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第十五章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英国作家D·H·劳伦斯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1928年。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克利夫回到庄园,因作战受伤瘫痪,冷落了妻子康妮。她不得不忍受没有性爱的夫妻生活。春天,她在森林里遇到了庄园雇佣的林园看守人梅勒斯,她从他壮硕的躯体感受到性的诱惑,于是不顾阶级与道德禁忌,投入干柴烈火之中,重新体验到了爱的滋味。康妮一直想要个孩子,加上克利夫的默认,她有了梅勒斯的孩子。就在康妮与姐姐希尔达去法国南部地区度假时,梅勒斯的原配妻子回来了。最后,这对恋爱中的情人决定分别与各自的配偶离婚,一起开始新的生活。该作因大量情爱描写,在英美及中国被长期禁止发行。后被多次改编为电影。

第十五章

早餐的时候,一封希尔达的信放在托盘上。

“爸爸这个礼拜要到伦敦去,我将于六月十七日礼拜四那天到你那里。你得准备好,我们随即出发,我不想在勒格贝多留,那是个可怕的地方。我大概要在勒霍的高尔门家里过夜;所以我礼拜四便可到你那边午餐。我们在午后茶点的时候便启程,晚上或在格兰森宿一宵,和克利福过一个晚上是没有好处的。因为假如他不喜欢你走,那于他是没有趣的事。”

好!她又在棋盘上给人摆布着了。

克利福是大大不喜欢她走的,原因只是因为她走了,他便要觉得不“安全”。她在的时候,不知怎么的,他便觉得安全,便觉得可以自由自由地做他的事,他常到煤炕里去,勾心斗角地去求解决那些差不多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怎样用最经济的方法去采煤,然后出卖。他知道他应该找个方法去用自己的煤,或者把煤炼成其他的东西,这样他才不必拿出去卖,更不必为没有销路发愁,但是,假如他把煤变成了电力,他自己又用得着么,或卖得了么?至于把煤化成油,此刻还是件太花钱而且不容易的事,要维持工业的生命,便需要创造新的工业,那象是一种狂病。是的,那是一种狂病,非得一个狂人是成功不了的。

晤,他不是有点儿狂么?康妮这么想。她觉得他对于故务的热切和锐敏也是疯狂的表现;甚至他的感奋本身也是疯狂的感奋。

他对她说着他的伟大的计划,她只惊讶地听着,让他独自说去。一堆废话说完了后,他翻转头去听无线电放音机,失神似的一句话不说。无疑地,他的计划象梦一般的隐退了。

现在,每天晚上,他和波太太无实在丘八们所玩的“潘东”脾,并且是赌六便士的。在这方面他也是一样,他一边赌着,一边还迷失在一种无意识的境界里,或一种失神的沉醉里或沉醉的失神里,反正一样,康妮看了真觉难受。可是她回到楼上就寝以后,他和波太太有时还要赌到早上二三点,安然地,怪沉溺地赌。波太太溺命不亚于克利福;她越沉溺,她使差不多输得越多。

她有一天对康妮说:“那晚我输了二十三个先令给克利福男爵。”

“他受了你的钱么?康妮惊愕地问道。

“为什么,当然啊,夫人!那是荣誉债呢;”

康妮严历地遣责他们两个。结果是克利福把波太太的年薪加了一百镑;她赌的钱也有了。同时,康妮觉得克利福日见死气沉沉了。

她最后告诉他,她十七号便要走了。

“十七号!”他说,“什么时候回来?”

“最迟是七月二十号左右。”

他怪异地、失神地望着她,飘忽得象一个孩子似的,但又奸诡得象一个老人一样。

“你现在不会把我丢弃了吧,是不是?”他说。

“怎么?”

“当你走了以后,我的意思是说,你一定会回来吧?”

“比什么都一定,我将要回来的。”

“是的!好!七月二十!”

他很怪异地望着她。可是他实在是愿意她走的,那是奇怪的。他的确愿意她走,愿意她有点小浪漫史,也许她怀了个胎回来呢。而同时,她这一去,却又使他害怕……

她战栗着,她等待着完全脱离他的时间,等待着她自己、他自己的成熟。

她坐着,与守猎人谈起她的外出。

“那么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可以告诉克利福我要离开他。你和我便可以出走。他们决不必知道是和你走的,我们可以到外国去,是不是?到非洲去或澳洲去。你想怎样?”

她这个计划使他很兴奋。

“你从来没有到过殖民地去则不是?”他问道。

“没有!你呢?”

“我到过印度,南非和埃及。”

“为什么不让我们到南非去呢?”

“是的,为什么不?”他慢慢地说。

“也让你不想到那儿去罢?”她问道。

“那于我是无所谓的,怎样我都无所谓的。”

“那不便你快乐么?为什么不呢?我们不会穷的。我一年约莫有六百镑的入息,我已经写信去问过了,这数目并不多,但是也够了,是不是?”

“于我这是很富裕了。”

“啊,那时就快乐了!”

“可是我应该离了婚,而你也应该离了婚才行,否则我们便要有麻烦了。”’要考虑的事情有多着呢。

另一天,她问些关于他自己的事情。那时他们是在小屋里。外面正在雷雨交加。

“从前你是一位中尉,一位军官,而又是一位贵绅的那个时候,你是不是快乐的?”

“快乐?是的。我喜欢我的那位上校。”

“你爱他不?”

“是的,我爱他。”

“他呢,他爱你不?”

“是的!从某方面讲,他是爱我的。”

“说点他的事情我听罢。”

“有什么好说?他是行伍出身的。他爱军队生活。他没有结过婚。他比我大二十岁。他是个很聪明的人,在军队里很少与人往来,这种人便是这样的,他是个热情的人,并且是个很聪明的军官。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在他的迷惑之下生活的。我让他指挥着我的生活,这点我是永久不会懊悔的。”

“他死了以后。你觉得很痛苦吧?”

“我自己都差不多死去了,但是当然恢复了原状时,我明白了我的一部分是死去了,但是我一向就知道那终是要一死了结的。其实,什么东西不终是一死了结!”

她沉思着。外面雷声轰响。他们好象是在一只烘芒时代的巨舟内。’

“你的过去好象有无限的事。”她说。

“是么?我觉得我已经死过一两次了,可是结果我还在这儿偷生着,而且准备接受种种烦恼。”

“你的上校死了以后,你觉得你的军官和贵绅的生活是幸福的么?”

“不!我的同僚们都是一些蠢才。”他突然笑了起来,“上校常常说:孩子哟,英国的中等级的人每口东西都得咀嚼三十回,因为,他们的食道太狭,只要一粒小豆子便要把他们窒塞。他们都是一些女性的可怜虫,虚荣而骄傲,甚至鞋带松了也要大惊小怪的。他们腐烂的象猫兽的肉,而且常常是自以为对的。我之所以不上进也便为此,这些磕头,磕头,舐屁股舐到舌硬了的东西,常常是自以为对的。他们尤其是些装模作样假道学,假道学!全是些只有半个睾丸的女性的假道学。每个——”

康妮笑了起来,外面的雨在倾盆地下着。

“他恨他们!”

“不!”他说,“他是不屑去根他们的,他只是讨厌他们罢了,那是有个分别的。因为,据他说,连丘八们现在都变成一样假道学,一样半塞丸,一样食道狭小的人了。这种情形是人类的命运。”

“晋通的群众,工人们,也一样么?”。

“一模一样,他们的血气都死了。他们所剩下的一点,都给汽车、电影院和飞机吮吸了,相信我:一代人比一代人更不象样了,食道是橡胶管做的,脸和两腿是马口铁做的,这是马口铁做的群众!一种牢固的波尔雪维克主义正在消灭着有人性的东西,而崇拜着机械的东西。金钱,金钱,金钱!所有现代的人只有个主意,使是把人类古老的人性的感情消灭掉,把从前的恶当和大显身夏娃切成肉装酱。他们都是!样,世界随处都是一栗:把人性的真实性杀了,每条阴茎一金镑,每对睾丸两金镑!什么是‘孔’,还不是性交的工具!随处都是一样。给他们钱,叫他们去把世界的阳具割了。绘他们钱,钱,钱,叫他们人类的血气消灭掉,只剩下一些站立不稳的小机械。”

他从城那小屋里,脸上笼罩着讥讽的神气,虽然是这样,他还留亲戚一只耳朵听着外面林中的暴风雨声,那暴风雨声使他觉得非常孤寂起来。

“但是,那一切不会有个了结么?”她说。

“是的,当然,世界将会自己解救出来,当最后的一个真正的人被消灭了以后,当所有的人都被驯服了,自种人、黑种人、黄种人,各色人种都成了驯服的畜生,那么一切都会痴愚起来。因为健全的心地是植根于荤丸之内的。他们都将痴愚起来,并且将举行伟大的火焚刑。你知道‘火焚刑’便是一种‘宗教仪式’么?好,他们将举行他们伟大的宗教仪式;他们将互相成为献祭品。”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将互相残杀么?”

“是的,亲有宾!要是我们照现在这样生活下去,那么在百年以内,这岛上的人民将不到一万也许不是十个,他们将斯文一互相销毁。”隆隆的雷声渐渐地远了。

“那时多可爱!”她说。

“可爱极了!莫想着人类之消灭和消灭后其他的物类未产生以前的空洞,那是最足以静人心气的事情。要是我们这样继续下去,要是所有的人,知识分子,艺术家,统治者,工业家,工人,都继续着癫狂地消灭他们最后的有人性的感情,最后的一点直觉最后的的健全的本能;要是这样代数式的一步一步地继续下去,那么,人类便要休了!再见,爱人;蛇把自己蚕咽了而剩下一个空,乱纷纷的,但是并不是无望。可爱极了!一些凶悍的野狗将在勒格贝屋里面狂吠,一些凶悍的野马将在达娃斯哈的煤坑边践踏!tedeunlaudamns!”

康妮笑了起来,但不是很快乐的笑。

“他们既都是波尔雪维克主义者,那么你应该高兴了吧?你定觉得高兴地看着他们急忙忙地向着末日走去吧!”

“的确!我不阻止他们,因为我虽想阻止他们也做不到。”

“那么,为什么你这样悲伤呢?”

“我并不悲伤!要是我的雄鸡作最后一次的啼喔,我也无所谓。”

“但是假如你有个孩子呢?”她说。

他低着头。

“怎么,”他终于说:“我觉得在这种世界中让一个孩子出世,是件廖误而悲伤的事。

“不!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她恳求道,“我相信我要有个孩子了。告诉我你将快活吧。”她的手放在他的手上。

“你既觉得快活,我是快活的。”他说,“不地我却以为那是怪对不住那孩子的事。”

“啊!不!”她愤激地说,“那足见你不真正要我!如果这有这种感觉,你不能真正要我的。”

他重新静默起来,脸孔沉郁着,外边只剩下雨打的声音了。

“我不太承认这话,”他低声地说,“我不太承认这话。我有我的苦衷。”她觉得他此刻所以悲伤的缘故,一部分是因为她要到威尼斯去了。这是使她高兴的。

她把他的衣服拉开了,露出了他的小腹,她在他的肚脐上吻了一吻。然后她把脸颊依在他的小腹上,两臂环抱着他温暖而静艄的腰。他们在这洪荒世界中孤寂着。

“告诉我你实在想有一个孩子,你期待着!”她喃喃地说,她的脸孔在他的小腹上压着。“告诉我你想吧!”

“嗨!”他最后含糊地说。她感觉得到那奇异的意识的转变与松懈,颤战着穿透他的身体。“我有时想,’假如有人能在这儿的矿工们中间试一试!他们现在没有什么工作,而且人息又不多,假如有人能够对他们说:想想旁的事情去吧,不要光想钱了。假如只是为了需要。我们所需要的并不多。让我们不要为金钱而生话吧。……”

她的脸颊温柔地磨着他的小腹,并且把他的睾丸托在手里。柔柔地,那阴茎在颤动着,但没有坚挺起来,雨在外面急打着。

“让我们为旁的东西而生活。我们的唯一目的不要为找钱,无论为自己或为他人找钱。现在,我们是迫不得已:我们不得不替自己找一点点我一,而替主人找一大堆。让我们制止这种情境罢!一步一步地让我们制止着罢。我们不必狂暴。一步一步地,让我们把整个工业生活丢弃而到后面去。我金钱,只要一点点便行了。其实,无论谁,你与我,工头主子们,甚至国王,只要一点点金钱便行了。只要有决心,你便可以从这纷乱中跳了出来。”他停了一会,然后继续道:

“我将对他们说:瞧罢!瞧瞧老周!他一举一动多可爱!又生动又灵敏。他多美丽!再瞧瞧老张!他又笨又丑,那是因为他从不愿激励起来,现在瞧瞧你们自己罢!一肩高一肩低的,两腿弯曲,两脚弯曲,两腿走了样。你们做了什么来,你们的劳作使你们变成怎么了?你们把自己弄坏了。不必做那么多的工呢。把衣服脱了瞧瞧你们自己吧。你们本应当有生气而美丽的,而你们却是丑陋而死半死。我将这样告诉他们。而且我要使人们穿上另一件小而短的白衫。啊,假如男子们有了红色的漂亮的两腿,单这个使足以使他们在一个月内改变了。他们将重新变成真正的人,真正的人!女人们呢,她们要怎样穿便怎样穿。因为男了们一旦用那鲜红的两腿走起路来,短小的白衫后面,露着那可人的鲜红的屁股的时候,那时女人们便也要变成真正的女人了。那有因为男子不成男子,所以女人才不成女人。……然后,把达娃斯哈消灭了,而建筑几座美丽的建筑,以收容我们大家。再来把国爱各处收拾个干净。可是不要多生孩子,因为世界已经人口过剩了。

“但是我却不向人们说教;我只把他们的衣服剥去了,说:瞧瞧你们自己罢!这便是为金钱而工作的结果!瞧瞧!这便是为金钱而工作的结果!你们一向是为了金钱而工作时建立“起来的,瞧瞧你会的女人!她们不在乎你们。你们也不在乎她们。那是因为你们的时间只用在工作上和金钱的打算上。你们不能说话,不能活动,不能生活,你们不能和一个女人好好地在一起,你不能生活着,瞧瞧你自己罢!”

跟着是一阵死寂。康妮半听着,一边把她到小屋里来时在路上所采的几朵毋忘我,结在他小腹下的毛丛里,外面已变成静温而有点寒冷了。

“你有四样的毛,”她对他说。“你胸膛上的差不是黑色,你的头发是浅色,但是你的髭须是粗而深红,而你这儿的毛,爱情的毛,却象是一丛光耀的金红的芋刺,这是最好看的毛。”

他俯头望着,看见几朵乳白色的戎忘我在他胜利下的毛丛里。

“暖!这阴毛里正是个放勿忘我的好地方。但是,难道你不关心未来么?”

“啊,我实在关心得很呢!”她望着他说。

“因为当我觉得人类的卑鄙龌龊到了无可救药的时候,我便觉得殖民地并不怎么远。甚至月亮也并不怎么远。因为在那儿,你回转头来便看得见杂在繁星之中的世界,又肮脏,又残忍,又乏味;被人类弄成卑鄙秽了。那时我觉得吞了一块胆,一肚子苦结着,只要有可以逃避的地方,无论哪里都不会怎么远。但是当我找到了个工作做着的时候,我却忘记了这一切,虽然,最近百年来,一部分人对于群众的行为是可耻的:人变成工作的昆虫了,他们所有的勇气,他们所有的真正生活,都被剥夺了,我定要把地球上的机器扫个干净,绝’对地了结了工业的时代,好象了结了一个黑暗的错误一样,但是我既不能,并且也没有人能,我只好静静地过我的生活一假如我有生活可过的话,这倒是使我有时怀疑的。”

外面的雷声已停止了。但是雨却又倾盆地下起来,天上闪着最后的电光,还有一二声远远的沉墨,康妮觉得不太高兴地滔滔地说了这一大雄话而事实上只是对他自已说的,并不是对她说的。他仿佛给失望完全占据着了,面她呢,却觉得快铄,而憎恨失望。她知道他之所以重陷在这种心境里,是因为她要离开他了。是因为他心里刚刚体味了那种离情。她觉得几分得意起来。

她把门打开了,望着外面的滂沱大雨,象一张钢幕似的。蓦然地她生了一个欲望,欲望着向这雨里飞奔,飞奔而去。她站了起来,急忙忙地脱掉了她的袜子,然后脱掉她的衣裳和内衣;他屏息望着她。她的尖尖的两只乳房,随着她一举一动而颤摆着。在那苍茫的光线里,她是象牙色的,她穿上了她的橡胶鞋,发了一声野性的痴笑,跑了出去,向着大雨挺着两乳,展着两臂朦胧地在雨里跳着她多年前在代斯德所学的谐和的舞蹈。那是个奇异的灰影,高着,低着,弯曲着,雨向她淋着,在她饱满的臀上发着亮,她重新起舞着,小腹向前在雨中前进,重又弯身下去,因此只见她的臀和腰向他呈献着,好象向他呈献着一种臣服之礼,一种野性的礼拜。

他痴笑着,把他自己的衣服也脱了。那是令人难忍的!他裸着白析的身体,有点田战着,向那急雨里奔了出去。佛萝西狂吠着飞跃在他的前头。康妮,湿透了的头发粘在她的头上,她回转了温热热的脸,看见了他。她的蓝色的眼睛,兴奋地闪着光,她奇异地开步向前狂奔,跑进林中的小径上,湿树枝儿绊打着她。她奔窜着,他只看得见一个圆而湿的头,一个湿的背脊,在逃遁中向前倾着,圆满的臀部闪着光,一个惊遁的妇人的美妙的裸体。

她差不多要到那条大马路上去了,然后他才赶到了,赤裸裸的两臂抱着她,抱着她温软的、赤裸裸的腰身。她叫了一声,伸直着身体,把她整个柔软而寒冷的肉体,投在他的怀里。他癫狂地紧楼着,这柔软而寒冷的女性的肉,在交触里,瞬即变成火一般的暖热了。在雨倾盆地琳着他们,直至他们的肉体冒着蒸气。他把她可爱的沉重的两乳握在两手里,并且狂乱地紧压在他自己身上,在雨中战栗着,静默着,然后,突然地把她抱了起了,和她倒在那小径上,在雨声怒号的静谧中,迅速地,猛烈地,他占有了她,迅速地、猛烈地完毕,好象一只野兽似的。

他立即站丁起来,揩着眼上的雨水。

“回去。”他说:于是他们向着小屋奔去。他迅疾地一直走着:他不喜欢给雨打着。可是他却走得慢,采着毋忘我、野蝴蝶花和圆叶风铃草。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来望着他走远丁

当她带着花,喘着气回到小屋里去时,她看见炉火已经燃上了,柴校在避拍地响着。她的尖尖的乳房,一高一低地荡动着,她的湿头发紧粘在她的头上,面孔鲜红,通身光亮。她圆睁的眼睛,喘着气,湿了的小小的头儿,饱满而天真的滴着水的臀部,她看起来象是另一个人似的。

他取了张旧床布,从上至下擦着她,她象个孩子似的站着不动。然后,他把屋门关上了,再擦着他自己。炉火里火焰高冒着。她把床布一端包着她的头在擦着她的湿发。

“我们共用一条毛巾揩擦:这是吵嘴的预兆!”他说。

她向他望了一会,她的头发是乱莲蓬的。

“不!”她说,圆睁着眼睛,“这并不是一条毛巾,这是一张床布呢。”

他们俩继续着忙碌地擦着头,刚才的那番运动,使他们还在喘息不休。他们各披了一张军,露着前身向着火,在火焰前一块大木头上并排地坐着静愁。康妮嫌恶那毡子披在皮肤上的感觉:不过床布又已经全湿了。

她把毡子摆脱了,跪在炉火面前,伸着头在摇着,使头发干起来,他默望着她臀部的美丽的下垂曲线,他今天所心醉的就是那个。这曲线多么富丽地下垂到她沉重而圆满的两股上!

在这两股间,深隐一神秘的温热中,便是那神秘的进口!

他用手在她的背后爱抚着,缓缓地,微妙地,爱抚她臀部的曲线和饱满。

“您这后面多美丽,”他用那带喉音的、爱怜的土话的:“那是人间最美丽的臀儿!那是最美丽的女人的臀儿!那上面一分一毫都是女人,纯粹的女人!您并不是那种臀儿钮扣似的女儿,她们该是些男孩子。可不是!您有一个真正的、柔软的、下倾的后臀,那是男子们所爱而使他们动心的东西,那是个可以负担世界的臀儿。”

他一边说,一边轻柔地爱抚着那圆满的后部,直至他觉得仿佛一种蔓延的火热,从那儿传到了他的手上,他的指尖触着了她身上的那两个秘密的孔儿,他用一种火似的拂掠的动作,摸了这个又摸那个。

“假如你撤点尿或拉点尿,我是高兴的。我不要一个不能拉屎的女人。”

康妮忍不住骤然地、惊愕地狂笑起来。但是他却不理她,继续着说:

“您是真实的!啊!是!您是真实的,甚至有点儿淫野。这儿是您撤尿的地方,这儿是您拉屎的地方;我一只手儿盖着两处,我爱您这一切您有着一个的真正臀儿,怪骄傲的。它的确是可以骄傲面无愧的。”

他的手紧紧地压在她那两个秘密的地方,好象表示一种亲切的问候。

“我爱它!”他说:“我爱它!假如我只有十分钟的命,可以去爱抚您这个臀儿,去认识它,我定要承认我活了一世了!您不明白?管什么工业制度!这是我生命中的一个伟大的日子。”

她回转身去,爬在他的膝上,紧依着他。

“亲吻我罢!她细声说;

她明白了他俩的心里都带着离情别意,最后她觉得悲伤起来了。一

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她的头依着他的胸膛。她象牙似的光耀的两腿,懒慵慵地分开着;炉里的火光参差地照着他们。仓他俯着头,在那火光里,望着她的肉体的折纹,望着她开着的两腿阐那褐色的阴毛。他伸手在后面桌上把刚才她采来。的花拿了,这花还是湿的,几滴雨水滴在她的身上。

“这些花儿,刮风下雨都在外头,”他说:“它们都是没有家的。”

“甚至没有一间小屋!”她哺哺地说。

他用幽静的手指,批把几朵毋忘我花结在她那爱神山上的美丽的褐毛毛丛里。

“那儿!”,他说,“那儿使是毋忘我应该在的地方!”

她俯视着那些乳白色的小怪花儿,杂在她下身的褐色的阴毛丛里。

“多么好看地!”她说。

“好看得同生命一样。”她答道。

他在那毛丛里添了一朵粉红色的野蝴蝶花的花蕾。

“那儿!那代表我,站在您这毋忘我的地方!那是荒苇丛中的摩西。”

“我要离开你了,你不反对罢,是不是?”她不安地问道,仰望着他的脸。

在那沉重的两眉下面,他的脸是失神的,不可思仪的。

“你有你的自由。”他说。

他说起正确的英语来了。

“但是假如你不愿意我走的话,我便不走好了。”她紧依着他说。

两人静默了。他俯着身在火上添了一块柴。火焰光耀着他静默而沉思的脸孔。她等着,但是他不说什么。

“不地这,我觉得那便是和克利福断绝的第一步。罗真想有个孩子。那给我一个机会去,去……”她正要说下去。

“去使我们相信一些谎话。”他说。

“是的,那也是事情的一种。难道你要他们知道真话么?”

“他们相信什么我是不关心的。”

“我却不然!我不愿创作他们用冰冷的心肠来对待我;至少是当我还在勒格贝的时候,当我决绝地走开了的时候,他们爱怎么想便可以怎么想了。”

他静默着。

“但是克利福男爵希望你一定要回来的么?”

“啊,我得回来的。”她说,两人又静默起来。

“孩子呢,在勒格贝生么?”他问道。

她的手臂紧揽着他的颈项。

“假如你不愿带我走的话,便不得不了。”她说。

“带你到哪儿去呢?”

”哪儿都好!只要远远地远远地离开勒格贝。”

“什么时候?”

“怎么、当我回来的时候呀。”

“但是你走了何必又回来呢?何必一件事分两次做呢?”他说。

啊,我得回来的。我已经答应过了!我已经忠诚地答应过了。不过,其实我是为了你而回来的。”

“为了你的丈夫的守猎人而回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说。

“真的?”他沉思了一会,“那么你想什么时候决然再走呢?确定一个日子。”

“啊,我不知道,当我从威尼期回来以后,我们再准备一切。”

“怎样准备!”

“啊,我将一切都告诉克利福。我不得不告诉他。”

“真的!”

他静默的。她的两臂紧紧地环抱着他的颈项。

“不要把事情弄得使我为难吧!”她恳求道。

“把什么事情弄得使你为难?”

“我得动身到威尼斯去和以后应该安排的事情。”

他的脸上露着一种半苦笑的微笑。

“我不会把事情弄得使你为难的。”他说,“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抱的什么目的。可是你自己实际上也不知道。你只想延迟一下。走到远处去把事情端详一下。我并不责备炼,我相信这是聪明的手段。你尽可以依旧做勒贝的主妇。我并不责备你的,我没有勒格贝来呈献给你。事实上,你知道我有什么东西好给你的。不,不,我相信你是对的!我实在相信你是对的!并且我是毫不想靠你生活,受你给养的。这也是得考虑的一件事。”

她不知道怎样,觉得他是报复似的。

“但是你要我,是不是?”她问道。

“你呢?你要不要我?”

“你知道那是不用说的。”

“好!你什么时候要我?”

“你知道等我回来以后,我们便可以计划那一切的。现在我什么也说不上。我得镇静一下,清理一下。”

“好!镇静你的清理你的去吧!,!

她有时恼怒起来。

“但是你信任我吧,是不是?”她说。

“啊,绝对地!”

她听见他的声音里含着讥讽。

“请你告诉我吧,”她没精打彩地说,“你以为我不去威尼斯好些么?”

“我断定你还是去威屁斯好,”他答道。他的声音是冷静的,有点讥讽的。

“你知道我下礼拜四便要支了么?”她说。

“是的!”

她现在沉思起来了,最后她说:

“当我回来的时候,我们将更明白我们的情境是不是?”

“啊,一定的!”

他们间隔着一种奇异的静默的深渊!

“我已经为了我离婚的事情去见过律师了。”他有点勉强地说。

她微微战栗了一下。

“是么!”她说,“他怎么说?”

“他说我早就该行事,现在也许要有困难了。可是因为我从军去了,所以他想是可以办得通的。只是不要案子一办她便跑回来就好了!”

“她一定要知道么?”

“是的!她将接到一张传票。和她同居的男子也是一样,他是共同被告。”

“多么可憎,这种手续!我想我和克利福也得打这条路经过的。”

他们沉默了一会。

“当然啊,”他说,“我得在半年或八个月间过着一种模范生活。这一来,要是你到威尼斯去了,至少在两三个星期以内,我可以少掉一个引诱。”

“我是个引诱么?”她爱抚着他的脸说,“我真高兴我竟是个引诱你的!让我们不要想它了吧!你一思索起来的时候,你便使我生怕;你便把我压扁了似的。让我们不要想它了吧!当我的俩分离了的时候,我们想它的时间多着呢。这是最要紧的!我曾想过:在我动身以前,我无论如何得再和你共宿一宵。我得再到村舍里去一次。我礼拜四晚上来好么?”

“但是那天你的姊姊不是要来么?”

“是的!但是她说我们将在午后茶的时候动身。这样我们可以在那个时候动身,但是晚上她可以在旁的什么地方过夜,我呢,我到你家里来。”

“但是那么’来,她得知道了?”

“啊!我打算一切都告诉她。其实我已经多少告诉她了。她于我是很有用的,她是个老于世故的人呢。”

他考虎着她的计划。

“那么,你们将于午后茶的时候离开勒格贝,好象你到伦敦去似的,你们的路线怎样?”

“经过诺汀汉和吉兰森。”

“你的妹妹将把你在路上什么地方放了,然后你再走路或坐弃回来么?我觉得这未免太冒险了。”

“是么?好,以希尔达可以驶我回来。她可以在曼斯非德过夜,晚上把我带回来,早上再来找我。这是很容易的事。”

“但是给人瞧见了呢?”

“我会戴上避坐眼睛和面纱的。”

他沉思了一会。

“好。”他说,“随你喜欢吧,和通常一样。”

“可是,你不觉得高兴么?”。

“啊”是的!高兴得很。”他有点冷酷地说,“打铁要趁热的时候打。”

“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吗?”她忽然说,“那是我突然想起的,你是烫人的‘铁杵骑士’!”

“是的!你泥?你是红热的‘春臼夫人’?”

“是的。”她说,“是的!你是铁柞爵幸,我是春臼夫人。”

“好,那么我竟被封起爵来了!约翰·多马士变成珍奴夫人的约翰爵士了。”

“是的!约翰·多马士封了爵了!我是褐色阴毛爵士夫人。你也得挂上了几朵花才是呢!”

她在他金红色的阴毛丛中,结了两朵粉红色的蝴蝶花。

“啊!”她说,“美呀!美呀!约翰爵士!”

她又在他胸前暗色的毛里嵌了一朵毋忘我。

“你这儿不会忘掉我罢!”她吻着他的胸膛,把两朵毋忘我,在每只乳上粘了一朵,她再吻了吻她。

“把我当个日历罢!”他说着,笑了起来,胸前的花也坠了下来。

“等一会!”他说。

他站了起来把小屋的门打开了。门廓里卧着的佛萝苯站了起来望着他。

“认得吗?这是我呢!”他说。

雨停了。外边笼罩着—种潮湿的、芬芳的静寂。天色已近黄昏了。

他向着林中小径走了下去。康妮望着他的白析而清瘦的形影。仿佛一个鬼影,一个幽灵似的,一步一步地向着远处飘涉当她看不见他的时候,她的心沉重起来。她站在那小屋的门里,被着一张毡子,默对着那湿润的固定的沉默。

但是不久他便回来了,蹒跚地跑着,两只手里拿着一些花。她有点害怕他,仿佛他不太是一个人似的。当他中近的时候,他望着她的眼睛,但她不懂他这种视线的意思。’他带回来的是些楼斗菜花,野蝴蝶花,野袜草,橡树枝叶和一些含未放的耐冬花。他把橡树的柔软继校环系着她的两只乳房,再添了些圆叶风铃草和野蝴蝶花在上面;在她的肚脐上放了一朵粉红色的野蝴蝶花;夜她的阴毛丛里,是一些毋忘我和香车叶草。

“现在你是富丽堂皇了!”他说,珍奴夫人与约翰·多马士台欢之日的嫁装。”

他又在他自己身上的毛里嵌了些花朵,在阴茎的同围绕了一枝爬地藤,再把一朵玉簪花粘附在肚脐上,她守望着他,这种奇异的热心,使他觉得有趣,她拿了一朵蝴蝶花插在他的髭须上,花在他的鼻下桂着。

“这是迎娶珍奴夫人约翰·多马士,”他说,“我们得和康妮与梅乐士分手了。也许……”

他正伸手做着一种姿势,却打了个喷嚏。

“也许什么?”她说,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有点茫然地望着眼也。

“没有什么?”他说。

“也许什么?继续说下去呀。”

他忘记了。他这种有头无尾的话,是她觉得最令人丧气的事。

千阵黄色的阳光在树林上照耀着。

“太阳!”他说,“是你应该走的时候了。啊,时光!时光!我的夫人呀,什么是无翼而飞的东西?时光!时光!”

他拿了衬衣。

“向约翰·多马士道晚安吧。”他说着,俯望着他的阴茎。“他在爬地藤的臂环里是安全的!此刻他并不是怎样烫人的铁挎呢。”

他把法兰绒的衬打举到头上穿着。当他的头冒了出来的时候,他说:

“一个男了最危险的一刹那,使是当他的头放进衬衣里的时候,那时候他的头是在一个袋子里。所以我喜欢那些美国衬衣,穿的时候和穿普通的褂子一样。”她老是望着他。他把短裤穿上了,扣好了。

“瞧瞧珍奴!”他说,“在这些花卉中!明年将是谁替你结花,珍奴?是我呢还是他人?‘再见罢我的圆叶风铃草,福星拱照!’我恨这歌儿;这使我想起大战初起的那些日子。”他坐下去穿着袜子。她依旧木立着。他把手放在她的臀部下面。“美丽的小珍奴夫人!”他说,“也许你将在威尼斯找到了一个男子,在你的阴毛里放茉莉,在你的肚脐上放石榴花吧!可怜的小珍奴夫人!”

“别说这种话!”她说,“你只是说来伤我的心罢了。”

他把头低头。然后他用土话说:

“是的,也许,也许!好!以我不说了,我停嘴了。但是您得穿上衣服,回您的堂皇大厦去了。时间过了!约翰和小珍奴的时间过了!穿上您的内衣罢,碴太莱男爵夫人!您这样子站着,没有内衣,只有几朵花儿遮掩着,您是谁都可以的。好,好,让我来为您解衣罢,您有尾巴的小画眉哟!”

他把她头发上的叶子除去了,吻着她的湿发;他把她乳房上的花除去了,吻着她的乳房;他吻着她的肚脐,吻着她的阴毛,却让他所结的花留在那里。

“得让这些花留在那儿,假如它们愿意。”他说,“好了!您重新赤裸起来了,您只是个赤裸裸的女儿,带着几分珍奴气!现在,穿上内衣罢,您得走了,否则查太莱爵夫人要赶不上她的晚餐了!‘您上哪儿去来,我的美丽的女儿?’”

当他这样满口说着土话的时候,她是从来不知道怎样回答的。于是她处了衣裳,准备着回去,有点耻震地回勒格贝去。至少她是这样感觉着:有点耻辱地回去。

他要陪她跑到马路上去。她的幻雉已经关好了,可以放心了。

当他和她走到马路上的时候,恰恰碰见了波太大,脸孔苍白慌慌张张地向他们走来。

“啊!夫人!我们奇怪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不!没有什么事情。”

波太太望着守猎的,爱情使他满面春光,她遇着了他的半含笑半嘲讽的视线。他有如意的事情的时候,总是这样笑着的。但他和蔼地望着她。

“晚安,小驮太!现在我可以不陪男爵夫人了。晚安夫人!晚安波太太!”

他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第十四章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英国作家D·H·劳伦斯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1928年。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克利夫回到庄园,因作战受伤瘫痪,冷落了妻子康妮。她不得不忍受没有性爱的夫妻生活。春天,她在森林里遇到了庄园雇佣的林园看守人梅勒斯,她从他壮硕的躯体感受到性的诱惑,于是不顾阶级与道德禁忌,投入干柴烈火之中,重新体验到了爱的滋味。康妮一直想要个孩子,加上克利夫的默认,她有了梅勒斯的孩子。就在康妮与姐姐希尔达去法国南部地区度假时,梅勒斯的原配妻子回来了。最后,这对恋爱中的情人决定分别与各自的配偶离婚,一起开始新的生活。该作因大量情爱描写,在英美及中国被长期禁止发行。后被多次改编为电影。

第十四章

当她将到园门边时,她听见开门的声音,那么,他已经在黝黑的林中,并且看见她了。

“你来的早呢。”他在黑暗里说,“一切都好么?”

“一切都顺利。”

她出了园门后,他悄悄地把它关上了。他的手电筒在黑暗的地上照着,照着那些夜里还开着的灰白色的花朵。默默地,他们前后相隔着前进。

“你今天早上的确没有为了那车子受伤么?”她问道。

“没有,没有!”

“你什么时候得的那肺炎病,这病对你的影响怎样?”

“呵,没有怎样!只是心弱一点,肺硬一点罢了,但是肺炎过后总是这样的。”

“你不应该作激烈的操作吧?”

“不要太经常就是。”

她在愤怒的静默中缓缓地前进着。

“你恨克利福吗?”他最后说。

“恨她?不!和他一样的人,我碰过太多了,我再也不自录烦恼地去恨他们了。我早就知道他这一粝的人是我所不喜欢的,所以我却置之漠然了。”

“他是哪一类的人?”

“呵,你比我更知道,他是那种半年轻的有点带女性的没有睾丸的人。”

“没有什么?”

“没有睾丸,男子的睾丸。”

她沉思着。

“难道问题就是这个么?”她有点烦闷地说。

“当一个人蠢笨的时候,你说他没有脑筋,当他卑一下的时候,你说他没有心。当他怯懦的时候、你说他没有脾胃;当他是毫无那种男性的凶猛的火气的时候,你便说他没有塞丸,当他是一种驯服了的人的时候……”

她沉思着。

“克利福是不是驯服的人?她问道。

“是的,驯服了,并且可恶得很,那是和大多数的这类的人一样的,当你反抗他们的时候。”

“你以为你是不驯服的么?”

“也许不太。”

远远地她看见了一点黄色的灯光。她站住了。

“有灯火么?”她说。

“我常常是点一盏灯在家里的。”他说。

她继续和他并行着,但没有触着他。她自己心里奇怪着为什么要同他去。为什么?

他把门开了;两个人进去后,他再把门日住。他想,这好象是个监狱呢!红热的火边,开水壶正在响着;桌子上摆了几个茶杯。

她坐在火边一把木椅子上。从寒冷地外面进来,觉得这儿是温暖的。

“我的鞋都湿了,我脱了罢。”康媳说。

她把她穿的袜的两脚放在光亮的钢火炉围栏上。他到伙食间里找了些食物:面包、牛油和卤奄肉。她热起来了。她把外套脱了。

“你要喝可可呢,茶呢,还是咖啡?”他问道。

“我什么都不想,你自己请吃罢。”

“我不想吃什么,只是要给点东西狗儿吃。”

他在砖上稳重地、恬静地踱来踱去,预备了一碗狗吃的东西。那猎狗不安地举着头望着他。

“来,这儿是你的晚餐;不用装那副怪样子!”他说。

他把碗放在楼梯脚下的地席上后,在靠墙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去,脱了他的脚绊和鞋那猎狗儿并不吃,却跑到他的旁边坐下,不安地仰望着他。

他缓缓地解地他的脚绊。狗儿越靠近着他。

“您怎么啦、因为这儿有个外人所以这么不安么、呵,女性终是女性!去吃你的晚餐吧。”

他把手放在它的头上,狗儿侧着头依着他。他轻柔地拉着它软滑的长耳朵。

“那边,那边!去吃您的晚餐去!去!”

他把椅子移向楼梯那边,狗儿柔顺地走去吃它的东西。

“你喜欢狗吗。”康妮问道。

“不,不太喜欢。它们太驯服,太缠绵了。”

他脱了脚绊正在脱着笨重的鞋康妮背着火向房子里望着。多么简朴的一间小房子!但是墙上却接着一张令人生怖的结婚放大像,显然是他和他的女人,一个有着刚勇的脸孔的年轻女子。

“那是你么?:康妮问道。

他回过头来望着他头睥那张大像。

“是的!这像是刚要结婚前照的,那时我是二十一岁。”他很冷静地望着那像片。

“我喜欢这个像么。”康妮问道。

“喜欢?不!我从来不喜欢照这像。但是她却非照这像不,可。”

他回转头去把鞋脱着。

“你,既不喜欢,为什么挂在那儿、也许你太太会高夹的到淖借呢。”她说。

他突然苦笑起来望着她,说:

“凡家里值得带走的东西,她都带走了:但是这张像,她却留下了!”

