虫来解闷,他们也盯着它看。这时一只游荡的狮子狗懒洋洋地走过来,心情郁闷,在安闲的夏日里显得懒懒散散,它在屋里待腻了,很想出来换换环境。它一眼发现了这只甲虫,垂着的尾巴立即竖起来,晃动着。它审视了一下这个俘虏,围着它转了一圈,远远地闻了闻,又围着它走了一圈,胆子渐渐大了起来,靠近点又闻了闻。它张开嘴,小心翼翼地想把它咬住,可是却没咬住。于是它试了一回,又一回,渐渐地觉得这很开心,便把肚子贴着地,用两只脚把甲虫挡在中间,继续捉弄它。最后它终于厌烦了,下巴一点一点往下低,刚一碰到它的对手就被它咬住了。狮子狗尖叫一声,猛然摇了一下头,于是甲虫被它摔出了有一两码,摔得仰面朝天。邻座的观看者心里感到一种轻松的愉快,笑了起来,有些人用扇子和手绢遮住了脸,汤姆简直高兴死了。那只狗看起来傻乎乎的,也许它自己也觉得如此吧,可是它怀恨在心,决计报复。于是,它又走近甲虫,小心翼翼地开始再向它进攻。它围着它转,一有机会就扑上去,前爪离甲虫还不到一英尺远,又靠上去用牙齿去咬它,忙得它头直点,耳朵也上下直扇悠。可是,过了一会儿,它又厌烦了。它本想拿只苍蝇来开开味,可是仍不能解闷;然后,它鼻子贴着地面,跟着一只蚂蚁走,不久又打了呵欠,叹了口气,把那只甲虫彻底地给忘记了,一屁股坐在甲虫上面。于是,就听到这狗痛苦地尖叫起来,只见它在过道上飞快地跑着。它不停地叫着,不停地跑着,从圣坛前面跑过去,跑到了另一边的过道上。它又从大门那儿跑出去,跑到门边上的最后一段跑道,它往前跑,越是痛得难受,后来简直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彗星,闪着光亮,以光的速度在它的轨道上运行着。最后这只痛得发疯的狮子狗,越出了跑道,跳到主人的怀里;主人一把抓住它,把它扔到窗户外,痛苦的叫声很快地小下来,最后在远处听不见了。
  这时候,教堂里所有的人都因竭力不发出笑声而憋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布道声嘎然止住,一片寂静。接着牧师又开始讲道,犹犹豫豫而且声音走调,再想引起注意,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即便他说的内容很严肃,在后面座位背后忍不住总有一阵子失敬的笑声传来,好像这个可怜的人刚刚说了什么可笑的事情。等人们终于结束了受难,牧师给他们祝福的时候,全场都不免感到一阵轻松。
  汤姆·索亚心情舒畅地回了家。他心里想,做礼拜时再加上点花样,倒挺有趣的。美中不足的是:他愿意让那只狗和大钳甲虫玩耍,可是它竟带着甲虫跑了,这未免太不够朋友了。

《汤姆·索亚历险记》:第四章 主日学校,风头出尽

《汤姆·索亚历险记》是美国著名小说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发表于1876年。小说描述的是以汤姆·索亚为首的一群孩子丰富多彩的浪漫生活。他们为了摆脱枯燥无味的功课、虚伪的教义和呆板的生活环境,做出了种种冒险的事。这部小说虽是为儿童写的,但又是一本写给所有人看的读物。正如马克·吐温在原序中写的:“写这本小说,我主要是为了娱乐孩子们,但我希望大人们不要因为这是本小孩子看的书就将它束之高阁。”因为阅读这部小说能让“成年人从中想起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情感、思想、言谈以及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做法”。

  太阳升起来,照在宁静的世界上,静静的村庄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中。早饭过后,波莉姨妈做了祷告。开始的一篇祷告词完全是从《圣经》中引用来的,其中还掺杂着星星点点的新意。两者勉强地被粘合在一起,这种粘合做得就像她是从西奈山顶宣布了“摩西律”中严酷的一段。
  然后,汤姆好像是振作了精神,一本正经地着手去背那一段一段的《圣经》了。希德几天前就把他该背的段落记牢了。汤姆花费了所有的精力,全力以赴在背五段《圣经》内容。他选择的是基督《登山宝训》的一部分,因为这部分是全文中最短的部分。快到半个小时的时候,他对要背的内容已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不过,仅此而已,因为他此刻已经心不在焉,胡思乱想,两手不停地忙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玛丽拿着他的书,要听他背诵,他就竭力地云来雾去地往下背:    “有福的人是……呃——呃——”
  “穷乏——”
  “对——穷乏;有福的人是穷人……呃——呃——”
  “精神上——”
  “在精神上;有福的人是精神上的贫乏者,因为他们——他们——”
  “他们的——”
  “因为他们的。有福的人是精神上的贫乏者,因为他们的是天国。有福的人是那些哀恸的人,因为他们——他们——”
  “将——”
  “因为他们……呃——”
  “将——”
  “因为他们将——,下面我记不得了!”
