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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吟曲》: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

《龙吟曲》为萧逸与古龙合著的作品,是古龙中期的武侠小说,据《台湾武侠小说发展史》资料显示,古龙作单数集,萧逸作双数集,出…

《龙吟曲》为萧逸与古龙合著的作品,是古龙中期的武侠小说,据《台湾武侠小说发展史》资料显示,古龙作单数集,萧逸作双数集,出版年份是1964年。

书中云海大师定天下武功顶尖者为七品,七字歌“圣、上、超、优、高、平、凡”,铁蛾虽然武功也极高,但只被评为“平”,郭飞鸿则为“超”。

苏州江宁近来有个女飞贼功夫极好,到处作案,官府毫无办法,于是请地方上的侠士郭飞鸿帮忙。另外在当地妓院宝华班出现了一位不接客、长的极美、知书达礼的新妓女白芷芬,郭飞鸿慕名前去便爱上了她,并透露帮忙官府之事。是夜,那女飞贼与一个老婆子蒙面前来警告郭飞鸿,离去时不小心掉了块令牌,隔日郭飞鸿前去找白芷芬,离去后才发现令牌被白芷芬旁的老婆子拿走了,于是郭飞鸿发现白芷芬即为那女飞贼,本名为唐霜青,跟踪她至一大船上,更发现了她们的同党皆是“长青岛”的人,但形迹败露被围攻之时,被一位中年文士“铁舒眉”先生相救。

之后铁先生不小心留下了一个锦袋,郭飞鸿偷看内容后,发现是铁先生的夫人要铁先生给其女“冷剑”铁娥的家书,希望她能原谅她父亲,郭飞鸿于是照上面之地址前往,但却只遇上铁娥的表哥“方和玉”,失望离开后当晚其锦袋便被偷走,郭飞鸿赶回对方和玉谢罪,却发现方和玉病倒了,然后郭飞鸿照顾他十天有余,发现他越看越像女子,方和玉病愈后,郭飞鸿便要赶去九华山找铁先生请罪(遗失锦袋),两人互赠信物后,郭飞鸿来到九华山。九华山顶,铁先生与“长青岛主”“金指”段南溪一战,铁先生获胜,致长青岛解散;之后铁先生赞郭飞鸿之诚实而收其为徒。

一年后的某山里,唐霜青叛逃遭师兄追杀,而遇上铁娥,铁娥轻松击败他们后,因唐霜青受伤而暂时住在一起,其间唐霜青发现深山中一个少年柳英奇关着一位老人,一时心软放走了那老人,才知这老人是江湖上的一大恶人“黑蟒”雷三多。柳奇英发现后与唐霜青等人打了起来,柳奇英打不过铁娥而离去,却爱上了她。

然后又拉到三年后,郭飞鸿学成下山,铁先生并希望其娶其女为妻。下山后郭飞鸿来到凤阳府,结识了当地少侠、人称“小孟尝”的楚秋阳与其妹楚青青,郭飞鸿替他们击败了对头“南湘异叟”徐子明及“女屠户”苏琴,一时在当地声名大噪,郭飞鸿不愿出名而离开。后来在洪泽湖遇上当地恶势力“大湖教”,与其祭湖的无理行径,更发现了铁娥,击溃了大湖教后紧追铁娥,却被突然出现的柳英奇认为他是登徒弟子而大打出手。

后来郭飞鸿去了龟山,为的是三年一现的云海大师,两人相见后云海大师认为郭飞鸿即为该世的救世主(三年一现即在寻找一合适的侠士),并指导他招数希望他能替他打败他两个作恶多端的结拜兄弟“病书生”花明、“冻水”石秀郎,并希望他不要为情所困,所以告诉他前世之事,望他能与唐霜青成亲,则一生福星高照,而铁娥则为其命中煞星;但郭飞鸿得知铁娥前两世均因此而终身未嫁而更加觉得今生不该负她;没多久石秀郎便用计将云海大师打成残废。

下山后,郭飞鸿终于遇上铁娥,铁娥却非常冷淡更刺伤了郭飞鸿(郭不愿反抗),而至此铁娥性情大变;之后铁娥遇上柳英奇,并希望他能替她照顾郭飞鸿,柳英奇虽不愿但因心系铁娥而答应,柳英奇在照顾郭飞鸿之时两人结为好友。

最后“金指”段南溪因“长青岛主”被解散而负罪找上原岛主“病书生”花明,段氏夫妇惨遭杀害,花明则从他们口中得知石秀郎得复出更算出一位少侠将对他不利而再次出山。

第十三章 倩女幽情

在蛇形剑柳英奇耐心照顾下,郭飞鸿的伤势,大有起色,不过是三天的光景,郭飞鸿已可下地行走,对柳英奇这么一位古道热肠,心存侠义的陌生友人,郭飞鸿内心真是一百二十分的感谢。

反过来,柳英奇对郭飞鸿,竟然也完全改变了观念,他是抱着一种忏悔的心情来照料郭飞鸿的,只是三日来他却很少与郭飞鸿交谈,彼此默默地相处着。

这一夜,郭飞鸿在灯下看一卷书,觉得心中很是沉闷,他放下了书本,长叹了一声,柳英奇正自闭目假寐,闻声开目道:“怎么,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郭飞鸿望着柳英奇笑了笑道:“柳兄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心里烦,这几天要不是你,我真……”

柳英奇由榻上翻身而起,一笑道:“还说这些作甚?只要你好了,就行了,什么事也别放在心里!”

郭飞鸿点了点头,遂不多言。

蛇形剑柳英奇忽然道:“郭兄,你伤愈之后,打算去哪里?”

飞鸿一笑道:“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他说罢,面上浮起了一片凄惨的笑容,他脑子里还放不下冷剑铁娥,只是这话,却又不便与柳英奇说。

柳英奇闻言后,目光炯炯的注视着郭飞鸿,良久才叹了一声道:“实在说,郭兄,我是多么的羡慕你,比起我来,你该是幸福的了!”

飞鸿怔了一下,冷冷一笑,道:“你何必又打趣我!”

柳英奇面色微红,有些讷讷地道:“能得到铁姑娘关怀的人,怎不幸福?”

郭飞鸿鼻中哼了一声,垂下眼皮道:“这能说关怀吗?哈!”

他几乎有些愤怒了,接着惨笑道:“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柳兄,你看我身上的伤,这伤并不是我摔伤的,而是……”

说到此,咬了咬牙,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他本想说铁娥的辣手无情,可是那夜铁娥的来此,虽是短暂的相晤,可是那种温馨亲蜜,却已足足令他陶醉,那种感觉,使得他无法对铁蛾作无情的断语。

柳英奇点了点头道:“郭兄为铁娥所伤之事,铁姑娘已对我说过了!”

飞鸿一惊,柳英奇接下去道:“就是我来此,也是铁姑娘所托,她对你是心怀深情的!

你千万不要错怪了她!”

转过身来,柳英奇推开了窗,目视夜空,惨笑了笑,又接着道:“所以我说你是幸福的人!”

飞鸿蓦地坐直了身子,道:“这是真的?你……你怎不早告诉我?”

柳英奇苦笑道:“现在也不晚!”

突然回过了身子,剑目微轩,道:“飞鸿兄,过去是我错了,现在才知道一个人爱一个人,是怎么也不能勉强的,过去我误会你是一个朝秦暮楚的登徒子,可是现在,我想我是错了,你可以原谅我吧?”

他说完,伸出了一只手,目光炯炯地看着郭飞鸿,郭飞鸿呆了一呆,才伸出手来握住了他那只诚挚的手掌。

柳英奇刚笑了一声,显得很高兴,又似有些凄凉地道:“好了,我总算心安了!”