“那么为什么你还留着它呢?为了痴情的缘故么?”

“不,我从来就没有瞧它,我差不多就不知道有它。那是从我们这儿来就挂在那里的。”

“你为什么不把它烧了。”

他又回过头来望着那张像:四面装的是丑陋的褐色油金的框子,上面是个没有胡子的、活泼的、样子很年轻的男子,领于有点过高,和一个身树有点臃肿,穿着一件暗色缎衣,卷发蓬松、刚勇的年轻妇人。

“真的,这主意图不错。”他说。

他把鞋脱了换上了一双托鞋。他站地椅子上,把墙上的像取了下来,带绿色的图纸上,留下了一块苍白色的大方形。

“用不着拂去上面的灰尘上。”他一边说,一边把像架靠着墙根放了。

他到杂物间里取了一把铁锤和钳子回来。坐在刚才坐的那个地位,他开始把那大像架背后的纸撕了,小钉子拔了。他沉静地入神地工作着,这神情是他所特有的。

一会儿,他把钉子都拔了。他把后面的木板取了下来,再把那坚实的硬纸的像怎取了出来,他觉得有趣的望着那张像怎说

“我那时的样子恰是这样:象一个年轻的教士;面她那时的样子也恰是这样:象一只河东狮子,一只奸头奸胸的河东狮子!”

“让我瞧瞧。”康妮说。

真的,他胡子剃得光光的,样子顶整洁,这是二二盯前那些整洁的青年之一。甚至在像上,他的眼眼也是活泼而无畏的。那女人呢,虽然她的颐骨是沉重的。但并不怎样象河东狮子。她有一种令人看了不免感动的什么东西。

“一个人千万不要留这种东西。”康妮说。

“的确;千万不要留;尤其千万不要去照3”

他把像怎在膝上撕碎了;撕成了小片时,他丢进火里去。“只是把火壅塞了。”他说。

他小心地把玻璃和木板拿到楼上去。

他把像架用铁锤打碎了,上面的漆灰飞扬着。然后他把碎片带到杂物间里去。

“这个我明天再烧。”他说:“上面的膏泥灰漆太多了。”

把一切收拾好了后,他坐了下来。

“你爱不爱你的女人。”她问他。

“爱。”他说:“你爱不爱克利福男爵。”

但是她非问个究竟不休。

“但是你想她罢。”她坚持地问。

“想她。”她苦笑着。

“也许你现面还想她罢。”她说

“我!”她睁着眼睛,“呵,不,我一想到她就难受。”他安静地说。

“为什么。”

他只是摇着头。

“那么为什么你不离婚?她总有一天是要回来的。”康妮说。

他尖锐地望着她。

“决没有这事,她恨我比我恨她更甚呢。”

“你看吧,她将来要回来的。”

“决不会,那是没有问题的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将要见她的。你们的分居是没有法律根据的,是不是?”

“没有。”

“呵,那么她是要回来的。那时你便不得不收容她。”

他呆呆地望着康妮。然后奇怪的摇着头。

“你的话也许是对的。我回到这个地方来真是笨!但是我那时正在飘零无依,而不得不找个安顿的地方。人再也没有比落魄者更可怜的境遇了。不过你的话是对的。我得把婚离了。各个自由。公务员、法庭、裁判官……我是恨之入骨的。但是我不得不忍受。我要离婚。”

她看见他把牙关啼紧了,她心里暗地里在狂喜着。

“我现在想喝杯茶了。”她说。

他站起来去弄茶。但是他脸上的神态还是没有变。

当他们在桌边就坐后,她问道:

“你为什么和她结婚、她比你低下,波太大对我讲过她的事情,她永不能明白为什么你和她结婚。”

他疑视着她。

“让我告诉你罢。”他说,“我第一个情妇,是当我十六岁的时候开始追逐她的。她是一个奥拉东地方的校长的女儿,长得满好看,还可以说是很美丽,那时人家认为我是个有为的青年。我是雪非尔得公学出身,我懂有法文和德文,我自己也非常自大,她是个浪漫派儿,讨厌一切庸俗的东西。她怂恿我读书吟诗:从某一方面来讲,她使我成了个大丈夫。为了她,我热心地读书,思索。那时我在巴脱来事务所里做事,又苍白又瘦弱,所有读过的东西都使我胡思乱想起来。我和她一切都谈。无所不谈,我们从波斯的巴色波里谈到非洲的唐布都。百里以内再也找不出我们这样有文学修养的一对了。我对她说得出神入化,的确也出神人化。我简直是飘飘欲仙了。并且她崇拜我。可是,草中有伏蛇;那便是性爱的问题。她并没有性感;至少是那应该有的地方她却没有。我一天一天地消一天一天地痴狂。我对她说,我们非成情人不行了。我同平常一样,用言语去把她说服了。于是她委身与我了。我觉得很兴奋,可是她总是没有兴味。她压根儿就不想那个。她只是崇拜我,她只爱听我说话,爱我抱吻她。其余,她就压根儿不想。世上有不少同她一样的女子。我呢,我所想的恰恰是其余的,于是我们闹翻了,我残忍地丢了她。当时,我和另一个少女发生关系,她是个女教员,不久以前日有过一场不体面的事;拼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差不多把她弄得发狂,她是个温柔的、皮肤嫩自的妇人,年纪比我大点,还会拉四弦琴.她真是个妖精。关于恋爱的东西,她样样喜欢,就是性爱她不喜欢.又妖腐,又缠绵,不知用多少药样来迷你只是是如果迫她进一步到性爱上去,她便要咬牙切齿地馏恨起来,我强迫她屈服.她简直把我恨死了。于是我又失望了。我深恶这种种。我需要的是一个克要我,而又需要‘那个’的女人。

“跟着来自黛·古蒂斯,当我还是孩童的时候,古蒂斯一家就任在我们田邻,所以我很认识他们。他们都是庸欲的人。白黛到波明汉去就个什么事情一据她自己说,是在一个人家里当女伴,但是大家却说她是在一家旅馆里当女仆一类的事情,这且不提,事情是正当我再也受不了刚才说的那个女人的时候,白黛回家来了,风致釉然,穿着人时,带着一种花校招展的光彩,这种肉感的光彩,我们有时是可以从一个女人或一架电车看得见的。我呢,我正在一称失望的、敢作敢为的情境中。我辞了巴脱来的差,因为我觉得干那种事情太不值了.我回到了达娃斯哈来当铁匠头:主要的工作是替巴安铁蹄那是我父亲的职业,我一向是和他在一起的。我喜欢这职业,我喜欢马,我觉得联业正合我的意,于是我不说他们所谓的‘斯文’话了,那便是说,不说那正确的英语,面重新说起土话来了.我不田地在家里续书,但是我打着铁、安着马蹄。我有—头小马和一部自己的汽车,我父亲死后给成留下了三百镑。于是,我和白黛发生了关系,而且我喜欢她的庸俗:我需要她庸俗;我要我自己也庸俗起来。好,我娶她了。起初,她还不坏。其他的、纯洁的、妇人们差不多把我的睾丸都剥夺了,但是白黛在剥一点上却还好,她需要我,而不待人千呼万唤。我满心得意。那正是我所需要的:一个解怜爱的女人。于是我拼命地把她怜爱。我想她有点看不起我,因为我高兴得不可名状,有时还服侍她在床上吃早餐呢!她一切都不管,当我工作回来时,没有一顿象样的晚餐是常有的事,要是我说个不是,她便闹将起来。以毒攻毒,我也不让,她把个茶杯向我头上飞过来。我扼着她了的颈项,把她窒得魂出七窍。如此这般地继续下去。她很傲慢地对待我。事情弄得我要她进,她永不让我,永不,她者是拒绝我,粗野得不成话。她简直使我厌恶极了,使我再也不要她了。那时她却狐狸似地要我了,我只好屈服。我老是迁就。但是当我们干起来时,她却永不和我一块享受,永不!她只是等待,要是我忍过半点钟,她忍得更久。当我完毕了时,那么她便开始干她的,我得在她里面一直等到她完事,嘴里呼号着,全身摆荡着,她下面的那个地方钳紧着,钳紧着,然后失了魉心的舒畅。于是她说:‘好极了!’渐渐地,我觉得讨厌了而她呢,却愈来愈坏,她渐渐地更不容易得到完毕了。她在那下面撕扯着我,仿佛她那儿有个尖喙似地撕扯着我,天哟!人‘家以为女人那下面是柔软得象一颗无花果,但是我告诉你,那些老贱妇的两腿间有个尖喙,直把你撕扯得忍无可忍为止。我!我!我!她们只想着她们自己,撕扯着、呼号着。她们还说男子是自私的;但是男于的自私,较之这种一旦成了习惯后的妇人的盲目的撕扯,恐有天壤之别罢。好象个老娼妓!她却是无可奈何的。我对她说起过,我告诉她我多么厌恶那样。而她却也情意试一试改过来。她评着静静地躺着,一切工作都让我。她试着;但是那是没有用的。我的工作,她么点儿感觉都没有。她得自己动作,磨她自己的咖啡,这一来她又得开始那一套了。她非要她自己放肆不可,扯着,撕着,扯着,撕着,仿佛她身上只有她那尖喙上有感觉,只有那磨擦着撕扯着的尖喙的顶上有感觉。人说,老淫妇便是那样,这是她的一种卑下的固执性。一种嗜酒的妇人的疯狂的固执性。好,到了后来我忍不住了。我们分床睡了,这是她自己开始的,当她到了脾气发作的时候,而想不要我的时候,她说我眶待她,于是她要自己一个人一间卧室。但是后来,我不许她进我房子里来的日子到了,我再也不要她了。

“我恨这一切。她呢,她也恨我,我的上帝,那孩子出世以前她多么恨我!我常想这孩子是她在恨中得的胎。虽然,孩子生后,我便不理她了,以后大战来了。我入了伍,我直至探明她和史行业门的一个家伙拼上了才回来的。”

他停住了。脸孔是苍白的。

“史德门的那个人是怎样的一上人?”康妮问道。

“一个有点孩子样的大汉字,满口秽言的。她凌眶他,并且他们俩口儿都喝酒。”

“唉!假如她回来的话!”

“呵,我的上帝!那我便得走,我介得重新隐没!”

两人静默了一会,火上的像片已经烧成灰烬了。

“这样看来。”康妮说:“你真得到了需要你的妇人后,不久你便觉得腻了。”

“是的,大概是的!虽然是这样,我却宁愿白黛面不愿那些‘水不永不’的女子;那种我年青时候的‘纯洁’的爱人,那种有毒气的百合花,和基耸。”

“其他?”

“其他?没有什么其他的,不过,经验告诉我,大部分的妇人都是这样;她们需要一个男子,但是不要性爱。她们忍受着,仿佛那是恶命中不得不忍受的事。再旧式一点的,她们便象木头似的,躺在那儿任你冲撞事后她们也不关心。她们喜欢你,但那件事的本身,对她们是没有什么的。只是有点无味罢了。大多数的男子倒喜欢这样,我却讨厌,但是有一种奸诈的妇人,她们虽然也是一样,却假装不一样,她们表面上似乎狂热,似乎消魂不禁,但实际上只是一套把戏,只是装模作样罢了……其次是那些什么都爱的,什么样的感觉。什么样的抚爱,什么样的滋味,无所不爱,就是不爱自然的那一种。她们常常使你在唯一享受的地方以处的地方去享受。……还有是一种坚硬的女子。想使她们享受真是上天般难,她们是要自力享受的,正如我的女人一样,她们要站在主动者的地位。……还有是里面简直了的,全死了的,她们自己也知道,科学还有是那种没有到期就使你草率了事,然后她们继续着靠紧你的大腿,簸动着她们的腰,直至她们自己完毕为止的。她们大多数都是搞同性恋式的,世上多少妇人,有意识的,或无意识地,都是属于搞同性恋式的,真令人惊异,我觉得她们差不多全部是这一类。”

“你觉得厌恶么?”康妮问道。

“我觉得她们都该杀!当我碰到一个真正的搞同性恋式的妇人时,我心里咆哮着,想把她杀死。”

“你怎么对付呢?”

“走开,愈快愈好。”

“但是你以为搞同性恋式的妇人,比有同性爱癖的男子更要不得么?”

“是的,我以为更要不得。因为她们给我的苦头更大。在理论上,我倒不说,当我遇到一个搞同性恋式的妇人时,不论她自己知道不知道,我便要发狂,不,不,我再也不想和任何妇人有什么来往了,我要自己孤守着,我要守着我的孤独和我的高洁。”

他脸色苍白地理着眉头。

“你遇着我了,你觉得懊悔么?”她问道。

“我懊悔而又高兴。”

“现在呢?”

“现在,我忧惧外边的不可避免的种种纠纷,种种诽谤,种种丑恶,这种种迟早是要来到的,当我气馁的时候,我是沮丧的,但是当我气盛的时候,我又觉得快乐了。甚至觉得胜利了。我没有遇到你以前,正是我日见苦恼的时候,我想人世间再也没有真天上的性爱了。再也没有真正地、自然地和一个男子在肉感上共鸣的妇人了。有的只是黑种女子……不过我们是白人,黑人却有点象一团泥。”

“现在呢,你高兴我么?”她问道。

“是的!当我能忘掉其作瓣时候,当我不能忘掉其作田时候,我便想躲在桌子下面去死。”

“为什么在桌子下面呢?”

“为什么?”他笑了起来,“去捉迷藏呢,孩子!”

“你对于女子的经验,似乎真的太坏了。”她说。

“那是因为我不能自欺的缘故,在这一点上,多数的男子却能做到。他们采择一种态度,接受欺骗。我呢,我决不能自欺,我知道我所求于一个女子的是什么,如果没有得到,我决不能说我得到了。”

“但是你现在得到了么?”

“象是得到了。”

“那么你为什么这样苍白而抑郁?”

“往事太多了,或者也因为我怕自己。”

她静默的坐着,夜渐渐深了。

“你觉得男女之事是重要的么?”她问道。

“在我。那是重要的,在我,如果我能够和一个女子发生适当的关系,那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假如你不能呢?

“那么我便只好没有。”

她沉思了一下,然后问道:

“你相信你一向对待女子没有过错误的地方么?”

“天哟,不!我的女人弄到那步田地,大半是我的错,是我使她变坏的,我是个很狐疑的人,你将来便会晓得的,要我对谁深信起来,那是件难事,晤,也许我自己也是个令人失望的人,我狐疑着。真正的温情却是不客人误认的。”

她望着他。

“当你血气沸腾的时候,你不狐疑你的肉体吧。”她说:“那时你不狐疑吧,是不是?”

“唉,是的!我的一切烦恼就是那样得来的,这也便是我的心所以如此狐疑的缘故。”

“让你的心狐疑去吧,这有什么要紧!”

狗儿不安地在席了叹了气,炉火给灰炉掩着,弱了起来。

“我们是一对被打败了的战士。”康妮说。

“你也被打败了么?”他笑着说:“现在我们又上前线再战去了!”

“是的!我真有时怕。”

“是么!”

他站起来,把康妮的鞋拿去烘干,把他自己的擦了一擦,也放到火边去,明天早上他将加点油去把它们擦亮了,他搅着火,把纸灰搅了下去,“甚至烧化了都肮脏。”他说,接着他拿了一些柴枝放在火架上,预备早上烧的,然后他带了狗儿出去了一会。

当他回来时,康妮说:

“我也要出去一会儿。”

她独自的到黑暗的外边去,那是个繁星之夜,在夜气里,她闻着花香,她觉得她温的鞍更加湿了,但是她觉得想走开,一直的走开,远离着他,远离着一切的人。

外面是冷的。她战栗着回到屋里去,他正坐在半熄了的炉火面前。

“呵,冷呀!”她战栗着。他添了些柴枝,再去取了些柴枝,直至一炉子满是熊熊的火焰,发着劈拍声,跳跃着飞腾着的火焰,使他们俩都快活起来,温暖着他们的脸和他们的灵魂。

看见他静默地、疏远地坐着,她握着了他的手:“不要愁,一个人只好尽力做去。”

“是的!”他叹了口气,苦笑着。

她挨近着他,依在他的两臂里。

“忘掉它吧!”她细声说:“忘掉它罢!”

在火的奔流的热力中,他抱紧着她。火焰本身就象一种忘记。还有她的柔媚的、温热的、成熟的重量!慢慢地,他的血流转变了。开始有力量,有生气,而且猛勇了。

“也许那些女人在心底里是想亲近你,并且好好地爱你的,不过她们也许不能。也许那不全是她们的过失罢。”她说。

“我知道,我自己曾经是一条被蹂躏的断了脊骨的蛇,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她突然紧紧地依着他。她本来不愿再提起这一切了;但是一种恶作剧的念头在推着她。

“但是你现在不是那样了。”她说:“你再也不是一种被蹂躏的断了脊骨的蛇了。”

“我不知道现在我怎样,前头还有黑暗的日子里。”

“不!”她紧依着他抗议说,“为什么,为什么?”

“我们的一切,我们每个人,都将有黑暗的日子来到。”他用—种预言家的忧郁口气重新说道。

“不!不要说这种话!”

他静默着,但是她可以觉着他的里面有一个失望的黑洞在。一切欲,望,一切爱,都在那儿死了:人们的心灵便迷失在他们里面的这种失望的黑窖中。

“你这么冷酷地说着性爱。”她说,“你那种说法,仿佛你只求你个人的快乐,和你个人的满足似的。”

她兴奋地起来反抗他了。

“不!”他说:“我想从一个女人那里得到我的快乐和满足,介一我却从未得到,因为我决不能得到我的快乐和满足,除非她同时从我这儿得到她的。那是从来没有实现过的事,那是要两两相承的。”

“但是你就从来没有信任过你所有的女人,实际上你是连我也不信任的。”她说。

“我不懂信任女人是什么意思。”

“你瞧!坏处就在这儿。”

她依旧在他的膝上蜷伏着。但是他的心是飘忽的,不在的,他不是理会她的时候,她所说的话,只是把她驱得更远。

“毕竟你信任什么?”她坚持着说。

“我不知道。”

“什么也不信。和我所认识的男子一样。”她说。

他们沉默了。然后他兴奋起来说:

“是的,我相信点什么东西的。我相信要有温热的心。我相信假如男子们在性交的时候有温热的心,女子们用温热的心去接受。一切全好了。那种种心冷意谈的性交,都是愚味的死把戏。”

“但是你不心冷意淡地和我性交罢?”她说。

“我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和你性交,此刻我的心正冷得象冷番薯似的。”

“呀;”她吻着他,笑地谈地说:“让我们这冷番薯来焖一焖罢。”

他笑了起来,拯直着身子说:

“那是真的,一切都要有点温热的心儿。可是女人们却不喜欢。甚至你也不真正喜欢。你喜欢舒服的、剧烈的、尖锐的、心冷意谈的那种性交,然后你却说那是甜得密似的。你哪儿有什么对我的柔情?你对我狐疑得象一只猫对一只狗似的。我告诉你:即使想有温热的心和柔情,也得有两造才行。你爱性交,那是不待言的了。但是你却想把这玩意儿加上个什么都丽神妙的名堂,去诌媚你的自尊心。在你看来,你的自尊心,是比无论那个男于,是比男女关系更重要的。”

“但这恰恰是我所要责备你的地方。你的自尊心是大于一切的。”

“那么,好罢!不要再谈了!”他说着。想站起来,“让我们各行其素罢。我宁愿死,而不愿再干那心冷意淡的性交了。”

她离开了他,他站了起来。

“你以为我又愿意么?”她说。

“我希望你也不愿。”他答道,“无论怎样,你到楼上去睡罢.我就在这楼下睡好了。”

她望着他。他是苍白的,两眉深锁着,他好象北极一般的远离着她。男子们都是一样的。

“没有到早晨我不能回去。”她说。

“不!到楼上睡去,现在是一点差一刻了。”

“我不支,我一定不去。”她说。

他走过去拿起他的鞋“好,我要出去!”他说。

他开始在穿鞋。她呆呆地望着他。

“等一等!”她支吾着说:“等一等!我们究竟怎么了?”

他弯身系着他的鞋带,没有回答。时间过着,康妮觉得一阵黑,象要晕眩了,她的意识全失了,她呆呆地站在那儿,圆睁着眼睛望着他,一切知觉都失了。

这种静寂使他抬起头来,看见他圆睁的眼睛,迷失着的样子,好象一阵狂风打着她,他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拥着,他觉得全身都疼痛起来,他抱着她;她让他抱着。

他的手盲目地探摸着她,直至探摸到了她衣裳下面那又又暖的地方。

“我的小人儿!”他用土话喃喃地说:“我的小人我和!我们不斗气罢!让我们永不要斗气罢!我爱您,我爱抚触您。别和我争执!不!不!不!让我们和好在一块儿罢。”

她抬头望着他。

“不要烦闷。”她镇地说:“烦闷是没有用的。你真是想和我在一块儿么?”

她宽大而镇静的眼睛望着他的脸。他停住手,突然地静默起来,脸回避着。但是他的身体并没有避开。

然后他回过头来,向她眼里望着,脸上带着他那古怪的讽否则的苦笑说:“是的!让我们和好在一块儿,誓不相分!”

“是真的么?”她说,两眼充满着眼泪。

“是的,真的!心和腹和阳具都和您在一块儿。”

他一边望着她,一边微笑着,眼里有一种讽刺的晶光,还带了一种苦味。

她忍声地哭泣着,他在炉火前的地毡上,和她躺了下去,并且进了她的里面,这样他们才得到了几分安静。然后他们迅速上楼就寝,因为夜气渐渐地寒冷起来了。而且他们都互,相弄得疲乏极了。她小鸟儿似地依在他的怀里,他们立刻入睡,深深地人了同五的睡乡里,这样,他们安睡着,直至太阳出林梢,直至白日开始的时候。

然后他醒了,望着日光,听着垂帘的窗外,山茑鸦和画眉在村中噪叫,这定将是个眼朗的早晨。约莫五点半了,这是他平日起床的时候,他夜来睡得多熟;这是多么新鲜的日子!女人还在温甜地、蜷伏地睡着。他的手抚着她,她睁开了她那又蓝又惊异的眼睛,朦胧地向她微笑着。

“他醒了么?”她说。

他向她的眼里望着,他微笑着吻着她,突然地,她清醒了坐了起来。

“想不到我竟在这儿呢!”她说。

她向那粉白的小房子四下望着,天花板是倾斜的,屋角的窗户,白帘垂着;房子里空空地,只有一个黄色的衣柜、一把椅子和那张好必他睡着的小白床。

“想不到我们竟在这儿呢!”她一边说,一边俯望着他。他躺在那儿,痴望着她,在她的薄薄的睡衣下,爱抚着她的乳房。当他这样温热地横陈着的时候,他显得年轻而美貌。他的眼睛竟是这么温暖!她呢,她是鲜艳面听轻得象一枝花一样。

“我要你把这个脱了!”他一边说,一边掀起了她的薄薄的细麻的睡衣。从她头上脱了下来,她坐在那儿,裸露着两肩。和两只有点垂长而带金色的乳房,他喜欢把她的乳房象吊钟似的轻轻摇着。

“你也得把你的衣裤脱了。”她说。

“呵!不!”

“要!要!”她命令道。

他把棉布的旧短褂脱了,把长裤推了下去,除了手里和手腕、脸和颈以外,他是一乳一般的白,他的优美的肤肉是幼嫩而有筋节的。骤然地,康妮重新觉得他的刺人的美,正如她那天午后看见他洗身的时候一样。

。金阳晒在白色的垂帘上,她觉得太阳正想进来。

“呵!让我们把窗帘打开罢!鸟儿唱着真高兴!我们让太阳进来罢!”她说。

他走下床去,背向着康妮,赤棵裸地,又白又瘦,身子有时前倾,定到窗边,他把窗帘拉开了,向外边望了一会,他的背是白嫩的色的,优美的,却又是有力的。

在这纤细的美妙的肉体里,有着一种内在的,而非外在的力量。

“你真美哟!”她说,“这么纯洁而美妙!来罢!“她伸着两臂。

他不好意思向她回转身去。因为他的赤裸肉体正在兴奋着。

他在地上拾起了他的衬衣,遮掩着前身向她走了过去。

“不!”她说。她依旧伸着纤细而美丽的两臂挺着两只下坠的乳房。“让我看看你!”

他让衬衣坠了下去,木立着向她着望。阳光从矮窗射了进来,照着他的大腿,和纤小的小腹,和昂挺的‘法乐士’,在一小朵金赤色的发亮的毛丛中,黑幽比寺,温热热地举了起来,她觉得惊愕而羞怕。

“多么奇怪!她缓缓地说,“它在那儿的样子多么奇怪!这样大!这样黝黑而镇定!可不是么?”

男子俯望着他的纤细而白嫩的前身,他笑了。在他纤细的两乳间;毛色是暗的,差不多黑的,但是在小腹下那‘法乐士’举起的地方,浓浓地一小丛的毛色是金赤的,发亮的。

“这么骄傲!”她不安地,喃喃地说:“并且这么威风现在我明白为什么男子们都这么专横了!可是它的确是可有宾,好象它有它自己的生命似的!有点让人生怕,可是的确可爱!并且它是向我来呢!……”她咬着她的下唇,又惊怕又兴奋。

男子沉默地望着那紧张的“法乐士”。一“是的。”他最后细声地用着土话说:“是的,我的儿哟!您在那儿还不错呢。您可以昂首面无畏!您在那儿优游自得,毫不求人!您是不是我的主人,约翰·多马士?您是我的主人么?喂,约翰·多马士,您比我更生动,您比我寡言:您想她么?您想我的珍奴夫人么?您又使我沉沦了,好家伙!是的,您笑迷迷地高举起来。那么去问她罢!去问珍奴夫人罢!您说:‘呵,门哟,把你的门据开了罢,光荣的君主要进来了!’呵,您不害羞的东西,您所要的便是一个‘孔’。告诉珍奴夫人说您要一个‘孔’。约翰·多马士,和珍奴夫人的‘孔’!……”

“呵,不要椰榆它!”康妮一边说,一边跪在床上向他爬了过平均来,她的两管环抱着他的自晰的细腰。把他拉了近去,这样她的下坠而摇荡着的乳房,触着了那骚动挺直的“法乐士”的头,并且杂着了那滴润液,她紧紧地搂着那男子。

“躺下!”他说:“躺下去!让我来!”

他现在急起来了。

当他们完毕了后,当他们十分静息下来的时候,妇人重新要去发现男子,去瞧瞧那,法乐士”的神秘。

“现在它是继小而柔软了,象一个生命的小蓓蕾似的!”她一边说,一边把那柔软的小朋茎握在手里。“可不是可爱么!这么自由不愿,这么奇异并且这么天真!宽进我进得这么深!你知道,你决不要去得罪它。它也是我的!它不单是你的!它是我的!这么可爱,这么天真!”她温柔地把那阴茎握在手里。

他笑着。

“祝福那结台我们的心于同一之爱的连结。”他说。

“当然啦!”她说。“甚至当它柔软而继小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的心全部在联系着它,并且你这儿的多么好看!多么,多么异样!

“那是约翰·多马士的毛,不是我的毛!”他说。

“约翰·多士马!约翰·多马士!”她迅疾地吻着那预柔软的,但是开始颤动起来的阴茎。

“是的!”男子一边说,一边好象痛苦地在伸展着他的身子,“它的根蒂是生在我的灵魂里的,那好家伙!有时我不知把它怎么样好。它是个固执的东西,不容易得它的欢心的,可是我却不愿失掉它。”

“无怪乎男子们总是惧怕它了!”她说:“它是够可怕的。”

男子觉得全身起着一种战栗,同时,意识之波涛又换了方向,朝向下面去了。他觉得软弱无力,同时他的阴茎,慢慢地温柔地、一波一波地膨胀,上升,举起,坚硬起来,奇异地在那儿高耸着,挺直而傲慢。妇人一边瞻望着,一边也觉得战栗起来。

“好!拿去罢!它是您的。”男子说。

她战栗着,她的心溶解了。当他进去时,不可名状的快乐之波涛,激烈地、温柔地荡漾着她,一种奇异的、惊心动魄的感觉开始开展着,开展着,直到最后、极度的、盲目的汜流中,她被淹没而去了。

他听见了远远的史德门在发着七点钟的号笛声,那是礼拜一的早晨,他有点害怕起来,他把脸孔埋在他的两只乳房间。让她软软的两只乳房掩着他的耳朵,好使他听不见。

她却没有听见,她沉静地躺着,她的灵魂象洗过般了的晶洁。

“您得起来了,不是么?他喃喃地说。

“几点钟了?”她无情打彩的声音问道。

“七点钟的号笛响过了。”

“是的,我想我得起来了。”

她和平常一样,对于这种迫人的外界,不禁激怒起来。

他坐了起来,失神地向窗外望着。

“你真的爱我,是不是?”她安静地问道。

他望着她。有点烦燥地说:

您知道我爱您。还要问什么呢?

“我要你留着我,不要让我走了。”她说。

他的眼睛笼罩着一种温热而柔媚的暗影,毫不能思索‘。

“什么时候?现在?”

“现在把我留在你的心里,我愿不久便来和你永久同居。”

他赤裸裸地坐在床上,低着头,不能思索什么。

“你不愿意那样么?”她问道。

“愿意的!”他说,然后他那幽暗的眼睛,带着另一种羞不多象睡寐似的意识的火焰,望着她。

现在什么都不要问我。”他说,“让我就这样吧,我喜欢您,我爱您,当您躺在那儿的时候,女子是个可有宾东西。如果人能深深地进她,如果她有个好‘孔’。我爱您,您的大腿,您的姿态,您的女性,我爱您的女性。我整个心整个窜丸都爱您。可是现在什么都不要问我。不要迫我说什么,以后您什么都可以问。现在让我就这样吧,让我就这样吧!”

温柔地,他把手放在她的爱神的山上,放在那温软的褐色的毛丛上,他静静地、赤裸地坐在床上,他的人掸似的静定的脸孔,差不多象个佛像,在另一种意识的不可见的火焰中,呆本地坐着,他的手放在她的身上,等待着转机。

过了一会,他取了衬衣穿上,默默地、迅疾地穿好了外面的衣服,向赤裸裸地横陈在床上,釉烂得象个第戎的光荣”的她望了一眼,走了,她听见他走下楼去把门打开了。

她躺在那儿冥想着,冥想着。唉!真是不容易走开!从他的怀里走开!他在楼梯下面喊道:“七点半了!”她叹息着走下床来。呵!空洞洞的小房子!除了小衣杠和小床外。空无他物。可是楼板是擦得光亮的。近看穿边的角落里,有个小书架,下面有些书是从巡回图书馆借来的。好了一看,有的关于苏俄的,有的是游记,一本是记原于与电子的,一本是研究地层及地震原因的,此外是几部小说,还有三本关于印度的书,这样看来,他是个嗜好读书的人呢!

太阳从穿上进来,晒着她的赤裸裸的四肢。他看见狗儿佛萝西在外面徘徊着,绿茸茸的蕨草下面,是些深绿色的水银菜。那是个清朗的早晨,鸟儿翩翩着,胜利地歌唱着。呵,要是她可以留在这儿!要是没有那另外的烟雾与铁的可怖的世界!要是他能替她创造个世界!

她向那壁立而狭小的楼梯下去。假如这所房于是在一个隔绝的世界中的话,有这所小房子她一定要觉得满足了。

他已经梳洗过了,炉火正在燃着。

“你想吃点什么东西么?”他说。

“不!借个梳子给我好了。”

她跟他到厨房后间里去,在后门边的一块小镜子面到把头发梳好了。现在她准备要走了。

她站在有的小花园里,望着那些带的花,一圃灰灰的石竹花都已经含蕾了。

“我直愿此外的世界全都消灭了。”她说;“并且和你同住在这儿。”

“那世界是不会消灭的。”他说。

他们穿过那可有宾带露的树林,差不多没有说话,可是他们是在一个他们所独有的世界中相储着。

回到勒格贝去,于她是苦痛的事呵。

“我但愿不久便来和你完全同居。”她在离开他的时候说。

他只是微笑着没有回答。她安然地回到家里,回到她楼上的寝室里去,并没有人看见她。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第十三章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英国作家D·H·劳伦斯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1928年。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克利夫回到庄园,因作战受伤瘫痪,冷落了妻子康妮。她不得不忍受没有性爱的夫妻生活。春天,她在森林里遇到了庄园雇佣的林园看守人梅勒斯,她从他壮硕的躯体感受到性的诱惑,于是不顾阶级与道德禁忌,投入干柴烈火之中,重新体验到了爱的滋味。康妮一直想要个孩子,加上克利夫的默认,她有了梅勒斯的孩子。就在康妮与姐姐希尔达去法国南部地区度假时,梅勒斯的原配妻子回来了。最后,这对恋爱中的情人决定分别与各自的配偶离婚,一起开始新的生活。该作因大量情爱描写,在英美及中国被长期禁止发行。后被多次改编为电影。

第十三章

礼拜天,克利福想到林中去走走,那是个可爱的早晨,梨花李花都突然开了,到处都是奇艳的白色。

那是件残酷的事,当这世界正在千红万紫的时候,克利福还得从一把轮椅里,被人扶掖着,转到一个小车里,但是他却忘怀了,甚至仿佛觉得他的腿是有某种可骄的地方了。康妮看见人把他那死了的两腿抢到适当的地方去时,还是觉得心里难过,现在,这种工作是由波太太或非尔德担任了。

她在马路的上头,那山毛榉树凑成的树墙边等着他。他坐在那卟卟响着的小车里前进着,这车子走得象大病人似的缓慢。当他来到康妮那里时,他说:

“克利福男爵骑在喷唾沫的骏马上!”

“至少是在喷着鼻息的骏马上!”她笑着说。

他停住,了望着那褐色的,长而低的老屋。

“勒格贝的神色没有变呢!”他说,“实在,为什么要变呢?我是骑在人类的精神的功业上,那是胜于骑在一匹马上的。”

“不错,从前拍拉图的灵魂上天去进,是乘着两马的战车去的,现在定要坐福德汽车去了。”她说。

“也许要坐罗斯—莱斯汽车去呢:因为柏拉图是个贵族呵!”

“真的!再也没有黑马受人鞭鞑和虐待了,柏拉图决没有梦想到我们今日会走得比他的两条黑白骏马更快,决没有梦想到骏马根本就没有了,有的只是机器!”

“只是机器和汽油!”克利福说。

“我希望明年能够把这老屋修整一下,为了这个,我想我得省下一千镑左右,但是工程太贵了!”他又加上一句。

“呵,那很好!”康妮说,“只要不再罢工就好了!”

“他们再罢工又有什么好处呢!那只是把工业,把这硕果仅存的一点点工业送上死路罢了,这班家伙应该有觉悟了!”

“也许他们满不在乎工业上死路呢,康妮说。

“呵,不要说这种妇人的话!纵令工业不能使他们的腰包满溢,但是他们的肚子是要靠它温饱的呵。”他说着,语调里奇异地带了些波太太的鼻音。

“但是那天你不是说过你是个保守派无政府主义者吗?”她天真地问道。

“你没有懂我的意思么?”他反驳道,“我的意思只是说,一个人在私生活上,喜欢怎样做怎样想,便可以怎样做怎样丰想,只要保全了生命的形式和机构。”

康妮静默地走了几步,然后固扫计说;

“这仿佛是说,一只蛋喜欢怎样腐败下去,便可以怎样腐

败下去,只要保全了蛋壳,但是蛋腐败了是不由得不破裂的。”

“我不相信人是和蛋一样的。”他说,“甚至这蛋是天使的

蛋,也不能拿来和人相提并论,我亲爱的小传道师。”

在这样清朗的早晨,他的心情是很愉快的,百灵鸟在园里

飞翔嗽卿着,远远地在低凹处的矿场,静悄悄地冒着烟雾。情景差不多同往日,大战前的往日一样,康妮实在不想争论。但是她实在也不想和克利福到林中去。她在他的小车旁走着心里在赌着气。

“不,”他说,如果事情处理得宜,以后不会有罢工的事了”

“为什么不会有了。”

“因为事情会摆布得差不多罢工成功了。”

“但是工人肯么?”她问道。

“我们不问他们肯不肯。为了他们自己的益处,为了救护工业,我们要当他们不留神的时候,把事情摆布好了。”

“也为了你自己的好处。”她说。

“自然啦!为了大家的好处,但是他们的好处却比我的好处多,没有煤矿我也能生活下去,我有其他的生计,他们却不能;没有煤矿他们便要挨饿的。”

他们在那浅谷的上头,遥望着煤矿场和矿场后面那些达娃斯哈的黑顶的屋宇,好象蛇似沿着山坡起着。那褐色的老教堂的钟声响着:礼拜,礼拜,礼拜!

“但是工人们肯让你这样自由摆布么?”她说。

“我亲爱的,假如摆布得聪明,他们便不得不让。”

“难道他们与你之间,不可以有互相的谅解么?”

“绝对可以的:如果他们认清了工业第一,个人次之。”

“但是你一定要自己占有这工业么?”她说。

“我不,但是我既已占有了,我便得占有它。现在产业所有权的问题已成为一个宗教问题了。这是自从耶稣及圣佛兰西斯以来就这样的。问题并不是:将您所有的一切赐予穷人;而是,利用您所有的一切以发展工业,面子穷人以工作,这是所以便靶靶众生饱暖的唯一方法,把我们所有的一切赐予穷人,那便等于使穷人和我们自己一伙儿饿馁。饥饿的世界是要不得的,甚至人人都穷困了,也不见得怎样有趣,贫穷是丑恶的!”

“但是贫富不均又怎样?”

“那是命,为什么木星比海王星大?你不能转变造化的!”

“但是假如猜忌、嫉妒和愤懑的感情一旦粹发起来……”

“但谁是群龙之首呢?”她问道。

“经营和占有工业的人们。”

两人间静默了好一会。

“我觉得这些人都是些坏头目。”她说。

“那么他们要怎样才算好头目呢?

“他们把他们的头目地位不太当你一回事。”她说。

“他们对他们的地位,比你对你的男爵夫人的地位,更当作一回事呢。”他说。

“但是我的地位是人家强给我的。我自己实在不想。”她脱口而出道,他把车停了,望着她:

“现在是谁想摆脱责任?现在是谁想逃避头目地位—如你所称的—责任。”

“但是我并不想处在什么头目地位呢。”她反驳道。

“咳!这是逃避责任。你已有了这种地位:这是命定的。你应该承受下去。矿工们所有的一切起码的好处是谁给的?他们的一切政治自由,他们的教育,他们的卫生环境,他们的书籍,他们的音乐,一切一切,是谁给的?是不是矿工们给矿工们的?不!是英国所有的勒格贝的希勃莱,尽了他们的本分给的,而且他们应该继续地给与。那便是你的责任。”

康妮听,脸气得通红。

“我很想给点什么东西。”她说,但是人们却不允许我。现在,一切东西都是出卖的,或买来的,你所提起的那种种东西,都是勒格贝的希勃莱用高价出卖给矿工们的,你们是不给一分一毫真正的同情的,此外,‘我要问问,是谁把人民的天然的生活与人性夺去了,而给与这种种工业的丑恶?是谁?”

“那么,你要我怎样呢?他气得脸发青说,“难道请他们到我家里来抢劫么?”