  “将要——”
  “欧!将要!因为他们将要——因为他们将要——呃——呃——将要哀恸——呃——呃——被保佑的是那些将要——那些将要——呃——那些将要哀恸的人,因为他们将要——呃——将要什么?玛丽,为什么不提示我?——你干吗要这样小气?”
  “哦,汤姆,你这个可怜的小笨蛋。我可不是在拿你开玩笑。我不愿逗你。你必须再去重新背。汤姆,你可别灰心丧气,你会背来的——如果你背熟了,我会给你些好玩的东西。哎,对了,这才是个好孩子。”
  “好吧!给我什么,玛丽?告诉我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这你用不着问,汤姆,我说好玩,就是好玩的东西。”
  “你可得讲话算话呀,玛丽。那好吧,我就再去好好地背一背。”
  后来他真的“好好地背”了——在好奇心和获得奖品的希望的双重诱惑下,他精神十足地学了一阵,结果居然获得了辉煌的胜利。玛丽给了他一把价值1角2分半的崭新的“巴露牌”小刀。他欣喜若狂,手舞足蹈。说真的,这把刀切不了任何东西,但它是“千真万确”的“巴露牌”,这可是意味着一种极大的荣耀——虽然西部的孩子们居然认为这种刀器也有可能被冒牌,会损伤它的名誉,这个谜令人印象深刻,也许永远都是如此。汤姆拿这把刀在碗橱上乱刻了一阵,正准备在衣柜上动手的时候,却被唤去换衣服,准备上主日学校。
  玛丽递给他一脸盆水和一块肥皂。于是,他走到门外,把脸盆放在那儿的一个小凳子上。然后他把肥皂蘸了点水,又把它放下;他卷起袖子,轻轻地把水泼在地上,转身走进厨房,用门后面的一条毛巾使劲地擦着脸。可是,玛丽拿开毛巾,说道:“嘿,你不害臊吗?汤姆!你可千万别这么没治了。水不会伤着你的。”
  汤姆有点不自在。脸盆重新又盛满了水,这一回,他下定决心俯身在脸盆边站了一会,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就开始洗脸。不久,他走进厨房,闭着眼睛伸手去摸那条毛巾,脸上的肥皂水直往下淌,算是他老老实实洗过脸的证明。可是,当他拿开毛巾,露出脸时,还是不能让人满意。因为洗干净的地方只局限于两腮帮子和下巴上面,看上去像个假面具似的。在下巴以下和腮帮子两旁,还有很大一片没有沾过水,黑乎乎的,从脖子一直往下,往后伸展。玛丽又拉过他来帮他收拾。她把他梳洗打扮完毕之后,他看起来才像个男人,像个兄弟,脸再也不是白一块黑一块了,那湿透了的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短短的卷发还弄成了挺好看的对称样式。(他曾费了很大的劲,偷偷地把满头的鬈发按着,紧紧地贴在头上。因为他认定鬈发总有些女人气,他为自己天生的鬈发十分懊恼。)后来,玛丽把他的一套衣服拿出来,这套衣服已穿了两年,只有星期天才穿——干脆就叫“那套衣服”——由此我们可以知道他的穿戴方面的全部衣物共有多少。他自己穿戴之后,那姑娘又帮他“整理”了一番。她把他那件整洁的上装的衣扣统统扣上,一直扣到下巴底下,又把他那个宽大的衬衣领子往下一翻,搭在两边的肩上,再给他刷得干干净净,戴上他那顶有点点的草帽。这一下子他显得极漂亮,也极不舒服,他看上去一点也不舒服。因为穿上衣服还要保持整洁,对他是种拘束,所以他心里很烦躁。他希望玛丽别让他穿鞋子,可这希望落了空。她按照当时的习惯,先给鞋子抹了一层蜡油,然后拿了出来。他发火了,埋怨别人老是让他干他自己不愿意干的事情,可是,玛丽却劝他道:“汤姆,——这才是个好孩子哪。”
  于是,汤姆一边大喊大叫,一边穿上了那双鞋。玛丽也很快地作好了准备,三个孩子就一块动身去主日学校——那地方是汤姆最深恶痛绝的;但是,希德和玛丽却非常喜欢那里。
  主日学校的上课时间是从9点到10点半;之后,就是做礼拜。他们三个中间有两个总是自觉自愿地留在那儿听牧师布道,而另外一个因为更重要原因也是每次都留下来。教堂里的座位靠背很高,没有垫子,一共可坐三百人。教堂是一座简陋的、规模不大的建筑。屋顶上安了一个松木板做的盒子似的装置当做尖塔。在门口,汤姆故意放慢一步,跟一个穿着星期天服装的同伴打了招呼:“喂,贝利,你有黄色票吗?”
