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系柯南道尔的儿子所写的有关福尔摩斯的探案故事,共有六个短篇:《福尔克斯-拉斯奇案》、《阿巴斯红宝石奇案》、《两妇人奇案》、《黑天使奇案》、《德普特福德恐怖奇案》和《红寡妇奇案》。作者模仿他父亲的笔法,叙述了六个惊险奇特的故事,故事悬念很强,情节紧张,引人入胜。
神秘的中国船
福尔摩斯刚刚顺利地结束这件案子,我就把它全面地记录下来,称它为“中国帆船案‘”。但他坚持要求这份记录要像官方的文件一样,至少三十年后才可以公之于众。他说:“亲爱的华生,毫无疑问,到那时候你我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福尔摩斯要我保密,是因为这件案子关系到国家安全问题,并牵连到这个国家的最高层人物。假如有关此案的真实情况让某些大国知道了,对大不列颠不会有好处,相反还会让我们的潜在敌人暗自高兴。
案件开始于一个伦敦常见的雾天。茫茫大雾中,行人如鬼魁一般来来往往。逢上雾天,患支气管炎的老年人呼吸困难,一阵又喘又咳之后便一命呜呼,殡仪人员因此特别忙碌,也只有他们才会喜欢那样的天气。
那天,我与福尔摩斯刚刚拜访过我俩的二位朋友,他病得很重,让我们去为他的遗嘱签字作证。回来以后,福尔摩斯顺手捡起一张卡片,是我们出门时别人塞在门下面的。他一只手解开大衣,另一只手拿着卡片,翻过来看了看,然后把卡片放在壁炉台上。我们将大衣和帽子挂在衣帽架上,准备在舒适的炉火旁安安稳稳地坐下来,享受哈德逊太太为我们留下的晚餐。晚餐就搁在托盘里,上面还盖着餐布。
福尔摩斯冲着壁炉台上的卡片点点头,说:“迈克洛夫特希望我们明天上午十点整到他办公室去。他说是‘十分重要的国家大事’。华生,听起来蛮有意思的嘛!”
“真希望我们可以借此离开伦敦,离开这鬼雾。福尔摩斯,坦白地说,我觉得这次大雾真让人难受。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成千上万的人像我们一样,坐在家里烤着火,排出去的浓烟污染着外面的空气。哎!如果能来一阵清新的风吹走这鬼雾就好了!”
我们静静地吃着饭。我敢说福尔摩斯一定在想着他哥哥迈克洛夫特召他前去的事——“十分重要的国家大事”。我也和他一样思索着这句话,因为我知道如果没有特别原因,迈克洛夫特是不会轻易用“十分重要的国家大事”这样的字眼的。福尔摩斯伸着腿、闭着眼,放松地躺在椅子上。在玩什么把戏?明天会怎么样呢?尽管此刻他正斜倚在躺椅上,而明天,他将绷紧所有的神经,他那具有惊人推理能力的头脑也将判断出应该先处理的事情,然后他就会像一只猎狗一样,紧紧地跟踪着某种气味,不解决问题誓不罢休。他现在虽然懒洋洋的,但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却看到他精力充沛、冲劲十足的样子,和现在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第二天,雾散了不少,但外面的车辆开得还是比往常慢得多,为了有充裕的时间赶到白厅,我们一大早便出发了。钟敲十点时,我们踏进了迈克洛夫特的办公室。
他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可是我们一坐下来,他的态度就立即变了。他的神情严肃起来,声音也相应地低沉了。“歇洛克,事情很严重,我得立即带你们去见首相和一名议员,他们会介绍有关情况的。”
看着迈克洛夫特,听着他说话,我能明白首相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他的判断力和智慧了。
迈克洛夫特比歇洛克大七岁,兄弟俩都具有出色的观察力和推断力。迈克洛夫特在政府部门担任公职,他可以凭借他超常的智慧,提出全局性的意见,分析具体事件如何影响到某一政府部门乃至整个政府以及对外贸易和外交活动。他有很强的搜集和整理信息的能力,还能迅速地从大脑中提取信息,这使他能够胜任这一职务。
他住在贝尔街,是戴尔吉恩斯俱乐部的会员。对福尔摩斯来说,迈克洛夫特就是白厅。我认为这并非言过其实。迈克洛夫特的确是一位无可争议的专家。
我忍不住拿福尔摩斯与迈克洛夫特作比较。福尔摩斯身材瘦高、眼睛如鹰一般敏锐。而迈克洛夫特的眼神也像福尔摩斯一样警惕戒备,但他的身体却胖得几乎臃肿,行动也不利索。他从不运动,而且肯定有贪恋食物的恶习。可是尽管他行动不敏捷,但他那高贵的额头、深陷的眼睛使他一出现就会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四轮马车已经等在门口。唐宁街10号不远,我们很快就到了。迈克洛夫特随后回他的办公室去了。
我们被领进了首相的府邸。周围的一切似乎与我们上次来时差不多。贝林格勋爵鼻子高高的,眼睛如鹰一般锐利,他像往常一样神情严峻、气势逼人。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同我们握手。我们在面朝他书桌的两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首相与西蒙爵士就坐在我们的对面。首相愁容满面,忧心忡忡。他倾着身子跟我们说话,声音里充满了忧郁。
“福尔摩斯先生,我请你与华生先生到这儿来是要讨论一件非常严肃、非常令人担忧的事情。它很有可能影响到我们国家未来的安全问题。”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关于这个问题,我曾与熟知此事的议员一道询问过工业界和各大学里最优秀的科研人员,当然,我们是将它作为假设提出来的。”他的手指在桌子上嗒嗒地敲着。“不幸的是,他们并没有给予我们多大的帮助。他们只提供了大量的数据以及种种可能性。有的人认为这是可能的,有的则认为大荒谬可笑,想都不用去想。”
他站了起来,说:“现在你们可以跟西蒙爵士走了,他是最了解情况的一位部长。你们可以从他那里听取第一手的资料。”他看了看西蒙爵士,然后又看了看福尔摩斯,说:“回头告诉我你对这一案件的想法,还有你是否会接管这件案子。”
福尔摩斯说:“首相,我会尽力的,在听完西蒙爵士的叙述之后,如果我和华生觉得可以尽力的话,我们会作出决定的。”
贝林格勋爵点了点头,说:“我们没有忘记你在布洛斯一帕廷顿海军计划被盗案这一案件中所展现的专业技能,但是我敢说,那些计划虽然在当时看来意义重大,可是其重要性跟目前这件事就无法相比了。”
我们走进旁边的小房间。我和福尔摩斯坐在舒适的大靠椅上,西蒙爵士则坐在对面的一张皮扶手椅上。他给我们倒了咖啡,并问我们上午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福尔摩斯回答说没有,然后放下杯子说道:“西蒙爵士,我已经意识到这件事十分重要,因此,我希望你在讲述时提供所有相关的细节,包括那些你可能认为毫无关联的细节。我和华生先生都有空,所以,你千万不要顾忌我们是否有时间。任何案件的第一次描述都是至关重要的。”
西蒙爵士把杯子放到椅子旁边的托盘上,说:“非常感谢,我会尽量回忆每个细节,哪怕那些我认为毫不相干的细节,不过,这讲起来就要花很长的时间了。”
福尔摩斯点点头说,“没关系。”
西蒙爵士开始了他的讲述。“去年九月我无意中遇到了罗杰。哈代。当时我以为只是偶然撞见而已,后来我才知道,那其实是他精心策划的一次会面。罗杰。哈代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他很聪明、脑子很灵活。他的父母在一次度假时不幸身亡,是他叔叔供他读完了大学。那是个工业家的家族。家族的人都有发明的天赋。目前很多已投入使用的东西都是他们发明的或者协助开发的。其他公司从这些发明中大发其财,整个国家也从中受益匪浅,但他们却不注意专利权,大把大把的钱如流水一般花在各项发明上,结果就破产了。
“这位叔叔成了一名隐士,住在海拉姆府——这个家族的宅邸之一。那时海拉姆府几乎成了废墟,有的地方已经快坍塌了。附近的农场和土地也差不多被卖光了,只剩下海拉姆府和四周的几亩林地。
“这时,罗杰已经出国,有传闻说他去了中国。我听说有人在伦敦见过他,除此以外,多年来他音信全无。
“因此,再次见到他,我既高兴又深感意外。我们聊了很多,旧时光、老朋友等等,总之是多年未见的朋友再会时常聊的那些话题。我因有个约会,所以,我们很快就分手了。临别时,他对我说,‘西蒙,我们回头再聚一聚,一起吃顿饭好吗?
而且,我还有样东西想给你看。’最后一句话令我有些迷惑不解。他接着说,‘到我那儿有趟六点十分的火车,服务很出色的。我可以用马车去接你。我们一起吃顿饭,你还可以在我那儿住一夜。’”我接受了他的邀请。我很喜欢他,而且也想知道他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我的妻子已于两年前去世。一到周末我总有很多空闲时间。虽然不时还有朋友邀请我,但我的妻子不在,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觉得尴尬,我自己也很不自在。晚会、宴会、约会等等,都不一样了。我想你会理解的。因此,我很想见见罗杰。他是个单身汉,我们有共同语言。
“第二个周末我抵达他所在地区的火车站,罗杰正站在马车旁等我。”
福尔摩斯打断他,问道,“我想那是去年九月,是吗?”