郭飞鸿剑眉未舒道:“柳兄,我钦佩你这种度量,郭某绝非是你所想的那种人。”

说到此,摇了摇头苦笑道:“至于我与铁娥之间……”

他本想说出自己与她之间的关系,可是话到口边又复忍住了,微微叹了一声,讷讷道:

“英奇兄,我们之间,只怕都有难言的苦衷,今后到底如何,尚难预料,你知道,她是一个倔强的女子……”

柳英奇点了点头,慨然道:“一个洁身自爱,永远不落凡俗的女子!”

接着,他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下,狂笑了一声道:“郭兄,老实说,我前几日看见她送给你的那块玉砚台,整个心都碎了,可是现在,又说不出的为你们高兴,你们两个若能结合,才是理想的一对,你比我强多了!”

郭飞鸿冷笑了一声,道:“你竟然偷看我的东西!”

柳英奇面色微红道:“我情不自禁,这样也好,我也就死了心了,我也好放了心办我的事,就算是死了,也无遗恨!”

郭飞鸿一惊道:“你说什么?”

柳英奇微微一呆,摇头笑道:“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

飞鸿看了看他的脸,注目道:“莫非柳兄眼前有什么为难之事不成?”

柳英奇晒然一笑,摇了摇头道:“没有,没有,不过一点小事有待办理罢了!”

郭飞鸿歉然道:“这几日也实在是拖累你了。”

柳英奇一笑道:“这又算什么,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现在你伤好了,我的责任也完了,更为此交了你这个朋人,岂不是一件快慰之事么!郭兄,你好好地养息,也许三四天就痊愈了,那时候,也许我们还能同一路程,我有事要到淮安去一趟!”

飞鸿似乎发觉柳英奇今天有点不时,说话有些颠三倒四,www.youxs.org。

郭飞鸿不由暗暗地留下了心,他知道要想问是问不出名堂来的,自己这数日来,承他忘寝废食的照顾,才能转危为安,正是大恩思报,如果能为他化解了这件盘据在内心的难事,也算多少报答他一分情谊,如此岂不是好?

这么想来,郭飞鸿遂不再言语,柳英奇忽地想起一事,道:“你休息一下,我还要上药铺给你配药去!”

飞鸿正要劝阻,柳英奇已推门而出。

他走后,飞鸿不禁又兴起了一番伤感。暗忖那铁娥此刻也不知如何了,她既然托咐柳英奇来看顾自己,想必已离此他去了,今后自己再想找她,看来真是万难了。

想到此,不由喃喃自道:“恩师呀恩师,你把爱女终身托付于我,看来是大错特错了!”

此时此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了,从而又想到了龟山的云海老人所嘱自己的事情,内心更止不住阵阵纳闷,眼前诸事,竟是没有一件可以令自己开朗乐观的,想来想去,没有一点头绪。

忽然,他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

虽是在伤病之中,他的听觉仍然是极为灵敏,立时他就可以断定出来,有一个人轻步向着这间房门掩来。

这个突然的发现,使他由不住吃了一惊,暗忖:莫非是柳英奇回来了?他又为何如此?

想到此,有意装成半睡的模样,微微闭上了眸子,静观发那是一种凝神提气的轻步,如非有飞鸿那么高的武功造诣,是绝对听不出来的,现在他几乎可以断定,那人已立在了门前。

郭飞鸿微微运集真力,贯之右臂,只要一旦发现不对,这一掌就可致对方死命。

果然在他有了这种决定之时,那扇门,竟然无风自开,发出了轻轻的“吱”的一声。门开后,久久不见有人进来,床上的郭飞鸿仍然是不动声色,他身子倚在床栏上,装成睡着的模样,几上一盏油灯,被风吹得闪闪欲熄,室内显得时明时暗。

就在这个时候,一团黑色的影子,像是一个幽灵似地,蓦然飘了进来。

这人身子落地后向墙上一贴,郭飞鸿才看清了来人那付样子,不由暗吃了一惊,真想不到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丑陋之人。

只见这人生就不满四尺的身材,一颗大头,足有巴斗那么大,其上乱发如草,色呈灰白,一根根都似刺猬也似倒立着。

这人身上穿着一件皂色的长衣,长可及地,包裹着他那矮小的身躯,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然而这个人,郭飞鸿却不能轻视他,由他那双突出的瞳子看去,此人当是一个身怀奇技的武林高手。

郭飞鸿表面上是纹风不动,可是暗地里此人一举一动全在目中,他奇怪地是对这个人陌生得很,他来此又是什么用意呢?

这怪人向郭飞鸿身上望了一眼,似乎有些惊异,一双瞳子又在柳英奇那张空榻上望了望,显得有些失望,遂见他面上带出一丝冷笑,举步向郭飞鸿身边走来。

这种情形之下,郭飞鸿不便再保持沉默了,就在这怪人即将靠近床边时,他猛然张开了瞳子道:“什么人?”

大头怪客顿时一呆,突地站住身子,他那一双突出如珠的瞳子逼视着郭飞鸿,沉沉一笑,道:“很好,你醒了,小朋友,你不要怕,你身上有伤,我不会怎么样你,我只问你几句话就走!”

郭飞鸿冷笑道:“深更半夜,我与你素昧平生,你有什么事问我?”

大头怪客阴森一笑道:“我是来找一个姓柳的,小朋友你可认得他?他叫柳英奇!”

飞鸿心中一震,当时冷笑道:“我不认识什么姓柳的,你找错地方了!”

大头老人呆了一呆,面色骤变,摇了一下大头道:“不可能,他必定住在这里,你不要骗我!”

郭飞鸿坐直了身子,点了点头道:“不错,他是住在这里,只是今晨有事出去了……”

老人点头道:“好,他什么时候回来?”

郭飞鸿摇了摇头道:“这个就不清楚了,也许一两天,也许就此而去,就不回来了。”

大头老人冷笑了一声道:“好吧,他回来后,就烦你转告他一声,三日后我在东城薛家祠堂等他,过了子时我就不等了!”

说到此,这大头老人仰天一阵大笑。

这声大笑,有如是当空一个霹雳,猛可里把郭飞鸿吓了一跳,大头老人笑声一住,用十分悲凄的声音接道:“他要是不去,我也不再来找他,那时候我要广发武林贴,请出几个好朋友来评断一下过去的一段是非,那时只怕他脸上不大好看呢!”

郭飞鸿怔了一下,道:“足下贵姓,大名是……”

大头老人冷笑道:“我姓雷,你一提他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怅怅地叹了一声,转身一纵,已没于黑暗之中,郭飞鸿本还想问他几句,可是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快,不禁甚是纳罕。

大头老人身子方纵出不久,柴门再敞,柳典奇面色苍白地匆匆进来,飞鸿惊声道:“柳兄!”

柳英奇一指按唇,微嘘了一声,忙自把房门关上,然后侧耳听了听,等到确定没有异状之后,这才叹了一声,道:“那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郭飞鸿道:“来了不久!”

柳英奇放下了药,神色很是黯然,过了一会儿,冷冷一笑道:“很好,我原本也要去找他,现在他既然找来了,就更好不过!”

说着,忽然“啊呀”一声,匆匆跑到床边翻了翻,睹状仓皇已极,口中连连道:“糟了!糟了!”

郭飞鸿奇道:“你找什么?”

柳英奇站直了身子,细想了想,又在身边摸了一下,才神色缓和地一笑道:“还好!还好!”

飞鸿不禁大是奇怪,只是对方不明说,自己也不好细问,当时只是奇怪地望着对方,柳英奇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道:“郭兄,你不要见笑,唉!我真是太沉不住气了,其实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言至此,又叹息了一声,道:“这一天,我早就应该想到的!”他似乎早已想到了有此一天。

郭飞鸿忍不住问道:“这人是谁?找你又为了什么?”