  “有啊。”
  “你要什么东西才换呢?”
  “你准备用什么换?”
  “一块糖和一个钓鱼钩。”
  “东西呢?”
  汤姆就拿出来给他看了。贝利对这两样东西很满意,于是,双方的财物易了主。接着,汤姆用两个白石头子换了三张红票,又用其它一些小玩意换了两张蓝票。当其他的孩子走过来时,汤姆又拦住他们,继续收买各色各样的票。这样换了有十几分钟,汤姆才和一群穿着整齐、吵吵嚷嚷的男孩和女孩一起走进教堂。汤姆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和一个离他最近的男孩争吵起来。他们的老师是位面色严肃、上了年纪的人,他叫他俩别闹,然后就转过身去了。汤姆又揪了另一条板凳上一个男孩的头发,那男孩转过头时,他却在全神贯注地在看书。接着为了要听另一个男孩子叫一声“哎唷!”他又用一枚别针扎了他一下,结果被老师臭骂了一顿。汤姆所在的这个班全是一个模式——吵吵闹闹,东捣西戳,一刻不停。他们一起背诵经文时,没有一个能完整记住的,都必须不断地给予提示才行。然而,他们还是勉强过了关,个个都得了奖——蓝色的小纸票,每张票上都印有一段《圣经》上的话。要背两段《圣经》经文才能得这么样一张蓝色纸票。十张蓝色票等于一张红色票,也可以互换。十张红色票又可以换一张黄色票。如果得了十张黄色票,校长就奖励给这个学生一本简装的《圣经》(在当初日子好过的那个时候,值4角钱)。我亲爱的读者们当中,有多少人肯这么用功,费劲去背上两千段《圣经》经文来换取一本多莱版的《圣经》呢?然而玛丽却用这种方法得了两本《圣经》——那可是两年之久的耐心学习的代价——还有一个德国血统的男孩得了四五本。他曾一下子背诵了三千段《圣经》。可是由于他脑力的过度劳累,自此以后差不多成了一个白痴——这是主日学校的重大不幸,因为每逢盛大的场面,在许多来宾面前(据汤姆的讲法),校长总是叫这个男孩出来“露一手”。只有那些年龄大的学生才坚持努力用功,想法得票,为的是获取一本《圣经》。所以,每次颁发这种奖品都是件稀罕而轰动的大事。
  得奖的同学在当时显得那样的伟大,那样的光荣,以致每个在场的学生心里都产生新的野心,这种野心往往要持续一两个星期之久。汤姆内心可能从来没有真正渴望过获得这种奖品,不过,毫无疑问,许多天以来他的全部身心都在渴望得到随着这种奖励而来的光彩和荣誉。
  等到一定的时候,校长在布道台前面站了起来,他手里拿着一本合上的圣诗,食指夹在书页中间,叫大家静下来,听他讲道。主日学校的校长开始他那简短的开场白时,手中总少不了要拿着一本圣诗,就像歌手参加音乐会时站在演唱台,开始独唱的时候一样,手中也少不了要拿本乐谱——虽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无论圣诗也好,乐谱也好,台上受罪的那个人从来都不会用得上这些的。这位校长是个35岁的瘦子,蓄着沙滩色的山羊胡和沙滩色的短头发;他穿着一副硬挺挺的衣服领子,领边几乎顶到他耳边,两个尖尖的领角顺着脖子弯过来,齐到他的嘴角——就像一堵围墙似的,逼着他只能往前方看,每当他要看旁边的时候,就不得不把整个身子都转过来;他的下巴托在一条宽大的领结上面,那个领结就像一张支票那样又宽又长,周围还带有花边。