“为什么达娃斯哈弄成这么丑恶,这么肮脏?为什么他们的生活是这么绝望?”

“达娃斯喻是他们自己春夏秋冬成的,这是他们自由的一种表现。他们为自己做成了这美妙的达娃斯哈。他们过着他们的美妙的生活。我却不能过他们的那种生活。一条虫有一条虫的活法。”

“但是你使他们为你工作,他们靠你的煤矿生活。”

“一点也不。每条虫子找它自己的食粮,没有一个工人是被迫为我做工的。”

他们的生活是工业化的,失望的,我们自己的也一样。”她叫道。

“我不相信这话,你说的是骑丽的溺藻,只是瞩目待毙了的残余的浪漫主义的话,我亲爱的康妮呵,你此刻一点儿也没有失望的人的样了呢!”

这是真的。她的深的眼睛发着亮,两颊红粉粉的发烧,她充满着反叛的热情,全没有失望着的颓丧样儿,她注意到浓密的草丛中,杂着一些新出的莲馨花,还裹着一层毛茸,她自己愤横地奇怪着,为什么她既然觉得克利福不对,却又不能告诉他,不能明白地说出他在哪里不对。

“无怪工人们都恨你了。”她说。

“他们并不恨我!”他答道。“不要弄错了,他们并不是如你所想象的真正的‘人’。他们是你所不懂的,而且你永不会懂的动物。不要对其他的人作无谓的幻想,过去和将来的群众都是一样的,罗马暴君尼罗的奴录和我们的矿工,或福德汽车厂的工人,是相差得微乎其微的。我说的是在煤场里和田野里工作的奴录。这便是群众,他们是不会变的,在群众中,可以有个露头角的人但是这种特殊的现象并不会使群众改变,群众是不能改变的。这是社会科学中最重要的事实之一。PaneeCicenses!可是不幸地,我们今日却用教育去替你杂要场了。我们今日的错处.就错在把这般群众爱看的杂耍场大大地铲除了。并且用一点点几的教育把这般群众弄坏了。”

当克利福吐露着他对于平民的真正感情时,康妮害怕起来了。他的话里,有点可怖的真理在。但是这是一种杀人的真理。

看见了她苍白的颜色和静默的态度,克利福把小车子再次开动了。一路无言地到了园门边,康妮把园门打开了,他重新把车子停住。

“现在我们所要执在手里的是一条鞭,而不是一把剑,群众是自从人类开始直至人类末日止,都被人统治的,而且不得不这样,说他们能自治,那是骗人的笑话。”

“但是你能统治他的么?”她问道。

“我?当然!我的心和我的志愿意都没有残废,我并不用两条腿去统治,我能尽我的统治者的本分,绝对的尽我的本分,给我个儿子,他便将继承父业。”

“但是他不会是你真正的儿子,不会属于你的统治者的阶级,也许不。”她呐呐地说。

“我不管他的父亲是谁,只要他是个健康的、有普通智慧的人。给我一个无论那个健康的,有普通智慧的男子所生的儿子,我便可以使他成个不愧门媚的查太莱。重要的不是生我们者是谁,而是命运所给与我们的地位是怎样。把无论怎样的一个孩子放在统治者阶级中,他便要成为庶民,群众的产品,那是不可抗拒的环境所迫的缘故。”

“那么庶民并没有庶民的种,贵族也没有贵族的种了?”她说。

“不,我的孩子!这一切都是浪漫的幻想。贵族是一种职责,命运之一部分,而群众是执行职责,命运之其他一部分。个人是无基紧要的。紧要的是你受的哪一种职责的教养,你适全呈哪一种职责,贵族并不是由个人组成的。而是由全贵族职责之执行而成的,庶民之所以为庶民,也是由全民众职责之执行而成的。”

“依你这样说来,我们人与人之间,并没有共同的人性了!”

“随你喜欢,我们谁都有把肚子吃饱的需要,但是计烃职责之表现或扫许,我相信统治阶级也服役阶级之间有个无底的深渊在,这两种职责情形是相反的。职责是所以决定个人的东西。”

康妮惊愕地望着他。

“你不继续散步么?”她说。

他把他的小车子开动了。他要说的话都说了。他现在重新陷入了他所特有的那种空洞的冷淡中,那是使康妮觉得很难堪的。但是无论如何,她决定不在这林中和他争论。

在他们面前开展着那条跑马道,面旁是两排榛子树和斑白色的美丽的树木。小车子缓缓地前进,路上棒树影遮不到的地方,蔓生着牛奶泡沫似的毋忘我花,车子打上面经过,克利,福在路中心欢呼着他的车,在花草满地中,这路中心被脚步践踏成一条小径了。在后面跟着的康妮,望着车轮打小铃兰和喇叭花上而辗过,把爬地藤的带黄色的小花钟儿压个破碎。现在,这车轮在毋忘我花中开着一条路线。

所有的花都象在这儿,绿色水池里那些初生的圆叶风铃草,茂盛得象一潭静止的水。

“你说得真对,这儿可爱极了。”他说,“美极了,什么东西比得上英国的春天可爱”

康妮听了他这话,仿佛春天的花开都是由议院来决定似的,英国的春天!为什么不是爱尔兰的,或犹太的春天?小车儿在劲健得象芥麦似的圆叶风铃草丛中缓缓地前进,压着牛劳草的灰色的叶儿。当他们来到那树木伐光了空旷地时,有点眩眼的光线照耀着他们,满地鲜蓝的圆叶风铃草中,间杂着一些带企或带紫的蓝色,在这花群中。一些蕨草抢着褐色的、卷绢的头儿,象是些小蛇,准备若为夏娃汇漏什么新的秘密,

克利福把车驶到小山顶上,康妮在后面慢馒地跟着。山毛榉的褐色牙儿,温柔地开展着。老去的冬天的粗糙,全变成温柔了。甚至倔强嶙峋的橡树,也发着最柔媚的嫩叶,伸展着纤纤的褐色的小枝翅,好象是些向阳的蝙蝠的翅翼。为什么人类从来就没有什么新鲜的蜕变,使自己返老还童?多么拓燥刻板的人生!

克利福把车子停在小山顶上,眺望着下面。圆叶风铃草象蓝色的潮水似的,在那条宽大的马路上泛滥着,温暖的把山麓铺得通蓝。

“这种颜色本身是很美的。”克利福说,“但是拿来作画便没有用了。”

“的确!”康妮说,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让我冒险一下把车子驶到泉源那边去好吗?”克利福说。

“我以为车子回来时上得了这个山么?”她说。

“我们试试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车子开始慢慢地下着坡,在那条被蓝色的风信子泛滥着的、缚丽的宽道上颠簸着。阿,最后的一条船,在飘过风信子的浅水上!呵,波涛汹涌上的轻舟,在作着我们的文化的末次的航行,到哪儿去,呵,你荒唐的软舟,你蠕蠕地颠缀到那儿去!安泰而又满足,克利福坐在探险的舵前,戴着他的者黑帽,穿着软绒布的短外衣,又镇静又小心。呵,船主哟,我的船主哟,我们壮丽的航行是完结了!可是还没有十分完结呢!康妮穿着灰色的衣裳,在后面跟着轮痕,一边走着,一边望着颠镊着下坡的小车儿。

他们打那条小屋里去的狭径前经过,多谢天,这狭径并容不下那小车子,小得连容一个人都不易,车子到了小山箕后,转个弯不见了,康妮听见后面的一声低低的口哨。她转过头去;守猎人正下着坡向她走来,后面跟着他的狗儿。

“克利福男爵是不是到村舍那边去?”他一边问,一边望着她的眼睛。

“不,只到约翰井那边去。”

“呵,那好!我可以不露面了。但是我今晚再见你。—点钟左右。在我园门边候你。”

他重新向她的眼里直望。

“好。”她犹豫地说。

他们听见克利福响着喇叭声的唤康妮。她呼啸着长声回答着。守猎人的脸上绉了一绉,他用手在康妮的胸前,温柔地从下向上抚摸着。她惊骇地望了望他,忙向山坡上奔去,嘴里呼着“喔——喔”去回答克利福。那人在上面望着她,然后回转身去.微微地苦笑着,向他的小径里隐没。

她看见克利福正慢慢地上着坡,向半山上落叶松林中的泉源处走去,当她赶上他时,他已经到了。

“车子走得很不错。”他说。

康福望着落叶松林边丛生着的牛蒡草,灰色的大叶儿象反影似的。人们叫它做罗宾汉大黄。泉水的阂围.一切都显得十分清静,十分忧郁!而泉水却欢乐地、神妙地腾涌着!那儿还有几朵大戟花和蓝色的大喇叭花。在那池边、黄土在掀动着:一只鼹鼠!它露着头.两只嫩红的手在扒着,钻形在嘴儿在盲目地摇着,嫩红的小鼻尖高举着。

“它好象用它的鼻尖在看似的。”康妮说。

“比用它的眼睛看得更清楚呢!”他说,“你要喝点水吗?”

“你呢?”

她从树枝上拿下接着一个珐琅杯子,弯身去取了一杯水给他。他啜了几口。然后她再弯下身去,她自己也喝了一些。

“多么冷!”她喘着气说。

“很凉,好喝,是不是?你发了愿吗?”

“你呢?”

“是的,我发了个愿,但是我不愿说。”

她听见落叶松林里一只啄木鸟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轻柔的、神秘的风声。她仰着头。一朵朵白云还蓝色的天上浮过。

“有云呢!”她说。

“那只是些白色的绵羊。”他答道。

一朵云影在那小空地上盖了过去。鼹鼠游到那温软的黄土上去了。

“讨厌的小东西。”克利福说:“我们该把它打死。”

“瞧!它象是个圣坛上的牧师呵。”她说。

她采了几朵小铃兰花给他。

“野袜草!”他说,“香得和前世纪的浪漫的贵妇们一般,可不是?毕竟那时的贵妇们并不见得怎么颠狂呢!”

她望着天上的白云。

“不知道会不会下雨呢,”她说。

“下雨!为什么!你想不下寸么?”

他们开始向原路回去。克利福小心地驶着颠簸的车子下坡。到了沉黑的山下,向右转走了几分钟。他们便向那向阳的,圆叶风铃草遍布着的长坡上去。

“现在,好好走罢!老爷车!”克利福一边说,一边开着车。

小车子颠动不稳地上着这险阻的长坡,它好象不太愿意似的挣扎着慢慢走着。好容易他们来到了一处丛生着风情的地方。车子好象给花丛绊着了,它挣扎着,跳了一跳,停住了。

“最好是把号角响一响,看守猎人会不会来。”康妮说。

“他可以推一推。不过我自己也可以推。那可以帮助一点儿。”

“我们让车子憩一憩。”克利福说,“请你在车轮后面放一块枕石吧。”

康妮找了一块石头。他们等待着。过了一会,克利福把机器开了。想把车子开行起来。它挣扎着,象个病人似地摇震着;发着怪声。

“让我推一推罢。”康妮说着跑到车子后边去。

“不要推!”他恼怒地说:“如果要人推的话,还用得着这该死的机器么!把石头放在车轮下。”

重新停住,重新又开行着:但是愈来愈糟了。

“你得让我推一推。”她说,否则响一响号角叫守猎的来。”

“等一等!”

她等候着。他再试了一回,但是越弄越坏。

“你既不要我推,那么把号角响起来罢。”她说。

“不要管!你静一会儿吧!”

她静了一会,他凶暴地摇着那小小的发动机。

“克利福,你这样子只能把机器全弄坏的。还白费你一番气力呢。”她规劝说。

“倘若我能够下来看看这该死的东西就好了!”他激动地说,把号角粗暴地响着。“也许梅乐士会知道毛病在那儿罢。”

他们在压倒的花丛中等待着,天上渐渐地被云凝结着了。静默中,一只野鸽在叫着咕噜咕咕!咕噜咕咕!克利福在号角上一按,把它吓住了嘴。

守猎人立刻在路旁出现了,行了个礼,问是什么事。

“你懂机器吗?”克利福尖锐地问道。

“我怕我不懂呢。车子有什么毛病么?”

“显然地!”克利福喝道。

那人留心地蹲伏在车轮边,探视着那小机器。

“这种机器上的事情,我恐怕全不知道呵!克利福男爵。”他安静地说:“假如汽油和油都够了……”

“细心看看有什么东西破损了没有?”克利福打断他的话说。

那人把他的枪靠在一株树放下,脱了外衣,丢在树边,褐色的狗儿坐着守伺着,然后他蹲伏下去,向画底下细视,手指轻触着油腻的小机器,那油污把他的礼拜日的白衬衣弄脏了,他心里有点恼怒。

“不象有什么东西破损了的样子。”他说,站了起来,把帽子向后一推,在额上擦着,思索着。

“你看了下面的支校没有?”克利福问道,“看看那儿有没有毛病!”

那人俯卧在地上,头向后倾,在车下蠕动着,摸索着。康妮想,一个男子俯卧在庞大的地上的时候,他是多么纤弱微小的可怜的东西。

“据我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毛病。”他说。

“我想你是没有办法的。”克利福说。

“的确没有办法!”他欠身起来蹲坐在脚跟上,象厂工们的坐法一样,“那儿决没有什么破损的东西。”

克利福把机器开着,然后上了齿轮,可是车子动也不动。

“把发动机大力点儿按一按罢。”守猎人授意说。

这种参与,使克利福恼怒起来,但是他终于把发动机开到大苍蝇似的嗡嗡响起来了。车子咆哮的嚣响起来了,似乎好些了。

“我想行了。”梅乐士说。

车子象病人似的向前跳了一跳又退了回来,然后蠕蠕地前进。

“要是我推一推,便可以好好地走了。”守猎人一边说,一边走到车后边去。

“不要动它!”克利福喝道。“它自己会走!”

“但是克利福!”康妮在旁边插嘴说,“你知道车子自己走不动了,为什么这样固执!”

克利福气得脸色苍白起来,他在发动机上猛推。车子迅疾地、摇摆地走了几步,然后在一丛特别浓密的圆叶风铃草丛中停着了。

“完了!”守猎人说,“马力不够。”

“它曾上过这个山坡来的。”克利福冷醒地说。

“这一次却不行了。”守猎人说。

克利福没有回答。他开始开动着他的发动机,有时紧,有时慢,仿佛他要开出个抑扬婉转的音乐来似的。这种奇异的声音在林中回响着。然后包,他陡然地上了齿轮,一下子把发动机放松了。

“你要把车子弄碎呢。”守猎人哺哺地说。

车子咆哮地跳了起来。向着路旁的壕沟滚去。

“克利福!”康妮喊着向他跑了过去。

但是守猎的已经把车杠握着了。克利福也用尽了力量,卒把车子转向路上来,现在,车子发着古怪的嚣声,拼命向上爬着。梅乐士在后面紧紧地推着;小车儿于是前进无阻,仿佛在戴罪立功了。

“你瞧,走得多好!”克利福得意地说,说了向后面望着,他看见了守猎的人的头。

“你在推着么?”

“不推不行的。”

“不要推!我已经告诉你不要动它!”

“不推不行呢;”

“让它试试看!”克利福怒喝道。

守猎的退开,回身去拿他的枪和外衣。车子仿佛立刻窒息了。它死了似的停着。克利福囚犯似地困在里面,恼怒得脸都自了。他用手推着拔动机,他的脚是没有作的,结果车子响着怪声。在狂暴地领袖躁中,他把小把柄转动着,结果怪声更大,但是车子一点儿也不肯动。他把发动机停住了,在愤怒中硬直地坐着。

康妮生在路旁的土堤上,望着那些可怜的,压坏的圆叶风铃草。“再没有象英国的春天这么可有宾东西了:“我能尽我统治者的本份。”“现在我们所要的是一条鞭,而不是一把剑。”“统治阶级!”

守猎人拿了他的枪和外衣走了上来,佛萝茜小心地跟在他的脚边。克利福叫他看看机器。康妮呢,她对于机器的技术是毫无所知,但是对于汽车在半路坏了时的滋味,却经验得多了,她忍耐地坐在土堤上,仿佛她不存在似的。守猎人重新俯卧在地上,统治阶级也服役阶级!

他站了起来忍耐地说:“现在再试一试罢。”

他的声音是安静的,差不多象是在对一个孩子说话。

克利福把发动机开了,梅乐士迅疾地退到车后边去,开始推着。车子走了,差不多一半是车力,其余是人力。

克利福回转了头,气极了。

“你走开好不好!”

守猎人立刻松了手,克利福继续说:“我怎么能知道它走得怎样!”

那人把枪放下了,穿着他的外衣。车子开始馒馒地往后退。

“克利福,刹车!”康妮喊道。

三个人立刻手忙脚乱起来。康妮和守猎人轻轻地相碰着,车子停住了,大家沉默了一会。

“无疑地我是非听人摆布不可了!”克利福说着,气得脸发黄了。

没有人回答他。梅乐士把枪挂在肩上,他的脸孔怪异而没有什么表情,有的只是那心不在焉的忍耐的神气罢了。狗儿佛萝茜差不多站在主人的两脚之间守望着,不安地动着,在这三个人的中间迷惑不知所措,狐疑地,厌恶地望着那车子。好一幅活画图摆在那些压倒的圆叶风铃草丛中。大家都默然。

“我想是要推一推了。”最后克利福假作镇静地说。

没有回答。梅乐士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康妮焦虑地向他望了一望,克利福地回过头来探望。“梅乐士!你不介意把车子推回去罢!”他用一种冷淡的尊严的声调说,“我希望没有说什么使你见怪的话。”他用不悦的声调说了一句。

“一点也没有,克利福男爵!你要我推么?”

“请。”

那人走上前去,但是这一次却没有效了。动机绊着了。他们拉着,推着,守猎人重新把他的枪和外衣除了下来。现在克利福一言不发了。最后,守猎人把车子的后身从地上抢地起来。飞了一脚,想使车子轮脱去因绊。没有用,车子重新坠了下去。克利福依在车子一边,那人在举重之后喘着气。

“不要这样做!”康妮向他喊道。

“假如你把轮子这么一拉,那就行了。”他一边说,—边指示她怎样拉。

不,不要再去抬那车子。你要把自己扭伤的。”她说,现在气得一脸通红了。

但是,她向他的眼里直望着,点了点头,她不得不上前去扶着轮子,准备着。他把车子抢起了,她拉了一拉,车子颠缀起来。

“老天呀!”克利福吓得喊了起来。

但是现在好了,发动机不绊着了。守猎人在轮后放了一块石头,走到土坡边坐下。这一番力使他心跳起来,脸孔苍白,差不多晕迷了。康福望着他,气得几乎叫了起来。大家死寂了一会。她看见他的两手在大腿上颤战着。

“你受伤了没有?”她向他走上前去说。

“不,不”他几分含怒地转过头去。

一阵死似的沉寂。金黄色头发的克利福的头,兀然不动。甚至狗儿也站着不动。天上给云遮蔽着了。

最后,守猎人叹了一口气,用他的红手巾撂着鼻。

“那肺炎病使我气力衰弱了不少。”他说。

没有人回答。康妮心里打量着,把那车子和笨重的克利福指起来。那得要好一番气力;那得要太大太在的一番气力呵!假如他没有因此而丢了命!……

他站了起来,重新拿了他的外衣,把它挂在车子的门钩上。

“你准备好了么,克利福男爵?”

“是的,我正等着你!”

他尔身把石头拉开了,用全身重量推着车子,康妮从没有看过他这么苍白,这么无心的。山既陡峻而克利福又沉重。康妮走到守猎人的旁边说:“我也来推!”

她用一种生了气的妇人的泼辣的气力推着。车子走得快‘较了、克利福回转头来。

“何苦呢?”他说。

“何苦!你要这人的命么!假如刚才还没有坏的时候,你就让它走的话……”

她没说下去,她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她推得轻一点儿了;因为那是十分费劲的工作。

“呵!轻点儿!”守猎人在她旁边微笑着说。

“你的确没有受伤么?”他凶狠地说。

他摇了摇头,她望着他的手,一只小小,短短的生支斩,给气候侵赤了的手。这手是爱抚过她的。她还没有端详过它呢,它的样子是这么安静,和他一样,一种奇民蝗内在的安静。康妮看了怪想把它握着,仿佛这只手是不能被她接近似的,她整人脾灵魂突然地为他颠动起来。他是这么沉默,这么不可接近!而他呢,他觉得他的四脚复活了。左手推着车,右手放在康妮的圆而白的手腕上,温柔地、爱抚地挽着她的手腕,一把力量的火焰在他的背上、腰下下降着,使他复了生气。突然地,她尔身吻了吻他的手。这时,正在他们面前的克利宝的头背,却冗然不动。

到了小山顶上,他们憩了一憩,劳力过后的康妮,觉得高兴地可以休息一会。她有时曾梦想过这两个男子友爱起来,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的孩子的父亲。现在,她明白了这种梦想是荒唐无稽的了。这两个男子是水火般不相容的。不是能两立的。她体会了恨之奇妙,这是第一次,而这也是第一次,她分明地、决然地深恨克利福、恨不得要他从这大地上消灭。说也奇怪,她这样根他,并且她自己满承认恨他,使她觉得自由而充满生命起来了。她心里想:“现在我棍他了,我再也不能继续和他同居了。”

在那平地上,车子只要守猎的一个人推便行了。克利福向康妮谈起话来,表示着他是怪安闲的:他说起在锹浦的爱娃妨毋,说起麦尔肯爵士。他曾写信来问康妮究竟和他一起坐汽车去威尼斯呢,还是和希尔达乘火车一起去。

“我情愿坐火车去。”康妮说,“我不喜欢坐汽车走远路,尤其是有灰尘的时候,但是我还要看看希尔达的意思怎样。”

“她会要坐她自己的汽车和你一起去呢。”他说。

“也许!……·这儿我得帮一帮忙把车子推上去,你不知道这车子多么重呢。”

她走到车后守猎人的旁边,推着车子了微红色的小上径上去,她并不怕给人瞧见不好看了。

“为什么不去叫非尔德来推,让我在此地等着,他是够强壮来做这种事的。”克利福说。

“现在不过几步就到了。”她喘着气说。

但是当他们到了山顶时,她和梅乐士两个人都在揩着脸上的汗,这种共同的工作,奇异地使他们更亲近了。当他们到了屋门口时,克利福说:“劳驾得很,梅乐士,我得换一架发动机才行。你愿意到厨房里去用午饭么?我想差不多是时候了。”

“谢谢,克利福男爵。我要去我母亲那里吃饭。今天是星期天。”

“随你便罢。”

梅乐士把外衣穿上了,望着康妮,行了个礼便走了,康妮悻悻地回到楼上去。

午饭的时候,她忍不住她的感情了。

“克利福,你为什么这么可厌地不体谅人?”她说。

“体谅谁?”

“那守猎的!假如那便是你所谓的统治阶级的行为,我要替你可惜呢。”

“为什么?”

“他是一个病后体弱的人!老实说,健如我是服役阶级的人,定不睬你,让你尽管呼唤!”

“我很相信你会这样。”

假如车子里坐的是他,两腿又疯瘫了,并且举止又和你一样,你将对他怎样?”

“我亲爱的传道师,你这样把两个地位不同的人相提并论,是无聊的。”

“而你这样卑劣地,拓萎了似的缺乏普通的同情,才是最无聊的呢。贵者施思于人呀!唉。你和你的统治阶级!”

“可施给我什么呢?难道要为我的守猎人作一场莫须有的感情冲动?我不,这些我让我的传道师担任去。”

“哎呀,仿佛他就是象你一样的一个人似的!”

“总之他是我的守猎人,我每星期绘他两金镑,并且给他一所屋子住。”

“你给他!你想为什么你给他两金镑一星期,和一所屋子住。为什么?”

“为了他的服役。”

“咳!我告诉你还是留下你的两金镑一星期,和你的屋子罢!”

“大概他也想这样对我说,不过他就没有这个能耐儿!”

“你,你的统治!”她说,“你并不能统治,别梦想罢。你不过比他人多点钱,把这钱去使人替你服役,一星期两金镑,否则便叫他们饿死了罢。统治!统治什冬?你是从头到脚干涸的!你只知道拿金钱去压诈他人,和任何犹太人及任何浑水捉鱼的人一样!”

“一番好漂亮的话,查太莱男爵夫人!”

“你呢!你刚才在林中时,才真是漂亮极了!我真替你害羞!咳,我的父亲比你人道十倍,你们上流人呵!”

他按铃叫波太太。但是他已经两腮发蒙了。

康妮怒不可遏地回到楼上去,心里说着:“他!用钱去买人!好,他并没有买我,所以我没有和他共住的必要。一条死鱼要瓣上流人,他的灵魂是赛聪蹈的;他们多么欺骗人,用他们的仪度和他们的奸猾虚焦的上流人的神气。他们大概只有赛潞瑶一样多的感情。”

她计划着晚上的事情,决意不去想克利福了。她不愿去恨他。她不愿在任何感情上——甚至恨——和他太亲切地生活了。她不愿他丝毫地知道她,尤其不愿他知道她对于那个守猎人的感情。关于她对待用人的态度的这种争吵,不是自今日始。他觉得那是家常事了。她呢,她觉得她一提到他人的事的时候,他是呆木无感的,坚韧得和橡胶似的。

晚饭的时候,她泰地下楼去,带着平素那种端庄的神气,他的两腮还在发黄!他的肚气又发作了,那使他变得十分怪异……他正读着一本法文书。

“你读过普鲁斯的作品吗?他问。

“读过,但是他的作品使我烦厌。”

“他真是个非常的作家。”

“也许!但是他使我烦厌:那种诡谲的花言巧语!他并没有感情,他只是对于感情说得滔滔不休罢了。妄自尊大的人心,我是厌倦的。”

“那么你宁爱妄自尊大的兽性么?”

“也许!但是一个人也许可以找点什么不妄自尊大的东西吧。”

“总之,我喜欢普鲁斯特的锐敏,和他的高尚的无政府情态。”

“那便是使你毫无生命的东西!”

“我的传道士小夫人又在说道了。”

这样,他们又开始那争吵不尽的争吵了!但是她忍不住去和他争斗。他坐在那儿象一具骷髅似的,施着一种骷髅的、腐朽的、冷森森的意志去反抗她。她仿佛觉得那骷髅正把她抓着,把她压抑在它胸膛的骨架前。这骷髅也武装起来了。她有点害怕起来。

她等到一可以脱身的时候,便回到楼上房里去了,很早地便上床去了。但是到了九点半,她便起来往外边打听动静。一点声响也没有。她穿了一件室内便衣走下楼去,克利福和波太太正在打牌赌钱,大概他们是要玩到半夜的。

康妮回到了寝室里,把她所穿的室内便衣丢在凌乱的床上,穿上了一件薄薄的寝衣,外面加了一件日常穿的绒衣,穿了一双胶底的网球鞋,披了一件轻松外套,一切都准备好了。假如碰见什么人的话,她可以说是出去一会儿,早上回来的时候!她可以说是在露里散步回来,这是她在早餐以前常做的事,唯一的危险便是在夜里有人到她寝室里来。但这是罕有的事,一百回碰不到一回的。

白蒂斯还没有把门上锁。他是十点关门,早上七点开门的。她悄悄地闪了出来,没有谁看见她。天上悬着一弯半月,亮得尽够使大地光明,但却不能使人看见这穿着暗色处厌的她。她迅疾地穿过了花园,与其说是幽会使她兴奋,不如说是甘种反叛的暴怒使她心里火烧着,这种心境是不适于爱情的幽会的。但是事情是只好逆来顺受呵!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第十二章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英国作家D·H·劳伦斯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1928年。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克利夫回到庄园,因作战受伤瘫痪,冷落了妻子康妮。她不得不忍受没有性爱的夫妻生活。春天,她在森林里遇到了庄园雇佣的林园看守人梅勒斯,她从他壮硕的躯体感受到性的诱惑,于是不顾阶级与道德禁忌,投入干柴烈火之中,重新体验到了爱的滋味。康妮一直想要个孩子,加上克利夫的默认,她有了梅勒斯的孩子。就在康妮与姐姐希尔达去法国南部地区度假时,梅勒斯的原配妻子回来了。最后,这对恋爱中的情人决定分别与各自的配偶离婚,一起开始新的生活。该作因大量情爱描写,在英美及中国被长期禁止发行。后被多次改编为电影。

第十二章

午饭过后,康妮马上便到林中去,那真是可爱的一天。蒲公英开着太阳似的花,新出的雏菊花是棕的自,擦树的茂林,半开的叶子中杂着尘灰颜色的垂直花絮,好象是一幅花边。大开着的黄燕蔬。满地簇拥。象黄金似的在闪耀。这种黄边。是初夏的有力的黄色。莲馨花灰灰地盛开着。花姿招展的莲馨花。再也不畏缩了。绿油油的玉簪。象是个苍海。向上举着一串串的蓓蕾。跑马路上,毋忘我草乱蓬蓬地繁生着。楼斗莱乍开着它们的紫蓝色的花苞。在那矮丛林的下面。还有些蓝色的鸟蛋壳。处处都是蕾芽。处处都是生命的突跃!

守猎人并不在那小屋里。那儿,一切都是在静穆中。棕色的少鸡在肆意地奔窜着。康妮继续向着村舍走去。因为她要去会他。

村舍浸在太阳光里。在树林的边缘外。小园里。重苔的野水仙丛簇地生长着。靠近大开着的门前。沿着小径的两旁。都是些重苔的红雏菊。一只狗吠着。佛萝茜走上前来。

门大开着!那么他是在家里了。阳光铺泻在红砖的阶台上!当她经过小园里时。她从窗里看见了他。穿着衬衣。正坐在桌边吃着东西。狗儿轻轻地叫着。缓缓地摇着尾巴。

他站了起来,来到门边,用一条红手巾揩着嘴,嘴里不住地咀嚼着。

“我可以进来吗?”她说。

“进来!”

简朴的房子里。阳光照了进去,房子里还带着羊排煎过后的味道。煎煮东西用的炉子还在防火架上。旁边,那白色的地上。有今盛着马铃薯的黑锅子。放在一张纸上。火是红的。但是不太起劲;通风的炉门关着。开水壶在响。

桌了上摆着碟子,里面是些马铃薯和剩下的羊排。还有一个盛着面包的篓子和一只盛着啤酒的蓝杯子,桌上铺着一张白色的漆布。他站在阴影处。

“你的午餐吃得晚呢。”她说“请继续吃罢!”

她在门。边的阳光里,坐在一把木椅上。

“我得到了斯魏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坐了下来,。但他并不吃。

“请吃罢。”她说。

但他还是不吃。

“你要吃点什么东西吗?”他用着土话问她。“你要喝杯茶么?开水壶里有开着的水。一他欠身起来。

“假如你让我自己来弄扩知。”她说着站了起来,他仿佛忧闷的样子,她觉得她正使他烦恼不安。

“艰险罢,茶壶在那边。”一他指着一个壁角的褐色的小橱子。“茶杯和茶,是在你头脾炉架上。”

她从炉架上取下了那黑茶壶和一盒茶叶。她用热水把茶过来洗灌了,呆了一会,不知把水倒在哪里好。

“倒在外边。”他看见了她的迟疑的样子说,“那是净水。”

她走到门边,把水倒在小径上,多可爱的地方。这么清静。这么真的森林世界!橡树发着赭黄色的小叶儿;花园里,戏雏菊象是些红毛绒上的钮结似的。她望着门槛上那块带洞的大石板。现在这门槛上跨过的脚步是这么少了。

“这儿真是个可爱的地方。”她说:“这么美妙地静寂。一切都静寂而富有生命!”

他慢慢地、有点不太愿意地重新用他的餐午,她能感觉到他是很扫兴的,她默默地沏了花,把茶壶放在炉灶上,她知道普通人是这么做的,他推开碟子。走到屋后边去,她听见了开门闰的声响,一会儿他拿了一盘干酷和牛油回来。

她把两个茶杯放在桌上;这是仅有的两个茶杯。

“你喝杯茶吗?”她说。

“假如你愿意的话,糖在柜子里,牛奶过来也在那儿。牛奶在伙食间里。”

“我把你的碟子收了好吗?”她问道。他向她望着。微微地冷笑起来。

“晤……假如你愿意的话。”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地吃着面包和干酷她到后边洗涤碗碟的侧屋里。水龙头是安在那儿的,左边有个门。无疑地这是伙食间的门了。她把这个门打开了。看见了这个所谓伙食间,差不多笑了:这只是一个狭长的粉白着的壁橱。但是这里面还布置得下一桶啤酒和几食物。她从一个黄罐里取了点牛奶。

“你的牛奶怎么得来的?”当她回到桌边时,她伺他道。

“弗林家里的。他们把瓶子放在畜牧场边。你知道的,就是那天我遇着你的那个地方。”

但是他是很扫兴的样子。

她斟了茶。然后举着牛奶过来。

“不要牛奶。”她说,他好象听见什么声响,向门外疾望着。

“我想把门关了的好。”他说。

“那未免可惜了。”她答道。“没有人会来吧,是不是?”

“那是千载一时的。不过谁知道呢。”

“纵玲有人来了也不打紧。”她说。“我不过来喝一杯茶罢了。调羹在哪儿?”

他弯身把桌子的舞屉打开了。康妮坐在桌边。大门里讲来的阳光晒着她。

“佛萝茜!”他向那睡在楼梯下一块小席上的狗说,“去守望去,去守望去!”

他举着手指,狗儿奔了出去个察。

“你今天不快活吗?”她问道。

他的蓝色的眼睛迅速地转了过来凝视着她。

“不快活?不,只有点儿烦恼罢了!我得去请发两张传票,去传我所捉得的两个偷猎的人。咳,我是讨厌这类事情的。”

他说的是冷静、正确的英语,他的声音里含着怒气。

“你讨厌当守猎人吗?”她说。

“当守猎人?不!只要人们让我安安静静的。但是到了要我上敬礼察署和其他的地方,等着那些混蛋来理我的时候……呵,咳,我便要发疯了……”他着带点幽默味道微笑着。

“难道你不能真正在自立么?”她问道。

“我?我想我能够的,我有我的恤金使我生活。我能够的!但是我得是点工作,否则我便要闷死。那是说,我需要点什么事情使我不空闲着。而我的坏脾气是不容我为自己工作的。所以便不得不替他人做事了。不然的话,我的坏脾气来了,不出一月,便要把一切踢翻,所以算起来,我在这儿是很好的,尤其是近来……”

他又向她幽默地起来。

“但是为什么你有这种脾气呢?”她问道,“难道你‘常常”都是坏脾气的么?”

“差不多是常常铁。”他笑着说,“我有满腔的忿懑。”

“什么忿港?”她说。

“忿港!”他说“你不知道那是什么吗?”

她失望地静默着。他并不注意她。

“下个月我要暂时离开这儿了。”她说。

“是么?到那儿去?”

“威尼斯。”

“威尼斯?和克利福男爵去么?去多久?”

“一个月上下。”她答道,“克利福他不去。

“他留在这儿么?”他问道。

“是的,他是不喜欢在他这种情境中旅行的。”

“暖,可怜的家伙!”他带着同情心说。

停了一会。

“我走了你不会把我忘记罢,会不会?”她问道,他又向她凝视起来。

“忘记?”他说,“你知道没有人会忘记的。那不是个记忆的问题。”

她想问:“那么是个什么问题呢?”但是她忍住了。她只用一种沉哑的声音说:“我告诉了克利福,也许我极个孩子了。”

现在他带着强烈的好奇心,真正地望着她。

“真的么?”他终于说:“他说了什么?”

“呵,他是无所谓的,只在孩子似乎是他的,他倒要喜欢呢。”

她不敢看她。他静默了好一会,然后再凝望着她。

“没有提到我,当然吧?”他说。

“没有,没有提到你。”她说。

“不,他是决难容忍我做他的代庖人的。……那么他将怎样设想这孩子的来源呢?”

“我可以在威尼斯有个情人呀。”

“不错。”他缓缓在回答道,“这便是你到威尼斯去的缘故了。”

“但并不是真为了找情人去。”她望着他,辩护着说。

“只是做个样子罢了。”他说。

两个人重新静默着。他望着窗外,半悲伤、半讥嘲地苦笑,她是恨他这种劳笑的。

“难道你没有预先设法避免孩子么?”他突然说,“因为我没有那工具。”

“没有。”她说,“我恨那样。”

他望着她,然后又带着那特殊的诡谲的苦笑,望着窗外。两个人紧张地静默着,最后,他回转头来,讥否则地向她说:

“那么,那便是你要我的缘故,为了要有个孩子的缘故吧?”

她低着头。

“不,事实上不是这样?”她说。

“为什么事实上?”他用着有点激烈的声音问道。

她埋怨地望着她,说;“我不知道。”他大笑起来。

“你不知道,那么我知道么!”他说。

两人静默了好久,冷森森地静默着。

“唔。”他最后说,“随夫人的便,如果你有了个孩子,我是喜欢送给克利福男爵的。我并不吃什么亏。我倒得了个很快意的经验,的确快意的经验:“……他伸着腰,半打着呵欠,“如果你把我利用了,那并不是我么一次给人利用,而且这一次是最快意地给人利用了,虽然这对于我是不十分荣誉的事。”……他重新奇异地伸着懒腰,他的筋肉颤战着,牙关紧闭着。.“但是我并没有利用你。”他辩护着说。

“我是听夫人作用的。”他答道。

“不。”她说,“我喜欢你的肉体。”

“真的么?”他答道,笑着,“好,那么我们是两讫子,因为我也喜欢你的。”

他的奇异的阴暗的两眼望着她。

“现在我们到楼上去好不好?他用着一种窒息的声音问她。

“不,不要在这儿,不要现在!”她沉重地说。虽然,假如他稍为紧持的话,她定要屈服了,因为她是没有力量反抗他的。

他又把脸翻了转去,好象把她忘了。

“我想触摸你,同你触摸我一样。”她说,“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触摸过你的身体。”

他望着她,重新微笑起来。现在?”他说。

“不!不!不要在这儿!到小屋里去,你不介意罢?”

“你怎么触摸我?”他问道。

“当你抚摩我的时候。”

他的眼睛和她的沉重不安的眼睛遇着。

“你喜欢我抚摩你么?”他老是笑着。

“是的,你呢?”