柳英奇定了定神,微叹道:“此人姓雷名三多,人称‘黑羽’,又有人呼其为‘黑鹰’。是一个身怀绝技难以应付的怪人。”

郭飞鸿皱了一下眉,冷笑道:“既是武林中高人,午夜来此刺探,未免太不漂亮了!”

柳英奇摇了摇头,苦笑道:“郭兄,你错怪他了,此人虽是貌相凶恶,可是内心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他来这里,并非是想暗害我,而是……”

“是想作什么?”

“而是……”柳英奇叹了一声,冷笑道:“是想盗取一样东西!”

郭飞鸿叹了一声道:“我想你们之间,必定有一件隐秘的往事,柳兄如不便说,我也不问就是!”

柳英奇摇了摇头,道:“也没有什么不能讲的,只是我知道得太少……先师一去世,就更莫测究竟了!”

郭飞鸿注目道:“令师莫非已……”

柳英奇点了点头道:“是的!已经去世了,只是此事那雷三多也许还不知道!”

说到这里,柳英奇忽然问道:“那雷三多可曾留下什么话么?”

郭飞鸿点头道:“三日后东城薛家祠堂等你,午夜不至,他就自行离去!”

柳英奇笑道:“很好!”

郭飞鸿微微冷笑道:“他还说,如果至时你不到,他将要广发武林帖,向你质问一段是非。”

柳英奇一声狂笑道:“这么说,我是非要见他不可了!”

旋即叹了一声,把买来的药,倒在药罐里,微微一笑道:“三天时间还长,那时我想你身子应该复原了,我也没有别的事,正好与他作一个了断。”

郭飞鸿咬了咬牙道:“柳兄对我恩重如山,三日后我自信身体可以复原了,这雷三多你就交与我来对付好了!”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此事与你无关,郭兄你又何必插手!”

郭飞鸿尚要说话,柳英奇却冷然又道:“郭兄好意,我心领了,这件事你如出面,是非黑白就更说不清了,那时雷三多将更有说词,笑我无能了!”

他说完,把药罐里加上了水,然后置于小火炉上慢慢地煎熬,他一面用扇子扇着小火炉,一面有所感慨地道:“我是一个自幼丧父离母,孤苦无依的孤儿,如非恩师收留我,传授了我这身本事,也许今天早已饿死在家乡汉水江边……”

他咬了一下牙,讷讷地又道:“所以说,我的一生蒙受恩师至多,现在就算为他老人家死了,也没有什么好埋怨的!”

言罢他又惨笑了笑,有些讳莫如深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把熬好的药,斟出了一碗,送到了郭飞鸿面前道:“吃了吧!”

飞鸿接过碗,慢慢的把药服下去,柳英奇却走到了窗前,默默无声的向窗外望着。

窗外月色朦胧,几株青竹,在夜风里战抖着,这客栈里,还有人在吹着笛子,袅袅的笛音,益发使人平增一份伤感。

柳英奇回过身来,干笑了一声道:“我生平个性孤癖,故此从未交过什么朋友,如果有,郭兄你是第一人了!”

郭飞鸿甚为感动地笑了笑,他对这个年轻人,越来越具好感,而他一生所喜爱的就是如同柳英奇这种肝胆相照的人,他忽然觉得在某一方面,这柳英奇和风阳府的楚秋阳有些类似,起码他们都有一颗赤诚的心,和勇于助人的豪情。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声道:“在凤阳府我结识了一个挚友名楚秋阳,此人是一个仗义轻财的豪爽汉子,此番事了,我三人如能结为金兰之好岂不是好?”

柳英奇不由一喜,道:“你是说的小孟尝楚秋阳?此人我久仰得很,只是无缘识荆,哦!太好了,只是此事要待我会过雷三多之后……”

言方至此,床上的郭飞鸿突然剑用一皱道:“有人!”

柳英奇也已惊觉,当时面色一变,只见他冷冷一笑,道:“我去去就来!”

话落,右手一按窗沿整个身子就像一只大狸猫似地窜了出去,身子一落入院中,果见茅草屋顶上,伏着一个人影。

那人似乎蓦然发现有人出来,也似甚是吃惊,在屋顶上使了一式“金鲤倒窜波”,嗖一声,已窜出了三数丈以外,紧接着一长身,又拔上了另一处屋檐之上。

柳英奇本以为是黑羽雷三多,可是这时由背影上看去并不像,心中大异,冷冷一笑,一个杀腰,已扑了上去。

檐上人影,身子再次倒仰,又窜出了丈许以外,前面是一堵围墙,这人竟自腾身而过。

可是,柳英奇仍尾随着追了过来,口中轻笑道:“相好的,你慢走一步!”

双臂一振,也腾过了围墙,眼前是一道溪水,溪水一头却是一片密密的竹林。

柳英奇生恐这人循入竹林,当时足下加劲,用“燕子三抄水”的上乘绝技,身子一连三个起落,已赶到了这人身后,右掌向下一沉,挟着一股劲风。直向着这人背上击去。

夜行人身子向前一载,身形甚为轻灵,只见他双手一张,已把身子划到了一边,接着右手向外一分,反向着柳英奇腋下一掌拍来。

柳英奇冷笑道:“好厉害!”

口中说着,左手向着一托,他本意是想把对方身子逼得右倾,然后用重手法伤他,可是来人并非那么易欺,他那伸出的手不避反迎,手掌向后一扣,只听得“啪”一声,两只手掌贴在了一块儿。

柳英奇只觉得对方那只手竟是柔若无骨,在滑润的肌肤下,却透出一股无比的劲道。

柳英奇这一个感觉,立时使他觉出对方是一个女人,因为男人绝不可能有这么柔滑的肌肤,这一发现,顿时使得他脸上一红,借着对方的手劲,身子向外一闪,同时口中叱道:

“你是谁?”

夜行人口中娇声喘着说道:“要你管!”

说时,她身子向前一欺,双掌齐出,直向柳英奇双肩上按来。

柳英奇后退了一步,用“二柳分扬”的手法,分开了对方双腕,由于距离甚近,他看出了对方是一个身材颇高的姑娘。

这姑娘头上扎着一袭黑色的薄巾,弯弯地一双柳眉,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柳英奇看在眼中,只觉得极为眼熟,偏偏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有了这一层顾虑,柳英奇自是不便再下煞手,而对方那个大眼睛姑娘,也似没有兴趣打下去,也闪了个身,叱道:“失陪!”

娇躯一弯,箭也似地跃了起来。

柳英奇一声冷笑道:“休走!”

身形微挺,跟踪而起,二人一前一后,一时之间,已驰出了里许以外,接近竹林之边,柳英奇生恐她入林循失,奋身纵上,一声朗笑道:“姑娘休走,柳某得罪了!”

双掌向外一探,向着少女肩上就搭。

长身少女旋风似的一个猛转,月光之下,只见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不退反迎,并二指,直向柳英奇咽喉上点来。

柳英奇暗吃一惊,想不到对方手法如此厉害,连忙后退了数尺,口中道:“姑娘住手!”

少女收手退身,一双眸子在月光下益发明媚,她望着柳英奇冷冷的道:“你这个人真是怪,苦苦地追着我干什么?我莫非怕了你不成?”

柳英奇冷笑了一声道:“姑娘夜半三更隐伏在我们房上鬼鬼崇崇,意欲何为?”

抖了抖肩膀,又接道:“姑娘如没有一个合理的答复,恕我要强留芳驾了!”

少女面上似有些讪讪之色,她鼻中哼了一声:“这不关你的事……”

柳英奇怔了一下道:“怎么不关我的事?”

长身少女一双瞳子,骨碌碌地在他身上一转,冷哼了一声,扭身就走,柳英奇一上步正要出手,少女已似先知,霍地又转过身来叱道:“你还要怎么样?”