“对,那时夜幕开始降临,乡村的风光十分迷人。马车沿着乡村小道前进,我闻着篱笆上将要凋谢的金银花的香味,感到非常舒服。你知道,我骨子里是个乡下人,我在乡下长大,并且一直爱着乡村,爱着那里的树林、田野以及藏在里面的各种小动物。
“和罗杰在一起,我感到很自在。他有幽默感,关于他的世界,他能讲述出成百上千的故事,而我们身在欧洲,几乎不知道他那个世界的存在。
“我们离开了小路,拐人两根大石柱子中间。锈迹斑斑的铁门旁杂草丛生,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海拉姆府的现状了。许多年来大门都没有关过。弯曲的车道两旁长着杜鹃花,路上长满了杂草。我们来到府邸车道拐弯的地方,头顶的乌鸦在树丛中呱呱地叫了起来。
“府邸很大,比我们想像中的‘府’大得多。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出府邸改建或扩建过多次。有些地方是凭个人喜好改建的,有些则是受了流行样式的影响,结果使房子格局混乱,毫无和谐可言。由于长期缺乏修缮,房子看起来就更差了。而且常年没人照料,藤蔓植物一直疯长到屋顶上,极大地损害了房子。房子后面扩建的部分已经开始向里坍塌了,让人感到荒凉、颓废。
“一个小伙子从马厩那边跑下台阶来牵马。我记得他的头发是姜黄色的,从他脸上的笑容和他拿帽子向罗杰行礼的样子,我能看出来,他对罗杰是尊敬崇拜的。
很显然,其他几个业余时间到这儿工作的佣人们也很乐意伺候罗杰。厨娘彭罗丝夫人和她的女儿每天从村子里赶来。一位上了年纪的退休园丁和那个姜黄头发的男孩辛勤地锄着草,试图阻止野草漫生。他们都尊重罗杰,因为对他们来说,他仍旧是府邸的主人。
“吃饭前罗杰带我到四周看了看。这令我想起他和我一起到一个同学家去的日子,情形跟现在很相似。我不知道罗杰是否还记得那回事,是否也像我一样,觉得这有点儿出人意料,因为分开这么多年以后,我们居然又走到一块儿来了。
“我们回到府邸的入口处,我提到我们第一次别后重逢时他说的那句话,‘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哦,对了’他回答说,‘但最好在饭后。’”府邸逐渐暗了下来,四下里没什么家具,毫无疑问,一些好的家具都被他叔叔卖了。同样,我看到四周的墙上以前挂画的地方只留下一些印迹。
“餐厅却装饰得很舒适,暖融融的。我们刚刚在傍晚的寒气中走了一圈,此刻炉子里燃烧的木头正劈啪作响,让我们感到很温暖。
“罗杰。哈代抛弃了一切传统的形式,把餐厅和客厅合而为一了。靠窗的地方放着餐桌和椅子,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没有修剪的草坪。紧靠着炉子放着三把大的皮椅和一张大的沙发,这就成了客厅。
“罗杰笑了笑,请我原谅他放荡随便的生活方式。‘我是个单身汉,最主要的是我曾在世界上我认为最舒适的一些地方住过。’他在国外赚的钱足够把府邸修缮一新,但他不愿意这么做。‘我想卖了这府邸,所以,它一直是这么破破烂烂的。
’他后来果然卖了。
“我们吃了一顿彭罗丝夫人做的佳肴,是由她女儿送上来的。她们在这儿呆到很晚。过了两小时,罗杰才提到他要给我看的东西。‘我的曾祖父靠铁路赚了大钱,不过,不是修铁路,而是做机车工程方面的项目。长话短说,我的曾祖母决定建个舞厅,不过,曾祖父认为这会毁了府邸的外观,因此,决定把舞厅建在地下。他确实这样做了。我知道波德兰公爵也这样做过,这个性情乖僻的五世公爵花了几百万英镑建了富丽堂皇的地下舞厅。人们说那是欧洲最大的地下舞厅,没有支柱的。而且他还在诺丁汉郡威伯克斯的地皮下建了几英里的地下铁路,用汽灯照明,简直无法想像!他还命令他的工人们不要谦卑,也不用认可他的存在,就当他是一棵树好了。他真是个性情乖僻的人。
“‘其中一条地下铁路甚至延伸到了当地的火车站,他坐自己的火车去车站。
重见天光的时候,他总是拉起帘子,不让别人看见他。到车站后他就上火车去伦敦。
’”我还记得这位公爵,他曾被卷入一件案子。我跟罗杰提起过这件案子。
“‘对,没错。公爵一八七九年死后,出了一件当时轰动一时的案子。一位名叫德鲁士的人宣称他是公爵的合法儿子,是公爵和一个妇女秘密结婚后生下来的。
这位妇女名字也叫德鲁土,出身低微,在贝克街开一家小商店。不好意思,我打岔了。请跟我来,我带你去看看舞厅。’”我们离开餐厅,朝舞厅走去。罗杰打开门厅左侧一扇很宽的门。‘这是入口,这些台阶向下一直通到舞厅。你会发现舞厅没有完工。曾祖母摔坏了腿,再也不能跳舞了,因此,对舞厅也失去了兴趣,所以,到现在它还只是个地下的混凝土空壳。“’西蒙爵士停下来,看看福尔摩斯,又看看我,说:”我想我不必花时间去描述那间房子了。我已经提到过,入口处在门厅的左侧。我想,最初的设计意图是这样的:客人们到达府邸的门厅,脱下外套和帽子,就可以走下楼梯直接到达舞厅了。舞厅人口处宽六英尺,高十英尺,我后来量过了。共有二十级很宽的台阶通向舞厅。我知道舞厅宽三十五英尺,长六百五十英尺,我量过。除了从人口处往下延伸的台阶以外,舞厅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完美的椭圆形。舞厅仍和当年刚竣工时一样:光秃秃的水泥墙和天花板,只需要再涂上泥灰,装上华丽的吊顶和装饰物就可以了。你知道,那些东西足以使它成为一间令人兴奋的舞厅。“
“然而,正是地下室里横放着的庞然大物使我收住了脚。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沿着地板的中心线,放着一副船的龙骨,从楼梯底部几英尺处一直延伸到后墙前几英尺处,长有五十多英尺,之所以能看出来那是用来造船的,是因为一边的船骨已经装好了。
“看见一条船造在地下室里,永远没有可能弄出去,这已经够令人吃惊了。船边上竟然还站着一排中国人,各个都在微笑着。我盯着他们看的时候,他们轮流深鞠躬,脸上依旧挂着笑容。福尔摩斯先生,我真的从未看见过如此怪异的情形。”
我斜着眼睛看着福尔摩斯,他的脸上显露出无比的快乐。当一名建筑师受邀去设计大教堂时,或者二名艺术家有幸为皇家宫廷做画时,他们的满足感也不过如此。
这不是骇人听闻的家庭谋杀,也不是盗窃犯罪,尽管福尔摩斯到现在为止已办过多起这类案子。但这是最难办的案子之一,它充满了陷阱圈套、离奇情节和神秘色彩。它涉及到这个国家的最高层人士。这一奇特的故事才讲了一半呢!
“我想,最好让他们再送点咖啡来,恐怕我还有很多内容要讲,”西蒙爵士说。
福尔摩斯在椅子里挪挪身子,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
“我一生中听到过很多怪诞的故事,但我敢说,华生医生一定会认为这是至今最为怪异的。”
我表示同意,也利用这机会伸了伸腿。咖啡马上就送来了,西蒙爵士表示了感谢以后,开始继续他的讲述。
“我转向罗杰,他正在笑。他说‘我们出去吧,到炉子边喝点酒,让那些好伙伴们也休息一下,他们劳作了一整天了。’他朝他们挥了挥手,他们笑了笑,朝我们又鞠了一躬。
“喝酒的时候,罗杰解释说那些中国人在建造一艘大海船,大约需要三个月的时间。他要我每月来海拉姆府一次,来观看造船的进展。
“我大笑着问他为什么在房子里造一艘永远开不出去的中国船,他笑笑说‘如果你每月来一次,看看它的建造情况,最终完成的时候,一切都会被揭晓的。’福尔摩斯先生,你说谁会拒绝这样的邀请呢?
“我每月都去一次海拉姆府,吃上一顿美味佳肴,喝点酒,在远离伦敦的地方彻底地休息一下。我急切地盼望那些日子的来到。罗杰是个绝好的伙伴,他的脑子里储存着大量他在国外时收集的奇闻轶事,对大部分话题都能谈得头头是道,就像你一样,福尔摩斯先生,他是个故事大王,也是个好听众。
“每次我去的时候,他都领我去看中国人造船的情况。木材的使用量大得令人吃惊,进展也非常迅速。
“拿我第二次去的情况来说吧,船的肋材已经完工了。船的最终大小、形状已经初具规模,第三次去的时候,木壳板已经钉到了肋材上。每次我去的时候,中国人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在船边排成队,向我笑着鞠躬。”
福尔摩斯打断他说,“这么说,你都仔细看了?”
“是的,船是由最结实的木材打造的,光橡木龙骨至少就有几吨重。
“几个月过去了,我有时会站在台阶上看他们工作。中国人不停地锯啊刨啊。
走的时候我会向这些笑着的中国人挥手,然后等着和罗杰一起吃上一顿美食。”
“还有一个问题,”福尔摩斯说,“罗杰。哈代说过他当初到中国去的原因了吗?”
西蒙爵士重新合起双手,正如福尔摩斯常做的那样,指尖对着指尖。“很有意思,你问了这个问题,因为当时我对这件事也很好奇。好像他在一次社交聚会上遇到了奥瑞尔。斯坦恩,他是个犹太知识分子,后来成了庞遮普大学的注册主任和拉合尔东方学院的院长。
“奥瑞尔。斯坦恩对东方十分人迷,在中东时开始了他的考古工作,然后又到了克什米尔。而真正点燃罗杰。哈代的想像之火的,则是中国中部荒漠地带和丝绸之路上湮灭的城市。奥瑞尔。斯坦恩跟他谈起了罗普沙漠和蒙古;谈起了白人在中国做生意的美好前景;奥瑞尔。斯坦恩还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一些中国科学家在电的领域正取得飞速的发展,这令罗杰激动不已。
“风闻那儿电可以不用电线、电缆传送,这对罗杰颇具吸引力。他告诉我他一直想找到这些中国科学家,搞清楚这是不是真的。他知道那样的发明将会使他在欧洲和美国发一大笔财。
“利用贿赂和政治手段使他可以在中自通行无阻,寻找那些科学家。他最终找到了他们,并与他们一起开发了他所盼望的‘换位器’。”
福尔摩斯重复:“‘换位器’,那是什么?”