“呵,我!”然后他换了声调说:“我也喜欢,那不用我告诉你的。”这是实在的。

她站了起来,拿起了帽子。“我得走了。”她说。

“你要走了么?”他文雅地说。

她满望着他来触摸她,对她说些话,但是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斯文地等待着。

“谢谢你的茶。”她说。

“我还没有谢谢夫人赏光呢。”他说。

她向着小径走了出去,他站在门口,微微地苦笑着。佛萝茜举着尾巴走了前来,康妮沉默地向林中蹒跚走去,心里知道他正站在那儿望着她,脸上露着那不可思议的苦笑。

她狠扫兴地、烦恼地回到家里,她一点也不喜欢他说他是被人利用了。在某种意义上,这是真的,但是他不应该说了出来。因此她重新地给两种感情占据着:其一是怨恨他,其一是欲望着与他和好起来。

她十分不安地、恼怒地用完了茶点后,立刻回到楼上房里去了,但是她在房子里不知所措,坐立不安。她得做点什么事。她得再到小屋里去。假如他不在那儿的话,那便算了。

她从旁门溜了出去,有时闷郁地直向目的地走去,当她来到林中那空旷地时,她觉得可怖地不安起来,但是他却在那儿,穿着衬衣,蹲在鸡笼前,把笼门打开了,让母鸡出来。在他周围的那些小雏鸡,现在都长得有点笨拙了,但比之普通的小鸡却雅致得多。

她直向他走了过去。

“你瞧!我来了。”她说。

“唉,我看见了!”他一边,一边站了起来,有点嘻笑地望着她。

“你现在让母鸡出来了么?”她问道。

“是的,它们孵小鸡孵到只剩一张皮、一把骨了,现在,它们全不想出来和取食了,一只孵卵期的母鸡是没有自我的,它整个身心都为了它的卵或小鸡。”

可怜的母鸡!多么盲目的爱!甚至所孵的卵并不是它们自已的!康妮怜地望着它们,好懒情他之间,给一种阴郁的静默笼罩着。

“我们进小屋里去吧?”他问道。

“你要我去么?”她猜疑地问道。

“是的,假如你愿意来的黄悠地、一波一浪荡到远处去。不住地,在她的最生动的地方,那海底分开,在若荡漾,中央便是探海者在温柔的深探着,愈探愈深,愈来愈触着她的底下;她愈深愈远地暴露着,她的波涛越荡越汹涌地荡到什么岸边去,使她暴露着。无名者的深探,愈入愈近,她自己的波涛越荡越远地离开她,抛弃她,直至突然地,在一种温柔的、颤战的痉挛中,她的整个生命的最美妙处被触着了,她自己知道被触着了,一切都完成了,她已经没有了,她已经没有了,好也不存在了,她出世了:一个妇人。

唉!太美了,太可爱了!在那波涛退落之中;她体会这一切的美而可爱了。现在她整个的身体,在深情地紧依着那不知名的男子,在盲目地依恋着那萎缩着的阴茎,它,经过了全力的、狂暴的冲刺后,现在柔软地、娇弱地、不自知地退缩着。当它,这神秘的锐敏的东西从她的肉里退了出来时,她不自学地叫了一声,一声迷失的呼喊,她试着把它放了回去。刚才是这样的佳妙!这样的使她欢快!

现在她才知道了那阴茎的小巧,和花蕊似的静躺,柔嫩,她不禁又惊奇地尖锐了叫了一声,她的妇人的心,这权威者的;柔嫩而惊奇地叫着。

“可爱极了!”她呻吟着说,“好极了!?む被她自己的销魂的情欲所压倒,她躺着,两手无力地放在他的舞动的身上,无论怎样,她都禁不住她的精神在作局外观;她觉得他的臂部的冲撞是可笑的,他的阴茎的那种渴望着得到那片刻的排汇的样子是滑稽的。是的,这便是爱,这可笑的两臂的冲撞这可怜的、无意义的、润湿的小阴茎的萎缩。这便是神圣的爱!毕竟,现代人的藐视这种串演是有理由的,因为这是一种串演。有些诗人说得很对,创造人类的上帝,一定有个乖庚的、幽默的官能,他造了一个有理智的人,而同时却迫他做这种可笑的姿势,而且使他盲目地追求这可笑的串演。甚至一个莫泊桑都觉得爱是屈辱的没落。世人轻蔑床第间事,却又做它。

冷酷地、讥消地,她的奇异的妇人之心远引着,虽然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但是她的本能却使她挺起腰子,想把那男子挤出去,想从他的丑恶的紧抱中,从他的怪诞的后臂的冲撞中逃了出来。这男子的身体是个愚蠢的、鲁莽的、不完备的东西,它的缺憾的笨拙,是有点令人讨厌的。人类如果是完完备地进化的话,这种串演,这种“官能;是定要被淘汰的。

当他很快地完了时,当他卧在她的身上,狠静默的远引着,远引在一种奇异的,静息的境域里,很远地,无室她所不能及的天外时,她开始在心里做哭起来,她觉得他象潮水似的退开,退开,留下她在那儿,象一块海岸上的小石。他舞退着,他的心正离开着她,他知道。

一股真正的哀伤袭据着她心,她痛哭起来。他并没有注意,也许甚至不知道。强烈的呜咽愈来愈厉害。摇撼着她,摇撼着他。

“暖”他说,“这一次是失败了,你没有来呢”

这样看来,他是知道的!她哭得更剧烈了。

“但是怎么啦?”他说,“有时是要这样的。”

“我……我不能爱你。”她哭着说,突然地,她觉得她的心碎了。

“您不能?那么,您不用爱就是!世上并没有法律强迫您爱。听其自然好了。”

他的手还是她的胸上;但是她却没有搂着他了。

他的话是不太能安慰她的。她高声地鸣咽起来。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说,“甜的要,苦的也要,这一次是有点苦的。”

她哀痛地哭道:“但是我很想爱你,我却不能”那是可怕的!”

他半苦昧、半椰榆地笑了一笑。

“那并不可怕。”他说,“纵令您是那么觉得,您涌使不可怕的东西成为可怕。不要管您爱不爱我。您绝不能勉强的。一篮核桃之中,总有个二泊。好的坏的都得要。”

他撒开了他的手,再也不触摸着她了。现在,她再也不被他触摸着了,她顽皮地觉得满足起来。她憎恨他的土话:这些“您”,“您”,“您的”,假如他喜欢的话,他可以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直站在她面前,去如他那燕京饭店唐的粗棉布的裤子,毕竟蔑克里斯还知羞地背过脸去。这个人却是这样的自信,他甚至不人们会觉得他是鲁莽无教养的。

虽然,当他默默地舞了出来预备起身时,她恐怖地紧抱着他。

“不!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不要和我斗气!抱着我罢!紧紧地抱着我罢!”她盲目地,疯狂地,哺哺地说,也不知道自己说着什么,她用一种奇异的力量紧抱着他。她要从她自己的内在的暴怒中和反抗中逃了出来,这占据着她的内在的反抗力,是多么强呵!

他重新把她抱在他的两臂中,紧压着她。突然地,她在他的两臂中变成娇小了,这样地娇小而贴服了。完了,反抗力没有了,她开始在一种神妙的和平里溶解了。当她神妙地在他的两臂中溶解成娇小玲珑地时候,他对她的情欲也无限地膨胀了。他所有的血管里都好象为了这臂里的她,为了她的娇媚,为了她的勾人心魂的美,沸腾着一种剧烈的,却又温柔的情欲。他的弃着纯粹的温柔的情欲的手,奇妙地,令人晕眩地爱抚爱她,温柔地,他抚摩着边腰间的软油的曲线,往下去,再往下去,在她柔软而温暖的两股中间,移近着,再移近着,直到她身上最生罢的地方。她觉得他象是一团欲火,但是温柔的欲燕且她觉得自己是溶化在这火焰中了。她不能自禁了。她觉着他的阴茎带着一种静默的、令人惊奇的力量与果断,向他坚举着,她不能自禁地去就他。她颤战着降服了。她的一切都为他开展了。呵!假如他此刻不为她温存,那是多么残酷的事,因为她是整个地为他开展着,整在地在祈求他的怜爱!

那种强猛的,不容分说地向她的进入,是这样的奇异这样的可怕,使她重新颤战起来,也许他的来势要象利刃似的,一刀刺进她温柔地开展着的肉里,那时她便要死了。她在一种骤然的、恐怖的忧苦中,紧紧地抱着她。但是,他的来势只是一种缓缓的、和平的进入,幽暗的、和平的进入,一种有力的、原始的、温情的进入,这种温情是和那创造世界时候的温情一样的,于是恐怖的情绪在她的心里消退了。她的心安泰着,她毫无畏惧了。她让一切尽情地奔驰,她让她自己整个地尽情奔驰,投奔在那泛滥的波涛里。

她仿佛象个大海,满是些幽暗的波涛,上升着,膨胀着,膨胀成一个巨浪,于是慢慢地,整个的幽暗的她,都在动作起来,她成了一个默默地、蒙昧地、兴波作浪的海洋。在她的里面,在她的底下,慢慢分开,左右荡漾,悠悠地、一波一浪荡到远处去。不住地,在她的最生动的地方,那海底分开,在若荡漾,中央便是探海者在温柔的深探着,愈探愈深,愈来愈触着她的底下;她愈深愈远地暴露着,她的波涛越荡越汹涌地荡到什么岸边去,使她暴露着。无名者的深探,愈入愈近,她自己的波涛越荡越远地离开她,抛弃她,直至突然地,在一种温柔的、颤战的痉挛中,她的整个生命的最美妙处被触着了,她自己知道被触着了,一切都完成了,她已经没有了,她已经没有了,好也不存在了,她出世了:一个妇人。

唉!太美了,太可爱了!在那波涛退落之中;她体会这一切的美而可爱了。现在她整个的身体,在深情地紧依着那不知名的男子,在盲目地依恋着那萎缩着的阴茎,它,经过了全力的、狂暴的冲刺后,现在柔软地、娇弱地、不自知地退缩着。当它,这神秘的锐敏的东西从她的肉里退了出来时,她不自学地叫了一声,一声迷失的呼喊,她试着把它放了回去。刚才是这样的佳妙!这样的使她欢快!

现在她才知道了那阴茎的小巧,和花蕊似的静躺,柔嫩,她不禁又惊奇地尖锐了叫了一声,她的妇人的心,这权威者的;柔嫩而惊奇地叫着。

“可爱极了!”她呻吟着说,“好极了!”

但是他却不说什么,静息地躺在她身上,只是温柔地吻着她。她幸福地呻吟着,好象一个牺牲者,好象一个新生的东西。

现在,她的心里开始对他奇怪地惊异起来了。一个男子!这奇异的男性的权威压在她身上!她的手还有点害怕地在他身上轻抚着,害怕他那曾经使她觉得有点厌恶的、格格不入的奇民蝗东西;一个男子。现在,她触摸着他,这是上帝的儿子们和人类的女儿们在一起的时候了,他多么美,他的皮肤多么纯洁!多么可爱,多么可爱,这样的强壮,却又纯洁而嫩弱!多么安静,这敏锐的身体!这权威者,这嫩弱的肉,多么绝对地安静!多美!多美!她的两手,在他的背上畏怯地向下爱抚着,直到那温软的臀上。美妙!真是美妙!一种新知觉的骤然的小火焰,打她的身里穿过,怎么这同样的美,她以前竟只觉得厌恶?摸触着这温暖生动的臀部的美妙,是不能言嗡的!这生命中的生命,这纯洁的美,是温暖而又有力的。还有他那两腿间的睾丸的奇异的重量!多么神秘!多么奇异的神秘的重量,软软的,沉重的,可以拿来放在手上。这是根蒂,一切可爱的东西的根蒂,一切完备的美的原始的根蒂。

她紧依着他,神奇地惊叹起来,这种惊叹差不多可说是警畏恐怖的惊叹。他紧紧地抱着她,但是不说什么,他决不会说什么的。她假近着他,更加假近着他,为的是要亲近他那感官的奇异在他的绝对的、不可思议的安静中,她又觉得他那东西,那另一个权威者,重新慢慢地颤举起来,她的心在一种敬畏的情绪中溶化了。

这一次,他的进入她的身内,是十分温柔的,美艳的,纯粹的地温柔,纯粹地美艳,直至意识所不能捉摸。整个的她在颤战着。象生命之原液似的,无知而又生动,她不知道那是怎样的,她不复记忆那是怎样过去的,她只知道世上再也没有这样可爱的事情了。就只这一点儿,然后,她完全地静默着,完全地失掉意识,她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时间,他和她一样地静默着。和她一样地深陷在无底的沉寂中,关于这一切,他们是永不会开口的。

当她的意识开始醒转的时候。她紧依在他的胸前,哺哺地说:“我的爱!我的爱!”而他则沉默地紧抱着她,她蜷伏在他的至善至美的胸膛上。

但是他依旧是在那无底的静默中,他奇异地,安静地,把她象花似的抱着。

“你在那儿?”她低声说,“你在那儿?说话罢!对我说说话吧!”

他温柔地吻着她,喃喃地说:“是的,我的小人儿!”

但是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他在那儿,他的那种沉默,使她觉得似乎是失落了。

“你爱我,是不是?”她喃喃地说。

“是的,您知道!”他说。

“但是告诉我你爱我吧!”她恳求道。

“是的!是的!您不觉得么?”他模糊地但是温柔地、确信地说。她愈紧地、愈紧地依着他。他在爱恋之中比她安泰得多了,她却需要他再使她确信。

“你真的爱我吧!”她固执地细声说。他的两手温柔地爱抚着她,好象爱抚着一朵花似的,没有情欲的颤战,但是很微妙,很亲切的。她呢,却依旧好象恐怕爱情要消遁似的。

“告诉我,你爱我吧”她恳求说。

“是的!”他心不在焉地说。她觉得他的问话,使他远离着她了。

“我们得起来了吧?”他最后说。

“不!”她说。

但是她觉得他分心了,正在听着外边的动静。

“差不多天黑了。”他说。从他的声音里,她听出了世事是不容人的,她吻着他,心里带着一个妇人在放弃她的欢乐时的悲伤。

他站了起来,把灯火转大了,然后,很快地把衣裤重新穿上。他站着,一边束紧着他的裤子。一边用两只乌黑的大眼睛俯望着她。他那带几分红热的脸孔,乱蓬蓬的头发,在那朦胧的灯光下,显得奇异地温暖、安静而美妙,美妙到她永不会告诉他怎样的美,她想去紧依着他,楼抱着他,因为他的美,有着一种温暖的、半睡眠的幽逮,那使她想呼喊起来,把他紧捉着,把他占据着。但是她是绝不会把他占据的,所以她静卧在毡子上,裸露着她温柔地弯曲着的腰股。他呢,他一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他觉得她是美妙的,尤其是他可以进去的那温软的、神奇的东西,是比一切都更美妙的。

“我爱您,因为我可以进您的身里去。”他说。

“你喜欢我么?”好心跳着说。

“我既可以进您的身里去,一切便都行了。我爱您,因为您为我开展着。我爱您。因为我可以这样进您的身里去。

他俯着身上她的柔软的腰窝里吻着,用他的面颊在那儿摩察着,然后用毡子把她盖上了。

“你永不丢弃我吧?”她说。

“别问这种事。”他说。

“但是你相信我爱你吧?”她说。

“此刻您在爱我,热爱到您以前所意想不到的程度,但是一旦您细想起来的时候,谁知道要怎样呢!”

“不,不要说这种话,……你并不真正以为我利用你吧,是不是?”

“怎么?”

“为了生孩子……”

“我们今日,无论谁都可以生无论怎样的孩子。”他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束紧着他的脚绊。

“呀,不!”她叫道,“你不是真的这样想吧?”

“晤,”他望着她说,“我们刚才所做的,便是最重要的了。”

她静卧着,他慢慢地把门打开了。天是暗蓝色的,天脚是晶莹的蓝玉石色,他出去把母鸡关好了,轻轻地对狗儿说着话。她呢,她躺在那儿,惊异着生命与万物之不可思议。

当他回来时,她依旧躺在那儿,娇是象一个流浪的波希米亚妇人,他在她旁边的一张小凳上坐下。

“在您没有走以前,哪一天晚上您得到村舍里来,好不好?”他举着眉头望着她说,两手垂在膝间。

“好不好?”她模仿着土话打趣说。他微笑着。“是的,好不好?”他重说道。

“是的,她模仿着他。

“和我同睡一宵。”他说,“您定得来,您哪天来?”

“我哪天来?”她用着他的封知问道。

“不,您学得不象,究竟您哪天来?”

“也许礼拜天。”

“礼拜天,好的!”

他嘲笑着她说:

“不,您学得不象。”

“为什么不象?”她说。

他笑着。她模仿的土话真是有点令人捧腹的。

“来罢,您得走了!”他说。

“我得走了么。”她说。

她身体向前倾着,他轻抚着她的脸。

“您真是个好‘孔’(Cunt),您是这在地上剩下的最好的小‘孔’儿。当您喜欢的时候,当您愿意的时候!”

“什么是‘孔”’她问道。

“怎么,您不知道什么是‘孔’!那是您下面的那个;那是我进您里面时我所得的那个;也是我进您里面时您所得的那个”

“那么,‘孔’是象交合了?

“不。不!交合只是做的事情,禽兽也能交合,但是,‘孔’却是强得多了。那是您自己,明白不,您是异于禽类的,可不是?……甚至当您在交全听时候。‘孔’!嗳,那是使您美丽的东西,小人儿;”

他的两只幽星的、温柔的、不这言语形容地温暖地、令人不能忍的美丽的眼睛望着她。她站了起来.,在他这两眼间吻着。

“是么?”她说,“那么你爱我么?”

他吻了吻她,没有回答。

“现在您得回去了。”他说。

他的手儿,抚摩着她身上的曲线,稳定而不含欲望,但是又温柔,又熟落。

当她在昏邑里跑着回家去时,世界好象是个梦,园里的树木,好象下碇的舟帆,膨胀着,高涌着。到大厦去的斜坡,也充溢着生命。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第十一章(2)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英国作家D·H·劳伦斯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1928年。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克利夫回到庄园,因作战受伤瘫痪,冷落了妻子康妮。她不得不忍受没有性爱的夫妻生活。春天,她在森林里遇到了庄园雇佣的林园看守人梅勒斯,她从他壮硕的躯体感受到性的诱惑,于是不顾阶级与道德禁忌,投入干柴烈火之中,重新体验到了爱的滋味。康妮一直想要个孩子,加上克利夫的默认,她有了梅勒斯的孩子。就在康妮与姐姐希尔达去法国南部地区度假时,梅勒斯的原配妻子回来了。最后,这对恋爱中的情人决定分别与各自的配偶离婚,一起开始新的生活。该作因大量情爱描写,在英美及中国被长期禁止发行。后被多次改编为电影。

第十一章(2)

汽车在高原上走着,她望着整个的州府,一起一伏地开憎爱分明过去。这个州府往昔是个骄做的、威风赫赫的州府呢!在好怖前,那直立天际,象是海市蜃楼的房屋,便是查维克大厦。它的窗户占了墙壁的大部分,这是伊丽莎白时代的一个最出名的宫堡。它孤独地、高贵地站在一个大花园的上头。虽然是古旧了。过时了。但是人们还当作一个荣耀的遗物似地保存着。“瞧瞧我们的祖先是多么的显贵!”

那是过去,现在是在那下面。将来呢,只有上帝知道在哪里了。汽车已经转着弯了,两旁是些老而黑的矿工的小村舍,汽车正向着阿斯魏下去。在这阴湿的日子里,阿斯魏正冒着一阵阵的烟和蒸汽,好象为什么天神焚香似的。阿斯魏是在那山谷的下面,到雪非尔德的所有的铁道线都打这儿穿过,那些长烟囱里冒着烟和闪光的煤矿场和钢铁厂,那教堂上的螺钻似的凄惨的小钟楼,虽然就要倒塌了,但是依旧还矗立在烟雾中,这样的阿斯魏,常常总使康妮觉得奇怪地感动。这是个山谷中央在古老的村镇。有一个主要的旅舍名叫“查太莱”。阿斯魏人都谯勒格贝是一个地方的总名,而不是一个屋名。

矿工们的勤黑的村舍是平着行人道起的,狭小得象百多年前的矿工住宅一样。这些村舍都是洞着道路起,道路于是成了一条街了。当你走进这街里面的时候,你便要立刻忘记了那开豁的、起伏的原野。这原野上还有着富堡和大厦耸立着,但是和鬼影一般了。现在康妮正到了那光赤的铁道网的上头,那儿四面都起着高大的镀冶金属的工厂和其他的工厂,歙人觉得四周只是些墙壁,铁的声音在嚣响着,庞大的载货车震动着地皮,号笛叫着。

然而当你沿着这条路下去,到了那曲折撤搂的市镇中心时,在那教堂的后面,你便进到了一个两世纪以前的世界上了。“查太莱”旅舍和那老药房,便在这弯曲的街上。这街从前是通到这些富堡和权贵者们的游乐别所在的旷野外去的大道。

在那街角上,一个警察正举着手,让三辆载着铁条的货车过去,使那可怜的者教堂颠震着。直至这些货车过去了,那警察才向查太男爵夫人行礼。

在那市区的弯曲的老街两旁,挤拥着所有旧而黑的矿工住宅。再过去,便是一排排较新而稍大的房屋,起在那山谷的坡上。这是些较现代的矿工的住宅。再远一些,在那宫堡大厦所在的临野上,烟与蒸汽夹杂着,漾荡着,星罗棋布着无数的红砖建筑,有的在低凹处,有的狞恶地在那斜坡上突入天际,这便是矿区。在这矿区的里头,轿式马车和茅舍时代的老英格兰,甚至罗宾汉时代的英格兰还残留着。在那儿,矿工们不做工的时候,他们的受压制的好动的本能无聊起来;便东奔西窜地闲散浪荡着;

英格兰哟,我的英格兰!但是哪个是我的英格兰?英格兰的权贵者们的堂皇大厦,照起像来真是好看极了,而且在我们和伊丽莎白时代的人们之间创造了一种幻象的联系。古香古色的古老大厦,现在还存在着,和在慈爱的安妮王后与汤姆·琼斯的时代一样。但是烟灰把褐黄色的粉漆弄黑了,很久以来便再也没有那黄金颜彩了,而且一个一个地,象那些官堡一般,被人遣弃了。现在开始被人拆毁了。至于那育英格兰时代的茅舍呢,现在却变成芒寂的乡野中的一些槛楼的大砖屋了。

现在,人们把官堡拆毁了,乔治风格的大厦也渐渐完了。那无美不备地乔治风格的大厦佛力治,当康妮的汽车打那门前经过时,也正在被人拆毁着。这大厦还是很完整的。大战以前,维持莱一家人还是阔绰地住在里面的,但是现在,人家觉得这大厦太大了,太花费了,并且四邻都太仇视了,贵族都到了较为愉快的地方去住了,那儿,他们是可以挥霍着金钱而不必知道金钱之来处的。

这便是历史:一个英格兰把其他的一个英格半消灭了。煤矿业曾使那些大厦致富。现在却把那些大厦消灭了。如同把那些茅舍消灭了一样。工业的英覆半把农业的英格兰消灭了。一种意义把另一种意义消灭了。新英格兰把旧英格兰消灭了。事态的继续并不是有机的,而是机械式的。

属于富裕阶级的康妮,曾攀附着那残余的者英格兰,直至经过了不少的年代,她才明白了,实际上,她的阶级已经给这骇人的右怖的新英格兰消灭了,而且这种消灭工作将继续着,直至消灭净尽了为止。佛力治莱没有了,伊斯乌德没有了,文达先生所爱的希勃莱也就要没有了。

康妮在希勃莱停了一会。屋后的园门是挨近矿场铁道和大路的交叉点的,希勃莱矿场本身就在那些树丛后边。园门大开着,因为矿工们是有权通过花园的。他们在园里游荡着。

汽车经过了那点缀园景的水池旁边一但矿工们却把他们的报纸抛在这池里一·然后由一条特别的小咱来到那大厦门前。这是个十八世纪中期的可爱的粉漆的建筑。那儿有一条美丽的水松树的小径,这小径从前是通到一个老屋去的。大厦的正面安静地开展着,它的乔治风格的玻璃窗户好象一些欢乐的眼睛似地闪烁着。屋后边便量些令人羡慕的花园。

康妮觉得里面的一切都比勒格贝可爱得多,光亮得多,并且更有生气,都丽而雅致。房子的墙壁都嵌着乳黄色的木板,天花板油着金色,每样东西都美妙修洁,一切布置都尽美尽妙,处处都花费过大量金钱的。甚至那些走廓都布置得宽大而可爱,优雅地弯曲着,并且充满着生气。

不过文达是孤独地生活着,他深爱他的住宅。但是他的花园却给他自己的三个煤矿场围绕着。他的想法是很慷慨的。他的花园差不多是欢迎矿工们进来的。难道不是这些矿工们使他有钱的么!所以,当他看见一君君的槛楼的工人到他的水池边闲逛时一自然不能进到他的私人花园里面,这几是有个界限的一他便要说:“矿工们也许不象鹿子那样可以点缀园景,但是他们比鹿子是有利得多了。”

但那是维多利亚王后在位的后半期一金钱满地的黄金时代,那时,矿工们都是些“老实的工人”。‘

文达把这种话向他的贵宾,那时还是威尔士王子,半谢罪地说,那王子用他的带喉音的英语回答说:

“你说的很对,要是在桑德灵韩富的花园下面藏有煤炭的话,我定要在那青草上开个矿场,并且要认为那是最上等的花园布景。呵,我很情愿用这价钱把化鹿去换矿工,我还听说你的工人都是些好人呢。”

那时,这王子也许把金钱之美和工业之福惠说得过火一点吧。

但是这王子后来做了国王,而这国王也已崩逝了。现在是一位另外的国王,他的主要职秒似乎是在主持慈善粥研厂的开幕礼。

那些“好工人”,现在却正浸蚀着希勃莱。大花园里,雨后春笋似地起了许多新的肘落,“老乡绅”的心里,觉得这种民众是异样了,从前,他是心下宽大的,觉得你是自己的产业和自己的矿工们的主子。现在呢,一种新的精神在微妙地侵浸着,他觉得被排挤了。他的产业好象再也不属于他了,那是不容人误会的。矿业与工业、有着一个自我的意志。这意志是反对贵绅主子的!所有的矿工都是参预这意志的人,要想反抗这个意志是困难的,这意志使你失掉你的地位,或者使你从生命中滚蛋!

曾经讲过军队的“多绅文达”,亏他还站得稳。但是他在晚饭之后,再也不想到花园里去散步了。他差不多总是躲在家里。一天晚上,他光着头,穿着漆皮鞋和紫色的丝袜子,陪着康妮在园门边去,用他的“咳,咳”不离口的上流社会的文雅的口气和她谈着,但是当他经过——群矿工面前时,他们只是望着他,头都不点。康妮觉得这清瘦的、高雅的老先生在退缩着,好象一只笼子里的都丽的羚羊给庸俗的眼睛凝视着时退缩着一般。矿工们,在私人方面对他是没有恶意的,一点也没有。但是他们的精神是无情地.反抗他的。他们的心底里深深地怨恨地。在丑恶中生活着的他们,对于他的都丽的,斯文的,高雅的生活里含恨的。“他是谁呵!”他们所恨的是他与他们间的不同地方。

虽然,在他的英格兰人的心和他的兵士之心的秘密处,他相信他们急恨这种“不同的地方”是有理由的,他觉得他的享受这一切优越的权益有点不对的,但是他是代表一种制度,所以他是不愿被人排挤的。

只有死才能排挤他。在康妮访他不久以后,死神突然地把他攫去了。在他的遗嘱中,他并没有忘记给克利福很大的好处。

继承他的财产的人,马上叫人把希勃莱拆毁了。因为保存这大厦太花钱了。谁也不愿意住在那里,于是这大便毁灭了。那美丽的水松树的路线原来伐了。园中的树木也砍光了。整个产业也分成小块了。这地方是很近阿斯魏的。在这新的“无人之城”的奇异的荒原上,新起着一排排的舒适的屋宇;于是便变成了希渤莱新村子!

康妮到那里去的一年以后,一切都工了,现在那里是希特莱新村了,一座座红砖的屋宇起在那些新避的街道上,没有会梦想到十二个月以前,那里还有过一座壮丽的粉漆大厦。

但是这是爱德华王所私授的花园布景法的新时代,这是一种拿煤矿场来点缀草地的花园布景法。

一个英格兰把另一个英格兰消灭了。乡绅文达和勒格贝大厦的英格兰是完了。死了,不过这种消灭工作还没有做到尽头罢了。

以后将怎样呢!康妮是不能想象的。她只能看见一些新的砖石的街道铺在田野上,新的建筑物在矿场上起着,新的女工穿着她们的丝袜,新的男工到跳舞宫去。后辈人是完全意识不着老英格兰的。在意识之继续中,有个破缺,差不多是美国式的,但其实是工业的破缺。以后将怎样呢?

康妮总觉得那儿并没有以后。她想把她的头藏匿在沙里;或者,至少藏匿在一个活着的男子的怀里。,世界是这样的错杂,这样的奇怪,这样的丑恶!普通的人是这样多,而又这样可怕,真的!她回家去时,心里这样想着,望着矿工们缓慢地离开矿坑,又炭又黑,一身歪着,一边肩耸着,一边肩低着,响着他们的沉重的镶铁的长靴。脸色苍白得鬼似的,眼睛闪着自,预项缩着,肩膊失了望膊的模样。这是人,这是人,唉。在某种说法上,他们是些忍耐的好人;在其他的说法上,他们只是鬼。他们的人类所应具有的某种东西被戮杀了。然而,他们却是人,他们却能生孩子,人是可以由他们而生孩子,可怕的,可怕的思索呵:他们是温和的好人。但是他们只是一种半人,灰色的半人,直至现在,他们是“好”的,但这也不过是他们的一半是好的,呵!假如他们死了的部分苏醒过来!晤!去想象这个,真是太可怕了!康妮是深怕工人群众的,她觉得他们是这样的不可思议。他们的生命是绝对没有美的,绝对没有直觉的,老是“在矿坑里”。

这样的人所生的孩子!呵,天哟天!

虽然,梅乐士是这样的一种人生的。也许不十分是。在人情上,四十年是有变迁的,有大大的变迁的。钦与煤把人类的肉体与灵魂深深地吞食了。

虽然,那丑恶休身的人类却生活着!这一切结果要怎样呢?也许煤炭消灭之日,他们也会从这地面上消灭了罢。他们是当媒炭号召他们时,成千成万地从无中而来的,或者他们只是些煤层里的怪异的动物罢,他们是另一世界的生物,他们是煤的一种无素,好像铁工是铁的一种无素的一样。这是些非人的人。他们是煤、铁与陶土的灵魂。炭素、铁索、砂素等元素的动物。边些小元素,他们也许有点奇异的非人的矿物的美;跟煤的光泽,铁的重量也蓝色与抗力,玻璃的透明一样的美。矿物世界的妖怪的、伛偻的、无素的生物!他们属于煤、铁与阔土,正如鱼之属于水、虫之属于腐木一样。他们是矿物的分解物的灵魂!

康妮惧怕这煤和铁的米德兰,这种惧怕使她周身觉得一种怪异的感觉如同受了流行感冒一样,她觉得高兴地离开了这一切而回到家里,把头埋在沙里,她甚至觉得高兴地去和克利福聊天。

“当然啦,我不得不在彭莱小姐的店里喝杯茶。”她说。

“真的么!但是文达家里会请你喝茶的。”

“呵。是的,不过我不便却彭莱小姐的情。”

彭莱小姐是个脸色带黄的老处女,有个大鼻子和浪漫的气质,她侍候人喝茶时候的殷勤热烈,是好象在做圣典一样的。

“她问起我没有?”克利福说。

“当然啦!‘请问夫人,克利福男爵身体好吗?’我相信她把你看得比嘉威尔小姐还高呢。”一

“我想你对地说了我身体很好罢?”

“是的!她听了这话,好象听了我对她说天堂的门为你开了一般的喜悦。我对她说,要是她来达娃斯喻时,她定要到这儿来看看你。”

“我!为什么?来看看我!”

“呵,是的,克利福。你不能尿让人家这样崇拜你而不稍稍报答人家。在她的眼里,嘉巴多西亚的圣乔治都绝对赶不上你呢。”

“你相信她会来吗?”

“呵。她的脸红了起来,那片刻问,她变得怪美丽的,可怜的东西!为汁么男子们不跟真正崇拜他们的女子结婚呢?”

“女子们的崇拜开始得太迟了。但是她有没有说她会来?”

“呵!”康妮模仿着彭莱小姐的喘息着的声音说,“夫人哟、我哪几敢这么告次!”

“造次!多么可笑!但是我希望她不要真的来了,她的茶怎么洋?”

“呵,立敦茶,浓得很呢!但是,克利福,你知道你是彭莱小姐和许多;宝一类的老处女的《玫瑰史》?,么?”

“纵令这样,我也不引以为荣。”

“她们把你在画报上所登的像怎。都好象宝贝般藏了起来,并且她们也许每天晚上都替你祈祷呢,真是樟极了。”

她回到楼上去换布裳。

那天晚上,他对她说。

“你是不是觉得在结婚生活之中,有些什么永存的东西?”

她望着他。

“不过,克利福,你把‘永存’看得象个帽子似的,或者看得象个长长的链索似的,施曳一个人后边,无论人走到多么远都得曳着。”

她烦恼地望着她。

“我的意思是,”他说,“假如你到威尼斯去,你不要抱着一种希望,希望有个什么可以认为大正经的情史罢。”

“在威尼斯有个可以认为大正经的情史?不,放心罢!不,我在威尼斯决不会有个比小正经更正经的情史的。”

她的声调里,带着一种奇特的轻鄙的意味。他皱着眉头望着她。

第二天早晨,当她到楼下去时,她看见守猎人的狗一佛萝茜,正坐在克利福卧室门前的走廓里,轻轻地叫着。

“怎么,佛萝茜”她温柔地说,“你在这儿干吗?”

她静静地把克利福的门打开了,克利福正坐在床上,他的床桌的打字机推在一边。守猎人站在床边等着,佛萝茜跑了进来,梅乐士的头部和眼睛做了个轻轻的姿势叫它到门外夫,它才溜了出来。

“呀,早安,克利福!”康妮说,“我不知道你们有事呢。”

然后她望着守猎人,向他道了早安。他摸棱地望着她,低、声地回答着。但是仅仅他的现在,已使她觉得一种热情之浪荡到她身上来了。

“我打扰了你们吗,克利福?真对不起。”

“不,那是毫无紧要的事。”

她重新走出门来,到第一层楼上的蓝色梳妆室里去,她坐在窗前,望着他那种奇异的、静默的形态向那大路下去。他有着一种自然缄默的高贵,一种冷淡的骄傲,和某种弱不禁风的神气。一个雇工!一个克利福的雇工!“亲爱的布鲁图斯哟,不要埋怨我们的昨辰不烘照,如果我们侈共一等,那是我们自己的过错呵。”

他是不是低人一等呢?他是不是?他那一方面又觉得他怎样呢?那是太阳光耀的一天,康妮在花园里工作着,波太太帮着她。为了一种什么缘故,这两个女人,给人类间存在着一种不可解的同情之潮所溶台了,她们把麝香石竹系在栓子上,她们种着一些夏季的小植物,这种工作她们俩都喜欢的。康妮尤其觉得把小植物的嫩根播入轻松的黑土里,再把它们轻轻埋好,是一种快乐的事,在这春日的早晨,她觉得子宫的深处在颤动着。仿佛阳光照了它,而使它快活起来似的。“你丈夫过世好多年了罢?”她一边对波太太说,一边拿起了一根小植物放在泥穴里。

“二十三年了!”波太太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把楼斗菜一一分开。“自从他们把他带回家里到现在。有二十三年了。”

“康妮听了这“带回家里”的可怖的结局,心里不禁吓了一跳。

“你以为她是为什么遭难的?”她问道。“他生前和你快乐么?”

这是妇人与妇人间的一个问题,波太太用她的手背,把垂在脸上的一撮头发拂了开去。

“我不晓得,夫人!他是一种不屈不挠的人;并且不愿与他人同道的,那是一种致命的固执性:宁死而不愿低头,你知道,他对什么都是漠然,我认为那是矿坑的罪过。他原就不应该到矿坑里做工的。但是他还小的时候,他的父亲便强迫他到矿坑里做工。这一来,当你过了二十岁时,那是不太容易改行的了。”

“他曾说过他讨厌到矿坑里做工么?”

“呵。不!从来没有说过!他是从来不说他厌恶什么的”

他只露着难看的面色罢了。他是那些粗心大意的人之一;好象大战开始的时候,那些第一批狂欢赴战,立刻阵亡的青年们一样他的头脑不是不清醒。就是什么都漠然。我常对他说:‘您下对什么漠然。谁也不管!但这不是真的!呵。当我生第一胎孩子时,他那一动不动的静默着的神气。和孩子生过后,他望着我的那种凄惨的眼睛!那时我受了不小的苦痛。但是我得去安慰他。我对他说:‘不要紧的,亲爱的,不要紧的!’他望着我,怪的道笑着。他从来不说什么的,但我相信从此以后,他在夜里和我再也没有什么真正乐趣了;他再也不您意任性了。我常对他说:‘呵。亲爱的。让您自己任性点罢!’……我有时是要对他说这种粗的话的。他却不说什么,池总是不愿让他自己任性时儿,也许他不能罢。他不愿我再有孩子了,我常常埋怨他的母亲。她不该让他进产房里来的。他不应到那里去的。男子们的旦熟思起来的时候,是要把一切事情都张大起来着。”

“那对他有这么大的影响么?”康妮惊愕地说。

“是的。那种生产的苦痛。他是不能认为天然的。那把他夫妇之爱中所应得的乐趣都糟塌了。我对他说:‘要是我自己都不介意,为什么你要介意?那是我的事情呢!……’他中回答道:“那是不公道的!”

“也许他是个太易感动的人吧。”康妮说。

“对了!当你认识了男子的时候,你便知道他们在不该感动的地方。便太易感动了。我相信,连他自己也不晓得他是痛恨矿坑的,恨得入骨的,他死后的脸容是那么安静。仿佛他是被解救了似的。他生前是很漂亮的一个青年!当我看见他那么安泰。那么纯洁的样子,仿佛是他自己愿意死似的。我的心都碎了。唉!真的,那使我的心都碎了。但是那是矿坑的罪过。”

说着,她流了几滴伤心泪。康妮却哭得比她更厉害。那天是个温暖的春日。空中浮荡着与黄花的香馨,许多东西在萌牙,阳光的精华充满着肃静的园里。

“你一定难过极了!”康妮说。

“阿夫人!起初我还不太明白呢,我只能反复地哭着说:‘我的人哟,为什么你要离开我!……’我再也找不着其他的话说。但是我总觉得他会回来的。”

“但是那并不是他要离开你呢。”康妮说。

“是的,夫人!那不过是我哭着时说的傻话,我继续地希望着他会回来的。尤其是在夜里,我眼不交睫地想着,为什么他不在这床上?……仿佛我的感觉不容我相信他是死了似的。我只觉得池是定要回来的。回来假紧着我躺着,使我可以觉得他是和我在一起,我唯一所希望的,便是感觉着他温暖暖地和我在一起。唉!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次的捻,经过了多少年。我才明白他不会回来了!”

“和他的肉体的接触不会回来了。”康妮说。

“对啦。夫人!和他的肉体的接触!直至今日。我还忘不了,而且永久也忘不了的。假如上面有天的话,他将在那儿。他将假紧着我躺着,使我能入睡。”

康妮惊惧地向她的深思的标致的脸孔瞥了一眼。又是一个达娃斯哈出来的热情的人!和他的肉体的接触;“因为爱之束缚。不易解开!”

“你一旦深爱了一个男子时,那是可怕的!”她说。

“唉!夫人、那便是使人觉得这么苦痛的原因,你觉得人们都是希望他死的。你觉得矿坑是存心害死他的。唉。我觉得假如世上没有矿坑。并且没有经营煤矿的人的话,他是决不会离开我的。但是他们全都是想拆散一对相投的男女。”

“肉体地相投的男友。”康妮说。

“对了,夫人!这世上铁石心肠的人太多了,每天早晨,当他起来去矿坑里做工时,我总觉得那是不祥的,不祥的,但是他除了到矿坑里做工以外还能怎样呢?一个穷人能怎样呢?”