柳英奇抱拳凌声道:“请姑娘说明来意,否则恕不能放行!”

少女咬了一下嘴唇道:“我偏不说,你要怎么样?”

说时右腕一翻,已把背后一口长剑撤了出来,秀眉一剔,冷笑道:“你如果再不知进退,可就怪不得我剑下无情!”

剑一撤,转身又走。

柳英奇暗笑了笑,足下垫步,“呼”的一掌向着少女背上打去。

长身少女这一次是真怒了,一声娇叱,霍地转身,掌中剑“长蛇吐信”,分心就刺,柳英奇纳腹吸胸,如随风飘絮似的荡至一边。

少女身形再进,掌中剑“怒剑狂花”带起了一天的剑影,向着柳英奇双肩前胸三处地方猛刺过来!

这一次剑势厉害,柳英奇被逼得跄踉退身,几乎跌倒在地,这才知道对方姑娘剑招厉害,他不禁暗恨自己来时匆匆,竟然忘记携带兵刃,空手对敌,尚可制胜,此刻对方撤出了兵刃,自已就非敌手了。

长身少女一连两招,迫得柳英奇无法立足,不由胆势大壮,娇躯连闪,第三招“秋茶遍野”正要挥出,柳英奇身子倏地腾起,一双铁拳,夹着两股劲风,直向少女侧肋上捣去!

少女身子一个侧滚,哗啦一声,翻出了丈许以外,她似乎没有恋战之意,身子翻滚之间,来至一旁,剑交左手,狞声道:“我对你已是忍了再忍,你可不要再逼我!”

边说边喘息不已,柳英奇呆了一呆,道:“姑娘午夜来访,必有原因,如不明说,请恕仍难放行!”

这长身少女一双瞳子睁得又大又圆,娇哼一声,道:“我又不是贼,我不过是……”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显得有些难以启齿,跺了一下脚,掉头又走,柳英奇嘿嘿一笑道:

“姑娘不说明,我是绝不放你走的!”

身子倏地腾起,随后疾追,眼看着前行少女,已快到竹林旁边,柳英奇情急之下,正要奋力腾身,忽见少女右肩一沉,不由心中一惊,果然那姑娘娇躯一个翻仰,口中一声叱道:

“着!”

黑夜里,但见两点银星,分左右飞来。

柳英奇身子一个挪移,方自躲过,不意眼前银光一闪,第三枚寒星又到,耳闻那少女一声叱道:“右闪!”

柳英奇惊怒之下。只疑少女故布疑阵,偏偏向左一闪,但听少女一声惊呼,他只觉得左肋下一阵刺痛,已为暗器打中。

暗器中身发出了“波”的一声,好似打中不深,只受了些皮肉之伤,柳英奇身子落下来,有些莫名其妙,这时那姑娘已投身林内,沓然无踪。

柳英奇自忖追之不上,愣了愣,只得怅然而返。

在归途中,他用手摸了摸伤处,似中了一支小镖,虽是伤得不重,却也不便随便处置,当时匆匆赶回客栈,越墙而入。

郭飞鸿见他进来,不由吃了一惊道:“你受伤了?”

柳英奇摇头道:“一点小伤,不算什么!”

说时他走到灯下,细看了看,一只菱形的小银镖,**肋内,不由吃了一惊,暗异既入肉如此之深,怎么不觉疼痛,岂非怪事!

想着信手把那小镖拔起,这一拔,才知道镖头原来嵌陷在一物之上,柳英奇探手一摸,口中“哦”了一声,遂由怀内取出一只镶满了珠串的女子绣鞋,那一镖无巧不巧,正中在鞋底上,几乎贯穿而过。

柳英奇面色微变,牙关紧咬,好似十分心痛模样,冷笑了一声道:“好一个贱人!”

郭飞鸿见他怀内藏有一只女人的绣鞋,心中也甚是诧异,只是望着他发楞,柳英奇这时面色微微一红,忙把那只鞋收入怀内。

郭飞鸿装着没有看见,问道:“那人你追到了没有?是什么人?”

柳英奇随便在伤处上了点药,只不过是极轻微的一点破伤,闻言剑眉一轩道:“是一个年纪很轻的姑娘,追是追到了,却又为她逃了。”

郭飞鸿微异道:“这姑娘可曾说过什么没有?”

柳英奇想了想,道:“奇怪……我一定见过她,她是谁呢?”

说着,反复看着那只小银镖,郭飞鸿见状忽然心中一动道:“柳兄把暗器给我看看!”

柳英奇递过来,道:“这姑娘并没有恶意,只是她又为什么来呢?奇怪!”

郭飞鸿接过镖来,略为一看,不由道:“柳兄不必费解,这姑娘不是外人!”

柳英奇忙问:“你莫非认识她?”

郭飞鸿微微一笑,颔首道:“此女乃是我方才与你所说的那个小孟尝楚秋阳的妹子,名叫楚青青,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柳英奇“哦”了一声道:“难怪我看她如此面熟,这就是了,那一日在洪泽湖上与你泛舟共游的不就是她么?”

郭飞鸿俊脸微红,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她!”

说着把银镖丢还,柳英奇接回手内,又细看了看,发现镖尾上,果然有一个圆形的印记,其上有一个“楚”字,心知郭飞鸿说得不错,当时鼻中哼了一声,一面收镖于怀,一面道:“有一天,我要再会一会这位女侠客,面谢她这一镖之恩!”

郭飞鸿摇头道:“柳兄弟,你千万不可以,此女不是坏人,这一镖她亦绝非是有心要伤你!”

柳英奇忽然记起,那楚青青发镖之后,曾招呼过自己向左面躲闪,只怪自己疑心,才会中镖,如此看来,这位姑娘果然对自己是心存仁厚了。

当时止不住面色也微微泛出一些红来,郭飞鸿看在眼中,忽然心中一动,当下道:“柳兄以为这位姑娘人品如何?”

柳英奇摇了摇头说:“初识一面,不便置评!”

郭飞鸿想到了楚青青昔日一段温情,内心不免有一些感慨,只是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动这份感情的,否则误己误人,罪莫大焉!

想到此,就问柳英奇:“你当真要去凤阳府会会这位姑娘么?”

柳英奇点了点头,道:“我要还她这支镖,就便还要领教她银镖特技,否则怎能心服?”

郭飞鸿浅浅一笑道:“那就太好了,我尚有一封书信托交楚秋阳,就便烦你带去了!”

柳英奇随口答应了一声,就脱下了外衣,不想衣衿方启,那只绣鞋又落了下来,他忙抬起,偏头一看郭飞鸿,苦笑了笑道:“郭兄,你奇怪吧?”

郭飞鸿含有几分同情地望着他道:“这必是那雷三多要找的东西了!”

他甚至凭着这只女子绣鞋,可以猜想出柳英奇的一段悲伤身世的大概!

果然柳英奇面上泛起了一片悲凄之色,他那双深沉的眼睛无力的看着郭飞鸿,道:“你说得不错,那雷三多就是要找这件东西,至于他为什么要,我却不知道!”

郭飞鸿坐正了身子,讷讷问道:“这只鞋是你……”

柳英奇苦笑了笑,道:“是我母亲的……”

郭飞鸿微微一怔,柳英奇望着他冷然道:“你当然不明白,其实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我师父临终时,把这只鞋交给我,说是我母亲临去时交给他老人家的,叫他转交与我,将来用以为我母子相见时的证物!”

郭飞鸿奇怪的问:“这又与那雷三多有何关系?”