他的靴子头尖尖的,向上翘着,这在当时非常时髦,好像雪橇下面翘起来的滑刀一样——这种时新式样是年青人耐心地、吃力地一连几个钟头地坐着把脚趾拼命顶着墙的结果。华尔特先生态度非常庄重,心地虔诚而实在。他对宗教方面的事情和场所非常尊敬,把它们和世俗方面的事分得清清楚楚。因此尽管没有意识到,但他却养成了主日学校讲话时一种特别的语调,这种语调在平常的日子里是绝对听不到的。他就用这种语调开始说起来:“孩子们,现在我要你们都尽量地、端端正正地坐起来,集中注意力听我讲一两分钟的话。对——做得好。好小孩子们就该这样做。我看见一个小姑娘在向窗外看——我想她一定认为我是在外面的某个地方——也许想着我在给树上的小鸟作演讲吧,(一阵嘻嘻哈哈的喝彩声。)我想告诉你们看到这么多聪明的、干干净净的小脸儿聚集在这样的地方,听话、学好,我心里是多么的高兴。”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话。下面讲的话我就不必一一写下了。反正是些千佛一面大家都熟悉的东西。华尔特先生的演说到后面三分之一时受到了一些干扰,因为一些坏孩子又打起架来或搞别的小动作,满堂都在扭头讲悄悄话。连玛丽和希德这样巍然屹立,不易摧毁的“中流砥柱”也受到了冲击。随着华尔特先生的声音突然终止,课堂里的一切吵闹声也都随之嘎然止住,大家突然静下来,以此来表达对演说结束的感激之情。
  刚才那阵子的窃窃私语主要是由一件多少有些稀罕的事情引起的——那就是来了几位来访者:有撒切尔律师,他由一个非常衰弱的老人陪伴;一位文雅、肥胖、满头铁灰色头发的中年绅士;还有一位贵夫人,她无疑是那位绅士的太太。这位夫人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孩。汤姆心里一直很不安,心里充满了烦恼和忧愁;而且还受到良心的谴责——他不敢正视艾美·劳伦斯的眼睛,她那含情的注目简直使他受不了。可是当他看见这位新来的小女孩,他的心里立刻燃起了幸福的火焰。接着他就拚命地卖弄炫耀——打别人的耳光,揪头发,做鬼脸——总而言之,凡是可能引起女孩注意,获取她欢心和赞赏的把戏,他都用了。想到在这个小天使家花园受到的那种非人的待遇,他高兴的劲头凉了一截,不过快得就像留在沙滩上的印迹一样,被幸福的浪潮一冲,就被冲得一干二净。
  这几位来访者被请到最上席就座,华尔特先生刚刚结束讲话,就向全校师生介绍了这几位贵宾。那位中年人原来是个不平凡的大人物——竟是县上的法官——他是这些孩子们所见过的最威严的人物——他们很想知道他是由什么做的——他们一方面很想听听他吼叫两声,可是另一方面又相当害怕他吼叫。他是离这儿十二哩远的康士坦丁堡镇人——因此他是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人——他那双眼睛曾见过县上的法庭——据说那所房子的屋顶是用锡皮做的。想到这些,他让人觉得畏惧,这从他那令人难忘的沉默和一排排瞪着的眼睛可以看得出来。这就是了不起的撒切尔大法官,是他们镇上律师的哥哥。杰夫·撒切尔立即走上前,和这位大人物亲近,真让全校师生羡慕、嫉妒。听大家切切私语,他就像听见音乐一般,心情舒畅。
  “吉姆,你看!他上讲台了。嘿——瞧!他要和他握手啦——他真的和他握手了!哎呀,你不希望自己就是杰夫吗?”