一种奇异的疾恨燃烧着这个妇人。

“难道一种接触关系能够延续到这么久么?”康妮突然地问道,“那使你这么久还能够感觉着他么?”

“呵,夫人,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能持久的呢?孩子们长大了便要离开你。但是男子,呵!……但是连这点接触的记忆,他们都想把你夺杀了。甚至你自己的孩子!不过,谁知道!我们也许是要分离的。但是感情是不同的东西哟,也许最好是永远不要爱上谁。不过,当我看见那些从来不曾真正地受男子彻底地温暖过的女人,我便觉得她们总是些可怜虫。不怕她们穿得多漂亮。风头出得多有劲,不,我的主意是不会变的。我对于人世是没有什么尊敬的。”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第十一章(1)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英国作家D·H·劳伦斯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1928年。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克利夫回到庄园,因作战受伤瘫痪,冷落了妻子康妮。她不得不忍受没有性爱的夫妻生活。春天,她在森林里遇到了庄园雇佣的林园看守人梅勒斯,她从他壮硕的躯体感受到性的诱惑,于是不顾阶级与道德禁忌,投入干柴烈火之中,重新体验到了爱的滋味。康妮一直想要个孩子,加上克利夫的默认,她有了梅勒斯的孩子。就在康妮与姐姐希尔达去法国南部地区度假时,梅勒斯的原配妻子回来了。最后,这对恋爱中的情人决定分别与各自的配偶离婚,一起开始新的生活。该作因大量情爱描写,在英美及中国被长期禁止发行。后被多次改编为电影。

第十一章(1)

康妮正在一间旧物贮藏室里收拾着。勒格贝有好几间边样的贮藏室,这林厦真是个么贮藏库,而这家人却永不把旧东西南卖。佐佛莱男爵的父亲喜欢收藏图画,佐佛莱男爵的母亲喜欢收藏十六世纪的意大利家具。佐佛莱男爵他自己喜欢收藏橡木雕刻的老箱子,教堂里的圣衣箱。边样一代一代地传下来。克利福收藏些近代画,一些不大值钱的近代画。

在这旧物贮藏室里,有些兰德西尔的坏作品,有些韩特的可怜的鸟巢和其他一堆庸俗的皇家艺术学会会员的绘画,都是足使一个皇家艺术学会会员的女人吓倒的。她决意把这一切东西查阅一遍,整理出来,那些粗重的有具使她觉得有趣。

她发现了一个家传的红木老摇篮。这摇篮被谨慎地包捆着,以防尘埃和损坏。她把它拆开了。这摇篮有着某种可人的地方;她审视了一番。

“真可借用不着这个摇篮。”在旁边帮着忙的被太太叹着气说,“虽然这样的摇篮现在已经太旧式了。”

“也许有一天用得着的,我也许要有个孩子呢。”康妮从容地说,仿佛说着她也许可以有一顶新帽子似地轻易。

“难道你是说克利福男爵可以好些么?”波太太结结巴巴地说。

“不必等到他好些了,我是照他现在的情况说。他只是筋肉的瘫痪罢了——这对他是没有妨碍的。”康妮自然得象呼吸似地说着谎。

那是克利福给她的主意,她说过,“自然啦,我还可以生个孩子的。我并不是真的残废了,纵令臀部和腿部的筋肉瘫痪了,而且殖力是可以容易恢复的,那时种子便可以传递了。”

他对于彩矿问题是这样的致力,在这种活泼奋勇的日子里,他真的好象觉得他的性功能就要恢复了。康妮恐怖地望着他。但是她是够机警地把他的暗示拿来当作她自己的武器的。因为假如她能够的话,她定要有个孩子的,不过那决不是克利福的孩子。

波太大气窒着呆了一会,过后,她知道了这只是欺骗的话罢了,不足相信的,不过,今日的医生们是能做这种事的;他们很能够做接种这类的事情的。

“呵,夫人,我只希望和褥着你可以有个孩子,对于你和对于大家,那是件多么可喜的事!老实说,勒格贝大厦里有个孩子,事情就大不同了!”

“可不是?”康妮说。

她选了三张六十年前的皇家艺术学会会员的图画,去送给学兰公爵夫人主办的慈善贩卖会。人家叫她做“贩卖会会爵

夫人”,她是常常向所有的有爵位的人征求物品给她贩卖的,

她得了这三张装了框、署了皇家艺术学会会员的名的图画,定

要得意极了,她也许还要亲自来拜谢呢,克利福是顶讨厌她的造访的!

“但是,天呀!”波太太心里想,“你准备给我们的是不是梅乐士的孩子啊?天呀,天呀,那简直是一个达娃斯哈的孩子在勒格贝大厦摇篮里了!不过那也可以无愧于这个摇篮的!”

在这旧物贮藏室堆积着的许多离奇古怪的东西中,有一日黑漆的大箱子,做得非常巧妙,这是六七十年前的东西,里面安排着各种各样的物件,上面是一些梳妆用品;刷子、瓶子、镜子、梳子、小盒子甚至三个精致的保险小剃刀、肥皂、确和一切刮脸用品。下面是写字台用品:吸水纸、笔、墨水瓶、纸、信封、记事薄。再下全是在女红用具;三把大小不同的剪刀、针、信封、记事簿。再下便是女红用具;三把大小不同的剪刀、针、针箍、丝线、棉线。补缀用的木球,这一切都是精细的上品,此外还有个放药品的格子,瓶子上标着名种药名:“鸦片药酒”、“松香水”、“丁香精”等,但都是空的。一切都是没有用过的东西。整个箱子台起来的时候,象一个小而拥肿的提箱。里面摆布得迷魂阵一样的密。密到子里的,水都流不出来:因为一点空也都没有了。

做工和设计都非常精美,这是维多利亚时代的手艺但是这箱子却有点太怪异了。购置这日箱子的查太莱前辈一定也有这种感觉所以从来没有人拿来使用过,这是一口无灵魂的死箱子。

虽然,波太太却喜欢极了。

看看多美丽的刷子这么值钱的东西,甚至那三把刮脸用的肥筇刷,都是无美不备啊!还有那些剪刀!那是钱所能买的最精致的东西了。呵!真可爱!”

“你觉得么?”康妮说,“那么,你拿去罢。”

“呵,不!夫人。”

“是的,拿去罢!否则它要在这儿搁到地球末日呢。假如你不要,我便拿来和图画一起送给公爵夫人了,她是不配受用这许多东西的。真的,拿去罢!”

“呵!夫人!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那么不要感谢好了。”康妮笑着说。

波太太手里抱着那只大而黝黑的箱子,兴奋得满面春风地走下楼来。

女管家白蒂斯太太驶着车,把波太太利她的箱子,带到村里她家中去。那得请几位朋友来玩赏玩赏于是她请了药剂师的女儿、女教员和一个掌柜助手的女人维顿太太到家里来。她们赏叹了一番之后,开始低谈着查太莱男爵夫人要生小孩了。

“神奇的事情是常常有的。”维顿太太说。

但是波太太坚信着,如果孩子真出世了,那定是克得福男爵的孩子。便是这样!

不久以后,教区的牧师来对克利福慈祥地说:

“我们是不是可以希望一个勒格贝的继承者呢?呵,要是这样,那真是圣灵显迹了!

”晤!我们可以这样希望吧。”克利福带着微徽和讥讽同时又有着某种信心地说。他开始相信那是很可能的。甚至相信孩子也许是他的限。

一天下午,大家都叫他做“乡绅文达”的来斯里·文达来了,这是个清瘦、修洁的、七十岁的老先生。“从头到脚都是贵绅。”正始波太太对白蒂斯太太说的一样。的确!他说起话来那种“咳咳!”不绝曰的古老样子,好象比从前戴假发的绍绅还来得冬烘。飞奔的时光,把这些古雅的东西都淘汰了。

他们讨论着煤矿问题。克利福的意思,以为他的煤炭的品质给纵令不佳.但是可以做成一种集中燃料,这种燃料如果加以某种带酸的湿空气,好好强压起来,是能够发出很大的热力的,很久以来,人们已注意过这种事实了。在一种强有力的湿风之中,煤炕边燃烧出来的火是畅亮的,差不多没有烟的,剩下来的只是些灰粉,而不是粉红色的粗大砂砾。

“但是你到哪里去找到适当的机器去用你的燃料呢?”文达问道。

“我要自己去制造这种机器,并且自己去消用这种燃料。这样产生出来的电力我便拿出来卖。我确信这是可以做的。”

“假如你做得到的话,那好极了,好极了,我的孩子。咳!好极了!要是我能够帮什么忙的话,我是很愿意的。我恐怕我自己利我的煤矿场都是不太合时宜了。但是谁知道呢?当我瞑目以后,还可以有象你一样的人,好极了!这一来所有的工人又有工作了,那时代不要再管煤销不销了。真是好主意,我希望这主意可以成功,要是我自已有儿子的话,无疑地他们会曾希勃来矿场出些新主意。无疑的!顺便问一句,我的亲爱的孩子,外面传的风声,究竟真不真?我们是不是可以希望个勒格贝的继承人?”

“外面有这么一个风声么?”克利福问道。

“是的,亲爱的孩子,住在惠灵坞的马沙尔向我问起这事是不是真的,这便是我听到的风声,自然,要是这是无稽之谈,我决不向外多嘴的。”

“晤,文达先生。”克利福不安地说,但是两只眼睛发着异光。“希望是有一个的,希望是有一个的。”

文达从房子的那边踱了过来,把克利福的手紧握着。

“我亲爱的孩子,我亲爱的朋友,你知道不知道我听了心里多快活?知道你抱着得子的希望工作着,也许那一天达娃斯哈的工人都要重新受雇于你了!呵,我的孩子、能够保持着家声,和有着现成的工作给有意工作的任何人……”

老头儿实在感动了。

第二天康妮正把一些黄色的郁金香安置在一个玻璃瓶里。

“康妮,”克利福说,“你知道外边传说着你就要给勒格贝生一个继承人了吗?”

康妮觉得给恐怖笼罩着了。但是她却安泰地继续布摆着她的花。

“我不知道。”她说,“那是笑话呢,还是有意中伤?”

他静默了一会,然后答道:

“我希望两样都不是。我希望那是一个预言。”

康妮还是在整理着她的花。

“我今早接了父亲一封信。”她说,“他问我,他已经替我答应过亚力山大·柯泊爵士,在七月和八月到他的威尼斯的‘爱斯姆拉达别墅去度署的事,忘记了没有。”

“七月和八月?”克利福说。

“呵,我不会留两个月他么久的,你真的不能一起去么”

“我不愿到国外旅行去。”克利福迅速地说。

她把花拿到窗前去。

“在是我去,你不介意罢?”她说,“你知道那是答应了的事情。”

你要去多少时候?”

“也许三个星期。”

大家静默了一会。”

“那吗,”克利福慢慢地、带几分忧郁地说,“假如你去了一定还想回来的话,我想三个星期我是可以忍受的。”

“我一定要回来的。”她质朴地娴静地说,心里确信着她是一定要回来的。她正想着另一个男子。

克利福觉着她的确信,他相信她,他相信那是为了他的缘故。他觉得心上的一块石头松了,他马上笑逐颜开起来。

“这样吗,”他说,“我想是没有问题的,是不是?”

“是的。”她说。

“换换空气,你定要觉得快乐罢?”

她的奇异的蓝色的眼睛望着他。

“我很喜欢再见见威尼斯,”她说,“并且在那浅水湖过去的小岛的沙滩上洗洗澡。但是你知道我是厌恶丽岛的!我相信我不会喜欢亚力大·柯泊爵士和柯泊爵士夫人的。但是有希尔达在那儿,并且假如我们有一只自己的游艇,那么,是的,那定是有趣的。我实在希望你也能一起去呢。”

她说这话是出于至诚的。她根愿意在这种小事情上使他快乐快乐的。

“唉,但是想象一下我在巴黎北车站或加来码头上的情形罢!”

“但是那有什么关系呢?我看过其他的在大战中受了伤的人,用异床抢着呢。何况我们是可以坐汽车去呢。”

“那么我们得带两个仆人去了。”

“呵,用不着,我们带非尔德去全蚝了,那边总会有个仆人的。”

但是克利福摇了摇头。

“今年不动了,亲爱的,今年不去!或者明年再看罢。”

她忧愁地走开,明年!明年他又将怎样么?

她忧愁地走开了,明年!明年他又将怎样么?她自己实在并不想到威尼斯去,现在不,现在是有了那个男了了,但是她还是要去,为了要服从生活的纪律的缘故;而且,要是她有了孩子的话,克利福会相信她是在威尼斯有了个情人的缘故。

现在已经是五月了,他们是打算在六月间便要出发的。老是这一类的安排!一个人的生命老是安排定了。轮子转着,转着,把人驱使着,驾双着,人实在是莫可奈何的。

已经是五月了,但是天气又寒冷而多雨起来。俗话说的:“寒冷多雨再五月,利于五谷和草秣。”五欲和草袜在我们日重要的东西了!康妮得上啊斯魏去走一趟,这是他们的小市镇。那儿,查太莱的姓名依旧是威风赫赫的,她是一个人去的,非尔得驶着她的汽车。

虽然是五月天,而且处处是嫩绿,但是乡间景色是忧郁的。天气是够冷的,雨中杂着烟雾。空气里浮荡着某种倦怠的感觉。一个人不得不在抵抗中生活。无怪乎这些人都是丑恶而粗钝的了。

汽车艰辛地爬着上坡,哟过达娃斯哈的散漫龌龊的村落,一些黑色砖墙的屋子,它们的黑石板的屋顶的尖锐的边缘发着亮光,地上的泥土夹着煤屑,颜色是黑的。行人道是湿而黑的。仿佛一切的一切都给凄凉郁的情绪所浸透了。丝没有自然的美,丝毫没有生之乐趣,甚至一只鸟、一只野兽所有的美的本能都全部消失了,人类的直觉官能都全部死了。这种情形是令人寒心的。杂货店的一堆一堆的肥皂,蔬菜店的大黄莱和柠檬,时装钥的丑怪帽了,一幕一幕地在丑恶中过去,跟着是俗不可面的电影戏院,广告画上标着:“妇人之爱!”和原始派监理会的新的大教堂,它的光滑的砖墙和窗上的带青带红的大快玻璃实在是够原始的。再过去,是维斯莱源的小教堂,墙砖是黝黑的,直立在铁栏和一些黑色的小树后边,自由派的小教堂,自以为高人一等,是用乡村风味的沙石筑成的,而且有个钟楼,但并不是个很高的钟楼。就在那后边,有个新建的校舍,是用高价的红砖筑成的,前面有个沙地的运动场,用铁栅环绕着,整个看起来是很堂皇的,又象教堂又象监狱。女孩子们在上着唱歌课,刚刚练习完了“拉一米一多一拉”,正开始唱着一首儿单的短歌。世上再也没有比这个更不象歌唱一自然的歌唱一的东西了:这只是一阵奇异的呼号,带了点腔调的模样罢了。那还赶不上野蛮人;野蛮人还有微妙的节奏。那还赶不上野兽;野兽呼号起来的时候还是有意义的。世上没有象这样可怖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却叫做唱歌!当非尔德去添汽油的时候,康妮坐在车里觉得肉麻地听着。这样一种人民,直觉的官能已经死尽,只剩下怪异的机械的呼号和乖房的气力,这种人民会有什么将来呢?

在雨中,一辆煤车在轰轰地下着山坡,非尔德添好了油,把车向山坡上开行,经过了那些大的但是凄凉的裁缝店、布匹店和邮政局,来到了寂寞的市场上,那儿,杉·布勒克正在他的所谓“太阳旅店”的酒肆里。伺望着外边的行人,并且向查泰莱男爵夫人的汽车行了士个鞠躬。

大教堂是在左边的黑树丛中,汽车现在下坡了,经过“矿工之家”咖啡店。汽车已经经过了“威录敦”、“纳尔逊”、“三桶”和“太阳”这些咖啡酒肆,现在打“矿工之家”门前经过了,然后再经过了“机师堂”,又经过了新开的够华丽的“矿工之乐”,最后经过了几个新的所谓“别墅”而到了上史德门去的黝黑的路,两旁是灰暗的篱笆和暗青色的草原。

达娃斯哈!那便是达娃斯哈!快乐的英格兰!莎士比亚的英格兰!晤!不!那是今日的英格兰。自从康妮在那儿居住以后,她明白了。这英格半正生产着一种新的人类,迷醉于金钱及社会政治生活,而自然的直觉的官能却是死灭了的新人类。这是些半死的尸体,但是,活着的一半却奇异地、固执地生活着。这一切都是怪涎的,乖庚的。这是个地下的世界,不可以臆测的世界,我们怎样能够明白这些行尸的反应呢?康妮看见一些大的运货车,里面装满着雪菲尔德钢铁厂的工人,一些具有人类模样的、歪曲的、妖怪样的小东西,正向着蔑洛克去作野外旅行,她的心不禁酸楚起来。她想:唉,上帝呵,人类把自己弄成怎么样了?人类的领导者们,把他们同胞开弄成怎么样了?他们把他们的人性都消灭了,现在世上再也不能有友爱了!那只是一场恶梦!

她在—种恐怖的波浪中,重新觉得这一切都是灰色的、令人寒心的失望。这些生物便是工人群众;而上层阶级的内容怎样也是她所深知的,那是没有希望的了,再也没有什么希望的了。可是,她却希望着一个孩子,一个继承人!一个勒格贝的继承人!她不禁惊悸起来。

而梅乐士却是从这一切中出来的!是的,但是他与这一切却远隔着,如她自己与这一切无隔着一样。不过,甚至在他那里也没有什么友爱了。友爱死了,那儿只有孤寂与失望。这便是英格兰,英格兰的大部分。康妮很知道,因为她今天是从这样的英格兰的大部分的中心经过的。

汽车正向着史德门上去。雨渐渐停止了,空气中浮着一种奇异的、透明的五月之光。乡景一幕一幕地卷了过去,往南是毕克,往东是门司非德和诺汀汉。康妮正向着南方走去。

当汽车驶到了高原上面时,她看向见左手边,在一个高临乡野的高地上,那深灰色的,暗淡而雄壮的华梭勃宫堡,下面是些带红色的半新的工人住宅。再下面,便是煤场的大工厂,还正在曰着一缕缕的灰暗的烟和自蒸气,这工厂每年是要把几千几万金镑放在公爵和其他股东的腰包里的。这雄壮的老宫堡;败了,然而它还是高耸天际,俯视着下面湿空气中的黑烟和白雾。

转了个弯,他们在高原上向着史德门前进。从这路上看起来,史德门只是个庞大的壮丽的新饭店。离路不远的地方,金碧辉煌的柯宁斯贝饭店,在一种荒寂的情况中耸立着。但是,细看起来,你便看得见左手边一排排精致的“摩登”住宅,安排得象滑牌戏似的,一家家用花园互相隔离着,这是几个妖怪的“主子们”在这块糠人的土地上所玩的一种奇异的骨牌戏。在这个住宅区过去,耸立着一些真正近代矿场的骇人的凌空建筑,一些化学工厂巨大的长廓,它们的形式是前此人类所梦想不到的。在这种庞大的新设备中间,连矿场矿坑本身都不算什么了。在这大建筑的前面,那骨牌戏都是惊奇地摆在那儿,等待着主干们去玩它。

这便是战后新兴的史德门。但是事实上,尽管康妮并不认识它,老史德门是在那“饭店”下边半英里路之遥,那是一个老的小矿场,一些黑砖筑的老住宅,一两个小教堂,一两间商店和一两间小酒店。

但是这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了。新工厂里冒着浓烟和蒸汽的地方才是现在的史德门。那儿没有教堂,没有小酒店、甚至没有商店,只有些大工厂。这是现代的奥式皮亚神国里面有着一切的神的殿堂;此外便些模范住宅和饭店,所谓饭店、虽然看起来怪讲究的,其实只是个故工们的酒店罢了。

这块新地方,其至是从康妮到勒格贝以后才建筑起来的。那些模范住宅里,住满着从四方八面来的一些流氓,这些人所干的勾安之一,便是去偷捕克利福的兔子。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第十章(2)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英国作家D·H·劳伦斯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1928年。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克利夫回到庄园,因作战受伤瘫痪,冷落了妻子康妮。她不得不忍受没有性爱的夫妻生活。春天,她在森林里遇到了庄园雇佣的林园看守人梅勒斯,她从他壮硕的躯体感受到性的诱惑,于是不顾阶级与道德禁忌,投入干柴烈火之中,重新体验到了爱的滋味。康妮一直想要个孩子,加上克利夫的默认,她有了梅勒斯的孩子。就在康妮与姐姐希尔达去法国南部地区度假时,梅勒斯的原配妻子回来了。最后,这对恋爱中的情人决定分别与各自的配偶离婚,一起开始新的生活。该作因大量情爱描写,在英美及中国被长期禁止发行。后被多次改编为电影。

第十章(2)

他人她那儿抽退了,在她旁边跪了一会,吻着她的两腿的里面,把她的裙拉了下来,然后在微微的激光里,毫无思索地把他自己的衣服扣好,甚至连身也没有转过去。

“哪一天您得到村舍里来。”他一边说着,一边热切地安闲在望着她。

但是她还是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儿,沉思着,望闻他,陌生人!陌生人!她甚至觉得有点怒恨他。

他把他的外衣穿上,找着他的摔在地上的帽,然后把枪挂在肩上。

“来罢!”他用他的热烈,温和的眼睛望着她说。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她不想走;却又不想留。他帮助她穿上了她的薄薄的雨衣,望着她是不是衣裳都整理好了。

然后他把门打开了,外面是很黑了。在门廊下坐着的狗儿,看见了他,愉快地站了起来,细雨在黑暗中灰灰地降着。天是很黑了。

“我得把灯笼带去。”他说,“不会有人的。”,在狭径中,他在她面前走着,低低地把风灯摇摆着,照着地上的湿草和蛇似的光亮的树根,苍暗的花,此外一切都是炙灰的雨雾和黝黑。

“哪一天您得到村舍里来。”他说,“您来不来?反正山羊或羔羊都是一样一吊的了。”

他对于她的返种奇特固扫诉欲望,使她惊讶着,而他们之间却没有什么东西,他也从来没有对她真正地说过话,则且她不自禁地憎恶他的土话,他的“您得来”的粗俗的土好象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任何普通人的说的,她看见了马路上的指形花的叶儿,她知道他们大约是走到什么地方了。

“现在是七点一刻,”他说,“你赶得及回去吃晚饭的。”他的声调变了,好象他觉察着了她的疏远的态度。当他们在马路上转过了最后一个弯,正向着榛树的篱墙和园门去的时候,他把灯火吹熄了。他温和地握着她的手臂说:“好了,这里我们可以看得见了。”

但是,话虽这样说,实在不容易啊。他们脚下踏着的大地是神秘的。不过他是习惯了,他可以摸得着他的道路。到了园门时,他把他的手电筒交给她,说:“园里是光亮点;但是把这个拿去罢,恐怕你走错路。”

真的,在空旷的园中,有着一种幽灵似的灰星的徽光,突然地,他把她拉了过去,重新在她的衣裳下面摸抚着,他的湿而冷的手,触着她的温暖的肉体。

“摸触着一个象您这样的女人,我死也甘心了!”了沉哑的声音说,要是您可以多停一会的话……”

她觉着他的重新对她欲望起来的骤然的热力。

“不!我得赶快回去了!她有点狂乱地说。

“好罢。”他说着,态度突然变了,让她走开了。

她正要走开,却立即回转身来对他说:“吻一吻我罢。”

在黑暗中,他弯着身在她的左眼上吻着。她向他举着嘴唇,他轻轻地在上面吻了一吻,立即便缩回去了,他是不喜欢在嘴上亲吻的。

“我明天再来。”他一边走开一边说,“要是我能够的话。”她加了这一句。

“是的,但是不要来得这么晚了。”他在黑暗里回答道。她已经完全看不见他。

“晚安。”她说。

“晚安,男爵夫人。”他的声音回答着。

她停着了,回过头来向潮湿的黑暗里望着。在这夜色里,她只能看见他的形影。

“你为什么这样叫我?”她说道。

“好,不这样叫了。”他回答道,“那么,晚安,快走罢!”

她在朦胧的夜里隐没了,她看见那旁门正开着,她溜了进去,直至她的房里,并没有被人看见,娄她的房门磁起来时,晚餐的锣声正在响着,虽然这样,她还是决意要洗个澡一她得洗个澡。“但是我以后不要再迟归了。”她对自己说,“这未免太讨厌了。”

第二天,她并不到树林里去。她陪着克利福到阿斯魏去了。他现在有时可以乘汽车出去了,他雇了一个年青而强壮的车夫,在需要的时候。这车夫可以帮助他从车里下来。他是特地去看他的教父来斯里一,文达的。文达佳在阿斯魏附近的希勃来大厦里,这是一位富有资产的老绅士,是爱德华王时代繁荣过的许多富有的煤矿主人之一,爱德华王为了打猎,曾来希勃来佐过几次,这是一个墙的美丽的古老大厦,里面家具的布置是很都丽的,因为文达是个独身者,所以他对于他家里的修洁雅致的布置是很骄傲的,但是,这所大厦却给许多煤矿场环绕着了。文达对于克利福是关心的,但是因为他的文学作品和画报上刊登的他的像片,他个人对他是没有什么大尊重的。这老绅士是一个爱德华王一派的花花公子,他认为生活就是生活,而粗制滥造的作家是另一事,对于康妮,这者乡绅总是表示搜勤温雅。他觉得她是纯洁如处女的、端正的、动人的人,她对于克利福未免劳而无功了,并且她的命运不能给勒格贝生个继承人,是千可惜万可惜的,不过他自己也没有继承人。

康妮自己间着,假如他知道了克利宝的守猎人和她发生了关系,假如他知道了这守猎人用土话对她说“那一天您得到村舍里来”,他将怎样想呢?他定要憎恶她,轻鄙她,因为他差不多是疾恨劳工阶级的向前迈进的,假如她的情人是和她同样阶级的人,那么他不会介意的,因为康妮吴然地有着端庄的、驯服的、处女的风采,也许她生成是为了恋爱的。文达叫她“亲爱的孩子”,给了她一幅十八世纪的贵妇人的很可爱的小画像,她实在不想要,不过只好收下。

但是康妮一心只想着她和守猎人的事情。毕竟,文达先生确是个上等人,是个上流社会的一分子,他当她是个人物,是个高尚的人看待,他不把她和其他的妇女看成一样,而用着“您”、“您的”这种字眼。

那天她没有到树林里,再隔一天她也没有去,第三天还是没有去,只要她觉得,或者自以为觉得那人在等着她,想着她,她便不到那儿去,但是第四天,她可怕的烦躁不安起来了。不过她还是不愿到林中去,不愿再去为那个男子展开她的两腿。她心里想着她可以做的事情一到雪非尔德去,访访朋友去,可是想到了这些事情就使她觉得憎恶。最后,她决定出去散散步,并不是到树林,而是向相反的方向去,她可以从大花园的其他一面的小铁门里出去,到马尔海去,那是一个宁静而灰色的春日,天气差不多可说是温暖的,她一边走着,一边沉味在飘渺的思想里,什么都没有看见。直到马尔海的农庄里时,她才被狗的狂吠声,从梦幻里惊醒了,马尔海农庄!这狐牧场,宽展到勒格贝的花园围墙边,这样他们是亲邻呢;但是康妮好久没有到这儿来了。

“陪儿!”她向那条白色的大叭儿狗说。“陪儿!”你忘记了我了?你不认识我了么?”一她是怕狗的,陪儿一边吠着,一边向后退着,她想穿过那农家大院,到畜牧场那条路上去。

弗林太太走了出来。这是和康妮一样年纪的人,她曾当过学校教员;但是康妮疑心她是个虚伪的小人物。

“怎么,是查太莱男爵夫人!”弗林太太的眼睛光耀着,她的脸孔红得象个女孩似的。“陪儿!陪儿!怎么了!你向着查太莱夫人吠!陪儿!赶快停嘴!”她跑了过去,用手里拿着的白手巾打着狗,然后向康妮走来。

“它一向是认识我的。”康妮说着,和她握了握手,弗林一家是查太莱的佃户。

“怎么会不认识夫人呢!它只想卖弄卖弄罢了。”弗林太太说,她脸红着,很羞难过地望着康妮,”不过它好久没有看见您了,我很希望你的身体好些了罢?”

“谢谢你,我很好了。”

我们差不多整个冬天都没有看见夫人呢。请进来看看我的小孩吗?”

“晤!”康犹豫着,“好不过只一会儿。”

弗林太太赶快跑进去收拾屋子,康妮缓缓地跟了进去,在那幽暗的厨房里,水壶正在炉火边沸着,康妮在那里踌躇了一’会,弗林太大走了回来。

“对不起得很。”她说,“请你进这边来罢。”

他们进了起坐室里,那儿,在炉火旁的地毯上坐着一个婴孩桌子上草率地摆着茶点用的东西。一个年轻的女仆,害羞地、笨拙地向走廊里退了出去。

那婴孩约莫有一岁了,是个檄难得脾小东西,头发是红的,象她的父亲,两只傲慢的眼睛是淡蓝色的,这是一个女孩怪不怕人的,她坐在一些垫枕中间,四同摆着许多布做的洋固固和其他玩具,这是时下的风尚。

“呵。真是个宝贝!”康妮说,“她长得多快!一个大女孩了,一个大女孩了!”

女孩出世的时候,她给过十条围巾给她。圣诞节的时候,又曾给了她一些赛璐璐鸭子。

“佐士芬!你知道谁来看你吗?这是谁,佐士芬?查太莱男爵夫人……你认得查太莱男爵夫人吗?”

这奇的不怕人的小东西,镇静地望着康妮,“男爵夫人”于她还是毫无所谓的。

“来!到我这儿来好不好?”康妮对孩子说。

孩子表示着无可不无可的样子,良把她气象上膝上。抱着一个孩子在膝上是多么温暖,多么可爱的!两个手臂是这样的柔软,两条小腿是样的无知而无羁!

“我正要随便喝点茶,孤孤单单的,陆克上市场去了,因此我什么时候用点茶都随我的便,请喝杯茶好不好,查太莱夫人?这种坏茶点自然不是夫人惯用的,但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康妮并不介意,虽然她不喜欢人家提到她惯用佬。桌子上很铺张地摆了些最漂亮的茶本少茶壶。

“只要不麻烦你就好了。”康妮说。

但是假如弗林太太不麻烦,那儿还有什么乐趣!康妮和小孩玩着,她的小女性的无惧惮她的温柔的年轻的温暖,使康妮觉得有趣而得到一种浓厚的快乐,这年轻的生命!这样的无畏!这样的无畏,那是因为毫无抵抗的缘故。所有的成人们都是给恐惧压得这样的狭小!

康妮喝了一杯有点太浓的茶,吃了些美味的奶油面包和罐头李子。弗林太太脸红着,非常地兴奋,仿佛康妮是一个多情的武士似的,她们谈着些真正妇人间说的话,两个人都觉得写意。

“不过这茶点太坏了。”弗林太大说。

“比我家里用的还要好呢。”康妮诚实地说。

“呵!……”弗林太太说,她自然是不相信的。

但是最后康妮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她说,“我的先生并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他要疑心各种各样的事情呢。”

“李决不会想到你在此地的。”弗林太太高兴地笑道,“他要派人满村叫着找呢。”

“再会,佐士芬。”康妮一边说,一边吻着孩子,揉着她的红色的卷发。

大门是锁着而且上了门闷的,弗林太太紧持着去替刃康要开了,康妮出到了农庄门前的小花园里,这小花园是用冬青树的篱芭围绕着的,沿着等候径的两旁,植着洗我报春花,柔软而华丽。

“多可有宾报春花!”康妮说。

“陆克把它们叫作野草闹花。”弗林太太笑着说,“带点回去吧。”

弗林太太热心地采着。

“够了!够了!”康妮说。

她们来到了小花园的门边。

“你打哪条来呢?”弗林太太问道。

“打畜牧场那条路去。”

“让我看……呵,是的,母牛都在栅栏里,但是它们还没有起来。不过那门是锁着的,你得爬过去呢。”

“我会爬的。”康妮说。

“也许我可以陪你到栅栏那边去罢。”

她走过了那兔子蹂躏得难看的草场。在树林中,鸟雀在啾呶着胜利揭歌最后的牛群,慢慢地在被残踏得象人们行路似的草场上曳着笨重的步伐,一个人在呼喝着它们。

“今晚他们捋乳捋得晚了。”弗林太太严厉地说,“因为他们知道陆克在天黑以前是不会回来的。”

她们来栅栏边,栅栏的后面蔓生着小衫树的丛林。那里有一个小门,但是锁着。在里面的草地上放着一个空瓶子。

“这是守猎人盛牛奶的空瓶子。”弗林太太解说着,“我们装满了牛奶便带来话此地,他自己会来取的。”

“什么时候?”康妮问。

“呵,他什么时候经过此地便什么时候取的。多数是早晨。好了,再会罢,查太莱夫人!请你常来,你到我家里来真是难得的。”

康妮跨过栅栏,进到了一条狭隘的小径上,两旁都是些丛密的小杉树。弗林太太戴着一顶教员戴的遮日帽,在牧场上跑着回去。康妮不喜欢这丛密的新植的树林,这种地方令人觉得可怖和闷塞。她低着头赶路,心里想着弗林太大的孩子,那是个可这的小东西,不过她的两腿将来要象她父亲似的,有点弯曲罢了。现在已经可以看出来了,但是也许长大了会变得好的。有个孩子是我么温暖,多么称心,弗林太太显得多么得意!她至少是一样东西是康妮没有,而且是显然地不能有的。是的,弗林太大熔耀她的为母的尊荣,康妮有点儿,微微地有点儿嫉妨。这是她无可如何的。

突然地,她从沉思中吓了一跳,微地惊叫了一声,一个人在那里!

那是守猎人,他站在狭径中好象巴蓝的驴子,截着眼也的去路。

“怎么,你?”她惊愕地说。

“你怎么来的?”她喘着气追问道。

“但是你怎么一煌?你到小屋里去过么?”

“不:不:我刚从玛尔海来。”

他奇异地探究地望着她;氏着头,觉得是点罪过。

”你现在是到小屋里去么?”他用着有点严厉的声调问道。

“不,我不能去,我在玛尔海已离好一会,家里人都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我回去要晚了,我得赶快跑。”

“似乎把我丢弃了?”他微微地冷笑着说。

“不!不,不是这样,只是……”

“不是这样还有什么?”他说了,向她走了过去,两上她,她觉得他的全身是可怕地紧贴着她。这样的兴奋。

“呵,不要现在、不要现在。”她一边喊着,一边想把他推开。

“为什么不?现在只是六点钟,你还有半点钟。不,不!我要你,”

他紧紧地抱着她,她觉得他的着急。她的古代人的本能使她为自由而挣扎,但是她的里面有着一种什么又迟钝又沉重珠怪东西,他的身以迫在假压着她,她再也没有心去挣扎了。

他向四下望了一望。

“来……这儿来!打这边来。”他一边说,一边尖锐地望着浓密的小杉树丛中,这些小松树还没他们一半高。

他加望着她。她看见他的眼睛是强烈的,光亮的,凶悍的,而没有湿情,但是她已不能自主了,她觉得她的四肢奇异地沉重起来,她退让了,她驯服了。

他引着她在不易穿过的刺人的树丛中穿了进去,直到二块稍为空旷而有着一丛拓死的树枝的地方,他把些干拓的树校铺在地上,再把他的钙套和上衣盖在上面,她只好象一只野兽似地,在树下躺下去;同时,只穿着衬衣和短裤的他,站在旁边等待着,牢牢地望着她,但是他还有体贴阂到的,他使她舒舒服服地躺着,不过,他却他她的内衣的带子扯断了,因为她只管懒慵地躺着,而不帮助他。

他也是把前身裸露着,当他进她里面的时候,她觉得他裸着的皮肉紧贴着她,他在她里面静止了一会,在那儿彭胀着,颤动着,当他开始抽动的时候,在骤然而不可抑止的征欲里,她里面一种新奇的、惊心动魄的东西,在波动着醒了转来,波动着,波动着,波动着,好象轻柔的火焰的轻扑,轻柔得象毛羽样,向着光辉的顶点直奔,美妙地,美妙地,把她溶解,把她整个内部溶解了。那好象是是钟声一样,一波一波地登峰造极。她躺着,不自觉地发着狂野的,细微的呻吟,呻吟到最后。但是他结束得太快了,太快了;而她再也不能用自己的力量迫使自己完结,这一次是不同了,不同了,她毫无能力了,好也不能竖挺起来缠着他,去博得她自己的满足了。当她觉得他在引退着,可退着,收缩着,就要从她那里滑脱出去的可怕的片刻,她的心里暗暗地呻吟着,她只好等待,等待。她的整个肉体在温柔地开展着,温柔地哀恳着,好象一根洁水下的海芜草,衰恳着他再进去,而使她满足,她在火炽的热情中昏迷着,紧贴着他,他并没有完全滑脱了她,她觉得他的温软的肉蕾,在她里面耸动起来,用着奇异的有节奏的动作,一种奇异的节奏在她里面泛滥起来,彭胀着,彭胀着,直至把她空洞的意识充满了。于是,难以言语形容的动作重新开始一其实这并不是一种动作,而是纯粹的深转着的肉感之旋涡,在她的肉里,在她的意识里,愈转愈深,直至她成了一个感觉的波涛之集中点。她躺在那儿呻吟着,无意识地声音含混地呻吟着,这声音从黝黑无边的夜里发了出来,这是生命!男子在一种敬惧中听着他下面的这种声音,同时把他的生命的泉源插射在她的里面,当这声音低抑着时,他也静止下来,懵懵地,一动不动地卧着;同时她也慢慢地放松了她的拥抱,软慵地横陈着。他们躺着,忘了一切,甚至互相忘着,两个人都茫然若失了。直至最后,他开始振醒过来,觉察了自己无遮地裸露着,而她也觉察了他的身体的重压放松了,他正要离开她了,但是她心里觉得她不能容忍他让她无所麻盖,他现在得永久地庇盖着她。

但是他终于引退了,他吻着她,把她遮掩起来,然后开始遮掩着他自己,她躺着,仰望着上面的树枝,还是没有力量移动,他站着,把他的短裤扣好了,向四周望着,一切都在死寂中,只有那受惊的小狗儿,鼻子挟在两脚中间,俯伏着。他在树枝堆上重新坐了下去,静默地握着康妮的手。

“这一次我们是同时完毕的。”他说。

她回转头来望着他,没有回答。

“象这个样子是很好的,大部分化,过了一生还不知道这个呢。”他象是做梦似地说着。

她望着他的沉思的股。

“真的么?”她说,“你快乐吗?”