柳英奇纳闷地摇了摇头,惨然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雷三多和我师父,昔日乃是同门师兄弟,至于他们后来怎么成仇,我也不明白,就这一点,也是恩师临终时才告诉我的。”

顿了顿,他又接道:“我师父还告诉我这只鞋内秘藏着地址,可以找到我的母亲……”

“……至于我母亲既仍在世,为何不来见我,又为什么把这只鞋交与我师父,我都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父亲早已死了,我是个孤儿,是恩师把我抚养长大的……”

说到此处,他那双虎目内,已噙满了热泪,郭飞鸿安慰他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不必再多想,眼前既有这件信物可以找到令堂,倒是一件喜事,你不可放过这个机会!”

柳英奇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这是我一件大心愿,我师父故世时,要我妥收此鞋,尤其要防雷师叔偷窃,这一点我真是不明白……”

说着频频叹息不已,旋又道:“我想此中必有道理,也许哪一天,雷三多能告诉我……”

他冷笑了一声,来回地在室内走着,不时地发出叹息之声,忽然立定脚步,又恨恨地道:“我只知道,雷三多是我师父的大仇人,可能是他逼走了我的母亲,我那位恩师晚年更是时常叹息,可怜他没有过一天好日子,那时候我已下了决心,有一天我必要手刃雷三多,以谢他老人家养育之恩,可是奇怪的是师父却又不要我这么作。”

“这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他重重地在桌子上擂了一拳,发出了“砰”的一声,郭飞鸿劝道:“早晚你会明白的,睡吧!”

柳英奇长叹了一声,冷冷一笑道:“三天之后,我与雷三多会面之时,也就是我与他分出生死的时候,他如不杀我,我就杀他!”

郭飞鸿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道:“你不会死的!”

柳英奇冷笑道:“这也不一定,那雷三多在梅岭被困经年,听师父说,已练成了绝世奇功,我只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如其叫我这么糊里糊涂的活下去,还不如叫我死了的好,我真活腻了!”

郭飞鸿冷冷地道:“你不要忘记令师交与你的任务,你还要找寻你的母亲,否则你就是不孝!”

柳英奇面色微变,悲凄的道:“什么孝不孝,她能二十多年不要我这个儿子,把我寄养在师父家里……我又何必苦苦寻她做什么?”

说到此,热泪滚滚而下,全身瑟瑟战抖,悲愤已极,郭飞鸿叹了一声道:“坐下来吧,你太激动了,你可曾想到,也许令堂有难言之隐,天下岂有不爱自己儿子的母亲?这其中必有道理,有一天你见到了你母亲,也许你会明白这原因的!”

柳英奇忽然以手掩面,痛哭了起来。郭飞鸿慢慢下床,拍了拍他道:“不要伤心了,你要想开一点,睡吧,咱们明天再谈,我想令堂既有此鞋交你,并有地址在内,这就不难找到,这件事我愿意帮助你!”

柳英奇忽然住声,点头道:“郭兄,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这件事我只有托你了!”

言罢,忽然自怀内取出了那只绣鞋,交与飞鸿道:“这只鞋暂请为我收着!”

郭飞鸿一惊道:“这是为何?”

柳英奇冷冷的道:“三日后我去会雷三多,要是活着回来,你再还我,否则就请你代我找寻我那可怜的母亲了,你务必要答应我……好么?”

郭飞鸿呆了一呆,不禁也有些黯然,当时把鞋接过来,苦笑道:“我答应你就是,不过你放心,你是不会死的!”

柳英奇不由面上浮起了一层欣悦,他紧紧握住郭飞鸿的手道:“飞鸿!万一……我柳英奇来世犬马必报!你是我生生世世的大恩人了!”

郭飞鸿站起身吹灭了灯道:“别多想了,睡吧!”

夜色朦胧,四野无声。幽幽

一丛柏树遮住了斜照的月光,在黑沉沉的祠堂上空,几只蝙蝠翩翩的低掠着,平张的翅膀,就像飘舞在空中的海裳叶子。

“蛇形剑”柳英奇在子时前来到了这里,他抬头认了认那块正门上悬着的描金大铜匾,不错,正是“薛家祠堂”,然后他双手推开了低矮的栏栅,迈步进入。

他内心,此刻感觉异常地平静,生死二字对于他来说已不算是一回事,既然郭飞鸿已答应他,在他不幸身死之后,继续他的志愿去找寻母亲,他己没有什么再值得牵挂了。

鹄立在一尊石狮旁边的雷三多,忽然发现了柳英奇,不由冷森森地笑道:“很好,你践约来了,是吧?”

柳英奇站定了身子,抱拳道:“幸会,幸会!”

月光下,美者益美,丑者更丑,柳英奇之英俊,雷三多之奇丑,显然构成了强烈的对比。

大头矮躯,乱发如蓬,雷三多确实是够丑的,当他目睹着柳英奇的从容镇定,内心更是兴起了无比地愤怒。

狂笑了一声,雷三多点了点头道:“小伙子,这件事原是和你没有什么关系的,昔日你虽帮助你那无义的师父,百般地折磨我,可是我都能原谅你,因为那也许并不是你的本意……”

“现在你师父既然死了,我也可以不必与你过分计较,这些年来,我对这件事情看开得多了!”

柳英奇微哂道:“我只是践约而来,至于先师与你过去的经过我并不清楚,也不想多问,雷三多,你看着办吧,你要想过手,我也奉陪,要是变了心意不想再动手,那更好,我掉头就走。怎么样,我全听你一句话!”

雷三多发出了像夜猫于似的一声狂笑,摇晃了一下身子,道:“小伙于,你真会说话,每一句我都听见了。成!真有你的!”

柳英奇怒声道:“什么意思?”

雷三多咳了一声道:“什么意思?我们打开窗子说亮话,别再装糊涂,姓柳的,我现在只向你要一样东西,你给了我就没事,一了百了!”

“什么东西?”

“一只女人的珍珠绣鞋!”

雷三多上前一步,目光炯然地道:“这东西一定在你手里!”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你怎么知道在我手里?谁告诉你的?”

雷三多冷森森地道:“我当然知道,这是我自己的秘密,你就别问了,现在就是这句话,你把这只鞋交出来,咱们怎么说都好!”

柳英奇沉声道:“要是我不给你呢?”

雷三多霍地跃前一步,双掌一分,直向柳英奇双肩上抓了下来,柳英奇真没想到这家伙说打架就揪辫子,一时暗吃了一惊,身躯向下一矮,双掌反向雷三多双膝上托去!

雷三多怒叱一声:“小杂种!”

双手迎着向下一压,四只手抓在了一起,柳英奇顿时觉出由对方掌心里透出一股极大的内力,有如是一股洪流一般,向自己五内逼了过来,止不住一阵心旌摇动,这才知道厉害。

他知道雷三多这种功力,名唤“五行真气”,所谓“五行”,乃是指的心、肝、胃、脾、肾五种内脏,由此而生的内力,也是旨在伤对方的内脏,端地是厉害无比。

柳英奇大意之下,险些就此受了重伤,还算他见机得早,当时慌不迭的一个倒翻,滚出了丈许以外。

在碎石道上,他身子又一连五六个滚翻,总算把透入他体内的力道散出了体外,待他重新立定之后,已是面色苍白,心旌摇荡不已。

雷三多呆了一呆,怪声道:“好小子,算你机灵,可是你逃不过的,还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吧!”

柳英奇一声厉吼,猛地腾身扑了上去,双手是排山运掌,直向着雷三多前胸袭去,后者发出了一声怪笑,那矮小的身子屈伸之间,已由柳英奇头顶上掠了过来。

好快的身法,就在这矮老头身子甫一落地的当儿,他左右手同时进招,一上一下,向柳英奇“灵台”、“关元”两处穴道上按去。

柳英奇一个旋身,怒叱了一声:“好!”