西蒙爵士回答说,“我稍后讲完这个案子时再解释。对不起,先生,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请你们再忍耐一会儿。”
福尔摩斯说,“我认为你的讲述十分吸引人华生医生一定也这样认为,请继续吧。”
西蒙爵士向前倾了倾,他的手平放在膝头上。“四月份我最后一次拜访时,我经历了我一生中最令人惊诧的时刻,并且知道了他为什么选择我作为见证人,让我这几个月不断地来看地下舞厅中这艘不寻常的船的建造过程。
“我现在完全明白了,他选择我作为可靠的见证人,观察这次足以改变整个世界力量对比的发明。我敢说,这将使大英帝国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他停了一下,嗓音低沉下来,好像在叙述什么陰谋活动一般。“福尔摩斯先生,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周末。我走进舞厅时,船已经造好了,上了漆,随时可以登临的甲板上放着桅杆和帆。然而,那些中国人却不见了。船的周围却有十英尺高的木柱,每隔五到六英尺一根。从柱子底部开始,每隔一英尺的距离都缚着铜线圈。整个船就缠在这些铜线圈中间。
“有滋滋的声音。罗杰警告我不要碰铜线,也不要把手放在铜线中间,因为正在给船充电,输入能量。
“我满怀疑虑地沿着船边走着。这是怎么回事呢?我问自己。要说我如坠雾中,便是试图淡化事情的严重性。罗杰疯了吗?还是我疯了吗?我不停地沿着船四周走着,一言不发,眼前这一幕使我不知所措。
“我随着罗杰走上台阶,然后停下来,再朝下看看那非凡的景象。在门厅处,我第一次注意到衣帽间的门开着。我朝里面扫了一眼,惊奇地发现里面有个类似操作台的东西,上面有很多拨号盘和开关。地板上横七竖八地放着很粗的电缆。我能听到功率很大的发电机的声音,蒸汽机噬噬地响着,为发电机提供能源。
“我赶上了罗杰,他侧过身说,‘我知道你感到惊奇,你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对吗?我向你保证,这一切很快就会明朗的。’”我感到十分诧异,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罗杰拍拍我的背说:“来吧,我的好朋友,我们去吃点东西,喝点什么,把你刚看到的一切都忘了吧!等到……‘他看看表,’现在七点十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两小时后就会真相大白了。我会回答你问的任何问题。‘”我随着罗杰进入餐厅,吃了一些上好的野味馅饼,喝了一些酒。我开始忘却刚才的震惊,甚至满怀期待地等着将舞厅中进行的神秘活动弄个水落石出。
“福尔摩斯先生,我当时根本没意识到,我见到的东西将成为政府的担忧,也使世界力量的格局变得难以预料,每个人的生活也会因此而发生改变。”
西蒙爵士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酒,并表示如果我和福尔摩斯也想来一点的话,他可以帮我们倒。福尔摩斯和我都摇了摇头。我们屏息等着西蒙爵士继续说,他终于坐了下来,又开始了他的讲述。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餐厅里古老的落地座钟敲了九下。罗杰站起来,请我原谅,说他得出去几分钟。他是九点零五分回来的,他站在炉火旁,俯视着我。
“‘嗯,西蒙,我说过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两小时后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秘密将不复存在,你也会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时候到了,如果你愿意,请跟我来。’”我跟着他出了餐厅,穿过走廊走下舞厅的台阶。我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无法相信我看到的一切。罗杰站在我身后一句话也不说。整个舞厅没有一丝声音,一片沉寂。
“发电机的嗡嗡声也停止了,蒸汽机也不再发出懂懂声,整个房子安静得像坟墓一样。我仍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时揉着眼睛,好像这能帮我解释眼前所见的一切,或者,更准确地说,眼前没有见到的一切。”
西蒙爵士的声音低得像在说悄悄话。我和福尔摩斯必须向前倾着身子,才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
“福尔摩斯先生,舞厅是空的!空的!舞厅四周的电灯正照着那片巨大的空地。”
他停了停,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然后他继续低声说道,“惟一剩下的就是那些用来缠绕铜线的木柱,它们还在那儿,构成一个笼子的形状,但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只中国大船两小时前还占据了整个舞厅,现在却不见了。我站在那里,像个哑巴似的愣住了。这样过了大约一分钟,或许更长,我记不清了。我的脑子几乎无法接受这一事实:那只重三十甚至四十吨的大船居然不见了。
“我想把这只大船拆开至少也得一个星期,然后还要一片一片地搬上台阶,从门廊里运出去。但现在整个船都不见了,什么也没剩下。
“我感到罗杰的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他的声音好像是专门为我这样受惊吓的人说的:”来,来,老伙计,我们去喝一杯,我没想到你会如此震惊‘。“西蒙爵士看看福尔摩斯,又看看我。福尔摩斯听得津津有味。我想他的讲述让我们进入了一个魔法的世界,我们都在努力不要打破这个魔法。西蒙爵士接着说:
“过了很长时间,我才恢复正常,能够谈论我看见的现象了。相信我,福尔摩斯先生,这件事太不同寻常了。随后的谈话大致是这样的。
“罗杰告诉我这是一种可以跨越时空的‘移位’物质,它可以用电将固体移位成波状,然后再移位成原来的固体状态。他就是这样简单地跟我说的。我是个缺乏科学细胞的人。
“他又解释说,过去十五年他一直在和两个中国科学家一起致力于这个计划的实施。五年前,他们突然取得了突破,能够用电把固体移位成另一种物质形态”,这种形态能够被传输到二十多英里以外的地方,然后重新被组织成固体。
“罗杰说,中国科学家们似乎只关心发现,而对计划的潜力不感兴趣。他们现在正在研究如何延伸传输的距离。
“他说,‘我也只好让他们继续他们的研究,他们是我的朋友,有着超常的能力,我尊重他们。他们是很好的合作伙伴,而且十五年的日子也不算短。要是在欧洲他们早得奖了,但在距此几千英里的中国腹地,他们正在从事着不为人知的研究,也没有人为他们的成就喝彩。中国和我们西方不仅在距离上相差很远,在对待事情的态度上也有天壤之别。’”他接着谈起他是怎样认识到这一发现的价值和巨大潜力的。这个‘移位’发现可以为我们所用,使我们大受其益。重型槍炮及其他供给都可以在接到通知几小时内‘移位’到敌兵最弱的防线。
“以前他家正从事一项发明时,英国政府曾不公正地对待过他们,并且取消了其专利权,这直接导致了他们家族的经济日益下降,尽管如此,他对故国还是忠心耿耿的。
“简单地说,福尔摩斯先生,他提出将这一发明卖给英国政府,要价一百万英镑。我之所以被挑选为见证人,是因为我是内阁的成员,而且他认为我是个百分之百心智健全的人,完全值得信任。不管怎么说,要是他没有根据,只是一味地解释他的发明的话,谁会去相信他呢?他在舞厅里详细地展现了这一发明,这样,它的可操作性就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西蒙爵士靠在椅子上,好像讲述已经使他筋疲力尽了。他眼睛盯着桌子,似乎忘了我们的存在。
福尔摩斯咳嗽了一下,说:“西蒙爵士,接着说‘移位’的事吧。”
酉蒙爵士晃动了一下身子,又接着讲述他的故事了。
“第二天我们吃完了晚饭,看马厩的小伙子把马车拉到门口,罗杰和我便出发了。我还记得那是三月份的一个晴朗明媚的上午,我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竟然目睹了一个足以改变世界的发明。
“夜里我有好几个小时没睡着,想着这一发明在战争或和平时期会给人们带来什么,想着它对世界各国可能造成的影响。
“罗杰不停地介绍着乡村风光和我们眼前的景象:山植树,篱笆上的早春的树叶,一只盘旋的老鹰以及附近牧场上的小马驹等等。我想起过去几小时内发生的一切,眼前的事物好像也变得模糊起来。
“我们沿着一条小路下去,很快就到了泰晤士河边。我们停了下来,看到不到五十码远的河面上,正停着那艘中国船。先生们,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能想像得出我看到那番情景时的感觉。我坐在那儿长久地瞪着眼睛。我当然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但我的眼睛又分明看见了,我不能不相信。
“十个中国人列队站在甲板上。我们下了马车,朝船的方向走了过去。和往常一样,这些中国人笑着向我们鞠躬。河水拍打着船舷,船的前后都有绳子系着,将它牢牢地固定在浪涛之中。
“船体旁边有一块木板作为侧梯之用。他们带我到船上看看。我想六个月来建造这艘大船一定花费了大量的劳动。
“看过船的内部构造后回到甲板上,我看见岸上有人正对着船拍照。罗杰雇佣了这个人是专门向我提供照片资料的,以便我将来向首相和内阁部长报告时更有说服力。
“这次参观大约持续了半小时。我们告别后从侧梯上下来。中国人笑着,鞠着躬,迅速地扯起了藤条帆,朝大海方向驶去,一会儿便在视野中消失了。此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那艘船,也没有见到那十个中国人。”
西蒙爵士似乎讲了很久很久,我想他的嗓音都有些沙哑了。福尔摩斯笔挺地坐着,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西蒙爵士,你的经历确实很不寻常。关于女王政府现在所面临的问题,你已经给我们做了一个极好的描述,我想华生医生也是这样想的。
“如果我说错了,请你们予以纠正。女王政府担心的倒不是一百万英镑,尽管这算得上是个大数目。问题是这个发明可能被卖给其他大国,从而引起国力对比的变化,最终对大英帝国造成不利。”
“这完全正确。”西蒙爵士回答说。
福尔摩斯接着说,“我想这样的猜测是正确的。你们已经征求了这个国家最有学识的专家们的意见,但他们也不能确定这个发明是否是真的。说得更直接一些,这可能是一个骗局,目的就是要向女王政府榨取一百万英镑。”
西蒙爵士点点头,福尔摩斯接着说,“我想应该有个期限吧,如果我们在此期限以内没有接受他的要求,他就会把这一发明带到国外出售给其他国家,是吗?”