他回转头来向她眼里望着,”快乐,”他说,“是的,但是不要谈这个,他不要她谈这个。”他俯着身去吻她,她觉得他应该这样永久地吻着她。

最后,她坐了起来。

“人们很少有同时完毕的么?”她用一种天真的好奇心问道。

“很少。你只要看他们的呆板的样子便看得出来。”他无可奈何地说着,心里懊悔着为什么开始了这种谈话。

“你和基耸女人这样完毕过么”

他觉得好笑地望着她。

“我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

她明白了,他决不会对她说他所不愿说的事情的,她望着他的脸,她对他的热情,在她脏腑在颤动着,她尽力抑制着,因为她觉得自己迷失着了。

他穿好了上衣和外套;在小杉树丛中避开了一条路直至小径上。落日的最后光辉,沉在树林梢头了,“我不送你了。”他说,“还是不送的好。”

在他离开之前,她热情地望着他,他的狗儿不耐烦恼地等着他。她好象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再也没有什么了。

康妮缓缓地归去,明白了在她的坦克面,另有一件深藏着的东西了。唱一个自我在她的里面活着,在她的子宫里,脏腑里,温柔地溶化着,燃烧着,她以这个眶我的全部,去崇拜她的情人,她崇拜到觉得走路时,两膝都柔软无力起来,在她的子宫里,脏腑里,她满足地,生气蓬勃地,脆弱地,不能自己地崇拜着他,好象一个最天真的妇人。她对自己说:“那好象是个孩子,那好象有个孩子在我的里面。”……那是真的,她的子宫,好象一向是关闭着的,现在是展开了。给一个新的生命充实了,这新的生命虽然近于一种重负,但是却是可爱的。

“要是我有了孩子!”她心里想着,“要是我有了他的孩子在我的里面!”……想到了这个,她的四脚软怠了,她明白了有个自我的孩子,和有个全身全心欲爱着的男人的孩子,这其间是有天壤之别的,前者似乎是平凡的,但是从一个整个心欲崇拜着的男子得到孩子,那使她觉得和旧日的大不相同了。那使她深深地,深深地沉醉在一切女性的中心里,沉醉在开化以前的睡眠里。

她所觉得新奇的并不是热情,而是那渴望的崇拜。这是她一向所惧怕的,因为这种崇拜的情感要使她失掉力量;她现在还在惧怕,唯恐她崇拜得过深时她要把自己迷失了,把自己抹杀了,她不愿象一个未开花的女子似地被抹煞而成为一个奴隶。她决不要成为一个奴隶,她惧怕她的崇拜的心情,但是她了愿立刻反抗起来,她胸中有个固执的意志,那是很可以对她子宫里的日见增大的崇拜的温情宣战而把它歼灭的。甚至现在,她可以这样做,至少她心里这样想,她可以忽意地驾驭她的热情。

唉,是的,热情得象一个古罗马时代狂饮烂醉的酒神的女祭司,在树林中奔窜着找寻伊亚科斯,找寻这个无人性的,纯粹是的神仆赫阳物!男子,这个人,得不要让他僭越。他只是个库堂的司阉者,他只是那赫赫阳物的持有者与守护者,这阳物是属于女子的。

这样,在这新的醒觉中,古代的坚固的热情,在她心里燃了些时,把男子缩小成一个可陪鄙的东西,仅仅是一个阳物的持有者,当他尽他的职务是,全果被撕成碎片的,她觉得她的四肢和身体里面,有着那种古代狂欢节的族纵的女祭司的力量,有着那种蹂躏男性的热情而迅速的女人的力量。但是,当她觉着这个的时候,她的心是沉重的,她不要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不神秘的,光赤的,不育的,只有崇拜的温情才是她的宝藏,这写藏是这样的深奥而温柔,这样的神秘而不可思仪!不,不,不,她要放弃她的坚固的、光辉的、妇人权威,这东西使她觉得疲乏而僵硬;她要沉没在生命的新的洗浴里,沉没在无声地歌唱着崇拜之歌的她的子宫脏腑的深处,那未免太早去开始惧怕男子了。

“我到玛尔海去散步来,并且和弗林太太喝了杯茶。”她对克利福说,“我是想去看她的孩子的,她的头发好象是好的蛛丝,这孩子真可爱,真是个宝贝!弗林上市场去了,所以她和我和孩子大家一起一吃了些茶点,你没有纳闷我到那儿去了吗?”

“是的,我纳闷不知你到那儿支他,但是我猜着你定是在什么地方喝茶去了,。克利福嫉妨地说,他的心眼里,觉察了她有着什么新的地方,有着什么她不太了解的地方,但是他把这个归因于孩子。他相信康妮之所苦脑,都是因为没有孩子,换句话,都是因为她不能机械地生个孩子。

“夫人,我看见你穿过了花园打那铁门出去,。波太太说,“所以我想你恐怕是到牧师家里去了。”

这两今妇人的眼睛交视着,波太太的是灰色的,光耀的,探究的;康妮的是蓝色的,朦胧的,奇异地美丽的,波太太差不多断定康妮有了个情人了。但是这怎么可能呢?那里来个男子呢?

“呵,不时出去走走,访访人家,于你是很有益处的。”波太太说,“我刚对克利福男爵说,如果夫人肯多出访访人,于她是有无限益处的。”

“是的,我觉得很高兴出去走一趟,克利福,那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这样玲珑而毫无忌惮”康妮说,“她的头发简直象蜘蛛网,有着光耀的橙红色,两只眼睛淡蓝得象磁做的一样,那奇妙而毫无忌惮自然呵,因为那是个女孩,否则不会这么大胆的。”

“夫人说得一点不错……那简直是个小弗林。他们一家都是多头发。都是毫无忌惮的。”波太太说。

“你喜欢看看她吗.克利福:我已经约了她们来虽茶,这样你就可以看看她了。”

“谁?”他一边说,一边怪不安地望着康妮。“弗林太太和她的女孩下星期一。”

“你可以请他们到楼上你房里去。”他说。

“怎么,你不想看看那孩子么?”她喊道。

“呵,看看倒无所谓但是我不想整个钟头和她们坐在一块几喝茶。”

“呵!”康妮说着,两只朦胧的大眼睛望着他。

其实她并没有看贝,他、他是另一个什么人。

“你们可以舒舒服服地在你楼上房里用茶呢,夫人,克利福男爵不在一块儿。弗林太太要觉得自在得多的。”波太太说。

她确定康妮已有了情人了,她的灵魂里有什么东西在欢欣着,但是他是谁呢?他是谁呢’也许弗林太太替她牵线的罢。

那晚上,康妮不愿意洗澡。她觉得他触过她的肉,她觉得他的肉紧贴过她,这感觉于她走可贵的。是一神圣的感觉。

克利福觉得非常烦躁。晚饭后,他不愿让她走开,而她却渴望着快点到房是城去孤独地待着,她的眼睛望着他但是奇异地顺从他。

“我们玩玩牌呢。还是让我念书给你听?”他不安地问道。

“念书给我听罢。”康妮说。

“念什么……诗呢。散文呢,还是戏剧呢?”

“念点拉车的诗罢。”她说。

从前,他法式的抑扬婉转地念拉车的诗是他的拿手好戏,但是现在呢,他再也没有那种气派,而且有点局促了,其实,与其念书,她是宁愿听收音机,但是康却替弗林太大的婴孩缝着一件黄绸的小衣裳;那衣料是她散步回一晚餐以前,从她的一件衣裳剪裁下来的,她静航海地坐着,在温柔地情绪中沉醉着,疑缝缀着,与此同时,他在继续在念着拉辛的诗。

在她的心晨,她可以感觉到热情在嗡嗡发声,好象沉钟的尾声。

克利福对她说了些关于拉辛的话,他说过了好一会,她才明白他说什么。

“是的!是的!”她抬头望着他说,“做得真好。”

她的眼睛的深妙的蓝光,和她的温柔的静坐着的神情、重新使他惊骇起来,她来没有那么温柔,那么静航海的,她使他不能自己地迷惑着,好象她在发着什么香味使他沉醉似的。这样,他无力地继续着念诗;他的法文发音的喉音,她觉是烟囱里的风似的,他念的拉辛的诗句,她一宇也都没有听到。

她已经沉醉在她的温柔的美梦里了,好象一个发着芽的春天的森林,梦昧地,欢快地,在呜咽着,她可以感觉着在同一曲世界里,他和她是在一起的,他,那无名的男子,用着美丽的两脚,神妙地美丽的两脚,向前移支,在她的心里,在她的血脉里,她感觉着他和他的孩子,他的孩子是在她所有血脉里,象曙光一样。

“因为她没有手,没有眼,没有脚,也没有金发的宝藏

她象一个森林似的,象一个阴暗的、橡树交错的树林似的,千千万万地蓓苗在开发着,在无声地低语着。同时,那些欲望的鸟儿,在她错缩浓密的身体里睡着。

但是克利福的声音不停地、异乎寻常地轨轹着,咕噜着。多么异样的声音!多么异样的他,倾着身在他的书本上,样子是奇怪的,贪婪的,文明的,他有宽阔的肩膊,却没有两条真腿!多么怪异的生物,天赋着尖锐的!冷酷无情的、某种鸟类的意志,没有热力,一点都没有!这是未一煌生物之一,没有灵魂,只有一个极活支斩冷酷的意志。她怕他,微微地颤战起来,不过,温柔的热烈的生命之火焰,是比他更强的,并且真实的事情却瞒着他呢。

诗念宛了。她吃了一惊,她抬头看见克利福的灰白而乖恶的眼睛,好象含恨地在望着她,这更使她惊愕起来。

“非常感谢!你念拉辛念得真好!”她温柔地说。’

“差不多念和昨你听着一样的好。”他残酷地说。“你在什么着什么?”他问。

“我替弗林太太的孩子做件衣裳。”

他的头转了过去,孩子!孩子!她只想着这个。

“毕竟呢,”他用一种浮夸的口气说,“我们所需要的,都可以从拉辛的诗里得到,有条理有法则的情绪。是比紊乱的情绪更重要的。”

她的两只朦胧的大眼睛注视着他。

“是的,的确!”她说。

“近代人让情绪放荡无羁,这只有使情绪平庸化罢了,我们所需要的,便是有古典的约束。”

“是的。”她缓缓地说看见他的脸孔毫无表情,正在听着收套机的激动人心的痴话,“人们假装着有情绪、其买他们是毫无所感的,我想这便是所谓浪温罢。”

“一点不错!”他说。

实在说,他是疲惫了。这种晚上使他疲惫了,与其过着这样的晚上,他是宁愿读点技术上的书,或和矿场的经理谈话,或是听收半日机的。

被太太带了两杯麦芽牛奶走了进来,一杯是给克利福喝了好安睡的,一杯是给康妮喝了好长胖的,这是她介绍勒格贝来的一种经常的的夜点。

康妮喝完了后,心里高兴,她可以走开,并且心里感激着不必去帮助克利福就寝的事了。

“晚安。克利福,祝你安睡?拉车的涛好象一个梦似的深人人心,晚安!”

她向门边走去她没有吻他晚安便走了,他的尖锐而冷酷的眼瞄望看她,好!他为她念下整晚的诗她却连一个晚安的吻都不给他这样的铁石心肠!即令说这种亲吻只是一种形式罢,但生命是筑在这种形工上的、她实在是个波尔雪维克主义者!她的本能鄙是波尔雪维克主义者的!他冷酷地、愤怒地望着她从那里出支泊那个门。愤怒!”

他给夜之恐怖所侵袭了.他只是一团神经同甘共网结着的东西,当他不用全力兴奋地工作的时候,或当他不空泛迷离地听着收音机的时候,他便给焦虑的情绪纠缠着,而感觉着一种大祸临头的空洞,他恐怖着,假如康妮愿意的话,她是可以保护他的。但是显然她并不愿意,她并不愿意,她是冷酷无情的,他为好汽做的一切,她都漠然无睹,他把他的生命捐弃绘她,她还是漠然元睹。她只想我先系,任性您情地让她自己的道路。

现在她所醉心的便是孩子,她要这个孩子是她自己的。全是她自己的,而不是他的!

虽然,克利福的身体是很壮健的,他的脸色是这样的红润‘他的肩膊宽阔而有力,他的胸膛是这样大的,他发胖了。但是,同时他却怕死。什么地方好象有个可的空洞在恐吓着他,好象一个深渊似的;他的精力要崩倒在这深里,有时他软弱无力地觉得自己要死了,真的死了。

因此他的有点突出的两只灰色的眼睛,显怪异的,诡秘,却有点残暴,冷酷而同时差不多又是无忌惮的,这种无忌惮的神气是奇特的,好象他不怕生命如休强悍,而他却战胜着生命似的。“谁能认识意志之神秘一因为意志竟能胜天使……”

但是他所最恐怖的,便是当他不能人睡的夜里那时真是可怖,四方作斋的空虚压抑着他毫无生命而生存着,多么可怕!在深夜里毫天生命、却生存着!

但是现在,他可以按铃叫波太太,这是个大大的安慰。她穿着室内便友走了过来、头发辫结着垂在背后、虽然她的棕色的头发里杂着自发地却奇异地有少女的暗淡的神气。她替他煮咖啡或煮凉茶或和他玩象棋或“毕克”纸牌戏。她有着那种对于游戏的奇民蝗女性的才能甚至在睡眼朦胧中还能下一手好象棋,而使他觉得胜之无愧。这样,在深夜的,静寂的亲密里,他们坐着。或是她坐着,而他卧在床上,桌上了灯光孤寂地照着他们。她失去了睡眠,他失去了恐怖。他们玩着,一起玩着一然后一起喝杯咖啡,吃块饼干,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两人都不太说什么话、但是两人的心里都觉得安泰了。

这晚上,她奇怪着究竟谁是查太莱男爵夫人的情人。她又想起他的德底,他虽早已死了,但旦她总是没有十分死的。当她想起他时,她对于人世的,尤其对于那些残害他的生命的主子们的心底旧恨,便苏醒了转来,那些主于们并没有真的残害他的生命。但是,在她的情感上,都是真的。因为这个,在她心的深处,她是个虚无主义者,而且真的是无政府主义者。

在她的朦胧半睡中,她杂乱地想着她的德底和术太莱男爵夫人的不知名的情人。这一来,她觉得和那另一个妇人共有着对于克利福男爵,以及他所代表的一切事物的大怨恨。同时,她却和他玩着“毕克”,赌着六便士的胜负。和一个有爵位的人玩“毕克”,甚至输了六便士,毕竟是可引为荣誉的事呢。

他们玩纸牌戏时,是常常赌钱的,那可以使他忘掉自己。他是常常赢的。这晚上还是他赢,这一来,不到天亮,他不愿去就寝了。侥幸地,在四点半钟左右,睡光开始显现了。在这一段的时间里,康妮上在床酣睡着,但,是那守猎人,他也不能安息,他把鸡笼关闭了,在树林里巡逻一同,然后回家去吃夜餐。他并不上床去,他坐在火旁边思索着。

他想着他在达娃斯哈过支泊童年,和他的五、六年的结婚生活,他照例苦味地想着他的妻。她是那样粗暴的!但是他自从一九一五年的春天入伍之后,便至今没有见过她。然而她还在不到三英里路之遥生活着,而且比一向更其粗暴。他希望这一生永不再见她了。

他想着他在国外的士兵的生涯由印度到埃及,又回到印度,那盲目的、无忧虎的、与马群在一起的生涯;那爱他的,也是他所爱的上校;那几年的军官生涯大可以升为上尉的中尉生涯然后上校的死于肺炎,和他自己的死里逃生;他的残的健康的,他的深大的不安,他的离开军职而回到英国来再成为一个用人。

他只是把生命托延着。在这树林中,至秒在短期内,他相信定可安全,在那里,并没有人来打猎,他的唯一的事便是养育雉鸡,他可以孤独而与生命隔绝,这便是他唯一希望的事,他得有一块立足的地方,俺这儿是他的出世的故乡。甚至他的老母还住在这儿,虽则他对于他的母亲一向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感情。他可以一天一天地继续着生活,与人无术怨,于心无奢望。因为他是茫然不知所措的。

他是茫然不知所措的。自从他当过几年军官,并且和其他的军官和公务员以及他们的家庭交往以来,他的一切雄心都死了,他认识了中上阶级是坚韧的,象橡胶一样奇异的坚韧,却缺乏生命,这使他觉得冰冷,而且觉得自己和他们是多么相异。

这样,他重新回到他自己的阶级里去,在那里去找回几年外出之中所忘记了的东西,那些下分令人重大不的卑贱的心情和庸俗的仪态。他现在终于承认仪态是多么重要的了,而且他承认,假装对于一两个铜板和其它生命中的琐事满不在乎的样子是多么重要的了,但是在平民之中是没有什么假装的,猪油的价钱多一枚或少一枚铜板,是比删改《圣经》更重要的。这使他真忍受不了!

况且,那儿还有工资的问题呵。他已经在占有阶级中生活过,他知道希图解决工资问题是多么徒劳梦想的事,除了死之外,是没有解决的可能的。中有不要管,不要管什么工资问题。

然而,要是没有钱而且不幸,你便不得不管,无论怎样,这渐渐成为他们所担心的唯一的事情了。钱的担心,好象一种庞大的痈病,咀食着一切阶级中的个人,他不愿为钱担心。

那么又怎样呢:生命除了为钱担心以外,还有什么?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可以孤独地生活着,心里淡淡地满足着自己能够孤独,养雉鸡,这些雉鸡是终要给那些饱餐以后的肥胖先生们射乐的,多么空泛!多么徒然!

但是为什么担心,为什么烦脑呢?他没有担心,也没有烦脑过,直至现在这个女人来到了他的生命里,他差不多大她十岁,他的经验比她多一千年,他俩间的关系日见密切,他已可以预见那一天,他们再也不能脱这关系,而他们便不得不创造一个共同的生活了。“因为爱之束缚不易解开!”

那么怎样呢?怎样呢?他是不是必须赤手空拳地从新开始?他走不是定要牵累这个女人?他是不是定和要她的残废的丈夫作可怖掐吵?还要和他自己的粒暴而含恨的妻作些可怖的争吵?多么不幸!多么不幸!并且他已经不年轻了,他再也不轻快活泼了,他又不是无忧无虑的那种人,所有的苦楚和所有的丑恶都能使他受伤,还有这个妇人。

但是纵令他们把克利福男爵和他自己的妻的障碍除去了,纵令他们得到了自由,他们又将怎样呢?他自己己又将怎样呢?他将怎样摆布他的生活呢?因为他总得做点什么事他不能让自己做寄生虫,依靠她的金钱和他自己的很小的恤金度日的!

这是一个不能解决的问题。他只能幻想着到美国去,到美国去尝口新鲜的空气,他是毫不相信金元万元的,但是也许那儿会有旁的什么东西。

他不能安息,甚至不愿上床去,他呆呆的在苦味地思索中坐到了半夜,他突然地站了起来,取了他的外套和枪。

“来罢,女孩儿。”他对狗儿说,“我们还是到外头去的好。”

这是个无月亮的繁垦之夜,他举着轻轻的步伐,缓缓地,小心地巡逻着,他唯一所要留神的东西,便是矿工们尤其是史德门的矿工们在玛尔附近所放的舞免机,但是现在是生育的季节,甚至矿工们对这点都有点新生而不过分放肆的,虽然,这样偷偷地巡逻着,去搜索偷掳野兽的人,却使他的神经安静了下来,而使他忘记了思虑。

但是,当他缓缓地,谨慎地巡逻完了的时候——那差不多要走五英里路一他觉得疲乏了,他走上山顶上去,向四周眺望。除了永不这地工的,史德门矿场的隐约而断续的声音外,没有什么其他的息;除了工厂里一排一排的闪炼的电灯光外,差不多没有什么其他的光,世界在烟雾中阴森地沉睡着,那是两点半了,但是这世界虽然是在沉睡中,还是不安,残的绘火车声和大路上经过的大货车的声音搅扰着,给高炉的玫瑰色的光照耀着。这是一个铁与煤的世界。铁的残忍。煤的乌姻和无穷无尽的念婪,驱驶着这世上的一切,在它的睡眠里,只有贪婪骚扰着。

夜是冷的,他咳嗽起来,一阵冷风在小山上吹着,他想着那妇人,现在他愿放弃他所有一切或他会有的一切、去换取这个妇人,把她抱在两臂里、两个人暖暖地拥在一张毡子里酣睡,一切未来的希望和一切过去的获得,他都愿放弃了去换取她,和她温暖地拥有一蹬毡子丑酣睡,只管酣睡。他觉得把这个妇人抱在他臂里睡觉”是他唯一的需要的事情。

他到小屋里去.盖着毡子、躺在地上预备睡觉,但是他不能人睡,他觉得冷,此外。他残酷地觉得他自己的天性的缺憾。他残酷地觉得他的孤独条件的不全,他需要她,他想摸触她,想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共享那圆满而酣睡的片荆。

他重新站了起来,走出门去,这一次他是向着花园的门走去,然后慢慢地沿着小径向着大厦走去,那时差不多是四点钟了,夜是透明的,寒冷的,但是曙光还没有出现,他是习惯于黑夜的人,他能清楚地辨别一切。

慢慢地,慢慢地,那大厦好象磁石似地吸引他。他需要去亲近她,那并不是为了情欲,不,那是为了那残酷的缺憾的孤独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需要一个静寂的妇人抱在他的两臂里,才能使它消逝的,也许他能找到她罢,也许他甚至可以唤她出来,或者寻个方法到她那里去罢。因为这种需要是不可拒抗的。

缓慢地,静默的,他攀登那小山坡向着大厦走去,他走到了山摄,绕过那结大树,踏上了绕着大厦门前那块菱形的草地,而直达门口的那条大路。门前那大草坪上矗立着的两株大山毛梯树,在夜色中阴暗地浮出,他都看得清楚了。

这便是那大厦,低低的,长长的,暖味的,楼下点着一盏灯,那是克利福男爵的卧室,但是那牵着柔丝的极端残酷地引诱着他的妇人,竟在那一间房子呢?他可不知道。

他再前进了几步,手里拿着枪,在那大路上呆站着,注视着那大屋,也许他现在还可以用个什么方法找到她,面到她那儿去罢,这屋并不是难进的;他又有夜盗一样的聪明,为什么不到那儿去呢?他呆呆地站着,等着。这时,曙光在他的背后微微的破露了。他看见屋里的灯光熄灭了,但是他却没有看见被太太走近窗前,把深蓝色的绸窗幕拉开,望着外面黎明的半暗的天,希冀着曙光的早临,等待着,等待着克利福知道真的天亮了。因为当他知道的确天亮了时,他差不多便可以即刻入睡的。

她站在窗边,睡眼惺松地等待着,突然地,她吃了一惊,差不多叫出来了,因为那大路上,在黎明中,有个黑暗的人影。她完全清醒了,留神地审视着,但是不露声色,免得打扰克利福男爵的清睡。

自日的光明开始疯疯地侵浸在大地上了;那黑暗的人影好象变小了,更清楚了,她分辨了枪和脚绊和宽大的短衣外一这不是奥利华·梅乐士那守猎人吗?是的,因她的狗儿在那里,好象一个影子似地东闻西嗅着,等着它的主人呢!

但是这人要什么呢?他是不是想把大家叫醒了?为什么他钉着似地站在那儿,仰望着这大厦,好象一条患着相思病的公狗,站在母狗的门前?

老天爷哟!波太太陡然地醒悟了,查太莱男的夫人的情人便是他!便是他!

多么令人惊讶!但是她自己一爱微·波东敦,也曾有点钟爱过他的。那时,他是十六岁的孩子,面她是个二十六岁的妇人。她还在研究着护学,他曾大大地帮助过她研究关于解副学和其他应学的东西,那是个聪慧的孩子,他得过雪非尔德公学的奖学拿,学过法文和其他的东西,以后终竟成了个蹄铁匠,他说那是因炮喜欢马的缘故,其实那是因为他不敢与世触,不过他永不承认罢了。

但是他是个可爱的孩子,很可爱的孩子,他曾大大地帮助过她,他有很巧妙的法使你明白事情,他的聪明全不下于克利福男爵,并且他和妇女们是秀合得来的,人都说,他和妇人们是比和男子们更合得来的。

直至他蠢笨地和那白黛·古蒂斯结了婚,这种婚姻仿佛是为了泄愤似的,有许多人是这样的,他们是为了汇愤而结婚的,因为他们有过什么失意的事情,无疑地这是个失败的婚姻……在大战期中,他出外去了几年,他成了一个中尉,做了个十足的上流人!然后回到达娃斯哈来当一个守猎人!真的,有些人是不知道攫着机会上升的!他重新说起一回下注阶级所说的土话,而她一爱微·波尔敦,却知道他愿意时,是可以说在任何贵绅所说的英语。

呵呵!原来男爵夫人给他迷住了!晤,他并不是第一个……他有着一种什么迷人的东西,不过,想想看!一个达娃斯哈村里生长教养出来的孩子!而是勒格贝大厦里的男爵夫人的情人!老实说,这是绘查太莱大富大贵之家的一个耳光哟!

但是他,那守猎人,看见白日渐渐显现,他明白了,那是徒劳的,想把你自己从孤独中解脱出来,边种尝试是徒劳的,你得一生依附着这孤独,空罅的弥补只是间或的事,只是间或的!但是你得等待这时机来到,接受你的孤独而一生依着它。然后接受弥补空田的时机,但是这时机是自已来的,你不能用力勉强的。

骤然地。引诱他么追臆她的狂欲毁碎了。这是他毁碎的,因为他觉得那应该这样,双方都应该互相对着趋近,假如她不向他前来,他便不应去追逐她。他不应这样,他得走开,直至她向他前来的时候。

他缓缓地,沉思地、转身走开,重新接受着他的孤立,他知道这样是好些的,她应该向他前来,追逐她是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波太太看着他婚姻没了,看着他的狗儿跑着跟在他的后面。

“呵呵,原来这样!”对延迟产,“我一向就没有想以他,而他恰恰便我所应该想到的!我没有了德底以后(那时他还年轻)他曾对象很好过,呵,呵!假如他知道了的话,他将怎么说呢!”

她向着自已经入睡了的克利福得意地望了一眼,轻轻地走出了房门。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第十章(1)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英国作家D·H·劳伦斯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1928年。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克利夫回到庄园,因作战受伤瘫痪,冷落了妻子康妮。她不得不忍受没有性爱的夫妻生活。春天,她在森林里遇到了庄园雇佣的林园看守人梅勒斯,她从他壮硕的躯体感受到性的诱惑,于是不顾阶级与道德禁忌,投入干柴烈火之中,重新体验到了爱的滋味。康妮一直想要个孩子,加上克利夫的默认,她有了梅勒斯的孩子。就在康妮与姐姐希尔达去法国南部地区度假时,梅勒斯的原配妻子回来了。最后,这对恋爱中的情人决定分别与各自的配偶离婚,一起开始新的生活。该作因大量情爱描写,在英美及中国被长期禁止发行。后被多次改编为电影。

第十章(1)

康妮现在十分孤独,到勒格贝不的人少了,克利福不再需要这些人。他是奇怪的,甚至一般知友他也索性不要了,他宁愿有一架无线电收音机,所以他发了不少钱安设了一架,花了不少的气力绥把机器弄好了。虽然米德兰的气候不好,但是有时他还可以听着玛德里和法兰克福的。

他可以连续几个钟头坐在那儿听着那扬声器的吼叫。这把康妮的头弄错了。但是他却迷幻地坐在那儿,脸上的表情是空洞的,好象一个失了灵魂扔人,听着,或名胜是呼着那无法说出的东西。

他真正在听?抑或那只是当他心底里有事时所用的催眠剂?康妮可不知道,她逃避到自己房屋或树林里去。有时一种恐怖占据着她,一种对于那蔓延了整个文明人类的初期狂病所生的恐怖。

但是现在克利福正向着这加一个实业活动的不可思仪的世界猛进了。他差不多变成了一只动物,有着一个实用的怪壳为表,一个柔软的闪髓为里,变成了一只近代实业与财政界的奇异的虾蟹,甲壳虫类的无脊动物,有着如机器似的钢甲和软闪的内部,康妮自己都觉得全摸不着头脑了。

她还是不能自由,因为克利福总是需要他。他怪不安宁,好象生怕被她遗弃了的样子。他里面的软浆需要她,这是一个孩子的需要,差不多可以说是一个白痴的需要。查太莱男爵夫人。他的妻子,定要留在他的身边,在勒格贝。否则他便要象白痴似的迷失在一个荒野上。

康妮在一种恐柿的情态中,明白了这种惊人的依赖生活。她听着克利福对他手下的经理们、董事们和青年刻学家们说话,他的聪明锐利的眼光,他的权威,他的对于这些所谓实干家们的奇异的物质的权威,使他惊骇了。他自己也成为一个实于家了,而且是这么一个异乎寻常的、锐利而有权威的实干家,一个太上的主子。康妮觉得在克利福的生命的转变关头,这些都是波太太的影响所致的。

但是这个锐利的实干家,一旦回到了他的个人感情生活时,他又几乎成为一个白痴了,他把康妮象神一般地敬爱,她是他的妻,一个更高的生物,他以、个崇拜偶象的心,奇异时卑贱地崇拜她,好象一个野蛮人,因为深怕甚至嫉恨神的权威而去崇拜神的偶像,一个可怖的偶像。她唯一要求的事,便是要康妮立誓不要离开他,立誓不要遗弃他。

“克利福,”她对他说一但这是她得到了那小屋门的钥匙以后了一“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哪一天生个孩子?”

他的灰色的有点突出的眼睛,向她望着,表示着几分不安。

“我是无所谓的,只要我们间不生什么变化。”他说。

“变化什么?”她问道。

“不使你我间发生变化,不使我们相互的爱情生变化,要是有什么变化的话,我是决然反对。可是,哪一天我自己也许可以有个孩子的!”

她愕然地望着他。

“我的意思是说,这些日子里,我那个也许可以恢复过来的。”

她者是愕然地望着他,他觉得不安起来。

“那么,要是我有个孩子,你是不愿意的了?”她说。

“我告诉你,”他象是一只人了穷巷的狗,赶快答道,“我十分愿意的,但要那不影响到你财我的爱情,否则我是绝对反对的。”

康妮只好静默无言,惊惧地轻蔑地冷静着。这种谈话是白痴的呓语,她再也不知道他在说着什么了。

“呵!那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感情的。”她带点嘲讽的意味说。

“好!”他说,“关键就在这儿,如果那样的话,我是毫不介意的。我想,有个孩子在家里跑来跑去,而且知道他的伟大前程已被确定,这太可爱了。我的努力得有个目的,我得知道那是你生的小孩是不是?亲爱的,我一定也要觉得那是我生的一样,因为,这种事情,全是为了你。你知道的,是不是?亲爱的,我呢,我是毫无重要的,我是一个零,在生命的事件上,唯有你才是重要的。你知道的,是不是?我是说,要是没有你,我是绝对地一个零,我是为你和你的前程活着的。我自己是毫无重要的。”

康妮的着他,心里的反感和厌恶越深下去。他所说的都是些败坏人类生存的可怖的半真理。一个有理智健全的男子,怎么能对一个妇人说这种话?不过男子们的理智是不健全的。一个稍为高尚的男子,怎么能把可饰的生命责任诿在一个女人身上,而让她孤零零地在空虚之中?

但是,半点钟后,康妮听着克利福对波太太用兴奋起劲的声音谈话,露着他自己对地这个妇人的无热情的热情。仿佛她是他的半情妇、半乳母似的。太太小心地替他穿晚服,因为家里来了些重要的企业界的客人。

在这时期,康妮有时真觉得她侠要死了。她觉得自已是给妖魔的的谎言,给可怖的白痴的残暴压得要死了,克利福在企业上的奇异的能干使她惧怕,他自称的对他的崇拜使她慷怖,他们之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现在再也不模独他,而他也再不摸独她了,他甚至再也不友好地捏着她的手了,不,因为他们已完全分离了,他只用着崇拜偶像者的宣言去挖苦她,那是失尽了势能的人的残暴,她觉得她定要发狂了,或要死了。’

她尽可能地常常逃到树林里去,一天下午,当她坐在约翰井旁边,思索着,望着泉水冷清地沸涌的时候,守猎人突然出现在她的旁边。

“我替你另做了一把钥匙,夫人!”他一边说,一边行礼把钥匙交给了她。

“呀,太感谢你了!”她慌忙地说。

“小屋里是不太整洁的。”他说,“请你不要怪我。我只能尽我可能地收拾了一下。”

“但是我是不要麻烦的,在一个星期的光景,我便要把母鸡安置起来,但是这些母鸡不会怕你的,我早晚都得看管他们,但是我会尽我的能力少搅扰你的。”

“但是你并不搅扰我呢。”她坚持着说,“如果是我搅扰你的话,我宁可不到那小屋里去的。”

他用他的灵活的蓝眼睛望着她。他好象很慈蔼而又冷淡。虽然他的样子看起来瘦弱有病,但是他的肉体与精神是健全的,他有点咳嗽起来。

“你咳嗽吗?”她说。

“这没什么……受了点凉罢了,前些时患了肺炎,给我留下了这咳嗽,但是没有什么关系。”

他疏远地站着,不愿接近她。

早晨或午后,她经常地到小屋里去,但是他总不在那里,无疑地他是故意躲避她。他要保持着他的孤独与自由。

他把小屋收拾得很整洁,把小桌子和小椅子摆在火炉旁边,放了一堆起火的柴和小木头,把工具和捕兽机推到很无宾角落里去,好象为了要消灭他自己的形迹似的,屋外边,在那靠近树林的空地上,他用树枝和稻草搭了个矮小的棚,是给小雄鸡避风雨的,在这棚下有五只木笼子。有一天,当她到那里时,她看见笼子里有了两只棕色的母鸡,凶悍地警备着,正在孵着雉鸡的蛋,很骄傲地箍松着毛羽,在它们的性的热血里,深深地沉味着。康妮看了,差不多心都碎了.她觉得自己是这样的失落无依,毫无用处,全不象个女性,只有一个恐怖的可怜虫罢了。

不久,五个笼子都有了母鸡,三只是棕色的,一只是灰色的,还有一只是黑色的,五只母鸡都同样是在它们母性的重大而温柔的抚养职务中,在母性的天性中,筵松着毛羽,紧伏在卵上。当康妮在它们面前蹲伏下去时,它们的光耀的眼睛守视着她,它们忿怒地惊惶地发着尖锐的咯咯声,但是这种忿怒大概是每当被人迫近时的女性的忿怒。

康妮在小屋里找到了些谷粒。她用手拿着去饲它们,它们并不吃,只有一只母鸡在她手上猛啄了一下,把康妮吃了一惊,但是她却焦苦着想把些什么东西给它们吃,给这些不思饮食的孵卵的母鸡,她拿了一罐子水给它们,其中—只喝了一口,她喜欢极了。

现在,她每天都来看这些母鸡。它们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使她的心温暖起来的东西了。克利福的主张使她全身发冷,波太太的声音和那些到家里来的企业界的人们的声音,使她发冷。蔑克里斯偶尔地写给她的信,也使她觉得同样的冷颤。她觉得如果没有什么新的事情来到,她定要死了。

虽然,这是春天了,吊钟花在树林里开花了,擦子树正在发芽,好象一些青色的雨滴似的。多么可怕哟,已是春天了,一切都是这样的冷,这样的无情,只有那些母鸡,这样奇异地筵松着毛羽伏在卵上,是在他们母性的孵化的热力中温暖着!康妮不住地觉得自己就要晕顾了。

有一天,那是阳光华丽的可爱的一天,莲馨花在擦树下一簇一簇地开着,小径上缀满着许多紫罗兰花,她在午后来到鸡笼边。在一个鸡笼前面,一只很小很小的小鸡在傲然自得地瞒跚着,母鸡在惊骇地叫喊。这只纤小的小鸡是棕灰色的,带了些黑点,在这时候,这整个大地上最有生气的东西,就是这只小对外开放了。康妮蹲了下去,在一种出神人化的状态中注视着它。这是生命!这是生命!这是纯洁的,闪光的,无恐惧的新生命!这样的纤小,而这样的毫无畏惧!甚至它听着了母鸡的惊叫而蹒跚地走进笼子里去藏在母鸡的毛羽下面,它也不是真正惧怕什么,它只当作那是一种游戏,一种生活的游戏,瞧!一会儿过后,一只小小的尖头儿,从母鸡的金棕色的毛羽里铭丁出来,探视着这花花的大干世界。

康妮给这一幅美丽的画图迷住了。而同时,她的被遗弃的妇人的失望的感觉浓厚到他一向所没有过的程度,那使她忍受不了。

她现在只有一个欲望,便是到林中这块空地上去,其他的一切都不过是苦痛的梦。但是为了尽她的主妇的职务,她有时是整天留在家里的。那时,她觉得自己也仿佛空虚上去,成为空虚而疯狂了。

有一天黄昏的时候,用过茶点以后,她不管家里有客没有,她便逃了出来,天已晚了,她飞跑着穿过了花园,好象她怕被人叫回去似的,当她进树林里去时,攻瑰色的太阳,正向西方沉没,但是她在花丛中赶紧走着,大地上的光明还可以继续多时的。

她脸色徘红,神情恍馏地走到林中的空地上。那守猎的人,只穿着衬衣,正在关闭鸡笼的门,这样小鸡才可以安全度夜,但是还有三只褐色的活泼的小鸡,在那稻草棚下乱窜着,而不听从的焦急的呼唤

“我忍不住要赶来看看这些小鸡!”她一边气喘着说,一边羞赧地望了望了那守猎人,好象不太留意他似的,添了些新生的么?”

“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六只了。”她说,“还不坏?”