双手同时递出,掌心注满了真力,四掌交锋,发出了“波”的一声闷震,雷三多身子一摇,说了声“好小子!”

另一面的柳英奇,却止不住一连后退了三四步,一时只觉得双腕奇酸,仿佛筋骨都断了一般。

他定了定神,才吐气出声,右手一领,把背后的“蛇形剑”掣了出来。

雷三多嘿嘿一笑道:“小伙子,你不行就是不行,动家伙也是一样!”

柳英奇最听不得这种话,他狂啸了一声,身到手到剑到,剑光一闪,蛇形剑“巧点天灯”,直向雷三多咽喉上点去。

雷三多口中冷冷一哼,点足退身,可是柳英奇这一手“定海伏波”一发就是三式,确有神出鬼没之妙,雷三多身子不及退开,只听见剑尖上发出两声极清脆的龙吟声响。

霍然间,雷三多就觉得左右耳下同时生风,柳英奇这一招是“点中元、挂两肩”,雷三多轻敌之下,右面的衣衫,竟被划了尺把长的一道大口子,虽然没有伤着皮肉,却也吓了他一身冷汗。

雷三多情急一个倒仰,有如半空秋千,翻出了丈许多远,身子一落地,这老儿双手在长衫下一个交叉,已掣出了一对银色的圈子。

这兵刃并非是“乾坤圈”,更不是“离魂子母圈”,倒有几分与“五行轮”相似,整个的圈身,生有半圈倒刺,每一倒刺,都有小指般粗细,伸出来有两三寸长短。

柳英奇身形一个猛扑,来到了雷三多身前,掌中剑正要第二次攻上去,雷三多一声断喝道:“且慢!”

这声断喝,吓了柳英奇一跳,他顿时立住了势子,道:“老头儿,有何见教?”

雷三多把手中的两个钢圈“当”地碰了一下,钢圈上的颤颤银光,倒映着他那张愤恨的脸,他说:“柳英奇,老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把那只绣鞋拿出来给我,否则我可就手下无情了!”

柳英奇横剑道:“谁要你手下留情?快进招!”

雷三多冷冷的道:“这又何苦,那只绣鞋对你丝毫没有用,对我却是意义深厚!”

柳英奇怔了一下冷然道:“你简直一派胡言!胆敢侮我母亲!”

雷三多身子一晃,“扑通”坐了下来,他喃喃地道:“任宝玲是你母亲?”

柳英奇吃了一惊,心想奇怪,他竟知道母亲的名字,当时痴痴的问:“你如何知道?”

雷三多“当”地一声扔下了圈子,双手用力地抓着乱草似的头发,口中怪声笑道:

“天……这是从何说起,他们竟然连儿子都有了……”

柳英奇身子一越而前,厉声道:“你在乱说些什么?”

雷三多哧地一笑,他缓缓抬起头来,只见泪流满腮,牙关紧咬,道:“摩云剑柳鹤,是你父亲了?”

柳英奇一呆道:“你休要信口雌黄,他老人家乃是我的恩师。”

雷三多一声狂笑,道:“孩子,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连我都有些糊涂了,你受骗了……那柳鹤不仅是你师父,他还是你的爸爸!”

柳英奇怒叱了声:“胡说!”

他身子又复向前一欺,掌中剑劈头盖顶猛然砍了下去,雷三多顺手操起地上的钢圈,随便一架,“当”一声磕开了对方的剑,口中冷笑道:“你竟不知道?这太可笑了……”

柳英奇一时呆住了,他这一时身子抖得厉害,雷三多的话,似乎不是空穴来风,他不禁有些感到迷惑了。

雷三多舞着一双钢圈,怪声怪气的道:“一对狗男女……一对狗男女!男盗女娼……他们就是你的父母!”

柳英奇眸子张得极大,忽然他像疯子似地扑上去,怒剑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向着雷三多身上砍去,可是第一剑都为雷三多那一对畸形的兵刃磕在了一边。

这矮老头儿一面迎架着,一面怪声笑道:“傻小子,你不要发怒,你听我说了你就明白了……天呀!天呀!我真没想到,你……你会是他们的儿子!”

柳英奇退身向外一跳,把蛇形剑向地下一栽,手指着雷三多道:“你说……你说清楚一点,要不然我誓不与你甘休!”

雷三多这时笑中带哭,那付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疯子一般,他狂笑说道:“小子,你要听么?好!好!我就告诉你,你听了以后就知道了!”

说着,又丢下了兵刃,两只手交持着在脸上乱抹着,一面道:“这是很久的事了……小子,那时候,柳鹤和你那无耻的母亲及我,同在我父亲‘排云翅’雷坤门下为徒。”

柳英奇身形一震,后退了一步。

霄三多慢慢站起了身子,哧哧一笑道:“你现在知道了吧。说起来我还是你师叔。”

柳英奇点了点头道:“你和我师父同门学艺我知道,只是我母亲的事我不清楚!”

雷三多嘿嘿一笑道:“我说的句句实言,如有一字虚假,天诛地灭!”

柳英奇咬紧牙关道:“你说!”

雷三多又在脸上抹了一把,道:“柳鹤长我三岁居长,我居次,任宝玲最小是小师妹,我三人同室习武,我父亲对他二人和我没什么分别,武功传授一视同仁,绝无半点藏私,因此,他二人武功都不在我之下,……可恨,他二人必是那时候就已有了私情了……”

言至此,咧开了天嘴,似哭似笑地又号了两声,惨笑道:“我父亲因见小师妹秀外慧中,故此为我与她订下了婚事……”

听到这里,柳英奇不由大吃了一惊,他面色变得惨白,打了一个战抖道:“你说什么?”

雷三多冷冷一笑道:“我父亲毕竟是看错了,婚后半月,我父亲去世,就在出殡的当夜,我妻——也就是你母亲,竟然跟着那忘恩负义的师兄私奔了……”

错齿出声,抬头看了柳英奇一眼,又道:“这都是你父母作的事……小子你听着,他二人私奔后,在四川青城山另筑香巢,嘿嘿……当时我心中的滋味是何等的难受?有一天……”

他眯起了光灿的一双眸子,频频冷笑道:“那是一个阴雨霏霏的日子,我终于找到了他们两个……”

柳英奇已如同一旦呆偶似的,立在当地动弹不得,他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愤怒与羞辱,如非他想多知道一点,当时真恨不能上前一剑结果了对方性命。

“你那无耻的父母,非但没有歉意,却与我定了端午之约,地点就在梅岭!”

“那一天端午节我去了,小子,你那无耻的父母,竟然早已设下了陷阱,我中计了!”

说到此,雷三多咧开巨口,“呼呼”地喘了两声,接道:“此后的事情,你也知道,在那个地方,我一直被困到今天,如非是那个好心的小姑娘砍开了阵门,至今我仍困在那里,只怕永远也出不来了。”

“小子,这个仇你说能不报么?”

“你怎么不说话呀!”

接着,这雷三多又发出了连声地怪笑,继续说道:“他们两人以后也分开了,那是因为江湖上人人耻笑他们,人人要得而诛之……”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柳鹤才冒称是你的师父,他没有脸告诉你,因为你是他们私生的孽种……哈!哈!小杂种!”

柳英奇呆瞪着瞳子,他听进了雷三多每一个字,可是他竟然没有反应。

雷三多嘿嘿笑了几声,又接道:“我出来之后,发誓要寻仇。可是你父亲已死,你母亲浪迹无踪,可是我知道她那一只绣鞋,在你这里……”

“有了这只鞋,我就能找到任宝玲,我要把这当年的积恨清一清,这是我毕生仅有的一点愿望!”

“那只鞋是在我这里!”柳英奇冷冷一笑,说:“可是我已藏在另一个地方,并且我不能给你!”