西蒙爵士再次点头表示同意。
福尔摩斯两手的指尖放在一起。“至于是否要拿一百万英镑来交换那个计划,大家看法不同,争议很大。否则即使这是个骗局,女王政府也会冒险买下这一计划,造出仪器来证明它是否有效。”
“是的,”西蒙爵士回答说。“罗杰不愿交出计划。他坚持要把这项计划的的几份复印件放在可靠的机构里——银行或律师手里,这样,一旦爆发战争,它们就会立即被送往信封上的收件人,即当时的首相。”
“这些复印件中,有些可能会被忽视、耽搁甚至根本不会发出,但至少有一份定会在战争爆发几天内发送出去。当然,持有这些复印件的人不会知道文件的价值。”
福尔摩斯问:“罗杰为什么会提出这些复杂的交换手续呢?”
西蒙爵士回答说,“罗杰反对把这一发明用于商业牟利,他说这样铁路、海峡、公路运输都会受损,成千上万的人会因此失业,妇女小孩会挨饿。但采用这种方法,他不仅可以避免将这一发明用于商业,而且能在战争这样的紧急时刻利用这一发明,发挥它的价值。”
福尔摩斯点点头说,“他把他的同事们扔在中国,目的是想从发明中发财,他这样做不是和这一目的相违背吗!”
“我同意你的说法,但在漫长的海上旅行中,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考虑这一问题,最后做出了这样的结论:如果他成了最让世界上人们讨厌的人,那么,即使他成了最富有的人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福尔摩斯表示同意,“那么,这件事的要害是这样的:即使这个发明是真的,罗杰也只是向女王政府保证,这一发明至今尚未卖给其他国家。一旦战争爆发,英国也不会占上风。”
西蒙爵士同意这一看法。他现在看起来疲惫而且沮丧,对情势的担忧再次使他心情低落。
福尔摩斯摸了摸下巴,伸展了一下身体,说:“那么,我和华生医生得去干一件专家们不愿干的事,弄清楚这到底是一个大骗局呢,还是一个能够颠覆帝国、毁灭世界的惊人发明。”
西蒙爵士坐直了身子,好像是表明他已经恢复常态了,又能够和福尔摩斯讨论了。“完全正确,福尔摩斯先生。首相和内阁成员们都亲自过问了这件事。你的哥哥迈克洛夫特总结说,如果还有人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话,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坦白地说,我相信那是真的。我所目睹的事实大概只能用‘移位’这一说法来解释、你是我们惟一的希望,我们指望你能查出真相,你会受理此案吗?”
“我们肩上的担子不轻啊!华生医生,你认为呢?但不管怎样,我们会尽力而为的。”西蒙爵士领着我们出去了,几分钟后我们又见到了首相。
首相的眼睛紧盯着福尔摩斯。我能看出他很希望福尔摩斯接受这个案子,甚至想从福尔摩斯的眼中找出解答这个案子的希望。我看了一眼福尔摩斯,从他同首相讲话的样子来看,我察觉到他对这个案子颇有保留。
但他还是答应下来了,并保证全力以赴。但我隐隐感到这次他不像以往处理那些看上去无法解决的案子时那样高兴。福尔摩斯一定意识到,他们把一个艰难的重任放在了他的肩上。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福尔摩斯都坐在贝克街221 号的炉火旁,翻阅科学著作,不时陷入长时间的思索。我不想打断他的思路,因此,没有跟他说话,只是写写信,做些闲活儿打发时光。
我朝窗外看去。反常的春雾已开始退了,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出太陽了。
“你知道,华生,”福尔摩斯终于打破了沉寂,“那只中国船两小时内在空气中进行了‘移位’,如果我们接受这一事实的话,我们就得接受电‘移位’的解释。
就我们所知,目前在物理学的原则内还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做到这一点。你能从停在泰晤士河上的那艘船的照片看出来,它是只结构坚固的大型船,几乎不可毁灭,除非是在最猛烈的台风中。”
“我知道罗杰。哈代要到美国去了。他正在出售海拉姆府。华生,我们现在去看看那地方吧。”
我查了布来德肖的火车时刻表,我们最好是赶第二天一早的火车。如果现在动身的话,到达后得花大部分时间找夜晚住宿的地方。
福尔摩斯同意了,又接着解释他的想法,“华生,我们可得记住我们的目的,那就是通过调查来证实或者推翻这个电移位仪器的真实性。”
“老是想着这是不可能的,有什么用处,能达到什么目的呢?在马车旅行盛行的年代,谁又会想到现代人能够舒舒服服地像坐在手扶椅里一样,以每小时八十多英里的速度在铁轨上滑行呢?谁又会想到只要触摸一下开关,整个伦敦桥的灯火就会亮起来或灭掉呢?”
福尔摩斯摆出一个又一个事实,好像给一群学生做讲座一样。“1881年伦敦桥上装上了电灯,照亮了整个桥。爱迪生是1879年发明电灯的。我们知道固体煤被转化成了电用来照明。”
“再往前看,1831年英国的迈克尔。法拉第和美国的约瑟夫。亨利各自独立地发现了电是如何产生的。”福尔摩斯用他那高贵的头颅里储藏的知识继续着他的讲座。
“在这以前,本杰明。弗兰克林首先有了电的概念。他在暴风雨中放出风筝,以捕获天空中的电。后来他说电从正极流向负极。他错了,因为再后来,其他科学家证明电的流向恰好相反,是从负极流到正极的。我们知道在带电体四周的空间里存在着电场。电力作用于进入这个场内的一切带电体。带不同电的微粒互相吸引,而带相同电的则互相排斥。”
他停了一下,看看天花板,然后接着说,“这都是常识,但反映了三个虔诚的科学家在前人的基础上如何取得了自己的成果。‘但把固体移位成另一种形式,通过这种形式,物体可以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然后重新组织起来,这太荒谬了,令人难以置信。’这样说说其实是没有什么用处的。但确实是这样,是吗?”
“你知道电车是1880年出现在欧洲的街道上的,但一百年以前许多有学识的人难道就没有想到过吗?电车实际上只是辆没有马的马车而已。”
福尔摩斯把指尖放在一起,这是他思考时最喜欢的动作。他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要证明‘移位器’的说法是一个骗局可能是有点难,华生,但证明他是可信的……”他晃着脑袋,“则完全不可能。”
哈德逊太太送来了晚餐,福尔摩斯站起来为她开门。
“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呢?我们一起来吃饭吧。我们活着就得相信神对我们是仁慈的。哈德逊太太,你说呢?”
“福尔摩斯先生,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但我也希望神对我们仁慈一点,不仅在明天,而且在将来的日子里都这样。”
“讲得好,哈德逊太太,我们一定会吃得很香的,闻起来就知道是顿美味。我知道了,你还冰冻了贝肯费尔德爵士上个月送来的酒,是吗?”
吃完饭后,我们整理了一下行李,稍后便安顿歇息了。这样,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可以冲出去,赶上返程的工人乘坐的那辆特别列车。那时这趟车的大多数乘客已经在伦敦下车了。
我们很早就上床休息了,这样,一早起来才能精力旺盛。
“早睡早起……好好睡,华生。”福尔摩斯轻轻地关上了卧室的门。
但我躺在床上很久都无法人睡,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西蒙爵士讲述的那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那些事实不符合逻辑。魔术师能够使东西突然消失,是因为他把东西藏到其他地方了。罗杰。哈代也做到了这一点,但他用的是科学方法。中国科学家们花了数年的时间才发现了“移位”的方法,福尔摩斯又怎么能够证实它呢?