  华尔特先生开始“出风头”了,他一副官样,到处发号施令,表示意见,给予指导,忙得他不亦乐乎。只要他发现目标,免不了都要唠叨几句。图书管理员也“卖弄”了一番——他手里抱着许多本书,嘴里咕咕哝哝,到处跑动,忙个不停。他这种举动起码让那位小权威人物开心。年轻的女教师们也“炫耀”了一番——亲切地弯下腰看着那些刚被打过耳光的学生,伸出漂亮的手指对着那些不听话的孩子以示警告,或者和蔼可亲地拍拍那些乖孩子。年轻的男教师们也“出了一番风头”,他们小声地骂一骂学生,还用别的表示享有权威和重视校规的方式表现了自己——所有男男女女的教师们都在布道台旁的图书室那儿找到可干的事情。这种事情只干一次就可以了,他们却反复干了两三次(表面上装出很着急的样子)。小姑娘们也用各种方式“卖弄”,男孩子“卖弄”得更是劲头十足,于是,空中满是乱飞的纸团,教室里互相扭打的声音不断。尤其是,那位坐在台上的大人,面带庄严的微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望着全场,这种优越感令其陶然——因为他自己也在“炫耀”啊。
  这时候只差一件事情,就能使华尔特先生狂喜到极点,那就是他非常想有一个机会给某个学生颁发一本《圣经》,借以展示一下自己。有几个学生拥有一些黄色票,可没有一个够数的——他在几个明星学生中间转了一圈,问了问。假如,这时候能叫那个德国血统曾经出色过的学生脑子健全起来,再能表演一回,他真情愿付出所有的一切。
  希望眼看就要落空了,就在这个时候,汤姆·索亚却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九张黄票、九张红票和十张蓝票,请求得到一本《圣经》。这真是晴天霹雳。再过十年,华尔特先生也不会料想竟是这个宝贝来提出申请。可是又无法推脱——票面都不假,按照规定都该是有效的。于是,汤姆有幸与法官和其他几位贵宾们坐在一起,这个重大的消息就从首脑席上公布于众了。这是十年来最令人吃惊的事情,全场大为轰动,把这位新英雄的地位抬高得和法官老爷相等。这下子学校的人们瞪着眼睛看的是两位而不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了。男孩子们更是忌妒得咬牙切齿——可是最懊悔的还是那些用背《圣经》得来的条子跟汤姆换他出卖刷墙特权时所积攒下的财宝的孩子们。为了汤姆这些宝贝玩意,他们给了汤姆这些条子,这帮了他大忙,使他获得了这种令人气愤的荣誉。可是,现在才发现,后悔已经晚了。这些孩子们现在才明白他们的对手是个诡计多端的骗子,是一条藏在草里狡诈的蛇,而他们自己却是上了当的大傻瓜,因此他们都觉得自惭形秽。
  校长给汤姆发奖的时候,为了应付这种场合,他尽量找出一些赞美表扬的话来说。可是从他话里听出好像没有多少是发自他内心的热忱,因为这位可怜的人的本能告诉他,这里面也许潜藏着某种见不得人的秘密。这孩子脑子里真的能装下两千段圣书里的经文,真会让人笑掉大牙——因为毫无疑问,十几段经文就够他受的了。
  艾美·劳伦斯既得意又自豪,她想方设法地要汤姆看出这点来——可是,汤姆偏不朝她这边看。她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接着她有点儿慌张,然后隐隐约约又有点怀疑,很快疑虑消除了——跟着又怀疑起来。她注视了他一会儿,当看到汤姆偷偷地瞟了新来的女孩子一眼时,这才恍然大悟——于是她心碎了,忌妒了,非常恼火,跟着眼泪也流了出来。她恨所有的人,最恨最恨的是汤姆(她心里想)。
  汤姆被校长介绍给法官大人,可是,他的舌头打了结,气也喘不过来,心也跳得厉害——一半是因为这位大人物的威严,一半则因为他是她的父亲。如果现在是夜晚,是在黑暗中,他简直就要向他下跪膜拜了。大法官把手放在汤姆的头上,说他是个好小伙子,还问他叫什么名字。这孩子结结巴巴,喘气困难,勉强答道:“汤姆。”
  “哦,不对,不是汤姆——应该是——”
  “托马斯。”
  “喔,这就对了。我想应该还有一半吧,也许该有,这很好。不过,我肯定你还有一个姓,你告诉我,好不好?”    “托马斯,告诉法官大人你姓什么!”华尔特先生赶忙说,“还要称呼先生,你可别忘了礼貌呀。”
  “托马斯·索亚——先生。”
  “这就对了!这才是个好孩子。很不错的小伙子。不错,有出息。两千段的圣书经文可真不少——实在,实在是够多的。你花了那么多精力来背诵这些经文,你一辈子也不会后悔的,因为知识是宝贵的,比世上一切财富都有价值。有了知识,你就能成为伟人,成为好人;托马斯,等将来有一天,当你回首往事时,你会说,一切都归功于我儿时所上的主日学校——归功于我亲爱的老师们教给我的那些知识——归功于我的好校长,他鼓励我,督促我,还给了我一本漂亮的《圣经》——一本漂亮而精美的《圣经》——让我自己永远保留——这一切多亏了我的老师们教导有方啊!将来你会这么说的,托马斯——你那两千段经文别人无论给你多少钱,你也不会卖吧!——你肯定不会卖的。现在把你学过的内容说给我和这位太太听听,你该不会介意吧——不会的,我知道你不会在乎的——因为我们是非常赞赏有知识有学问的孩子。那么,不用问,你肯定知道所有十二门徒的名字,就把耶稣最初选定的两个门徒的名字告诉我们,好不好?”