雷三多瞪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柳英奇说:“只因为她是我母亲!”

雷三多怔了一下,桀桀怪笑道:“莫非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是真的?”

柳英奇点了点头道:“是的!”

雷三多满头乱发一阵耸立,柳英奇又接道:“虽然大部分是真的,但是其中必有隐情。”

“什么隐情!”雷三多怒声吼道:“男奸女淫,还有什么隐情!”

柳英奇抬头看着当空的一轮明月,暗暗忖道:“果真这雷三多所言是实,我柳英奇尚有何面目见人?”

然而从哪一方面来说,自己也不能把母亲那只绣鞋给他,让他循踪去杀害自己的母亲。

他绝不相信母亲是这种人,更不相信师父柳鹤会作出这种事情来,可是雷三多言之凿凿,岂能不信?

柳英奇左思右想了一阵子,转望雷三多冷笑了一声,道:“那只绣鞋我绝不给你,你死了这条心……”

雷三多怪笑了一声,双轮蓦地举了起来,恶狠狠地道:“那我就杀了你!”

双轮由上而下,猛在挥了过去,柳英奇用剑一拨,飘向一边,口中叱道:“住手!”

雷三多狂笑道:“我就是杀了你这个小孽种,也是应该的,看轮!”

说着身子一窜,双轮齐下,有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又打了下来,柳英奇蛇形剑一翻,荡开了雷三多的右轮,可是左面轮子,却似坠空的流星一般,滑空而下,柳英奇此刻心情,痛羞恨怒兼而有之,一颗心几乎破碎,哪里还有心与他搏战!

而雷三多这种厉害的杀手,他也实在是无法招架,身躯向外一纵,只听见“哧”一声,左腿裤管竟为雷三多轮上钢刺,划开了半尺许长的一道口子。

柳英奇一个踉跄,退出了三尺以外。

雷三多大吼道:“我非劈了你这小子不可!”

身子再次一扑,双轮在空中“当”的一磕,正要猛击下来。柳英奇一声朗笑道:“住手!”

雷三多终又收轮,嘿嘿笑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柳英奇长叹一声道“我目前没有兴趣与你再打下去,我可以告诉你,如果这事情是真实的,由我母亲口中说出以后,我会横剑自刎,现在,我还不想死!”

雷三多森森一笑道:“你这条命现在已不操在你手中,而是由我当家了。我要你死!小子,你动手吧!”

柳英奇冷冷一笑道:“好吧!你一定要打,我就奉陪,你也未必准赢!”

雷三多怪笑道:“杀了你这个孽种也算出了我一口怨气,你就算是代你那老子死也不冤枉!”

说着一上步,正要挥轮打下去,当空一声冷叱道:“住手!”

二人都止不住吃了一惊,这荒凉的野祠,竟然还会有第三人在此不成?这可真是怪了。

在他二人目光一齐抬望之时,一条白色的影子,自祠堂后瓦脊之上,燕子似的掠了下来。

来人现身之后,雷三多才看出,是一个微显清瘦,长身俊秀的青年,这个人,他记得在客栈内见过,他就是卧病在床的那个人。

柳英奇注目讶然道:“咦!飞鸿……你怎么来了?”

雷三多面色一沉道:“这人是谁?”

郭飞鸿冷然道:“雷老头,你要的东西,在我这里,你看是这个不是?”

旋探手入囊,摸出了那只珍珠绣鞋,在空中晃了晃,雷三多怔了一下,喜道:“不错,快给我!”

说着,竟自腾身扑来,柳英奇在一边大声道:“不能给他!”

郭飞鸿身子屈伸之间,雷三多已扑了个空,甚至连冷眼注视的柳英奇也没有看清楚他这身法是怎么施展的!

雷三多身子一翻,二次又待扑过去,郭飞鸿已冷笑道:“且慢!”

手指着雷三多,接道:“你要这只鞋也可以,只是有一点,你要胜过了我这双肉掌!”

雷三多白牙交错道:“你是谁?关你什么事!小辈,我雷三多轮下不死无名之辈!”

郭飞鸿抱拳寒面道:“在下郭飞鸿!”

雷三多陡然一惊,道:“啊……你就是风阳府来的那个郭飞鸿?”

郭飞鸿倒没有想到自己名声居然如此之大,不由甚为惊讶,当时点了点头道:“不错”

雷三多桀桀笑道:“久仰,久仰,郭少侠插足我们,意欲何为?雷某并非是易欺之人,再说此事与你无涉,你要三思而行!”

郭飞鸿苦笑道:“此事我已听了个大概,如果属实,你老处境固堪同情,但是我这位兄弟,却更是无辜,上代的仇恨,与他应是无关……”

“非但无关!”郭飞鸿接下去又道:“我这位柳兄弟更较你痛苦几分,雷老兄,你不必逼人过甚!”

雷三多瞳子怒突道:“放屁!这件事哪有你这小辈说话余地,你快快把绣鞋献上,退开一旁,否则我这对‘九齿轮’可要送你命归西天!”

飞鸿微微一笑,道:“你如非要如此,也就只好得罪了”

这时柳英奇突然一步上前,冷冷地道:“郭兄,请你退出这是非之地,我来对付他!”

郭飞鸿一声朗笑道:“天下人管天下之事,雷老头如此执迷不悟,我岂能不管?柳兄,你退开一旁,暂作壁上观好了!”

柳英奇叹了一声道:“我知你武功高玄,可是究竟伤愈不久,这老头儿武功颇是了得……”

雷三多这时满头乱发,根根直立,在旁闻得此言,连声怪笑不已,那一对“九齿轮”碰得叮当直响,怒叱道:“不错!先杀了这小子也是一样!”

他身子猛地向前一袭,已到了郭飞鸿身边,“九齿轮”霍地一推,一上一下直向郭飞鸿前胸捣来。

郭飞鸿双袖向外一分,两袖有如是一双卷起的白龙,袖风至处,雷三多身子由不住晃了一下,一双九齿轮不知如何,竟然打了个空,再看郭飞鸿,依然立在原地,像是没事人儿一般。

雷三多也是一个老江湖了,尤其是一双眼睛惯于阅人,虽是在月光之下,他在打量了对方这个年轻人之后、也不禁暗暗吃惊。

在郭飞鸿那张清癯的面颊上,虽是大病初愈,可是却掩不住他内敛的潜力,他那种稳若泰山,从容不迫的样子,更说明了这位年轻人具有盖世身手。

雷三多忽然看见了悬在对方胸前的那口短剑,不由口中“啊”了一声,冷森森地笑道:

“小子,你原来是‘铁’字门中的弟子!”

郭飞鸿冷漠地道:“雷三多,我劝你不要自讨无趣,还是自己去吧,我并不想开罪你!”

雷三多呆了一呆,道:“江湖上提起‘铁’字门,人人闻名色变,但老夫并不怕你,好吧,既然你不肯亮出兵刃,我老头子就陪你玩玩掌上的功夫!”

说罢双轮往衣下一塞,随着双足一滑,其快如风,欺到了郭飞鸿身前,这老头儿一声狂笑道:“请!”

双掌一抖,用“朝天上香”的式子,两只大手双双向着郭飞鸿颈鄂上托来。

郭飞鸿身形纹丝不动,雷三多双掌已堪击到,见状暗吃一惊,赶忙一挫双臂,可是郭飞鸿已在对方来去之间,找到了空隙。

这种招式之间的空隙,也就是动手制胜的窍门,郭飞鸿是绝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

雷三多身子刚退,那郭飞鸿已改静为动,就见他双膝猛然向前一曲,右掌平吐而出。口中沉声道:“去!”

掌锋一现,正是铁氏门中不传之秘“平步封云”,掌力一吐,雷三多面色一青,“晤”

了一声,身子一阵踉跄,一连后退了三四步。

郭飞鸿抱拳冷笑道:“承让!”