我能够理解首相为什么如此焦急。他将一副无比沉重的担子放在了福尔摩斯的肩上。我的老朋友能够找出一般人忽略的线索,就连伦敦警察厅发现不了的他也能找出来,但他毕竟不能创造奇迹。最后我终于睡着了。
我们早早地起床了。吃过了哈德逊太太的营养早餐后,我们乘了辆出租车到了车站,不慌不忙地上了火车。
返程火车几乎是空的,只有寥寥几个工人,他们离开了伦敦准备到首都以外的地方找工作。
我们离开唐宁街10号以前,西蒙爵士已经给了我们海拉姆府的钥匙。我们坐在火车上,舒适地欣赏着一幅幅乡村的图画从我们眼前滑过,宛如一幅美妙的英国历史画卷:先是有陽台和蔬菜地的房子;然后就看到了大一点的独立式的房子,有着装饰性的草坪;再后面就是更大的有树林湖泊的房子了。
最后一幅风景画就是真正意义上的乡村了,有田野,篱笆,这和我们日常所见的伦敦景象多么的不同啊!火车终于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几乎没有乘客下车。“这是个典型的大西部车站。村子里有一家值得夸耀的“车站旅馆”。我们在那儿订了房间,并把箱子留在了愉快的店主和他体态丰满的妻子那儿。
这位好心人给我们雇了村子里惟一的一辆马车。我们很快就出发前往海拉姆府。
海拉姆府离村庄有几英里远,和西蒙爵士描述的一模一样,破旧荒凉。我想比他来的时候可能更差了,因为没人拔除杂草、修剪草坪。福尔摩斯让车夫下午晚些时候再来接他。
钥匙在锁里轻轻地转动了一下,巨大的橡木门便打开了。这时,老园丁出现了,他留下来照看房于,住在以前黄头发男孩住的地方。老园丁捋了捋额前的头发,福尔摩斯赶紧向他解释说,我们想在房子的四周看看。
我们打开了事先预备好的两只提灯,从门厅径直走向前文不断提到的舞厅。
福尔摩斯事先已经要求看守老人打开每个房间里的所有窗户,我们稍后就能在日光中查看这些房间了。福尔摩斯付了些钱,老人捋了捋额前的头发,颤巍巍地去执行福尔摩斯的要求。
走下楼梯,我们的提灯照亮了山洞一般空荡的舞厅。它确实和他描述的一样,没有经过装修。现在剩下的只有一根电缆,高高地悬挂在墙上。电缆上每隔几码的距离就挂着一盏灯。我们多么希望能打开这些电灯啊!尽管如此,我们把两盏灯的光聚在一起,从墙壁到地板再到天花板—一检查了一遍,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查完了所有的地方。
结果令人失望。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舞厅里曾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没有螺孔,没有钉子,也没有一丁点儿据末。衣帽间也是一样。西蒙爵士说里面曾堆满了各种用电装置、电缆并装有无数拨号盘和开关的控制台,现在却没有一点儿痕迹。
我们退出来,回到陽光照耀下的走廊。我们从那里开始,搜索了所有的房间和通道。我们拉开遮灰布,在弥漫的灰尘中—一查看那些家具。我们走回到陽光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打了几个喷嚏,把灰尘从鼻孔中弄出来。
“华生,我们搜遍了所有的角落。我很担心,恐怕我们在这儿发现不了什么线索。”福尔摩斯踢飞了一块石头,接着说,“恐怕罗杰。哈代和他那帮中国人早已检查过每一寸地方,不会让别人找到什么。”他伸出脚又踢开了一块石头。“但或许这件事本身就是我们的第一个线索。如果发明是真的,他有必要那么小心翼翼地销毁‘移位器’所留下的一切痕迹吗!”
我回答说,“或许他只不过随口吩咐那些中国人把所有东西都清理一下,而那些中国人恰恰非常热心,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他的命令。”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有可能。”
我们回到门厅,再次查看底层的晨室,那些中国人曾在这里做饭、用餐和睡觉。
东方香料留下来的气味明显说明了这一点。外面杂生的灌木丛边的空地上,有一块地方刚刚盖上新土,可能是室外厕所;还有一块很大的地方,杂草都烧掉了,上面覆盖着木炭,可能是处理刨花和废弃的木头的地方。在府邪前车道的拐弯处,我们还看到了一些蒸汽拖拉机留下的深深的轮印。
福尔摩斯突然转过身来,大步走回门厅并开始点亮那两只提灯。“华生,我们得再检查一下那间舞厅,问题一定在那儿。”
随后半小时,我们都呆在舞厅里,用福尔摩斯在外面捡来的生锈的马蹄铁敲打着墙壁和墙角的混凝土,但既没有发现隐蔽的接缝,也没有找到秘密的可以滑动的一暗仓。铁片划破了混凝土表面多年的烟渍和污垢,刮下了很多石砾、沙子和水泥。
“华生,我的好伙伴,我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可以证明这里确实发生过‘移位’一事。这些明显的咖喱气味和拖拉机的轮印,连最笨的警察也会发现。”他连连摇头。“没有线索,我就成了一只没有气味可以跟踪的猎犬。”
我以前没见过福尔摩斯如此垂头丧气。我跟着他上了台阶。马夫已经来了,我们按照西蒙爵士的指示,又去看了河边那只中国船被“移位”的地方。但是,即使福尔摩斯鹰一般的眼睛也只不过发现了一些意料之中的痕迹而已——岸上用来系船的柱子和柱子周围被踩踏过的草地。
“华生,有很多问题我们要找出答案。比如,假使发生的一切真如西蒙爵士所描述的那样,那只船怎么能够神秘地突然出现呢?黑暗之中有人听见船激起水浪的声音了吗?中国人怎么能够找到船落水的地方,并迅速把船系起来以免被水冲走呢?”
“我有时相信这是本世纪最大的骗局,有时又想,船身巨大笨重,怎么可能移出舞厅并运到三英里远的乡村呢?因而我又不得不相信所谓的‘移位’这一发明了。”
我从未见过福尔摩斯如此焦虑而严肃。我们上了马车,回到了府邸,确定一切没有差错。再次给了看守老人小费后,我们在薄暮冥茫中回到了车站旅馆,主人和他的妻子高兴地迎接了我们。
他们的幽默和敦厚温和的性格使我们沮丧的心情渐渐好起来。尽管海拉姆府的楼梯和冗长的通道走得我们筋疲力尽,但可口的晚餐以及热气腾腾的布了,使我们疲惫的身体逐渐恢复过来了。
福尔摩斯在炉火旁休息了一会儿,喝了点当地酿制的酒,便开始大声地说出他的想法。和往常一样,他把我当成了一块反馈意见的回声板了。
“华生,我说过,很难证明这是个骗局,但要证明这是真的则几乎不可能。”
“首相要的却是一个肯定的答案,不论是其中的哪一个。我开始闻到令人不快的失败的气味。我有点绝望了,真的,华生。”我从来没见过福尔摩斯在一件案子的开头就流露出这种情绪。他是一贯喜欢挑战的,案情越复杂,越不可能,他就越高兴。我想起首相的话来,他说这比布洛斯一帕廷顿海军计划被盗案要严重得多。
世界力量的对比可能因此而改变,英帝国也可能受到威胁。
他肩上挑着这样一副重担,而我又帮不了什么忙。福尔摩斯继续思索着这件案子。他认为,猎人的第一法则就是充分了解猎物,这无疑是正确的。了解自己要猎取的动物的习惯和生活方式,是所有猎人都必须遵守的法则。
记得小时候,一位我有幸认识的经验非常丰富的猎人做过一个表演。我站在篱笆的另一边,看着他走过一片草地,草地的中间蹲着一只兔子。他不是直接走向兔子,而是迂回着走,以致兔子认为猎人没看见他,其实只要它蹲着一动不动,就不会有危险。
离兔子最近的时候,猎人脱下夹克衫放在地上,以便兔子能够看到。他走过兔子以后,却突然转过身来,走了个弧形,这样,他终于从后面走近了兔子。
兔子被弄糊涂了,它看着地上的夹克衫,以为那是个威胁。就在兔子还没弄清楚身后的危险时,猎人扑过去,迅速杀死了兔子。
我打岔了,但我一直认为福尔摩斯是个更高级的猎人。他认为眼下没有获得任何线索,因此,多了解罗杰。哈代是有帮助的。
西蒙爵士比任何其他人都更了解罗杰。哈代,因此,回到贝克街以后,我们就安排了一次和西蒙爵士的会见。
第二天上午,我和福尔摩斯来到西蒙爵士的住所。那是一幢典型的维多利亚式的城市住宅,坐落在伦敦最理想的地区。住宅内部装演精致,陈设考究。我们就在生着炉火的舒适的客厅里见面。
福尔摩斯大体讲了一下见面的原因,西蒙爵士认为很有道理并同意帮忙。
“那么,从哪儿开始呢?你要我说说这个人,谈谈他想干什么,还有,这个人是否值得信赖。你们或许还想知道,制造这样一个大骗局是否和他的性情一致,他的生活哲学是怎样的。”说完话,他望了我们一眼。
福尔摩斯抓住这个机会鼓励他。“谈谈这个人,随便谈谈。他的轮廓自然就出来了。这样,办案会容易些。”
西蒙爵士热切地望着福尔摩斯,然后这位政治家便打开了话匣子。
“罗杰。哈代很有人缘。据我所知,他在整个大学期间从未和人争辩过。他是那种一开口就说别人好话的人。我们总爱拿他开玩笑,当然不是恶意的。他本人也往往一笑置之。
“而在辩论的时候,他往往会提出独到的观点,他的思想的深度常令我们大吃一惊。他极富创见,那是他家族的特点。
“这么多年来,他的外貌和举止都没有什么改变,因此,重温昔日的友谊对我来说十分容易,不像分开多年的样子。
“他在世界各地的经历影响到了他的人生哲学。他曾经目睹过人们的残酷和虐待以及人类对动物的残忍。他说,他见过的那些邪恶和不平之事常常使他思考一些问题,为什么有些人过着多姿多彩快乐有益的生活,而有些人却天天都生活在恐惧和担忧之中,一辈子无安宁之日?为什么别人轻而易举得来的舒适和快乐总和他们无缘呢?”
西蒙爵士依次打量着我们。“我敢肯定,我们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没有表达出来而已。一天晚上,吃完饭后,我们两人都有了那种好朋友互吐心事的欲望。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地球上本来只有动物和植物,为什么上帝要在千百万年以后制造出人来呢?你认为是不是那时候只有上帝才懂得欣赏日出的美丽灿烂与日落的雄奇壮观,欣赏森林湖泊以及地球上一切生物的奇妙呢?’”‘天空中觅食的大雁,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地下隧洞中还有鼹鼠在寻觅蠕虫。同样,大洋中的鲸鱼也不知道它陆地上有它的兄弟——非洲森林中的大象。只有人类才有这些知识。只有人类才知道我们生活的世界多么奇妙美好!’“‘令人悲哀的是,人类对上帝创造的天堂进行的改造比任何其他生物都要厉害得多。’他说只有人才会毁坏这一切。人必须懂得,我们只是监护人而已,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无论是草棚里的穷汉,还是府宅中的公爵,都只是监护人而已。”
西蒙爵士拿起火棍,把一根快要滑到炉膛外的木柴推了回去,并接着说,“我发现你是抽烟的,福尔摩斯先生——是尼古丁留下的斑点和轻微的咳嗽告诉我的。”
福尔摩斯先是微笑着,随后又大笑说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并不是惟一的侦探。”
西蒙爵士笑了笑,“只是稍稍观察了一下。但我记得罗杰曾和我长时间地谈起抽烟的事以及他的咳嗽。他不得不找了一位中国医生来治咳嗽。那位医生说抽烟对人体危害最大。‘抽烟多……希望少……抽烟少……希望多……’他就是这样说的。”
“嗯。”福尔摩斯拿出他的烟盒,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然后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他或许是对的。”福尔摩斯自言自语地说。
西蒙爵士继续着他有关罗杰。哈代的话题。他已经描出了轮廓,现在正准备加进一些细节。
“罗杰。哈代对人类,对同处在这一地球上的生物,都极为关注……”就在他准备进一步讲述更为细微的细节时,福尔摩斯打断了他。
福尔摩斯向前倾了倾。“那么,他的‘移位器’计划为什么要一百万英镑呢?