  汤姆捏住一个钮扣眼使劲地拉,样子显得很害羞。他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眼皮也垂了下来。华尔特先生的心也随之一沉。他心里想,这个孩子连最简单的问题都不可能回答出来——为什么法官偏要问他?然而他又不得不开口,说道:“托马斯,回答法官大人的问题——不要害怕。”
  汤姆仍旧不肯开口。
  “好吧,我知道你会跟我讲,”那位太太说。“最初的两个门徒的名字是——”
  “大卫和哥利亚斯——”
  这幕戏不能再往下看了,我们还是发发慈悲就此闭幕吧。

《汤姆·索亚历险记》:第三章 打仗恋爱忙得汤姆不亦乐乎

《汤姆·索亚历险记》是美国著名小说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发表于1876年。小说描述的是以汤姆·索亚为首的一群孩子丰富多彩的浪漫生活。他们为了摆脱枯燥无味的功课、虚伪的教义和呆板的生活环境,做出了种种冒险的事。这部小说虽是为儿童写的,但又是一本写给所有人看的读物。正如马克·吐温在原序中写的:“写这本小说,我主要是为了娱乐孩子们,但我希望大人们不要因为这是本小孩子看的书就将它束之高阁。”因为阅读这部小说能让“成年人从中想起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情感、思想、言谈以及一些令人不可思议的做法”。

  汤姆来到波莉姨妈面前,她正坐在宽敞舒适的后面房间的一个敞开的窗户旁边。这间房既是卧室、餐厅,又是图书馆。夏日芳香的空气,令人困倦的幽静,醉人的花香,还有催你入眠的嗡嗡的蜜蜂叫声,都已产生了效应,她拿着针织物在那儿打盹——因为除了只猫没有伴儿,而那猫又在她膝上睡着了。为了不打碎眼镜,她把它架在灰白的头顶上。她原以为汤姆早就溜去玩了,现在见他居然听了她的话,毫不害怕地站在她面前,不免有些诧异。他问:“我现在可以去玩了吗?姨妈。”
  “怎么,想去玩了?你刷了多少了?”
  “姨妈,都刷好了。”
  “汤姆,不要再跟我撒谎了——我受不了。”
  “没有啊,姨妈,墙的确刷好了。”
  波莉姨妈对他的话不太相信。她要亲自去看一看。只要汤姆讲的话有百分之二十是真的,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当她发现整个墙都已刷过了,不仅刷了而且是刷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连地上还抹了一块,她惊讶得无法形容。她说:“哎,真是怪事!简直叫人不可思议!汤姆,只要你想干的时候,你是挺能干的。”然后又补了一句,这一句可冲淡了刚才的表扬。“我不得不说,你想干的时候实在是太少了。好了,去玩吧,不过,别忘了到了该回来时就得回家,否则我会捶你一顿。”
  她为汤姆所取得的成绩而喜出望外,于是,她把他领到贮藏室,选了一个又大又好的苹果递给了他。同时还教导他,如果别人对自己的款待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而不是靠什么不道德的手段谋取的,那就格外有价值,有意味。在她背了《圣经》中的一句妙语格言作结束语时,汤姆顺手牵羊偷了一块油炸面圈。
  然后,他就一蹦一跳地跑出来,正好看见希德在爬通向二楼后面房间的楼梯。地上的泥块顺手可得,于是汤姆捡起泥块朝希德扔过去。这些土块像冰雹似的,在希德周围满天飞舞。波莉姨妈还没有来得及静一静她那吃惊的神经,赶紧跑过来解围,这时候,已经有六七块泥土打中了希德,而汤姆早已翻过栅栏逃之夭夭。栅栏上有大门,可是像平常一样汤姆急着要出去,没有时间从门那里走。希德让波莉姨妈注意到他的黑线,让他吃了苦头,受了罚,现在他已经对希德出了气,摆平了这件事,因此他心里觉得好受多了。