雷三多这时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可是他自己心里有数,对方手下是留了情,否则这种“内牴”,最是厉害,以郭飞鸿这种身手,自己不死必伤。

尽管如此,他只觉得,一只右手似乎整个都麻木了。

当着柳英奇的面,雷三多这张老脸可实在是有些挂不住,只气得身子瑟瑟战抖,一语不发。

郭飞鸿谅他知道厉害,冷冷一笑,转身对柳英奇道:“柳兄,我们走吧!”

柳英奇怒冲冲地望着雷三多道:“此事暂时告一段落,澄清之后,我自会造访!”

雷三多目光如炬,频频冷笑不已。

柳英奇这时内心确实是佩服郭飞鸿到了极点,如此一个大敌,在他手上,不过是一个照面,便使对方几乎负伤,比起自己,真不知高明了多少。

他脑中正在思索,郭飞鸿已走过来叹了一声催道:“走吧有话回去再谈!”

柳英奇向着他含愧地苦笑了笑,当着雷三多他也不便多说当时就随着郭飞鸿一齐转身而去!

他二人走出了数丈以外,郭飞鸿低声向柳英奇道:“你要留意,那雷老头伎俩绝不止此!”

柳英奇一惊,道:“你是说他还要动手?”

郭飞鸿冷冷一笑,道:“你看着吧!”

柳英奇听了这话,就留上了心,这时眼前来到一片树林,斜坡上虽有一条羊肠小道,却为横生的树枝,遮没了一半。

郭飞鸿足步方自行抵坡前,只听见树梢上,有轻微的一阵响声,仿佛是有人在踏枝行走,其声极细,由此亦可知其人轻功之高了。

蓦地,一声厉啸,树梢上“哗啦”一声大响,枝叶横飞中一条人影自空而下。

黑暗中,但见两团银光,夹着两缕劲风,直向郭飞鸿当头猛然落了下来。

可是郭飞鸿早已料到了有此一着,雷三多齿轮向下一落的当儿,郭飞鸿却是不惊不急地,向前跨出一步,探手处,剑光一闪,“呛啷啷”一阵大响,雷三多又是“晤”了一声。

这老头儿倒是来得快,退得也快,一招不逞,退身如风,他那矮小的身子,就空一个倒仰,翻了出去。

等他站定之后,一扬双齿,才看见那双所谓的“九齿轮”已是名存实亡,因为轮内九齿,已经一个都不剩,齐根儿都叫人家给削平了。

雷三多这一惊,不由得头皮发炸,他忽然想起了对方那口短剑,暗骂自己太大意,那口剑分明是当年那个怪人铁云的随身之物,自己怎么忘记了!

郭飞鸿冷笑声中,已回到了柳英奇身边,雷三多一咬牙道:“我和你这小子拼了!”

他说着一上步,右手钢圈作“大鹏单展翅”状,向外一送,向郭飞鸿右肩上砸来。

郭飞鸿将身一闪,雷三多右手钢圈又下,却是向郭飞鸿左肩上落下来,双轮之上霍霍生风。

郭飞鸿见他双轮下来的式子太猛,对方集全身之力,作亡命之击,已有拼命的意思,倒也不可轻敌,他左肩一沉,掌中剑“拨云见日”,想去削他右面的轮子。

就在这个时候,雷三多一声狂啸。

这老儿早就存下了黑心,他这“夺命三轮”乃是其父雷坤独传之秘,在这一招三式下,不知毁过多少人的“万”儿。

郭飞鸿虽是不识他这三招的厉害,可是在雷三多出第一轮之时,已感到了一些预兆,内心已留上了意。

这时雷三多左右二轮,霍然向正中一收,当的一声,碰出了几点火星,而他那满打算致命对方的第三手“天崩地裂”也在这时出了手。

九齿轮在正中一合,随着雷三多点动的足尖,霍地划了出去,正所谓“人到轮到”,一双钢轮,并合着直向郭飞鸿前胸之上猛击了来。

这一招果然是厉害极了,一旁的柳英奇看在眼中,不由大吃了一惊,一声断喝道:“小心!”

他身子蓦地腾过来,“蛇形剑”递出去,想为郭飞鸿解除此危,然而郭飞鸿却先他把此招化解了。

在郭飞鸿身躯伸缩之间,雷三多那么凌厉的双轮,竟然全数都落了空。

紧跟着郭飞鸿身子一长,雷三多只觉头顶疾风一掠,他就知道郭飞鸿已向自己身后掠去,忙一咬牙,双轮向空中一举,“举火烧天”,向郭飞鸿身上捣去。

空中发出了“铮”的一声轻响,郭飞鸿像一只大蝙蝠似的,已到了雷三多身后,随即,身子蓦地向前一欺,已用“贴”字一诀,把身子附上了,这时候雷三多,再想摆脱掉对方已是不可能了。

郭飞鸿短剑向前一逼,雷三多只觉得颈后一凉,不由“啊呀”,大叫。

一旁的柳英奇突然大叫道:“不要杀他!”

其实郭飞鸿哪里有伤害他的意思?他左手并二指,分向雷三多双腕上一敲,“呛啷啷”

一阵响声,雷三多手上的双轮脱手而落。

雷三多惊吓之余,方要用重手法“五行真力”,伤对方的天灵盖骨,可是郭飞鸿那只贴在他后颈上的剑,却使他打了一个寒战,蓦地如呆偶般不再动了。

郭飞鸿微微一笑道:“雷三多,你的武功不错,只是你找错了对象!”

这时柳英奇又跑过来大声道:“不要杀他!”

雷三多面色发白,嘿嘿笑道:“你杀了我吧,有种你就下手!”

柳英奇却急道:“不要下手,这件事我与他还没有了,放他走吧!”

郭飞鸿嘻嘻一笑道:“暗中伤人算什么人物,如此放了你,也太便宜你了!”

说着短剑一振,唏哩一声,雷三多顿觉面前冷风扑面,吓了一跳,等他安下神来,才发现一脸的胡子竟吃对方那口精光耀眼的短剑刮了个光。

雷三多井非是武功泛泛之辈,可是眼前这个郭飞鸿,那一身奇异的身手,确实是神出鬼没,令他心悦诚服,当时面色通红的点了点头道:“姓郭的,老夫见识了,错开今日,我们是来日再见吧!”

郭飞鸿还剑于鞘,冷笑道:“得放手时且放手,能容人时且容人,雷老头,你且去吧!”

雷三多目视着柳英奇叹息了一声,用力地跺了一脚,身子一个倒窜,已没入黑暗之中。

他去之后,郭飞鸿望着柳英奇道:“你以为我会对他下毒手不成?”

柳英奇望着雷三多的消失处,也叹息了一声道:“果真他所说俱是事实,也莫怪他如此气愤了。”

郭飞鸿生怕他忆及前情心中难受,当时微笑道:“我想此事在你我见到伯母之后,也不难明白,我们回去吧!”

柳英奇十分感伤的叹息了一声,二人遂一路施展轻功,不一刻便返回客栈。

这时天交四鼓,不久就快要亮了,柳英奇落坐之后,望着郭飞鸿,只见对方脸上虽显得清瘦了些,可是精神已不显丝毫萎靡,观诸他方才对敌情形,真有如生龙活虎一般,料想他的伤势是不碍事了。

柳英奇寻母心切,此刻不禁兴出分手之意,而郭飞鸿自回来后,就伏案疾书,这时掷笔而起,回身道:“我料定你要走了,是不?”

柳英奇一惊,遂点头笑道:“正有此意!”

郭飞鸿略一思忖,道:“这封信是给楚秋阳的,内中还附有一物,就烦你路过凤阳时转交楚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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