这好像和你刚描述的那个人很不相符。”
西蒙爵士似乎被刺痛了,因为他认为福尔摩斯攻击的那个人毕竟是他的朋友。
他的口气也有点儿敌意了。“哦,这对我来说很好理解,如果你和他有交往,你就不会这样问了……他要钱是为了捐赠,他想帮助那些他认为最需要帮助的人。但又不能表现出大慈善家的样子……那不是他的风格,给钱时要不留姓名。”
福尔摩斯问:“你有证据证明他匿名行善的行为吗?他生性大方吗?”
我对福尔摩斯言语上的疏忽暗暗发笑,但福尔摩斯和西蒙爵士似乎都没有注意到。
西蒙爵士瞪大眼睛看着福尔摩斯,然后平静地说,“有,我有,实际上有两件事可以证明。一件在大学时代。他帮助了一名绝望的同学,但不是花钱买礼物,他那时钱很少,而是用他的行动。当时我一直是不动声色的旁观者。第二件事是帮助我的一名同事。他是罗杰的朋友。他把他从经济困境中救了出来,但五年内这位朋友一直没法回报他,因为罗杰又消失了。
“我同意,这件事确实不是匿名的,但罗杰从没跟任何人说起。要不是我的朋友告诉我是谁救了他,我也不会知道的。”
“你知道罗杰是个很成功的生意人。他的创见使他赚了不少钱。比如说,他在旅行中可能会遇到生产某一产品的厂商。他能够替该厂引进别的工业领域中使用的某种生产方法,使厂主大大降低减低成本,提高收入。”
“他周游世界时,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他是个脑子灵活。富有创新意识的工程师,能够很快找出改进生产工艺的方法来。”
“我敢说,只要罗杰愿意,他早成了百万富翁了。但他不想只为了钱而赚钱。”
福尔摩斯靠在舒适的椅子上说,“如果每个人都有他这样的人生哲学,我们的世界将变得好得多了。谢谢你,西蒙爵士,我现在对罗杰。哈代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伸出手的时候显得非常严肃。“西蒙爵士,现在我们得走了,谢谢你的招待。
我会通知你有关此事的进展。”
我觉得这不大可能,因为一般说来,福尔摩斯在结案之前总是不和别人谈案子的。
西蒙爵士送我们出来,我们沿着小路走出去叫出租车的时候,福尔摩斯说他越来越感到案子难办了。“或许不可能,华生,不过……”他这句话没说完就沉默了。
我们的靴子在潮湿的泥地上吱吱作响。
“我们走回去吧,雨后的空气很新鲜,对我们有好处。”我同意福尔摩斯的建议。坐了那么久,活动活动腿骨让血液循环起来会很有好处的。
当晚,福尔摩斯再一次把我当作了一块起顾问作用的共振板,谈起他的一些见解以及有关这件案子的种种可能性。
“我们不能无视这一事实,”福尔摩斯说。“目前正在非常投入地进行研究工作的那些伟大的科学家总是在发展过去的观点,概括以往的理论,进一步推进科学的发展。你和我一样,也懂得这一点。”
“是的,”我回答道。我觉得我也想解释一下我的观点,或许能触动福尔摩斯呢!于是我说,“你知道吗,原子理论最先是公元前五世纪迈勒特斯的哲学家鲁西波斯提出来的。他的学生德漠克里特说风有巨大的力量,但看不见;又说气味、声音和热量的传播人们无法看见,是因为它们是由肉眼看不见的微粒组成的。”
这个话题我越讲越来劲。“他说,雨水打湿了衣服,太陽又把它晒干了,由此,我们可以总结出,雨滴都溶解成了微粒。”能做这点小贡献我感到很自豪。
福尔摩斯鼓掌说,“说得好,华生。我很感兴趣。我以前还不知道这些事实。
但是华生,关键是要证明这种可能性,或者推翻它,即固体可以移位成另一种形式,该形式能在空气中运行并最终重组成原来的样子。我们再来看看最近的科学发现,说不定会和这件固体移位案有联系,尽管这种联系可能十分牵强。
“比如说,威尔海姆。康拉德。伦琴发现X 光具有很强的穿透力,并且是以直线传播的,在通过电场或磁场时也不会偏斜。华生,你应该能想起来,居里夫人和皮埃尔最近又发现了另外两种放射性元素,钋和镭。”
福尔摩斯在椅子里仰起身子,从身后的书架上拿下一本书。他翻了几页,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
“华生,听听这个。约翰。丁择尔在1893年第五版的序言中说,‘我每天、每周都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关于电的实际应用的出版物,比如电话、电报、电灯等等。
法拉第肯定不会想到他的发现竟有那么多的用处。’”这和我刚才讲的有关系。在欧洲和美国我们不知道固体移位,但这并不能说明,在我们不了解的中国就没有人发现移位。“他合上书,把它放回了书架。
我又提起另一个话题:“‘心灵运输’呢?这可是一个困扰智者长达几个世纪的神秘现象!有人宣称他们能穿越时空,在几千英里之外或者几码开外的地方消失了以后又能重现。”
“西班牙阿格雷达的玛丽修女就是这样一个例子。她宣称她曾穿越时空,到中美洲的土著异教徒中传播基督教。这事发生在十六世纪,当然,当时人们都不相信她。她的这种说法令修道院院长恼怒不已。”
“要不是因为她是个修女,早就将她作为巫师绑在柱子上活活烧死了。”福尔摩斯感慨道。
我表示同意并继续说,“然而,阿朗佐。波纳维迪斯神父向教皇和西班牙国王菲力普四世证实说,一名穿着蓝色衣裳的神秘修女曾在土著人中间分发玫瑰和十字架。
“阿朗佐。波纳维迪斯神父回国后,曾和玛丽修女谈过话,并对她的故事深信不疑。尽管修道院说她从没有离开过,这位神父却能够证实她所谈到的关于人和地点的细节完全相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关于这件事还有很多记述,这一神秘的现象在整个世界史上都是绝无仅有的。”
“真令人惊叹,华生。”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华生,这不是一个‘心灵运输’的例子,而是带有预言性的梦想。它和1812年5 月11日首相斯宾塞。波斯沃被暗杀一案颇为相似。此案涉及到康威尔雷达斯的一位名叫约翰。威廉斯的矿业经理。八天以前,威廉斯先生梦到他在下议院的大厅里,但实际上他从未到过那儿。
他在那儿遇见一个男人,穿着有金属纽扣的绿色衣服。几分钟以后另一个人走进了大厅,随即被前面那个人杀害了。”
“约翰。威廉斯从极其逼真的梦境中醒来,唤醒了他的妻子,并向她描述自己的梦。她的妻子并不觉得这个梦有什么可怕,就置之不理了。换作我们也会这样做的。当天晚上,他又两次梦到了这一事件,而且情节与前一次完全相同。”
“这个梦使他非常沮丧。第二天他和所有的人都谈到了他的梦。当然,他并不认识斯宾塞。波斯沃,对他的政治也知道的很少。但他的女婿却知道,并肯定威廉斯先生梦中的被杀者就是首相。”
“约翰。威廉斯本想到伦敦去,告诉首相这个可怕的梦并让他当心,可他的家人说服了他,他们认为他就是去了别人也不会理睬他的。”
“实际上,如果他真的去了,首相会当回事的,因为首相预感到他将要被杀,并且一个星期以来他一直被这个预感困扰着。首相把这个预感告诉了他的妻子,而且在5 月10日的晚上曾经梦到过自己被杀,梦中的情形和威廉斯的几乎相同:有一个穿着铜纽扣绿色衣服的男子。他将这个逼真的梦告诉了海洛比公爵,公爵建议他那天不要到下议院去。
“但是他却没有接受这个建议,或许是因为犹豫,我们只有猜测了。他匆忙地赶到下议院去投票,这时一个身穿铜纽扣绿色衣服的男子走进来,拿槍将他打死了。
之后约翰。威廉斯非常后悔自己没有到伦敦去,告诉首相自己的梦。
“几周以后,约翰。威廉斯去了下议院,指出了事情发生的准确地点。一名根本不认识首相的人竟然做了这样一个有预言性的梦,并且这个梦后来成了事实,这到今天仍是个谜。”
福尔摩斯拿起火棍,捅碎了一个大煤块,让它烧得更旺一些。“华生,遗憾的是,心灵运输只局限于人,而且属于神秘的领域;而我们的问题是属于科学的领域。”
被捅碎的煤块熊熊地烧了起来,福尔摩斯接着讨论这个案子。
“罗杰。哈代事后为什么仔细地清理了海拉姆府的每一个角落,不留下任何证据呢?”他看着我。
“如果他制造了一个大骗局,他就不想人们找到任何证据来证明他如何策划了这个骗局。”
福尔摩斯说,“同样,如果是真的,他也不愿意留下任何证据,因为留下了痕迹就等于泄露了发明的秘密。”
我迅速补充道:“那艘船很快就开走了,不给别人进一步查看的机会,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福尔摩斯表示同意,说:“那些缠绕电缆的木柱子可能只是用来误导调查者的。
移位得以实现的真正奥秘,可能建造在船内,因此,弄走它们十分重要,免得被眼尖的人发现。”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儿,抚摸着他的长下巴,突然看着我大声说道:“把那只巨大的重达三四十吨的木船从‘地下坟墓’中移出来,不是‘移位’还能是什么呢?