  汤姆绕过那一排房子,来到靠着他姨妈牛圈后面的一条泥泞巷子里。他很快就完全地溜到抓不到也罚不着他的地方,匆忙赶到村里那块公共场地。在那里,两支由孩子们组成的“军队”按事先的约定已集合起来,准备打仗。汤姆是其中一支部队的将军,他的知心好友乔·哈帕则是另一支队伍的统帅,这两位总指挥不屑于亲自战斗——那更适合手下的军官战士去打——而他们却在一个凸出的高地方坐在一块,让他们的随从副官去发号施令,指挥打仗。经过一番长时间的艰苦奋战,汤姆的部队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接着就是双方清点死亡人数,交换战俘,谈妥下次交战条件,还约定好作战日期。一切结束之后,双方部队先列好队形,然后开拔,而汤姆也就独自回家了。
  他走过杰夫·撒切尔家住的房子的时候,看见有一个新来的女孩子站在花园里——一个漂亮可爱的蓝眼睛的小姑娘。金黄色的头发梳成两只长长的发辫,身上穿着白色的夏季上装和宽松的长裤。这位刚戴上胜利花冠的战斗英雄一枪没打就束手投降了。一个叫艾美·劳伦斯的姑娘立刻从他的心目中消失了而且不留一点痕迹,他原以为他爱她爱得发狂,而且他把自己这种爱当作深情的爱慕,不过旁人看来那不过是一种可怜渺小、变幻无常的爱恋罢了。为了获取她的欢心,他费了好几个月的工夫,可她答应他还不到一个星期。他只是在短短的七天内当了一次世界上最幸福、最自豪的男孩子。可现在片刻之间,她就像一位拜访完毕,告辞离去的稀客一般,从他心里离去了,消失了,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爱慕这位新来的天使并偷眼望她,直到看到她发现他为止。然后,他装着她好像不在的样子,开始用各种各样可笑的孩子气的方法来炫耀自己,为的是赢得她的好感。他傻乎乎地耍弄一阵子,然后一面做惊险的体操动作,一面眼往旁边瞟了一下,见那小姑娘正朝房子走去。汤姆走到栅栏那儿,靠在栅栏上伤心,希望她再多留一阵子。她在台阶上稍作停留,然后又朝门口走去。当她抬脚上门槛时,汤姆长叹了一声。即刻他脸上又露出喜色,因为她在进去之前,向栅栏外面扔了一朵三色紫罗兰花。
  汤姆跑过去停在离花一两英尺的地方,然后用手罩在眼睛上方朝街上看去,仿佛发现那边正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随后他拎起一根草杆放在鼻子上,头尽量往后仰着,极力保持着那草杆的平衡。于是,他吃力地左右移动着身体,慢慢地侧身朝那朵三色紫罗兰挪过去。最后,他的光脚落在花上,用灵巧的脚趾头抓住了它,于是,他拿着他心爱的东西,在转弯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很快就把那花别在他上衣里面贴近他心脏的地方——也许是贴近他的胃部,因为他不太懂解剖学,好在他也无所谓。
  他不久又回到了老地方,在栅栏附近逛来逛去,还像原先那样耍着花样,炫耀着自己,直到天黑。虽然汤姆用一种希望安慰自己,希望她一定在窗子附近,并且已经注意到他的这番殷勤,但是,她再也没露面。后来他终于极不情愿地朝家走去,他那可怜的脑瓜子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幻想。
  整个吃晚饭期间,他始终情绪高昂。他姨妈不禁感到有些纳闷:“不知这孩子怎么回事。”为了拿泥块砸希德的事,他挨了一顿臭骂,不过,对此他满不在乎。他当着姨妈的面偷糖吃,结果被她用指关节敲了一顿。他说:“姨妈,希德拿糖吃,您怎么不打他呀。”
  “噢,希德可不像你这样磨人。要不是我看得紧,你恨不得钻到糖堆里不出来。”
  过了一会,她走到厨房去了;希德因为得到了特权,非常高兴,伸手去拿糖罐——这是故意对汤姆表示得意的一种举动,令汤姆非常难受。可是,希德手一滑,糖罐子掉到地上摔碎了。汤姆简直高兴得要命。但他闭着嘴,一言不发。他心里想他还是什么不说为好,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等他姨妈进来,问这是谁闯的祸,那时他再说出来。看那个模范“宠儿”吃苦头,那真是最大快人心的事。当老太太走进来,站在那儿望着地上的破碎的罐子,从眼镜上面放射出愤怒的火花,他真是高兴到了极点,几乎按捺不住了。他暗自想:“有好戏看了!”可是想不到自己反倒被打翻在地上!那只有力的巴掌举起来正要再打他时,汤姆忍不住大声叫起来:“住手啊,你凭什么这么狠打我?——是希德打碎了糖罐!”