他也一样感觉着一种奇异的快乐,去等候着这些小生命的出世。

康妮蹲在最后的一个笼子面前,那三只小鸡已经进去了。但是她们的毫无忌畏挑战头儿,从那黄色毛羽中钻了出来,一会儿又藏了进去,只有一只小头儿,还在那广大的母体的上向外窥视着。

“我真喜欢摸摸它们,”她说着,把她的手指胆怯的从笼格里伸了进去,但是那只母鸡凶悍地把她的手啄丁一下,康妮吓得向后惊退。

“你看它怎么啄我!它恨我呢!”她用一种惊异的声音说,“但是我并不伤害它们呀!”站在她旁边的他,笑了起来,然后在她旁边蹲了下去,两膝开着,自信地把手慢慢地伸进笼里,老母鸡虽然也啄了他一下,但是没有那样凶悍。缓缓地,轻轻地,他用他那稳当而温和的手指,在老母鸡和毛羽中探索着,然后把一只微弱地嗽卿的小鸡握在手中,拿了出来。

“喏!”他说着,伸手把小鸡交给她,她把那小东西接在手里,它用那两条小得象火柴杆似的腿儿站着,它的微小的、飘摇不定的生命颤战着,从它那轻巧的两脚传到康妮的手上。但是它勇敢地抬起它的清秀美丽的小头儿,向四周观望着,嗽的叫了一声。

“多么可爱!多么无忌惮”她温柔地说。”

那守猎人,蹲在她的旁边,也在欣赏着她手里的那只无畏惧的小鸡、忽然地,他看见一滴眼泪落在她腕上。

他站了起来,走到另一个笼前去,因为他突然觉得往昔的火焰正在他的腰边发射着,飞腾着,这火焰是他一向以为永久地熄灭了的。他和这火焰狰扎着,他背着康妮翻转身去,但是这火焰蔓延着,,向下蔓延着,把他的两膝包围了。

他重新回转身去望着她。她正跪在地上,盲目地,慢慢地伸着两手,让那小鸡回到母鸡那里去,她的神情是这样的缄默这样的颠沛,他的脏腑里,不禁燃烧着对她哀怜的情绪。

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做着什么,他迅速地向她走过去,在她旁边重新蹲下去,他她手里接过了小鸡。因为她正在害怕那母.鸡,正要把它放回笼里去,在他的两腰背后,火焰骤然激发起来,比以前更为;虽烈了。他惶恐地望着她,她的脸孔躲了过去,在她孤独凄凉的无限苦楚中盲目地哭泣着。他的心突然熔化了,象一点火花,他的手伸了出来,把手指放在她的膝上。

“不要哭。”他温柔地说。

她听了,把两手掩着脸,觉得她的心真是碎了,一切都无关重要了。

他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温柔地,轻轻地,他的手沿着她的背后滑了下去,不能自主地用着一种盲目的抚慰的动作,直到了她的弯曲着腰际。在那儿,温柔地,温柔地,用着一种盲目的本能的抚慰,他爱抚着她的腰窝。

她找到了她的小手绢,盲目地揩着眼泪。

“到小屋里去罢。”他用镇静的声音说。

说了,他温柔地用手扶着他的上臀,使她站了起来,慢慢地带她向小屋走去,直至她进了里面。然后他把桌椅推在一边,从一只用具箱里取出了一张褐色的军毡,慢慢地铺在地上。她呆本地站着,向他脸上望阂。

他的脸孔是苍白,没有表情的,好象一个屈服于命运之前的人的脸孔似的。

“躺在这儿罢。”他温柔地说,然后把门关上了。这一来,小屋里黑暗了,完全黑暗了。

奇异地,驯服地,在毡子上躺了下去,然后她觉着一只温柔的,不定的无限贪婪的手,触摸着她的身体,探索着她的脸,那只手温柔地,温柔地爱抚着她的脸,无限的温慰,无限的镇静,最后,她的颊上来了温柔的吻触。

在一种沉睡的状态中,一种梦幻的状态中,她静默地躺着。然后,她颤战起来,她觉着在她的衣裳中,那只手在温柔地,却又笨拙地摸索着,但是这只手,却知道怎样在它所欲的地方,把她的衣裳解开了。他慢慢地,小心地,把那薄薄的绸裤向下拉脱。直脱到她的脚上,然后在一种极乐的颤战中,他摸触着她温暖而柔软的肉体,在她的肚脐上吻了一会。他便马上向她进去,全然进到她柔软而安静的肉体里的和平之域去。

在一种沉睡的状态中,老是在一种沉睡的状态中,她静默地躺着。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性兴奋,都是他的,她再也无能为力了,甚至他的两臂楼着她那么紧,甚至他身体的激烈的动作,以及他的精液在她里面的播射,这一切都在一种沉睡的状态中过去,直至他完毕后,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喘息着时,她才开始醒转过来。

这时她惊愕了,朦胧地问着自己,为什么?为什么需要这个?为什么这个竟把她的重负减轻而给她以和平的感觉?这是真的么?这是真的么?

她的近代妇女的烦恼的心还是不能安息下来,这是真的么?她知道,假如她自己献身与这个人,那么这便是真的;但是假如她固守着自己时,这便是不真了。她老了,她觉得自己是一百万岁似的老了。总之,她再也不能支持自己的重量了。她是整个放在那里,任人拿去,任人拿去。

那人在神秘的静息中躺着。他感觉着什么?他想着什么?她不知道,她觉得他是一个陌生人,她是不认识他的。她只好等待,因为她不敢扰乱他的神秘的静息。他躺在那儿,他的两臂环抱着她,他的身体在上面,他的潮湿的身体触着她,这样的近.完全一个陌生人,却又吵令人感觉不安,他的静息的本身是令人宁泰的。

这一点,当他最后激醒转来而从她的身上抽退时,她是觉得的,那好象他把她遗弃了似的,他在黑暗中,把她的衣裳托了下来,盖在她的膝上。他站了一会,显然地在整理着他自己的衣服,然后他安静地把门打开了,走了出去。

她看见在那橡树的梢头,落日残辉的上面,悬着一轮明亮的小小月亮,她赶快站了起来,把衣裳整理好,然后她向那小屋的门边走去。

树林下面是昏暗了,差不多黑了。可是树林的上面,天还带着水晶似的幽明,不过没有那种睛朗的白光了。那从林下的昏暗中向好了过来,他的脸孔昂举着,象是一个灰点。

“我们走罢!”他说。

“到哪儿去?”

“我陪你到园门口去。”

他有他的料理事情的状态,他把小屋的门锁上了,然后跟着她出去。

“你不懊悔吗?”当他在她旁边走着时问她道。

“不!不!你呢?”她说。

“为那事!不!”他说,过了一会,他加了一句:“不过还有别的事情罢了。”

“什么别的事情?”她说。

“克利福男爵,其他的人,和一切的纠纷。”

“什么纠纷?”她沮丧地问道。

“事情常常是这样的,于你于我都是一样,总有些什么纠纷的。”他在昏暗中,稳定地走着。

“你懊悔么?”她说。

“在某一方面是有点儿的!”他一边回答,一边仰望着天空。“我自以为和这些事情是断绝了,现在我却又开始起来了”

“开始什么?”

“生活,”

“生活!”她应声说道。感觉着一种奇怪的兴奋。

“那是生活。”他说,“没有法子避免的。如果你避免它。你便等于死。所以我只好重新开始,我只好这样。”

她却不把事情看成这样。但是……

“那是爱情。”她欢快地说。

“无论那是什么,反正一样。”他回答道。

他们在静默中,在渐见昏黑下去的林中前进着,直至他们将到园门口的时候。

“但是你不憎恨我罢?”她有点不安地说。

“不,不。他答道。突然地,他用着那种古代的结合人类的热情,把她紧紧地抱在杯里。“不,我觉得那个太好了,太好了,你也觉得吗?”

“是的,我也觉得。”她有点不诚实地答道。因为她实在并没有觉得怎样。

他温柔地,温柔地,热吻着她。

“假如世界上没有这许多人,那就好了。”他悲伤地说。

她笑着,他们到了园门口了,他替她把门打开。

“我不再送了。”他说。

“不!”她把手伸了出去和他握别,但是他却用双手接着;

“你要我再来么?”她热切地问道。

“是的!是的!”

她离开了他,向园中过去,他在后边望着向灰暗的园中进去,心里差不多感着痛苦地望着她定了。

他原本是要守着他的孤独的,现在他使他再想起人间的关系来了。好恰牺性了自由,一个孤独者的示的自由。

他向黑暗的林中回去,一切都静寂着,月亮也沉了,但是他听得见夜之声响,他听得见史德门的机器和大路上来往的车辆。他慢慢地攀登那赤裸的山坡。在山上,他可以看见整个乡村,史德门的一排一排的火光,达娃斯哈煤小灯光和达娃斯哈村里的黄光。昏暗的乡村里,随处都是光,远过地,他可以看见,高炉在发着轻淡的粉红色,因为夜色清明,白热的金属发着玫瑰的颜色,史德门的电灯光,又尖锐又刺眼!多么令人难解的含着恶意的光辉!这一切米德兰工业区的夜的不安和永久的恐怖。他听得见史德门的车盘响着,载着七点钟的工人到煤坑里去,矿场是分三班轮流工作的。

他向幽暗的僻静的树林里下去。但是他知道树林的僻静是欺人的了。工业的嘈声把寂静破坏了。那尖锐的灯光,虽不能见,也把寂静嘲弄着。再也没有谁可以孤独,再也没有僻静的地方,世界再也不容有隐遁者了,现在,他已经得到了这个妇人,并且加了自己一个新的痛苦与罪罚的枷锁了,因为他从经验得知这是怎么一回事的。

这并不是妇人的过失,甚至不是爱情过失,也不是性欲的过失,过失是从那边来的,从那邪恶的电灯光和恶魔似的机器之嚣声里来的,那边,那贪婪的机械化验的贪婪世界,闪着灯光,吐炽热的金属,激着熙来攘往的喧声,那儿便是罪恶所在的地方,准备着把不能同流台污的东西一概毁灭,不那世界全果把这树林毁灭了,吊钟花将不再开花了,一切可以受作用的东西,定要在铁的跟随瞒之下消灭。

他用无限的温情想着那妇人,可怜的无依无靠的人,她不知道也自己是这样可爱。呵!太可爱了!她所接触的庸欲之流太不配她了!可怜的人儿,她也有点象野玉簪似的易伤地嫩弱,她并不象近代女子似的,全是树胶品和白金。他们要压刀的!那是毫无疑义了,他们要压倒她,如同他们压倒一切自然的温柔的生活一样,温柔!她有点什么温柔的东西,象滋长着的温柔的玉簪花似的温柔的东西,这东西是今日化学晶的妇女们所没有的了,但是他定要诚恳地把她保护一些时日,只一些时日,直至无情的铁世界和机械化的贪婪世界把她和他自己同时压倒。

他带着他的狗和枪归,到了他阴暗的村舍里,把灯点了,把火炉里的火生了,然后吃晚餐:一些面包和奶酷一些小葱头和酒。他在他所深爱的静默中孤独着。他的房子是清洁的。整齐的,但是有些冷清,可炉火是光耀的,炉床是白,白漆布铺着椅子上面悬着的一盏煤油灯也是光亮亮的,他想拿一本关于印度的书来看,但是今晚他却不能看书了,他穿一件衬,坐在火旁边,并不吸烟,但是有一杯啤酒在手旁边,他思念着康妮。

实在说来,他是懊悔发生了那种事情的,那懊悔也许大部分是为了她的缘故,他感觉到一个预兆,那并不是过失或罪恶的预兆,这一点他的意识是不会扰乱的,他知道一个人的意识所最怕惧的,是社会,或是自己,他并不惧怕自己。但是他很显然地惧怕社会,他本能地知道这社会是恶毒的、半疯狂的野兽。

那妇人!要是她能够在城和他在一起,而除了他俩以外,世界绝无第三者了,那么多情欲重新涌了起来,他的阴茎象一只活的小鸟似地兴奋着,同时他又觉得被一种恐惧压制着,他恐惧着自己和她要被外面那些电灯光里含恶意地闪耀着的“东西”所吞食,她,这可怜的年轻的人儿,在他看来,她只是一个年轻的女性的生物罢了,但是这却是一个你曾深进过,并且他还在欲望着进去的一个年轻的生物。

在欲望中,他奇异地打着哈尔,伸着懒腰,因为他远离男女们孤独地生活着已经四年了,他站了起来,把灯火弄小了,拿了外衣和枪,带着狗儿出去。那是一个繁星之夜,欲望,以及对于外界的恶意的“东西”的恐惧情绪推着他,他缓缓地,幽幽地,在树林中巡逻,他爱黑暗,他把自己投在黑暗的怀里,夜色正适合于他的膨胀的欲望。这欲望,无论如何象是一种财富,不巡地兴奋着的他的阴茎,火焚着他的两腰!呵!要是可以和一些人联合起来,去和那外界的、闪光的、电的“东西”抗战,去把生命的温柔,女人的温柔,和自然的欲望的财富保存起来,那就好了!但是所有的人都是在那边,迷醉着那些“东西”,胜利着,或惨败于那机械化的念婪或念婪的机械主义铁蹄之下。

康妮,在她这方面,差不多并不思索什么,她赶快穿过了花园回家去,她还来得及吃晚饭的。

可是,当她到了门口时,门是关着了,这一来她得去按铃了,这却使她烦恼起来,来开门的是波尔敦太太。

“呀!你回来了,夫人!我正开始奇怪着你是不是迷失了呢!”她有点笑谈地说,“但是克利福男爵却没有问起你;他同林先生谈着话,我看他是在这儿晚餐吧,是不是,夫人?”

“大概是罢。”康妮说。

“要不是迟一刻钟开饭?这一来你全阅以从容地换拾裳了。”一“也许那样好些。”

林先生是矿场的总经理,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北方人,他有点软弱不振,这是克利福不满意他的地方,他不能迎合战后的新环境,和那些战后的矿工们一样,只守着他们的老成持重的成规。但是康妮却喜欢林来先生,虽然她讨厌他的太太的诌媚样子,心里高兴着他的太太并没有来。

林来留在那儿吃饭,康妮显得是个男子们所极喜欢的主妇,她是这样的谦逊,而又这样的殷勤体贴,他的很大的蓝眼睛和她的幽娴的神态,是尽把她的心事掩藏起来的。这把戏康妮做得多了,已经差不多成了她的第二天性了,奇怪的就是当她做着这把戏时,虽然这是她的第二天性,而她却把一切都从心里忘掉。

她忍耐着等待着,直至她能上楼去,去思索自己的事情。她老是等着,等待好象是她拿手的事情了。

但是,当她回到房里示时,她依旧觉得模糊而昏乱,不知道打城想起。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人呢?他真喜欢她么?她不太相信,不过他是和蔼的。有着一种什么温暖的、天真的、和蔼的东西,又奇特而骤然,这东西差不多使她的子宫不得不为他展开,但是她觉得他也许对于任何妇女都是这么和蔼的,虽然是这样,他的和蔼却是奇异地使人觉得温慰的。他是一个热情的人,健全而热情的人。但是他也许并不是很专一的,他对她这样,而对任何妇女也许一样,那真是泛然不专的态度,她之于他,实在只是一个女性罢了。

但是,也许这样还要好些,毕竟他所爱她的地方就是她的女性,这是从来没有男人做过的,男人们只爱她的外表,而不爱她的女性。他们残酷地轻蔑这女性,或茫然地不知有这女性。男人们对于康妮小姐或查太莱男爵夫人都是十分主蔼的,但是对于她的性却不然了。他呢,他是全不管什么康妮小姐或查太莱男爵夫人的,他只温柔地爱抚着她的两腰或她的乳房。

第二天,她到树林里去,那是一个灰色的静的午后,沉绿的水银菜,在擦子树林下蔓生着,所有的树都在静默中努力着发芽了。她今天几乎可以感觉着她自己的身体里面,潮涌着那些大树的精液,向上涌着,直至树芽顶上,最后发为橡树的发光的小时儿,红得象血一样。那象是涨着的潮水,向天上奔腾。

她,来到林中的空旷地,但是他并不在那儿,她原来也不地抱着一半的心到这儿一会他的,小雄鸡儿轻捷得象昆虫似的,远在笼外奔窜着,黄母鸡在栏干里挂虎地咯咯着,康妮坐了下来,一边望着它们,一边等待着,她只是等待着,她差不多看不见什么小鸡,她等待着。

时间梦一般的悠悠地过去,而他却不来,她只好怀着一半希望等着他,他是从不在下午到这儿来的,茶点的时间到了,她得回家去,但是她得很勉强地迫着自己,然后才站了起来走开。

当她回家时,霏霏的细雨开始下起来。

“又下雨了么?”克利福看见了她摇着帽子上的雨滴,这样说:“只一点儿细雨。”

她默默地她静默地斟着茶,出神地深思着她的心事,她今天实在想会会那守猎人,看看那究竟是不是真的,那究间是不是真的。

“回头你要不要我给你念念书?”克利福问道。

她望着他,难道他猜疑什么了?

“春天使我觉得点有头晕……我想去休息一会儿。”她说。

“随你便罢,你真觉得不舒服吗?”

“是的,有点儿疲倦……这是春天到了的缘故,你要不要波太太来和你玩玩脾?”

“不!我听听收音机好了。”

她听见了他的声音里,含着一种满足的异的音调,她到楼上寝室里去,在那儿,她听见放音矾在呼号着一种矫揉造作的娇媚蠢笨的声音,这象是一种布廛的嚣喧,象是一个人摹舍己为人一个老贩的令人呕吐的声音,她穿上了她的紫色的旧雨衣,从一个旁门闪了出去。

蒙蒙的细雨好象是遮盖着世界的帐幕,神秘,寂静而不冷。当她急促地穿过花园时,她觉得热起来了,她得把她的轻雨衣解开了。

在细雨中,树林是静息而比几的,半开着的叶芽,半开着花,和孵估万千的卵子,充满着神秘,在这一切朦胧暗昧中,赤条条的幽暗的树木,发着冷光,好象反怕衣裳解除了似的,地上一切青苍的东西,好象在青苍地低哦着。

在那空旷处,依然一个人也没有,小雄鸡差不多都藏到母鸡的毛以下去了,只有一两中较冒失的,还在那草棚下的干地上啄食着。它们都是犹豫不安的。

好!他还没有来,他是故意不来的,也许,什么事情不好了罢,或者她最好是到村舍里去看看。

但是她是生成要等待的。她用她的钥匙,把小屋门打开丁,一切都很整齐,谷粒盛在一只箱里,几张毡子摺垒在架上,稻草整洁地堆在一个角落里,这是新添的一堆稻草,一盏风灯在钉子上悬着,在她躺过的地上,桌子和椅子也都放回原处了。

她走开着门口,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一切都非常静寂!细,雨轻柔地被风史着,但是风并没有声音,一切都没有声息。树木站立着,象是些有权威的生物,朦胧,幽明,静温而有生气,一切都多么地有生气!

夜色又近了,她得回去。他是在躲避着她。

但是突然地,他大踏步地来到了空旷处,他穿着车夫似的油布的短外衣,湿得发亮,他向小屋迅疾地望了一眼,微微地行了个礼然后转身走到鸡笼边去,他静静地蹲了下去,小心地注视着一切,然后小心地把笼门关好了。

最后,他慢慢地向她走了过来,她还是坐在小凳上。他在门廓下站在她的面前。

“你来了。”他用着土话的腔调说。

“是的!”她望着他说,“你来晚了。”

“是的!”他一边回答,一边向林中望着。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把小凳子拉在旁边

“你要进来吗?”她问道。

他向她尖锐地望着。

“要是你天天晚上到这儿来,人们不会说什么吗?”他说。

“为什么?”她不明白地望着他,“我说过我要来的,没有人会晓得的。”

“但是他们不久终要晓得的,”他答道,“那时怎么办好?”

她不知道怎样回答的好。

“为什么他们要晓得呢?”她说。

“人们总会知道的。”他凄然地说。

她的嘴唇有点颤战起来,她油油地说;

“那我可没有法子。”

“不。”他说,“你不来是可以的,要是你愿意。”他低声地添了一句。

“但是我不愿意不来。”她用怨声说。

他无言了,回转眼睛向树林里望着;

“但是假如人晓得了,你将怎样?”他终于问道,“想想看!你要觉得多么屈辱,一个你的丈夫的仆人!”

她望着他的侧着的脸。

“你是不是,”她支吾地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想想看!”他说,“要是人们知道了,你将怎样!要是克利福男爵和……大家都……”

“那么,我可以走。”

“走到那儿去呢?”

“无论那儿!我有我自己的钱,我的母亲绘了我两万镑保管着,我知道这笔钱克利福是不能动的,我可以走。”

“但是假如你不想走呢?”

“哪里话!我将来怎样,我才不管呢。”

“呀,你这样想吗?但是你是要考虑的,你不得不考虑,人人都是这样的,你要记着你是查太莱男爵夫人,而我是个守猎人,假如我是一位贵绅的那么事情自然又不同了,是的,你不能不顾虑的。”

“我不,我的男爵夫人又怎么样!我实在恨这个名称,人们笨次这样叫我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们嘲弄我。他们实在是在嘲弄我!甚至你这样叫我的时候,你也在嘲弄我的。”

“我!”

这是第一次他向她直望着,向她的眼里直望着。

“我并不嘲弄你。”他说。

当他这样望着她时,她看见他的眼睛阴郁起来,完全阴郁起来,两只瞳孔张大着。

“你不顾一切地冒险么?”他用着一种沉哑的声音说,“你应该考虑考虑的,不要等以太迟了”

他的声音里,含着一种奇民蝗警告的恳求。

“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失掉的东西。”她烦恼地说,“假如你知道实在的情形是怎样,你便要明自我是很喜欢失旧它的,但是你是不是为你自己有所惧怕呢?”

“是的?”他简单地说,“我怕,我怕!我怕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她问道。

他奇异地把头向后来歪,指示着外面的世界。

“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人!所有他们。”

说完,他弯下身去,突然在她愁苦的脸上吻着。

“但是,”他说,“我并不顾虑那些!让我们受用罢,其他一切管它的!不过,要是那一天你懊悔起来·……”

“不要把我抛弃了。”她恳求道。

他的手指抚触着她的脸,突然地又吻了她一下。

“那么让我进去罢。”他温柔地说,“把你的雨衣脱了。”

他把枪挂了起来,台湾省了他自它的湿外衣,然后把毡子拿了下来。

“我多带了一张毡子来。”他说,“这样,要是我们喜欢的话,我们可以拿一张来盏的。”

“我不能久留呢,”她说,晚餐是七点半开的。”

他向她迅速地顾盼了一下,然后望着他的表。

“好的。”他说

他把门关了,在悬着的风灯里点了一个小小的火。

“哪一天我们要多玩一会儿。”他说。

他细心地铺着毡子,把一张招叠起来做她的枕头,然后他坐在一张小凳子上,把她拉到他的身边,一只手紧紧地抱着她,另一只手探摸关她的身体。当他摸着了好怕时候,她听见他的呼吸紧促进来,在她的轻薄的裙下,她是赤裸裸的。

“呵!摸触您是多么美妙的事!”他一边说,一边爱抚着她的臀部和腰部的细嫩、温暖而隐秘的皮肤。他俯着头,用他的脸颊,频频地摩擦着她的小腹和她的大腿。他的迷醉的状态,使她再次觉得有点惊讶起来。他在摸触着她生动而赤裸的肉地所感得的美,这种美的沉醉的欣欢,她是不了解的。这只有热情才可以了解,当热情没有了或死了的时候,那么,美所引起的美妙的惊心动魄是不可了解的,甚至有点被物的,温暖的生动的接触之美,比之眼见的美要深厚得多,她觉着他的脸在她的大腿上,在好怕小腹上,和她的后臀上,温柔地摩着。他的髭须和他的柔软而通密的头发,紧紧地擦着她;她的两膝开始颤战起来了,在她的灵魂里面,狠遥远地。她觉着什么新的东西在那里跳动着,她觉着一种新的裸体在那里浮露了出来,她有在这害怕起来,她差不多希望他不要这样爱抚她了,她只觉得被他环抱着,紧束着然而,她却等待着,等待着。

当他强烈地感到安慰与满足,面向他的和平之域的她的里面进去时,她还是等待着,她觉得自己有点被遗忘了j但是她知道,那是一部分她自它的过失,她想这样便可以固守着她与他的距离,现在也许她是命定了要这么固守着了。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她觉着他在她坦克面的动作,她觉着他深深地沉伏着的专心,她觉着当他插射精液时的骤然的战栗,然后他的冲压的动作缓慢了下来,返种臀尖的冲压,确是有些可笑的。假如你是一个妇人,而又处在当事人之外,一个男子的臀尖的那种冲压,必定是太可笑的,在这种姿态这种动作中,男人确是十分可笑的!

但是她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也不退缩,甚至当他完了时,她也不兴奋起来,以求她自己的满足,好象她和蔑免里斯的时候一样,她静静地躺着,眼泪慢慢地在她的眼里满溢了出来。

他也是一动不动,但是他紧紧地搂着她,他的两腿压在她的可怜的两条赤裸的腿上,想使她温暖着,他躺在她的上面,用一种紧密的无疑的热力温暖着她。

“您冷吗”他温柔地细声问道,好象她很近很近的。其实她却觉得远隔着,被遗忘着。

“不!但是我得走了。”她和蔼地说。

他叹息着,更紧地楼抱着她,然后放松了,重新静息下来。

他还没看出流泪,他只以为她是和他一样舒畅。

“我得走了。”她重新说道。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第九章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英国作家D·H·劳伦斯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1928年。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克利夫回到庄园,因作战受伤瘫痪,冷落了妻子康妮。她不得不忍受没有性爱的夫妻生活。春天,她在森林里遇到了庄园雇佣的林园看守人梅勒斯,她从他壮硕的躯体感受到性的诱惑,于是不顾阶级与道德禁忌,投入干柴烈火之中,重新体验到了爱的滋味。康妮一直想要个孩子,加上克利夫的默认,她有了梅勒斯的孩子。就在康妮与姐姐希尔达去法国南部地区度假时,梅勒斯的原配妻子回来了。最后,这对恋爱中的情人决定分别与各自的配偶离婚,一起开始新的生活。该作因大量情爱描写,在英美及中国被长期禁止发行。后被多次改编为电影。

第九章

康妮惊讶着自己对于克利福的厌恶的感觉,尤其是,她觉得她一向就深深地讨厌他。那不是恨,因为这其中是并没有什么热情的,那是一种肉体上的深深的厌恶,她似乎觉得她所以和他结婚,正因为她厌恶他,一种不可思仪的肉体的上厌恶他,则实际上,她所以和他结婚,是因为他在精神上摄引她,兴奋她的缘故。在某种情形之下,他好象是比她高明,”是她的支配者。

现在,精神上的摄引已经衰萎了,崩溃了,她所感到的只是肉体上的厌恶了。这种厌恶从她的心的深处升起,她体悟了她的生命曾经给这兢兢业业恶的感觉怎样地咀食着。

她觉得自己毫无力量,而且完全地孤独无诊了。她希望有什么外来的救援,但是整个世界中并没有可以救援的人。社会是可怕的,因为它是癫狂的。文明的社会产癫狂的。金钱和所谓爱情,便是这个社会的两个狂欲,其中金钱尤为第一,在混沌的疯狂里,个人在这两种狂欲中——金钱与爱情中——追逐着。看着蔑克里斯!他的生活,他活动,只是癫狂罢了。他的爱情也是一种癫狂症。

克利福也是一样,所有他的谈话,所有他的作品,所有他的使他自己飞黄腾达的狂野的挣扎!这一切都是癫狂,事情却越见坏下去,而成了真正的狂病了。

康妮觉得惊怕得麻木了。但是还好,克利福对她的操纵,改向波尔敦太太施展,她觉得轻松了许多,这一点是克利福自己不知道的,好象许多癫狂着一样,他的癫狂可以从他所不自知的事物的多少看出来,可以从他的意识的大空虚看出来。

波太太态度在许多事情上是可钦佩的,但是她有一种驾驭他人怪癣和坚持自己的意志的无限的固执,这是新妇女们的一个癫狂的标志。她相信自己是全身全心地尽忠于他人。克利福使她觉得迷惑,因为他常常或一直使她的意志挫折,好象他的本能比她的更精细似的,是的,他比她有着更精细更微妙的坚持意志的固执性,这便是克利家庭副业这惑的地方吧。

“今天天气多么美好!”有时波太太要用这种迷人的动听的声音说,“我相信你今天坐着小车子出去散散步,一定要觉得写意的,多美丽的太阳!”

“是么?给我那本书吧——那边。那本黄皮的。哎,把那些玉簪花拿开吧!”

“为什么,这样好看花!它们的香味简直是迷人的。”

“恰恰是那味道我不爱闻,我觉得有些殡葬的味道。”

“你觉得么?”她惊讶地听道,有点觉得恼怒,但是被他的威严压服了,她把玉簪花拿了出去,深觉深觉得他的难于应付。

“今天要我替你刮脸呢,还是你喜欢自己刮呢?”老是那种温柔的,阿澳的,但是调度有方的声音。

“我不知道。请你等一会吧。我准备好了再叫你。”

“是的,克利福男爵!”她温柔地、屈服地答道。然后静静地退发出去,但是每次的挫折,都增强了她的意志。

过了一会他按铃时,她马上便到他那里去。他便要说:

“我想今天还是你替我刮脸吧。”

她听了心里微微地颤动起来,她异常温柔地答道:

“是的,克利福男爵!”

她是很伶俐的,她的抚触是温柔的,缠绵的,而又有点迂缓的,起初,她的手指在他的脸上的这种无限的温柔的抚触,渐渐地她的手指尖熟悉了克利福的脸颊和嘴唇,下含和颈项了,他是个养尊处优的人,他的脸孔和咆部是够好看的,而且他是一位贵绅。

她也是个漂亮的妇人,她的苍白的有点强长的脸孔,非常肃穆;差不多是用着爱情,她可以提着他的咽喉,而他好对她驯服起来了。

她现在是什么都替他做了。他也觉得在她物里比在康妮手里更自然、更无羞赧地去接受她的卑贱的服役了。好喜欢管理他的事情,她爱担任他的身体上的所有的事情,至于最微贱的工作。有一天,她对康妮说:

“当你深深地认识他们的时候,一切男子实在都是些婴孩。啊,我看护过达娃斯哈矿里最可怕最难对付的工人,但是他们一有什么痛苦,而需要你的看护的时候,他们便成为婴陕,只是些大婴孩罢了。啊,所有的男子都是差不多的。”

起初,波尔敦太太相信,一位贸绅,一位真正的贵绅,如克利福男爵,是会有什么不同的,所以克利福开始占了上风,但是渐渐地,如她所说的,当她深深地认识了他的时候,她发觉他并不异于他人,只是一个有着大人的身体的婴孩罢了,不过这个婴孩的性情是怪异的,举止上斯文的。他富有威权,他有种种她所毫无而他能够用以驾驭她的奇异的知识。

有时康妮很想对克利福说:

“天哟!不要这样可怕地深陷在这个妇人的手里吧!”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因为她始终觉得她并不怎么把他放在心里。

他们俩依旧守着从前的习惯,晚上直到点钟,是要在一起度过的,他们谈着,或一起读着书,或校阅着他的草稿。但是此中的乐趣早山消失了,他的草稿使康妮烦厌,但是她还是尽她的义务,替他用打字机抄录着,不过,不要等待多时,那奖是波太太来做这工作了。

因为康妮对波太太来做这工作了。

因为康妮对疲太太提议过她应该学习打字,波太太是随时都准备着动手的人,她马上便开始了,而且勤勉地练习着,现在,克利福有时口念着一封信叫她打,她可以打出来了,虽然是有点缓慢,但是没有错了,他很有耐性地把难宇和遇着要用法文时一个个的字母念给她。她是这样的兴奋,所以教授她差不多可说是一件乐事了。现在,晚饭过后,有时康妮便借口头痛到楼上房里去了。

“啊,不要担心,你回房里去休息,亲爱的。”

但是她走了不久,他便按铃叫波太太来一玩皮克或齐克纸牌戏,甚至下象棋了,他把这些游戏都教给了她;康妮觉她波太太那种红着兴奋得象女孩子似的样子,手指怪不安地举着他的棋子又不敢动的样子,真是难看,克利福用着一种优胜者的半嘲弄的微笑,对她说:

“你应当说:我调子了!”

她的光亮的惊异的眼睛望着他,然后含郑地驯服地低声说:

“我调子了!”

是的,他正教育着她,他觉得这是一件快乐的事,这给他一种权威的感觉。而她呢,也觉她迷醉,而同时,她使他觉得需要她在身边,她的天真的迷醉,对他是一种微妙的深深的阿瘐。

康妮呢,她觉得克利福的真面目显露出来了:他有点肥胖臃肿,有点庸俗,平凡,并没有什么才气,波太太的把戏和她的谦卑的威风,也太透明了,不过康妮所奇怪的便是这个妇人从克利福那里所得到的天真的迷醉,说她是爱上了他,这是不对的,他是一位上流社会的人,一位有爵衔的贵绅,一个相片在许多画报上登着,能够写书吟诗的人。他只是觉得和这第一个人亲近,使他迷醉罢了,她迷醉到了一种怪异的热情的地步。他的“教育”她,对她所引起的一种兴奋的热情,是比恋爱所能引起的更深更大的。实际上,不可能有爱情的活动,跟另种热情——知识的热情,和他一样有知识的热情一道,使她迷醉到骨髓里。

在某一点上,毫无疑义这妇人是钟爱他了:姑无论我们把钟爱两字怎样看法,她看起来是这样漂亮,喧佯年轻,她的灰色的眼睛有时是迷人的,而同时,她还有一种隐忧的温柔的满足样子,那几乎是得意的、秘密的满足。咳!这种秘密的满足,康妮觉得多么讨厌但是克利福之深陷于这个妇人的手中,是无足惊异的!她深深地坚持地爱慕他,全心全身地服侍他,使他可以任意地使用她。他觉得被馅媚,是无可惊奇的了。

康妮详细地听着他们俩的谈话,大部分是波太太在说话,她对他说着一大堆达娃斯哈村里的闲话,那是比闲话甚的,什么格丝太太、佐治。爱里欧、美福小姐凑在一起。关于平民生活的事情,只要波太太一开口,那是比一切书本都详细的,所有这些平民都是她所深悉的,她对他们的事情是这样的感觉兴趣,这样的热心。听她说话是令人叹服的,虽然那未免有点儿屈辱,起初,她不敢对克利福“说起达娃斯哈”——这是她自己的口吻,但是一说起了就多么起劲!克利福听着,是为找“材料”,他觉得其中的材料有的是,康妮明白了他的所谓天才就是:知道利用闲话的一种伶俐的能干,聪明,而外表则装作满不在乎。波太太,当然“说起达娃斯哈”来是很起劲的。甚至酒滔不绝的,什么事情她不知道!她很可以说出十二部书的材料来呢。

康妮很迷愕地听着她。但是听了后又常常觉得有点羞耻。她不应该这样好奇地、津津有味地听着她的。不过,听他的人最秘密的故事毕竟是可以的,只要用、种尊敬的心听着,用一种体贴的锐敏的心,去同情于挣扎受苦的人的灵魂。因为,甚至笑谑也是同刁的一种形式呢,真正的定夺我们的生命的。东西,便是盾我们怎样广布或同缩我们的同情、这点便是一篇好小说之最重要的地方。它——小说,能够引导我们的同情心流向新的地境,也能够把我们同情心从腐朽的东西引退。所以,好小说能够把生命最秘密处启示出来,因为生命中之热情的秘密处,是最需要锐敏的感悟之波涛的涨落,去作一番澄清和振作的工作的。

但是小说也和闲话一样,能够兴奋起虚伪的同情,而为灵魂的机械的致翕伤。小说能够把最龌龊的感情瘭崇起来,虽然这种感情在世人的眼中是“纯洁”的,于是小说和闲话一样,终于成为腐败了。而且和闲话一样,因为常常地假装着站在道学方面说话,尤其是腐败不堪了。波外部设备太太的闲话,是常常站在道学方面说的。’他是这么一个‘坏’男子,她是这么一个‘好’女人。”这种话常常不离她的口,因此康妮从波太太的闲话里,能够看出妇人只是一个甜言蜜语的东西,男于是太忠厚的人,但是根据波太太那种错误的、世俗的同情心的指引,太忠厚使一个男子成为“坏”人,而甜言蜜语使一个妇人成为“好”人。

这便是听了闲话使人觉得耻辱的缘故,这也是多数的小说,尤其是风行的小说,使人读了觉得耻辱的缘故,现在的民众只喜欢迎合他们的腐败心理的东西了。

虽然,波太太的闲话,使人对达娃斯哈村得了一个新认识,那种丑恶的生活多么龌龊可怖!全不象从表面上所见地那么平淡所有这些闲话中的主人翁,自然都是克利福所面熟的,康妮只能知道一二。听着这些生活故事,人要觉得那是在一个中非洲的野林中,而不象在一个英国的村中。

“我想恢们已经听见爱尔苏女士在前星期结了婚吧,谁想得到!爱尔苏女士,那老鞋匠詹姆士。爱尔苏的女儿。你知道他们在源克罗起了一所房子。老头儿是去年摔发地跋死的;他八十三岁了,却精健得象一个孩子似的,分在北士乌山上一条孩子们在冬做的滑冰道上摔了一跤,把大腿折断了,那便完结了他的生命。可怜的老头儿,真是可怜,好,他把所有的钱都传给黛蒂了,他的男孩子们却一枚铜板都没有得到!黛蒂呢,我是知道的,她长五岁,……是的,她去年秋天是五十三岁。你知道他们都是些很信教的人,真人!艰险父亲死后,她开始和一个琴卜绿的男子来往,我不知道你们认识他不,他叫威尔谷,是一个红鼻子。够好看,上了年纪的人,他在哈里孙的木厂里做工,好,他至少有六十五岁了;但是如果你看见了他们俩臂挽着臂,和在大门口接吻的情形你要以为他们是一对年青的鸳鸯呢!是人,在正对着派克罗的大路的窗口上,她坐在他的膝上,谁都可以瞧得见。他是有了几个四十岁以上的儿子的人了,他的太太的死去,也不过是两年前的事呢!如果那老詹姆士·爱尔苏没有从坟墓里爬出来生她的气,那是因为他出不来;他生前对她是很严厉的!现在他们结了婚了,到琴卜绿去任了。人们说,她从早至晚都穿着一件睡衣跑来跑去,多不体面的事!真的,我敢说这些上了年纪的人的行为是不体面的!他们比年轻的人更坏,更令人厌恶呢。我常说:去看好的有益的电影戏,但是天啊,不要去看那些情剧和恋爱片,无论如何,不要让孩子们去看!但是事实上,大人比孩子更坏,而老年人尤其坏!说起什么道德不,没有人会理会你人,人们是喜欢怎样做就怎样做,我不得不说,他们是无所谓道德不道德的。但是在这样的年头儿,他们不得不把风头收敛一下了,现在矿务不景气,他们也没有我了,他们的抱怨是令人骇怕的,尤其是妇女们。男子们都是这样的好,这样的忍耐!他们可有什么办法,这些可怜虫!但是妇女们呢,啊,他们还是继续下去,她们凑着钱去绘玛丽公主的结婚送礼,但是当她们看见了公主所得的礼物都是些华贵堂皇的东西时,她们简直气疯了,她是谁,难道她比我们更值钱?为什么史磺爱格公司①给了她六件皮外套,而不给我一件?我真侮气出了十先令!我奇怪我出了十先令给她,她要给我什么东西?我的父亲的收入这样少,我甚至想一件春季外套都买不起,,而她却几车几车地收。现在是时候了,穷人们应得些钱来花,富人们是享福享得够了,我需要一件新的春季外套,我实在需要,但是我怎么才能得到呢?我对她们说:“算了,得不到你所想的这些艳丽的东西,也就算了,你能吃得饱穿得暖已经是四天之福了,而她们却驳我说:“为什么玛丽公主并不穿上她的破旧衣裳说四天之福呢?还要我们别介意!象她这样的人,收着几车几车的衣裳,我却不能得一件春季的新外套,这真是奇耻大辱,一位公主!一位公主就能这样!那都是钱作怪,因为她有的是钱,所以人便越多给她!虽没有人给我钱,但我和他人有同样的权利呢,不要对我说什么教育,钱才是好东西,我需要一件春季的新外套,我实在需要,但我不会得到的,因为我没有钱……”

她们所关心的,便是衣裳。她们觉得拿七八个金镑去买一件冬季季的外套——你要知道她们只是些矿工的女儿们哟——两个金镑去买一顶夏天的孩子帽。中很当然的,她们戴着两金镑的帽子到教堂里去。这些女儿们。要是在我年轻的时候,她们只要有一顶三先令帽子,已经要骄傲了!听说今年监理会派的教堂举行纵会时,他们要替礼拜日学校的孩子们建造一种讲坛似的太平台,高到天花板一样高,那礼拜日学校女手第一班的教员谭荪女士对我说,咳,这平台上的人穿的许多新的礼拜衣裳,价值定在一千镑以上!时候是这么不景气!但是你不能阻挡她们这么干。她们对一于衣裳装饰品颠狂的,男孩们也是一样:他们找的钱全都花在他们自己身上:衣服,烟,酒,一星期两三次跑到雪非尔德去胡闹。唉!世界变了,所有这些青年,都无所忌惮,无所尊敬了,上了年纪的男子们,便都是那么柔顺,那么顺心。真的,他们让妇女们把士切都拿去。事情所以便到了这步田地。妇女们真是些恶魔呢,但是青年儿子们都不象他们的父亲了。他们什么都不能缺少,什么都不能牺牲,他们是一要都为自己,要是你对他们说,应廖省点钱成个家,他们便说:那用着着急,我要及时享乐,其余一切都用不着着急。啊,他们是多么鲁莽,自私!一切都让老年人去干,一切都越来越糟了。”

克利福对于他的本村开始有个新认识了他常常惧怕这个地方;但是他相信安隐无事的。现在……

“村人中社会主义和波尔雪维克主义很盛行吗?”他问道

“啊,”波太太说,“听是听得见有一些人在高叫的,不过这些叫的人大都是些外部设备人钱妇女。男子们并不管这些东西的。我不相信达娃斯哈的男子会有变成赤色的一天的。他们对那种事情是太隐当了,但是年轻人有时也饶舌起来。那并不是因为他们真正有心。他们只要口袋里有点钱到酒店里去花,或到雪非尔德去胡闹,此外什么都不在他们的心上,当他们没有钱的时候,他们便去听赤党的天花乱附的宣传。但是没有人真相信。’那么你相信没有什么危险么?”’