“西蒙爵士每月都去看他们建造木船,目睹了每周运来的堆积在墙边的大量木材、工作凳、工具、刨花、锯末,这些都是大规模建造的证据。村里人都看见了巨大的拖拉机运来大堆大堆的材料。然而,不到两小时大船就在空气中消失了。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坚固的混凝土,这一点毫无疑问。”他又跌坐到他的椅子里。
“我们面对的好像是一个非常符合正常逻辑思维方式的壮举。我们还得求助于那条古老的至理:所有其他的可能性——在这个案子中,指的是我们的调查结果和有学识的科学家们的想法——都不成立时,剩下的任何东西,哪怕是最不合理的,都一定是真相。在这个案子中,中国发现了‘移位’方法,这是事实,只是没有那些科学方法就无法证实。”
哈德逊太太送酒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一定是两个神情陰郁的男人。她感觉到了我们心情不佳,因此,很快就出去了,走时很轻地带上了门。
情况更糟的是,第二天上午我收到电报,通知我说有人病危需要我赶过去。那个病人退休以后就住在布莱顿。他只肯让我为他治疗,因此,在福尔摩斯最需要我支持的时候,我却必须离开他了。
我跟老朋友说再见的时候,心情沉重,心绪烦躁。我感觉糟透了,我太让他失望了。这并不是说我能给他帮多少忙,但如果我和他在一起,至少能在精神上支持他。
但是,我除了赶到病人那儿去还能干什么呢?我们一生中都经历过这样那样的意外,我就是在那种意外的情况下成了那个人的医生的。
那件事发生在福尔摩斯和我决定住到贝克贷221 号后不久。我无意中撞见了巴茨县的化装大师斯坦福德,他把我和福尔摩斯拉到了一起,同时我也在无意中得到了一个病人。
我正等着过马路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欣喜地发现那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剔肉者”梯蒙斯,他和往常一样快乐,脸上神采飞扬。
他的绰号之所以叫一剔肉者“,是因为他总爱剔下他吃的每块肉上的脂肪,不管是成肉,还是牛肉、羊肉、猪肉,他都这样做,小心翼翼地像解剖尸体一样。
他剔下所有脂肪,推到盘子的一边,满意地看看剩下的瘦肉,然后才开始吃饭。
于是,我们开始喊他“剔肉者”,这个称呼至少在他的学生时代就一直保留着。
见到对方,大家都非常高兴,不停地谈着我们在医科学校时的学生时光,以及后来我们在耐特利的培训,那是军医的必修课。
他和我是乘同一艘运输船到印度去的。对我们两人来说,那都是一次奇妙的冒险。对我来说,军队里的职位简直是上帝的特殊恩赐,比其他刚刚取得执照的医生幸运得多了。他们竖起一块铜招牌,坐在一间冰冷的屋子里,眼巴巴地等着病人光顾。除了少数幸运儿以外,大多数都要忍受饥饿,难逃贫穷的厄运。
但是“剔肉者”的情况就不同了。他的父亲在布洛克街生意兴隆,虽然没有一再坚持,但他十分希望“剔肉者”拿到执照以后能和他一起行医。
但是“剔肉者”一直享受着作为学生的自由,他不愿意把自己束缚在呆板严谨的生活里,而他的父亲恰恰认为这是病人们所期待的职业品质,对一个医生来说至关重要。
关于“剔肉者”的前途,他的家人曾进行过多次的争论。最后“剔肉者”赢了,家人允许他暂时作一名军医,享受一下自由。
浪迹天涯的欲望消退以后,“剔肉者”回到家中,和他父亲一起当起了医生。
他回来的正好,因为他父亲的健康状况开始令人担忧,经常得连续几天躺在床上。
家里的生意都交给了“剔肉者”。
因此,在喝咖啡的时候,“剔肉者”问我能不能在他父亲卧床不起的时候代理一下。我同意了,因为我军队里工资不多,我不能忽视任何一个能够增加收入的途径。
不久,我就收到了“剔肉者”的便条,问我能不能代理两天。我很高兴地去了。
这样,詹氏高质食品承办公司的詹姆斯。亨肖先生就成了我的病人。
他以前从未看过医生。他的妻子、儿子也是这样。有些家庭人人都身体健康,因此,无法理解别人为什么会生病。正如“剔肉者”说的那样,“如果每个家庭都像他们一样,医生们就得拿着碗到大街上要饭去了。”
但这次,詹姆斯。亨肖先生有了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他突然患病了。而“剔肉者”出诊去了。我刚刚做完一个手术,这时,一名马车夫来了,要求立即派医生去,詹氏高质食品承办公司的詹姆斯。亨肖先生站在办公室里,腿动不了了。
“他好像扎根在地板上一样,我亲眼看见的。”情绪激动的马车夫喘着气说。
我抓起药箱,告诉护士我要去哪儿,然后就出发了。马车夫用鞭子抽打着马。
很快,我就被带到了一家名副其实的大商场。
几个穿着整齐的男女店员放下手中的活儿,盯着我冲上了办公室的楼梯。
一位年纪较大的女职员将我领了进去。只见我的病人双腿叉开站在那儿,双手紧紧地抓住罩着皮套子的大桌子。他是钉在那儿了,两条腿丝毫不能动弹。他睁大了眼睛,乞求地看着我,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狗,望着一个陌生人,希望他成为它的主人。
他正在出汗。胖嘟嘟的脸上表情可怕。我猜他大约有六十岁。
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使他镇静下来。于是,我开始劝说他,向他保证只要让我检查一下,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他的一个儿子来了,很明显,有人已经把情况告诉他了。他没有打断我和他父亲的谈话,而是焦虑地、静静地站在一旁。
我要求检查病人时其他人都出去。我边检查边和他说话。他脸上恐惧和绝望的神情很快就消失了,代之以平静和希望。他意识到他的病没有生命危险。我向他解释他的病是腹股沟疝气,只要带上刑带就可以了。我没有进一步解释病的起因,也没有描述什么是疝气,因为这些只会使我的病人更加沮丧。
他的疝气渐渐有了好转。他开始能够移动双腿,后来就能够在房间里走几步,并坐下来了。
在他儿子的帮助下,我们扶着他下了楼梯,走出下面的商场,上了一辆马车。
我和他的儿子陪他回家。他家的房子很大,和一位成功的高质食品承办人很相称。
我建议他这一天在家里静静地休息,并说第二天再来看他,然后我就走了,因为他的家人可以照料他。
在他的眼中我成了最好的医生,因为他以前从没有生过病,对这个行业不了解,无法作出比较。
一辈子都由一位医生看病的病人,一般都认为他们的医生是世界上最好的,因此,不愿意换医生。
我的病人对我十分感激。每个圣诞节他都会向我问候,并送上一个大篮子,里面装着鹅、酒、坚果和很多其他东西。而我却感觉自己像个骗子。我知道自己没做过什么挽救生命的大事,或者只有少数医生才能做的特别的事情。但是,正如福尔摩斯说的那样,送东西给病人带来了很大的快乐,而我应该为此高兴才对。我知道哈德逊太太也同意这一说法。
我就是这样来到了布莱顿。我本以为这次时间会很短,我的治疗能使我的病人很快好起来。但我失望了,我发现他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他想要恢复健康很不容易。
我整个晚上都在不安地想着福尔摩斯的情况。他只要找到一些线索就可以开始他的拼图,而这个拼图一旦完成,他就能带着一个确定的答案去见首相了。现在他有没有找到线索呢?