  波莉姨妈住了手,愣了一会儿,汤姆指望她会讲些好话哄他。可是,她开口只说了这么几句:“唉!我觉得你挨这下子也不屈。刚才,我不在的时候,说不定你又干了些别的胆大妄为的淘气事。”
  然后她就受到了良心的谴责,非常想讲几句爱抚体贴的话,可是她断定这么一来,就会被认为她是在认错,这可是规矩所不容的。于是,她一声不吭,忙这忙那,可心乱如麻。汤姆坐在角落处生着气,心里越想越难受,他知道在姨妈心里,她正向他求得谅解,也就因为有这种感觉,虽然闷闷不乐但仍感到满足。他不肯挂出求和的信号,对别的表示也不去理睬。他知道有两道渴望的目光透过泪帘不时地落在他身上,可是他偏不肯表示他已经看出来。他想象着自己躺在那儿病了,快要不行了,他姨妈俯身弯腰看着他,恳求他讲一两句饶恕她的话,可是他转过脸去冲着墙,没说原谅她就死去了。啊,那时她会觉得怎么样呢?他又想象着自己淹死了,被人从河里救起抬回家来,头上的小卷发都湿透了,他那伤透了的心得到了安息。她会多么伤心地扑到他身上,眼泪雨点般地落下来,嘴里不住地祈求上帝把她的孩子还给她,保证将永远、永远不再虐待他了!但是,他却躺在那里浑身冰凉,脸色惨白,毫无动静——一个可怜的人,一个受苦受难的人,终于结束了一切烦恼。他越想就越伤心。后来,为了嗓子不哽塞住,只好把泪水往肚子里咽。他的眼睛被泪水蒙住了,只要眼睛一眨,泪水就会淌出来,顺着鼻尖往下掉。他从这种悲伤中获得了无限的安慰和快意,所以这时如果有什么庸俗的愉快或者什么无聊的欢乐来搅乱他的心境的话,他是绝不能忍受的。因为他这种快慰非常圣洁,不该遭到玷污。所以,一会儿之后当他的表姐玛丽手舞足蹈地跑进来的时候,他马上就避开了她。她到乡下去作客,只住了一星期,仿佛时隔三秋似的,她现在又看到自己的家,真是高兴极了。但是,当她唱着歌欢快地从一扇门走进来的时候,汤姆却站起身来乘着阴云暗影从另一扇门溜出去了。
  他避开平常孩子们经常玩耍出没的地方,专找适合他此时心情的僻静地方。河里的一条木筏吸引了他,于是,他就在木筏的最外边坐下来,凝视着那单调、茫茫一片的河水,同时又希望自己不经过老天安排的那番痛苦的过程,就一下子不知不觉地淹死。接着,他又想起了他的花,他把花拿出来,那花已经揉皱了,枯萎了,这更大大增加他凄凉而又幸福的情调。他不知道,要是她了解此事,她会不会同情他,她会哭吗?会希望有权抱住他的脖子安慰他吗?还是,她会不会像这个空洞乏味的世界一样,冷漠地掉头不管呢?这种想象给他带来一种苦中有甜的感受,于是,他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种幻想,反复地多角度地想象着,直到索然无味为止。最后,他终于叹息着站起来,在黑暗中离去。
  大约在9点半或10点左右,他沿着那条没有行人的大街走着,来到那位他“爱慕的不知姓名的人”住的地方。他停下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二楼窗户的帘子上映出昏暗的烛光。那位圣洁的人儿在那儿吗?他爬过栅栏,穿过花草,悄悄地一直走到窗户下面才站住。他抬起头来,充满深情地望着窗子,看了很久。然后他在窗下仰卧在地上,双手合在胸前,捧着那朵可怜的、已经枯萎了的花。他情愿就这样死去——在这冷酷无情的世界上,当死神降临的时候,他这无家可归的人儿头上没有一丝遮盖,没有亲友的手来抹去他额上临死的汗珠,也没有慈爱的面孔贴近他来表示惋惜。就这样,当她早晨心情愉快地推开窗户,向外看时,一定会看见他的。哦!她会不会对他那可怜的、没有气息的身体落下哪怕是一小滴的泪珠呢?看见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的生命这样无情地被摧残,这样过早地夭折,她会轻微地长叹一声吗?
  窗帘卷了起来,一个女仆的说话声打破了那圣洁的寂静,随即就是一股洪水“哗”地一声泼下来,把这位躺在地上的殉情者的遗体浇得透湿!
  这位被水浇得透不过气来的英雄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喷了喷鼻子,舒服了些。随后,只见有个什么东西混杂着一声轻轻的咒骂声,嗖地一声在空中划过,接下来就听到一阵打碎玻璃的声音,之后,就见一个小小的、模糊的人影翻过栅栏,在朦胧的夜色中箭一般地飞跑了。
  不久以后,汤姆脱光衣服上床睡觉。他正借着蜡烛的光亮检查那被泼得透湿的衣服时,希德醒了。他原本有点幸灾乐祸的想法,想要“指桑骂槐”地说几句俏皮话,可是他还是改变了主意,没有出声,因为他看到汤姆眼睛里含有一股杀机。
  汤姆连睡前祷告也没做就上床就睡觉了。希德在心里却记下了汤姆偷了一次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