“啊,没有。只要买卖不坏,危险是不会有的,但是如果事情长信地坏下去,年轻人便不免要头脑糊涂起来。我告诉你:这些都是自私的放纵坏了的孩子,但是,他们不见得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的。他们无论什么事都不认真,除了坐在两轮摩托车上出风头,和到雪非尔德的跳舞厅去跳舞。没有事情会使他们正经的,最正经的人是穿着晚服到跳舞厅去,在一群女子的面前熔耀一番,跳着这些新出的却尔斯登舞,什么不干!有时公共汽车上,挤满着这些穿着晚服的青年,矿工的儿子们,到跳舞厅去,不要说其他带了女朋友乖汽车或双轮摩托车去的人了。他们对什么事都不认真……除了对于东加斯脱和黛比的赛马会:因为他们每次赛马都要去赌的。还有足球呢!但是甚至足球也不象以前了,差得远了。他们说,玩是足球太苦了,不,星期六的下午,他们订为不如乘双轮摩托车到雪非尔德或匿汀当玩去。”

“但是他们到那里去干什么?”

“呀,他们在那里闲荡……到讲究的茶园如美卡多一样的地方去晚上茶……带着女友到跳舞厅或电影院或皇家允院去,女孩们和男孩们一样的放流无题。她们喜欢什么便做什么的。”

“当他们没有钱去供这种种挥霍的时候又怎么样呢。”

“他们总象是有钱似的也不知道怎么来的,没有钱的时候,他们便开始说些难听的话了,但是,据我看来,既然这些青年男女们所要的只是金钱来供享乐和买衣裳,怎么会沾染着什么波尔雪维克。他们的头脑是不能使他们成为社会主义者的,他们不够正经,他们永不会够正经地把什么事情正经看待的。”

康妮听着这一番话,心里想,下层阶级和其他一切阶级相象极了,随处都是一样:达娃斯哈或伦敦的贵族区梅费或根新洞都是一样。我们现在只有一个阶级了:拜金主义者,男拜金主义蜒和女拜多主义者,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你有多少钱和人需要多少钱罢了。

在波太太影响之下,克利福开始对于他的矿场发生新兴趣了,他开始觉得事情是与自已有关系的,一个新的扩展自己的需要在他心里产生了。毕竟他是达娃斯哈的真主人,煤坑,便是他。这点使他重新感到权威,那是他一向惧怕着不敢想的。

在达娃斯哈只有两处煤场了:一处就叫达娃斯哈,其他一处小新伦敦。从前达健斯哈是一个著名的煤场,曾内部矛盾过大钱的。但是它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新伦敦从来变没有多大出息,平素不过能混过日子就是。但是瑞时候坏了,象新伦敦这种矿场是要被人放弃的了。

“许多达娃斯哈的男子们都跑到史德门和怀德华去了。”波太太说,“克利福男爵哟,你去史德门看过大战后成立的那些新工厂吗?啊!啊一天你得去看看,那全是些新式的设备啊,伟大的化学工厂建筑在煤坑上;那全不象是个采煤的地方了。人们说,他们从化学产品所得的钱,比煤炭所得的还要多了。人们说,他们从化学产品所得的钱,比煤炭所得的还要多……我忘记了是什么化学产品了而那些工人的宿舍,简直象王宫!附近的光棍们当然是趋之若鹜了。但是许多达娃斯哈人也到那里去了;他们在那边生活很好,比我们这里的工人还好。他们说,达娃斯哈完了,再过几年便要关闭了。而新伦敦是要先关的。老实说,如果达娃斯哈煤坑停工了,那可不是好玩的事!在罢工的时候,已经是够不幸了,但是老实说,如果真的倒完备下去,那便要象是世界的末日来到了,当我年轻的时候,这是全国顶好的煤矿场,那时在这里作工的人都要私自庆幸的。啊,达娃斯哈弄过不少钱呢!而现矿工他却说,这是一条沉着的船,大家都得离开了。真令人寒心!但是当然,不到不得已的时候,许多的不会就些离开的,他们不喜欢那些新式的,掘得很深的,用机器去工作有矿坑。有些人是看见了那些铁人——他们所起的名称——就生怕的,那些砍煤的机器代替了以前的人工。但是他们所说的话,在从前放弃人工织袜的时候就有人说过了,我记得还看见过一两架那种人工织袜机呢。但是老实说,机器越多,人也好象越多了!他们说。你不能从达娃斯哈的煤炭里取得和史德门那里一样的化学原材,那是奇怪的事,这两处煤矿相距只有三哩路。总之,这是他们所说的,但是人人都说峭想点方法改庚工人的生活,不雇用女工——所有那些每天跑到雪非尔德的女子们——那是可耻和。老实说,达娃斯哈矿场,经过这许多人说是完了,说是象一只沉着的船似地离开了……。

但如果复活起来,哪时谈起来一定有趣呢,但是人们什么不说呢!自然呀,当在大战的时候,什么都是蒸蒸向荣的,那时候佐佛来男爵自己把财产嘱托保管起来,这样所有的金钱才可以永远巡全下去,我也不明白怎样,这是人们传说的!但是他们说,现在连主人和东家都得不着什么钱了。真难令人相信,可不是!我一向相信煤矿的事业是永久永久地继续下去的,当我还年轻的时候,谁想得到今日这种情形呢,但是新英格兰公司已关门了,大量高维克林公司也一样,是的,那真好看呢,如果到那小树林里去看看高维克林矿场在树木间荒芜着,煤坑下面生满了荆棘,铁轨腐锈得发红,死了的煤矿场,那是可怕得象顽强神本身一样的。天呀,要是达娃斯哈关门的话,我们将怎样呢?……那真令人不忍想象。除了罢工以外,总是挤挤拥拥的人骆在工作着,甚至罢工的时候,如果钱还没有得到手,风花还是转着的,这世界多奇怪,我们今年不知明年事,真是茫茫然网。”

波太太的一番话,引起克利福的争斗的新精神,他的进款,流太太已指示过了,因为有他父亲的遗产,是无虞的,虽然那并不是一笔大进款。实际上,他并不真正地关心那些煤坑。他所欲夺得的是另一个世界,文学和荣耀的世界。换句话说,是名誉的成功的世界,而不是那劳工的世界。

现在,他明白了名誉的成功与劳工的成功之间的不同了:一个是享乐的群众,一个是劳工的群众。他呢;站在个人地位上,供给着享乐的群众以享乐的粮食——小说;这点他是成功了,但是在这享乐的群众以下,还有个狰狞、龌龊而且可怕的劳工群众。而这个群众也有他们的需要。供应这种群’众的需要,比去供应其他群众的需要是可怖得多的工作。当他写着他的小说,正在那一边发迹的时候,这一边达娃斯哈却下在碰壁了,他现在明白了成功的财神有两个主要的嗜欲:一个是著作家或艺术家一类的人所供给的馅媚、阿谀、抚慰搔爬;而另一个右怕的嗜欲是肉和骨。这财神所吃的肉和骨,是由实业上发财的人去供给的。

是的,有两在群的狗在争夺着财神的宏爱:一群是馏媚者,他们向她贡献着娱乐、小说、影片、戏剧;其他一群不太铺线的但是粗野得多,向供给着肉食——金钱的实质。那装饰华丽的供给娱乐的狗群,‘彼此张牙舞爪地吵嚷着争取财神的这宠爱。

但是比起那另一骆不可少的、内肉供给者们的你死我活地暗斗来,却又相差千里了。

在被太太的影响之下,克利福想去参与另一群狗的色斗了,想利用工业出品的粗暴方法,去争取财神的宠爱了,他张牙舞爪起来了。在某种程度上,是波太太激化成就了一个大丈夫,这是康妮不曾做到的,康妮玲眼旁观,并且歙他觉知他自己所处的情态,波太太使他感觉兴趣的只是外界的事物,在内心他开始软腐了,但是在外表上他却开始生活了。

他甚至勉强地重新回到矿场里去,他坐在一个大桷里,向矿穴里降下。他坐在一个大拥里,被人牵曳着到各得的矿洞,大战前他所尽知而似乎完全忘记了的许我事情,现在都重新显现在他目前了;他现在是残废了,端从而在那大桶里,经理用着强有力的灯光,照着矿脉给他看。他不太说话,但是他心里开始工作了。

他开始把关采矿工业的专门书籍重新拿来阅读;他研究着政府的公报,而且细心地阅读着德文的关于代矿学、煤炭化学及石脑油尖类化学的最新书报。当然,最有价值的发明人家是保密的。但是,当你开始探求采矿工业技术上的深奥,和研究各种方法之精密以及煤炭的一节化学可能性时,你是要惊愕近代技术精神之巧妙及其近于高的智慧的。那仿佛妖魔本身的魅幻的智慧,借给了工业的专门科学家。这种工业的专门科学,比之文学与艺术那种可怜的低能者的感情的产物有意味多了。在这园地中,人好象是神,或有灵感的妖魔,奋斗着去发现。在这种活动中,有些人精神的年龄,是高到不能计算的。但是克利福知道,这些同样的人,如果讲到他们的感情的与常人的生活状态上来,他们的精神年龄大约只有十三四岁——只是些柔弱的孩童罢了。这种天壤的相差则令人惊怖的。

但是管这个干吗,让人类在感情上和“人性的”精神上陷到愚钝的极端去,克利福是不关心的。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吧。他所注意的是近代采煤工业的技术,和达娃斯哈的再造。

他一天一天地到矿场里去,他研究着,他把所有各部门的经理、工程师,都严厉地考询起来,这是他们从来没有梦想到的。权威!他觉得在自己的心里,滋生着一种新的权威的感觉:对所有这些人,和那内千矿工的权威。他发现了:他渐渐地把事情把握到手里来了。

真的,他象是再生了,现在,生命重新回到他身上来了!他以前和康妮过着那种艺术家的和自学者的孤寂的私生活,他是渐渐地萎死下去的,现在,他屏除了这一切,他让这一切睡眠去了。他简直觉得生命从煤央里从矿穴里,蓬勃地向他涌来,于是,矿场的龌龊空气也比氧气还要好了那予他以一种权威的感觉。他正开始他的事业了,他正在开始他的事业了。他就要得到了,得手了!那并不是象他用小说所得到的那种胜利,那只是竟尽精力,用尽狡猾的广告的胜利而已,他所要的是一个大丈夫的胜利。

起初,他相信问题的解决点是在电力方面;把煤炭变成电力,以后,又来了个新主意。德国人巳发明了一种不用火力的发动机,这发动机所用的是一种新燃料,这燃料烧起来只要很少的量,而在某种特殊的情形下,能发生很大的热力。

一种新的集中的燃料,烧得慢而热力又猛,这主意首先引起了克利福的注意;这种燃料,得要一种界和刺激物,光是空气的供给是不够铁,他便开始做着实验,耸得了一位聪慧的青年来帮助他,这青年在化学的研究中,是有很高的成绩的。

他觉得凯旋了。他锤从自我中跳出来了。他的从自我中跳出和毕生私愿已经实现了。艺术没有使他在室这个目的,反之,艺术只把他牵制了。但是现在呢?他的私愿已实现了。

他并不知道波太太多么扶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多么领先她。但是有一件显然的事,就是当他和她在于起的时候,他的声调就变成安闲亲切的,差水多有些庸俗的了。

和康妮在一起,他显得有点僵硬的样子,他觉得他该她一切一切的东西,所以对她尽可能地表示敬意与尊重,只要她在外表上对他还有敬意。但是很显然地,他在暗地里惧怕她。他心里的新阿咯琉斯。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第八章

《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英国作家D·H·劳伦斯创作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首次出版于1928年。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克利夫回到庄园,因作战受伤瘫痪,冷落了妻子康妮。她不得不忍受没有性爱的夫妻生活。春天,她在森林里遇到了庄园雇佣的林园看守人梅勒斯,她从他壮硕的躯体感受到性的诱惑,于是不顾阶级与道德禁忌,投入干柴烈火之中,重新体验到了爱的滋味。康妮一直想要个孩子,加上克利夫的默认,她有了梅勒斯的孩子。就在康妮与姐姐希尔达去法国南部地区度假时,梅勒斯的原配妻子回来了。最后,这对恋爱中的情人决定分别与各自的配偶离婚,一起开始新的生活。该作因大量情爱描写,在英美及中国被长期禁止发行。后被多次改编为电影。

第八章

波尔敦太太对于康妮也是很慈爱地看护的,她觉得她必要把她的女性的职业的看护,扩张到女主人的身上。她常常劝男爵夫人出去散步,乘汽车到由斯魏特走走去,到新鲜空气里去,因为康妮已经成了个习惯,整天坐在火旁边。假装着看书,或做着活计,差不多不出门了。

希尔达走了不久以后的一个刮风天,波太太对她说:“你为什么不到树林里去散散步,到守猎人的村舍后边去看看野水仙?那是一幅不容易看到的最美丽的景色。并且你还可以采些来放在房里呢,野水仙总是带着那么愉快的风姿,可不是么?

康妮觉得这主意很不坏,看看吱水仙花去!毕竟呢,为什么这样困守愁城,摧残自己?春天回来了……”春大显身手秋冬去复回,但是那欢乐的日子,那甜蜜地前来的黄昏或清晨,却不向我回来。”

而那个守猎人!他的纤细的白皙的身体,象是一枝肉眼不能见的花朵里的孤寂的花心!她在极度的颓丧抑郁中竟把他忘记了,但是现在什么东西在醒转了……幽暗地,在门廊与大门的那边……所要做的,但是通过那些门廊与大门。

她现在更有气力了,走起路来也更轻快了,树林里的风,不象花园里的风那么紧吹着她而使人疲乏。她要忘记,忘记世界和所有可怖的行尸走肉的人们,在三月的风中,有无穷的词语在她的心中迅疾经过:“你得要投胎重生!我相信肉体之复活!假如一粒小麦落在地下面不死,它是要发牙的……当报春花生长晨,我也要露出头来看太阳!”

一阵阵的阳光乍明乍暗,奇异的光辉,林边棱树下的毛莫草,在阳光照耀下,好象金叶似的闪着黄光,树林里寂静着,这样地寂静着,但给一阵阵的阳光照得揣揣不安,新出的白头翁都在开花了,满地上布散着它们苍白的颜色。整个树林都好象苍白了。“在您的呼吸之下,世界就成苍白了”

但是这一天,那却是珀耳塞福涅的呼吸;她在一个寒冷的早晨,从地狱中走了出来,一阵阵的风呵着冷气,在头顶上,那纠缠在树枝间的乱风在愤怒着。原来风也是和押沙龙一样,被困着,但是挣扎着想把自己解脱出来,那些白头翁草看来多委怕冷的样子,在它绿色的衣裙上,耸着洁白的赤裸的肩膊。可是它们却忍得佐。在小径的旁边,还有些抉出的小莲馨花,乍开着黄色的花蕾。

狂怒的风在头顶上吼叫着,下边只有一阵阵的冷气,康妮在树林里奇异兴奋起来,她的两颊上潮红涌起,两只眼睛蓝得更深。她蹒跚地走着,一边采些莲馨花初出的紫罗兰,又香又冷的紫罗兰。她只管前进着,不知自己是在那里。

未了,她到了树林尽头的空旷处,她看见了那带绿色的石筑的村舍,远看起来差不多是淡红色的,象是一朵菌的下面的颜色,村舍的石块绘阳光温暖着。在那关闭着的门边,有些素馨花在闪着黄色的光辉。但是阗寂无声。烟囱里不冒烟,也没有狗吠声。

她静默地绕到屋后面去,那儿地势是隆起的,她有个托词,她是来看野水仙的。

它们都在那儿,那些花柄短短的野水仙,在发着沙沙的的声响,摇动着,战栗着,这样的光耀而富有生命,但是它们都在闪避着风向,而不知何处藏匿它们的脸儿。

它们在窘迫至极的时候,摇摆着那光辉的向阳小花瓣,但是事实上也放它们喜欢这样——也许它们喜欢这样地受着虐待。

康妮靠着一株小松树下,这小松树在她的背后,荡动着一种奇异的、有弹性的、有罗的、向上的生命。直耸着,流动着,它的树梢在太阳光里!她望着那些野水仙花,在太阳下变成金黄颜色,这同样的太阳,把她的手和膝疯都温暖起来,她甚至还闻着轻微的柏油昧的花香。因为是这样的静寂,这样的孤独,她觉得自己是进入到了她自己的命运之川流里去了。她曾经被一条绳索系着,颠簸着,摇动着,象一只碇泊着的船。现在呢,她可以自由飘荡了。

冷气把阳光赶走了。野水仙无言地深藏在草荫里。它们整天整夜在寒冷中这样深藏着,虽然是弱质,但是那么强悍!

她站了起来,觉得有些硬直,采了几朵野水仙便走了。她并不喜欢摘断花枝,但是她只要一两朵去伴她回去。她不得不回勒格贝去,回擂格贝的墙里去。唉!她多么恨它,尤其是它坚厚地墙壁!墙归墙!虽然,在这样的风里,人却需要这些墙壁呢。

她回到家里时,克利福问她道

“你到那儿去来?”

“一直穿过了树林,你瞧,这些小野水仙花不是很可爱么?想一想,它们是从泥土中出来的!”

“还不是从空气里和阳光里出来的。”他说。

“但是在泥土中形成的。”她反驳他说,自己有点惊异着能反驳得这么侠。

第二天午后,她又回一到树林里去。她沿着落叶松树丛中的那条弯曲而上知的大马路走去,直至一个被人叫做和约翰并的泉源。在这山坡上,冷气袭人,落叶松的树荫下,并没有一朵花儿。但是那冰冷的泉源,却在它的自里带红的纯洁的细石堆成的小井床上,幽烟地涌着。多么冰冷,清澈,而且光亮!无疑地那晰来的守猎人添放了些小石子。她听着溢出的水,流在山坡上,发着叮略的细微声。这声音甚至比那落叶松林的嘶嘶的怒号声更高,落时松林在山坡上,遍布着忿怒的、无叶的、狞恶的暗影。她听见好象一些渺小的水铃在鸣着。

这地方阴森得有些不祥的样子,冷而且潮湿。可是,几个世界以来,这井一定曾经是人民钢水的地方,现在再也没有人到这里来饮水了。阂围的小空地是油绿的,又冷又凄惨。

她站了起来,慢慢地步回家去,一边走着,她听见了右边发着轨微的敲击声,她站着静听。这是锤击声还中一只啄木鸟的啄木声?不,这一定是锤击声。

她继续走路,一边听着,她发现了在小杉树的中间,有一条狭窄的小径,一条迷失的小径。一条迷失的小径,但是她觉得这条小径是被人走过的,她冒险地沿这小径上走去,那两旁的小杉树,不久便要给老橡林淹没了,锤击的声音,在充满着风的小杉树,不久使要给老橡林淹没了。锤击的声音,在充满着风的树林之静默中——因为树木甚至在它们的风声中,也产生一种静默——愈来愈近。

她看见了一个幽秘的小小的空地,和一所粗木筑成的幽秘的小屋,她从来没有到过这儿的!她明白了这是养育幼稚的幽静的地方,那守猎的人,只穿着衬衣,正跪在地上用铁锤锤击着什么,狗儿向她走了过来,尖锐地疾疾地吠着,守猎人突然地指起头来,看见了她。他的眼睛里表现着惊愕的神气。

他站了起来向她行礼,静默地望着她,望着她四肢无力地走了近来,他埋怨她不该侵犯了他的孤独,这孤独是他所深爱,而认为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和最后的自由。

’我奇怪着迷锤声是怎么来的。”她说着,觉得自己无办,而气急。而后有点怕他因为他晕佯直直地望着她。

“我正准备些小鸟儿用的笼子。”他用沉浊的土话说。

她不知怎么说好,而且她觉得软弱无力。

“我想坐一会儿。”她说。

“到这小屋里坐坐吧。”他说着,先她走到小屋里去,把些废木树推在一边。拖出了一把榛树枝做的粗陋的椅子。

“要绘你生点吗?”她答道。

便是化望着她的两手:这两只手冷得有些蓝了。于是他迅速地拿了些松枝放在屋隅的小夸炉里,一会儿,黄色的火焰便向烟囱里直冒。他在那火炉的旁边替她安顿了一个位子。

“坐在这儿暖一暖吧。”他说。

她服从着。他有着一种慈爱的保护者的威严,使他马上听从。她坐了下来,在火焰上暖着两手,添着树枝,而他却在外边继续着工作。她实在不愿意坐在那儿,在那角落里火旁边藏匿着,她宁愿站在门边去看他的工作。但是她巳受着人家的款待,那么她只好服从。

小屋里是很舒适的,板壁是些没有上漆的松木做的。在她坐的椅子旁,有一张小桌子,一把粗陋的小凳,一条木匠用的长板凳,还有一日大木箱,一些工具,新木板,钉子和各种各样的东西挂在钩子上,大斧、小斧、几个捕兽的夹子,几袋东西和他的外衣,那儿并没有窗户,光线是从开着的门边进来的,这是一个杂物的储藏室,但同时却也是一个小小的庇护所。

她听着锤击声,这并不是一种愉快的声音,他是不高兴的。一个女人!侵犯了他的自由与孤独,这是多么危险的侵犯!他在这大地上所要的,便是孤独,他是到了这步田地的人了,但是,他没有力量去保卫他的孤独;他只是一个雇佣的人,而这些人却是他的主子。

尤其是,他不想再和一个女人接触了,他惧怕,因为过去的接触使他得了一个大大的创伤。他觉得,要是他不能孤独,要是人不让他孤独,他便要死,他已经完全与外界脱离了;他的最后藏身处便是这个树林:把他自己藏在那儿!

康妮把火生得这样的猛,她觉得温暖起来了一会儿她觉得热起来了。她走出门边从而在一张小凳上,望着那个工作着的人。他好象没有注意她,但是他是知道她在那儿的.不过他仍然工作着,似乎很专心地工作着,他的褐色的狗儿坐在他的旁边,视察着这不可信任的世界。

清瘦、沉静、而又敏捷,那人把笼子做好了,把它翻了过去,试着那扇滑门,然后把它放在一边。然后他站了起来,去取了一只旧笼子,把它放在刚才工作着的所板上。他蹲伏着,试着止面的木棒是不是坚实,他把其中的几根折断了,又开始把钉子拨出来,然后他把木笼前后翻转着考量,他一点儿也不露着他觉察了有一个女人在那儿。

康妮出神地望着他。那天当他裸体的时候她所觉得的那种孤独,她现在能在他的衣服下感觉出来:又孤独,又专心,他象一只孤独地工作着的动物。但是他也深思默虑着,象一个退避的灵魂,象一个退避一切人间关系的灵魂。即在此刻,他就静默地、忍耐地躯避着她。这么一个热情的躁急的国子的这种静默,这种无限的忍耐,使康妮的子宫都感动了。她可以从他俯着的头。他的又敏捷又姻静的两只手和他那纤细多情的弯着的腰部看出这些来,那儿有着什么忍耐着退缩着的东西,她觉得这个人的经验比她自已的深广,深广得多了。也许比她的还要残酷。想到了这个倒使她觉得轻松起来,她差不多觉得自己没有负什么责任了。

这样.,她坐在那小屋的门边,做梦似的,全失了时间和环境的知觉。她是这样地仿佛着,他突然地向她望了一望,看见了她脸上那种十分静穆和期待的神情。在他,这是一种期待的神情,骤然地,他仿佛觉得他的腰背有一支火馅在扑着,他的心里呻吟起来,他恐怖着,拒绝着一切新的密切的人间关系。他最切望的便是她能走开,而让他孤独着,他惧怕她的意志,她的女性的意志,她的新女性的固执,尤其是,他惧怕她的上流社会妇女的泰然自若、果敢无畏的您情任性。因为毕竟我只是一个佣人,他憎恨她出现在这个小屋里。

康妮忽然不安地醒转过来,她站了起来,天色已经黄昏了;但是她不能走开。她向那人走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站着,他的憔悴的面孔僵硬而呆滞,他注视着她。

“这儿真舒服,真安静。”她说,“我以前还没有来过呢。”

“没来过么?”

“我看我以后不时还要到这儿来坐坐。”

“是吗?”

“你不在这儿的时候,是不是把这屋门锁起的?”

”是的,夫人”

“你认为我也可以得一片钥匙么?这样我便可以不时来坐坐。钥匙有两片没有?”

“据我知道,并没有两片。”

他又哼起他的土话来了。康妮犹豫着:他正在反对她了。但是,难道这小屋是他的么?

“我们不能多弄一片钥匙么?”她用温柔的声音问道,这是一个妇人决意要满她的要求时的声音。

“多弄一片!”他一边说,一边用一种忿怒和嘲弄的混合的眼光望着她。

“是的,多做一片同样的。”她说,脸红着。

“也许克利福男爵另有一片吧。”他用土话说。

“是的!”她说,“他也许另有一片,要不我们可以照你那片另做一片,想想那用不了一天的工夫,在这一天内你可以不那钥匙吧?”

我可不能说,夫人!我不认识这附近谁会做钥匙的。”

康妮气得通红起来。

“好吧!”她说,“我自己管去。”

“是的,夫人。”

他们的视线遇着,他的眼睛是冷酷的,险恶的,充满着厌恶和侮蔑,漠然于未来的事情。她的眼睛则含恨的,盛她的。

但是,她的心里是难过的,她看见了当她反对他时,他是多么地厌恶她。她担负了他是在一种失望的神情中。

“再会吧!”

“再会,夫人!”——他行了一个礼碎然地转身走了。

她把他心里隐忧着和狂暴的旧恨——那对于坚执的妇人的愤怒——撩醒了,而他是无力反抗的,莫可奈何的,他知道这个!

她呢,她对于男怕的固执也感到愤怒。尤其是一个仆人!她忧闷地、带恨地回到家里。

她看见波尔敦太太在那棵大山毛榉树下等着她。

“我正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夫人。”她快活地说。

“我回来晚了吧。”她妮问道。

“啊……不过克利福男爵等着喝茶罢了。”

“那么你为什么不替他弄呢?”

“啊,我觉得我的位子不适合那种职务哟,并且我不相信克利福男爵会喜欢的,夫人。”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不喜欢。”康妮说。

她进里面书房里去会克利福,那把旧的铜开水壶正在扎盘上开着。

“我来晚了吧,克利福?,”她说着,把她采的几朵花安置了,再把茶叶罐取了来,她站在扎盘旁边,帽子没有取下,围巾也还在颈上。“我真抱歉!为什么你不叫波太太弄茶呢?”

“我没有想到这个。”他冷嘲地说,“我不太觉得她在茶桌上执行主妇的职务是合适的。”

“啊,拿银茶壶来斟茶,并不见得怎么神圣。”康妮说。他奇异地望着她。

“你整个下午做什么来?”

“散散步,坐在一个背风的地方休息。你知道大冬青树上还有小果子吗?”

她把她的肩披除了,但是还戴着帽子。她坐下去弄着茶。烤的面包一定已软韧不脆了。她把茶壶套于套上茶壶,站起来去找一个小玻璃杯,把她的紫罗兰花放在,可怜的花作,在柔软的枝头低垂着。

“他们会活转来的!”她一边说,一边把杯子里的花端在他的面前让他闻。

“比朱诺的眼睑还要温馨。”他引起了这句话说。

“我觉得这句诗和这些紫罗兰一点关系也没有。”她说,“伊丽莎自时代的人都是有些空泛不着边际的。”

她替他斟着茶。

户约翰井过去不远,那个养育幼雉的小屋,你知道有第二片钥匙吗?”

“也许有吧,为什么?”

“我今天无意中发现了这个地方——以前我从不晓得有这么一个地方的,我觉得那儿真可爱,我不时可以到那里去坐坐,是不是?”

“梅乐士也在那里吗?”

“是的!就是他的铁锤声使我发现那小屋的。他似乎很不乐意我去侵犯了那个地方。当我问他有没有第二片钥匙时,他差不多唐突起来了。”

“他说了什么?”

“啊,没有什么。只是他那对人的态度,他说钥匙的事他全不知道。”

“在我父亲的书房里也许有一片吧。这些钥匙白蒂斯都认得,所有钥匙都在那里。我得叫他去找出来。”

“啊,劳驾您!”她说。

“哎,你刚才不是说梅乐士差不多唐突起来了么?”

“啊,那是值不得谈起的,真的!但是我相信他是不太喜欢我在他的宫堡里自由出入的。”

“我也这样想。”

“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呢?毕竟那又不是他的家。那又不是他的私人住宅。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是我喜欢时,我不能到那儿去坐坐?”

“的确!”克利福说,“这个人,他自视太高了。”

“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么?”

无疑的,他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认为他是一个特别的人。你知道他曾经娶过一个女人,因为和她台不来,他便在一九一五年那年人了伍,而被派到印度去。不管怎样,他曾在埃及的马队里当过一时的蹄铁匠,他常常管着马匹,这一点他是能干的。以后,一个驻印度军的上校看上了他,把他升做一个中尉的军官,是的,他们把他升为一个军官。他跟他的上校回印度去,在西北部弄了一个位了。他在那里得了病,于是他得了一份恤金,他大概是去年才离开军队的吧。这当然喽,象他这种人要回到从前的地位去是不容易的事,但是他倒能尽他的职务,至少关于我这里的事他是能尽职的。不过,我是不喜欢看见他摆出中尉梅乐士的样子的。”’

“他讲的是一日德尔贝的话.他们怎么能把他升为一个军官呢?”

’呵,他的土话是他觉得要说晨才说的,象他这种人,他能说很正确的英语的。我想他以为自己既重陷在这种地位是,便最好说这种地位的人所说的话罢了。”

“为什么这些事你以前不对我说?”

“啊,这些浪漫史我是厌烦的,浪漫史是破坏一切秩序的,发生浪漫史是万分可借的。”

康妮觉得同意于这种说法,这些无得可以适合的、不知足的人,有什么用处?

好天气继续着,克利福也决意到树林里去走走。风欧来是冷的,但并不令人疲惫,而且阳光象是生命的本身一样,又温暖又充实。

“真奇怪,”康妮说,“在一个真正新鲜而清朗的日子里,人觉得多么的不同,普通的时候,一个人觉得甚至空气都是半死的。人们正在连空气都拿来毁灭了。”

“你这样想么?”他问道。”

“是人,我这样想,各种各样的人的许多烦恼、不满和愤怒的气氛,把空气里的生气毁灭了。这是毫无可疑的。”

“也许是空气的某种情况把人的生气削减了吧?”

“不,是人类把宇宙摧残了。”她断言道。

“他们把自己的巢窠摧残了。”克利福说。

小车子前进着,在擦树的矮林中,悬着些淡金色的花絮,在太阳晒着的地方,白头翁盛开着,仿佛在赞赏着生之欢乐,正如往日人们能够和它们一同赞赏的时候一样,它们隐约地发着苹果花香。康妮采了一些给克利福。

他接在手里,奇异地望着这些花。

“啊,您啊,您是末被奸污的幽静的新妇……”他引了这句诗说,“这句待与其用在希腊瓶上,似乎远不如且在这些花上适合。”

“奸污是个丑恶的宇!”她说,“这是人类把一切事物奸污了。”

“啊,我可不知道,但是蜗牛们……”

“甚至蜗牛们也不过只知道啮食,而蜜蜂们并不把东西奸污呢。”

她对他生气起来,他把每佯东西都变成空虚的字眼。紫罗兰拿来比未诺的眼睑,白头翁拿来比未被奸污的新妇。她多么憎恨这些空虚的字,它们常常站在她和生命之间:这些现成的字句,便是奸污者,它们吮听着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的精华。

这次和克利福的散步,是不太欢挟的。他和康妮之间,有着一种紧张的情态,两个人都假装着不去留意,但是紧张的情态是存在着的。骤然地,她用着女子的本能的全力,把他摆脱,她要从他那里摆脱出来。尤其要从他的“我”从他的空虚的字句,从他的自我的魔力中,从他的无限的单调的自我的魔力中解脱出来.天又开始下雨了,但是,下了一两天后,她冒着围走到林中去,一进了树林,她便向那小屋走去。雨下着,但天气并不玲,在这朦胧的雨天中,树林是这样地寂静,这样地隔绝,这样地不可亲近。

她来到了那块空旷的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小屋门是锁着的。她坐在那粗陋的门檐下的门槛上。蜷伏在她自己的暖气里。她这样静坐着,望着霏霏的雨,听着雨滴的无声的声,听着风在树枝上的奇异的叹息,而同时却又仿佛没有风似的,老橡树环立着,它们的灰色的有力的树干给雨湿成黑色,圆圆的,充满着生命,向四阂进发着豪放的树枝,地上并没有什么细树乱草。有的是繁衍的白头翁,一两株矮树、香木、或雪球树,和一堆淡紫色的荆棘。在白头翁的绿衣下面,衰老而焦红的地方。末被奸污!而全世界却都被奸污了。“某种东西是不能被奸污的,你不能奸污一罐沙丁鱼,许多女子象罐里的沙丁鱼,许多男子也是一样,但是她的内在的、怨恨的、不可拒抗的力量压着她,使她象麻痹了似地钉在那儿。

被奸污!唉!一个人是可以不待被人摸触而被奸污的!一个人是可以被那些淫秽的死字眼和鬼缠身似的死理想奸污的!

一只褐色的雨琳湿了的狗,跑着走了前来,它并不吠,只是举着它的湿尾巴。守猎人跟在后面,穿着一件象车夫穿的黑油布的给雨淋湿的短外衣,脸孔有点红热,她觉得当他看见了她时疾速的步伐退顿了一下,她在门搪下那块狭小的干地上站了起来,他无言地向地行个礼,馒慢地走上前来,她准备要走开了。

“我正要走了。”她说。

“你是等着要进里面去么?”他用土话说道。他望着小屋,并不望着康妮。

“不,我只坐在这儿避避雨。她尊严地、镇静地说。

他向她望着,她象是觉得冷的样子。

“那么,克利福男爵没有另一片钥匙么?”他问道。

“没有。但是没有关系。我很可以在这屋搪下避雨的,再见!”她恨他的满口的土话。

当她走开时,他紧紧地望着她,他掀起了他的外衣,从他的袋里,把小屋门的钥匙取了出来。

“你还是把这片钥匙拿去吧,我会另外找个地方养幼雉去。”

她望着他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会另外找个地方养幼雉去,要是你到这儿来,大概你不喜欢看见我在你的旁边。老是来来往往,忙这忙那的。”

她望着他,明白了他的模糊不表的土话的意思,。她冷淡地说:

“为什么你不说大家说的英语?”

“我?我以为我说的是大家说的英语呢。”

她忿怒地静默了一会。

“那么,要是你要这钥匙,你还中拿去吧。或者,我还是明天再交给你吧,让我先把这地方清理出来,你觉得好不好?”’

她更气了。

“我不要你的钥匙,”她说:“我不要你清理什么东西出来。我一点也不想把你从这小屋里赶走,谢谢你!我只要不时能到儿来坐坐,象今天一样,但是我很可以坐在这门檐下。好了,请你不要多说了。”

“他的两只狡猾的蓝眼睛又向她望着。

“但是,”他用那沉浊的迂缓的土话说,“小屋是欢迎夫人来的,钥匙是她的,其他一节都是她的。不过,在这个季节,我得饲养小雉,我得忙这忙那的。如果在冬天,我便差不多用不着到这小屋里来。但是现在是春不了,而克利福男爵要我开始养些雄鸡……夫人到这儿来时,无疑地不愿意我老是在她周围忙忙碌碌。”

她在一种朦胧的惊愕中听着他。

“你在这里于我有何关系呢?”她问道。

“这是我自己要觉得碍事!”他简单地但是意味深长地说。她的脸红了起来。

“好!”她最后说,我妨碍你好了,但是我觉得从而在这儿,看你管理着站雄鸡,于我一点也没有关系,而且我还喜欢呢,但是你既以为这是碍你的事,我便不丙妨碍你好了,你不要害怕了,你是克利福男爵的守猎而不是我的。”

这句话是奇异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夫人,这小屋于是夫人的,夫人随时喜欢怎样就怎样。你可以在一星期前通知我把我辞退了,只是……

“只是什么?”她不知所措地问道。

他怪可笑地把帽子向后推了一推。

“只是,你来这里时,尽可以要求这小屋子你一个人用,尽可以不愿意我在这儿忙这忙那的。”

“但是为什么?”她恼怒地,说“你不是个开化了的人么?”你以为我应该怕你么?为什么我定要留心你和你的在与不在?难道那有一点儿关系么?

他望着她,脸上显着乖戾的笑容。

“没有的,夫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他说。

“那么,为什么呢?”她问道。

“那么,我叫人另做一片钥匙给夫人好吗?”

“不,谢谢!我不要。”

“无论如何我另做一片去,两片钥匙好些。”

“我订为你是个鲁莽的人!”康妮说,脸红着,有些气急了。

“啊,啊!”他忙说道,“你不要这样说!啊,啊!我是不含坏意的,我只是想,要是你要到这儿来,我便搬迁,而在旁的地方另起炉灶,那是要花好大的功夫的,但是如果夫人不要理会我,那么……小屋子是克利福男爵的,而一切都听夫人的指挥,听夫人的便,只要汉我在这儿做这做那的时候,夫人不要理会我就完了。”

康妮迷乱得莫名其妙地走开了。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绘他侮辱了,是不是给他极端干了,也许他说的话并不含有什么坏意,也许他不是要说,如果她去那小屋里,她便要他避开。好象她真有这个意思似的!好象他那傻子在不在那里,有什么关系似的!

她在纷乱的屋中回家去,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感觉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