这个案子我想的越多,就越觉得罗杰。哈代不是个骗子。他得到的结果足以藐视所有已知的法则。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结论了。我记得西蒙爵士提起过他的校长为罗杰。哈代写的评语。有一次他独自在校长的书房里呆了几分钟,偷看了罗杰和他自己的评语。“感兴趣时,有很强的集中注意力的能力。很强的责任感。擅长运动。我们会经常想起他。”小孩的性格成人以后变化不会很大。
病人的身体终于好了一点,我可以让一位称职的护士照顾他了。我松了一口气,赶紧乘最早一班火车回到了伦敦。
我离开了大约一个月。回到贝克街,向哈德逊太太打听我的朋友福尔摩斯的健康状况时,声音竟有些颤抖。
听到她说福尔摩斯“又是老样子了”,我轻松了很多。她又说,“他一定很忙,除了回来睡觉以外,他几乎都不呆在房间里。”
我问她,“现在又是老样子了”是什么意思。
她说,“你走后的几天里,他似乎变了一个人。晚上回来吃饭时总是神情沮丧,好像全世界的忧虑都集中到了他一个人身上似的。然而一天傍晚他回来时,却显得十分高兴,还拉了一首他最喜欢的小提琴曲。”哈德逊太太笑了,“我肯定他没事了。”
我谢了她,处理完了我走时积累下来的信件以后,便坐下来等着福尔摩斯回来一起吃晚饭。
他回来的很早,我很高兴地看到哈德逊太太关于他健康状况的描述完全正确。
他看上去充满活力,对我的归来表现出发自内心的高兴,我很受感动。
我觉得可以问他罗杰。哈代案子的进展了。
他用手托着下巴,他常这样做。我想他是在斟酌词句。
他回答道:“华生,进展非常顺利。我得向你承认,有一阵子我觉得我面临的是一堵墙,一堵科学的墙。‘要是我能够到中国去,而且会说中文,能在中国四处走走,调查调查月p 事情就容易得多了。但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我想我很快就可以给贝林格勋爵一个肯定的答案了。你知道,我一直担心我见到他时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样会使他失望的,也会使我自己和整个国家失望的。我办案的推一优势是时间,因为罗杰。哈代没有急着要答复。他到美国去了,但很快就会回来的。”
“罗杰。哈代明白,这件事只有等整个内阁或特别委员会秘密商讨后,才能有确定的答案。虽然首相要求我全力以赴,但这件事得花不少时间。罗杰。哈代设定了一个最后期限,这个期限现在快到了。”
他冲我笑笑,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华生,我的老朋友。现在我们不说罗杰。哈代的案子吧,让我听听你的情况,说说你的病人,我想他大概正在恢复之中吧;再说说布莱顿的所见所闻;当然,最重要的是说说你自己。”
我知道,关于这件案子他不会再说什么了。我跟他说了我病人的健康状况和一些社会新闻。我们轻松悠闲地度过了那个晚上。
我阅读了伦敦的报纸,了解了最近发生的事件、小道消息和上流社会的新闻等等。福尔摩斯则忙着摆弄他的试管和化学药品。
我们又恢复了贝克街的正常生活。哈德逊太太照料着我们,既像母亲又像一位过度宠爱孩子的阿姨。
我回到贝克街有两个星期了。这两个星期里福尔摩斯都在外面为罗杰。哈代一案奔波。一天,他问我第二天下午有没有安排。我回答说没有。福尔摩斯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吃了一惊,“华生,明天我们得穿戴得整齐些。我们要见首相和一些内阁成员。”
我感到很惊讶,但他却没有作进一步解释。第二天下午两点钟,我和福尔摩斯在一个破旧的房子外面等着,那实际上是一个废弃的厂房,坐落在伦敦一个肮脏的街道上。我们就在这儿等着首相和内阁成员的到来。
首相和三名内阁成员坐着三辆马车到了,西蒙爵士当然也在其中。另外两辆马车上坐着几个身强体壮的警察。
首相的情绪看上去比上次要好一些,内阁成员们也一样。我后来知道,这是因为福尔摩斯已经答应首相尽快了结“移位器”一案,并说很快就可以证明他的结论。
一行人随着福尔摩斯进了房子,警察则在外面站岗。
厂房建于十八世纪,分割成三个矩形的车间,墙壁都用石头砌成,上面铺着威尔士石板瓦。三个车间大小布局都一样,形状我前面提到过,是矩形的。三个车间是相通的,中间有走廊连着。每个车间都有一扇小门,以便工人们能够使用车间之间的小草坪上的厕所,不过,现在那些木头建造的厕所早已拆除。车间之间的空间,主要是用来在墙上开窗,充分利用白天的光线。
一间小办公室里摆好了椅子,炉子里的煤正熊熊燃烧。福尔摩斯后来说,因为炉子很多年没用了,工人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清理掉那些鸟窝、煤灰和散乱的砖块。
福尔摩斯经常雇佣一些临时工来帮忙。炉子里的火几天前就生了起来,以保证当天没有问题。
福尔摩斯清了清嗓子,表示他即将解释来这儿的目的。
“首相阁下,先生们,我将用几分钟的时间展示一下几周前西蒙爵士在海拉姆府的地下舞厅里见到的情形,当然我的规模要小一些。你们将见到的船要小得多,但总体设计是相仿的。和海拉姆府中的船一样,这艘船的四周也有木柱和铜电线。”
“你们将和西蒙爵士一样能听到发电机的声音,就像罗杰。哈代警告过西蒙爵士一样,我也要警告你们:不要触摸铜电线,也不要走到铜线之间去触摸那只船。
如果你们听从这些建议,你们就会绝对安全。请随我来吧。”
我们走进了第一个车间。窗户非常大,每扇窗户上都有很多块小玻璃。这些玻璃上积满了蜘蛛网和多年的灰尘,几乎不透明了。地板非常脏,石板已经裂开,凹凸不平。每间车间的侧面都有一间阁楼,多年来无数的监工都从小屋的窗户里密切地监视着他们的工人,这些工人现在早已不在人世了。走过一段很短的楼梯就可以到达那些小屋。我在想,那些男人、女人和孩子们就在这如同监狱一般的地方度过了一生,没日没夜辛苦地做着单调乏味的工作。我估计每间车间都要比海拉姆府的舞厅小得多。但是,这个车间的中间占据着一艘显眼的新铁船。说得确切一些,那只是一只小游艇,长度相当于运河里常见的那种平底船的一半。我们后来发现,它的主要功用是为工人们提供油漆或修理的平台。一绕船四周有一些笔直的柱子,缠绕着铜线,类似于西蒙爵士在舞厅里看到的围绕着中国船的电线。我望着首相,禁不住把这里肮脏的环境与唐宁街10号作了对比。
我注意到,首相鹰一般的眼睛异常警觉。他边走边看,不放过任何东西。福尔摩斯和三个内阁成员跟在他后面。
参观结束以后,首相停下来,转身面对着福尔摩斯,似乎表明他已全看过了,正等着下一幕的开始。
福尔摩斯做了一场生动而又精彩的演说,这是他做的最好的一次演讲。“先生们,你们将看到一艘船,水手们称之为浮桥或驳船。工人们用它来油漆、修理或者刮掉船边的铁锈。
“你们已经看到,船是新建的,涂了漂亮的黑色油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东西,因为它注定要经受风吹雨打。你们还会发现,只有把屋顶揭开,才能用起重机把它吊出去,窗户和门很明显都太小了。
“再听,你们会听到发电机的嗡嗡声。我们站在这儿的时候,发电机正在给船提供能量。”
我们开始倾听。真的,房子的某个地方传来了发电机的嗡嗡声。看的出来,福尔摩斯说话时心情很好。
他接着说,“先生们,现在提供能量的过程快结束了,船移位时,在场的人是有危险的。”福尔摩斯顿了一下,看了看表。“我选了泰晤士河畔一个偏僻的地方,船将被移位到那儿。请你们跟我来,一会儿就到了。”
福尔摩斯又看了看表。“先生们,我们不要耽搁了。移位时间可能计算的不够准确。”
我们匆匆忙忙地赶到大门口,奔跑时每个人都尽量保持自己的风度。我不禁感到疑惑,因为福尔摩斯使首相和其他所有人都处在危险之中。福尔摩斯很少顾及到自己的安全,并且以为别人也这么想。
在短暂的奔跑中,我做出了如下结论:福尔摩斯通过书信和电话取得了在美国的罗杰。哈代的帮助。这次展示就是要向首相和内阁成员们证明,固体的移位是可能的。因此,政府必须接受罗杰。哈代一百万英镑的要求,并同意将装有秘密计划的信封放到各个不同的地方,以便战时打开。
但存在着另一种风险,即罗杰。哈代可能和别的国家也在做这笔买卖。但不管怎么说,罗杰。哈代是英国人,他的母亲是美国人。福尔摩斯认为罗杰一定会为国家的利益着想的,尽管以前政府曾不公正地对待过他的家族。
我的思维随着马车的停下也突然中断了。马车停在泰晤士河畔一间破旧的仓库后面。这个地点选的很好,四周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们下了马车,身强体壮的警察分散在四周站岗,准备堵住一些不经意的人侵者,当然,那些警察并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
我们随着福尔摩斯踏上仓库旁边的一条鹅卵石小路,转过弯后我们看到了那个浮桥或驳船,随便你称作什么,它被系在一段石头台阶的底部。
大家陷入一片沉默,只听见波浪轻轻地拍打着河岸的声音。
就像西蒙爵士在海拉姆府的那个晚上一样,我们感到十分震惊和疑惑。很多人发出“我的上帝”和“真不可思议”的感叹。我们都感到了一种恐惧,不由地绷紧了神经。我们无法了解移位是通过何种途径实现的。这太违背自然规律了。我们亲眼见到了一个新时代的诞生。
铁路运输的普及挤垮了水路运输业。如果能够实现距离更远的移位的话,这一发现是否意味着铁路乃至轮船运输时代的结束呢?
我承认,我是怀着十分焦虑的心情注视着这艘小船。我站在首相旁边,听到他对福尔摩斯说,“我不喜欢这个,一点都不喜欢。”他停了一下,然后又说,“我不知道你怎么能够在短短的几周内安排出这次展示,不管怎么说我得祝贺你。不过,我本来希望……罗杰。哈代的‘移位器’是……”他顿了一下,脸上出现了那副焦虑的表情……“是个骗局,虚假的东西,整个事件都是他用来诈骗钱财的圈套,这个发明不会有什么好处,相反它可能会带来许多国家安全上的问题。我想它会把整个世界引人一个动荡不安的新时代。”
福尔摩斯笑着回答,“首相,我现在不能作出判断,展示还没有完呢,好戏还在后面。”
贝林格勋爵不高兴地看着福尔摩斯。他不习惯于那种漫不经心的应答,特别是在他的部长面前。他猜想福尔摩斯在花他的钱开一个私人玩笑,但福尔摩斯抛出来的诱饵和他说话的语气尽管有些失礼,却不容忽视。
贝林格勋爵笔直地站着,目光锐利地看着福尔摩斯。“我不太理解您的那句话。
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你还有什么东西要向我们展示,那就请吧。”我看着福尔摩斯,他脸上的表情表明他已经意识到他冒犯了首相,并且立即受到了这位老政治家的批评。
福尔摩斯一脸严肃地说,“是的。我还有东西要展示,我希望它能令你喜欢,首相。请你跟我走,让我们回到那破旧的厂房去,我们在那儿进行展示。”
我们再次坐上马车。我注意到警察的脸上都有疑惑的神色。他们一定在想,首相和内阁成员为什么要到伦敦那个废弃的厂房去,为什么要去看泰晤士河畔那艘系在破损台阶下的旧驳船呢?我了解警察和他们的习惯,他们一定偷偷地看了几眼,试图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和我同乘一辆马车的内阁成员们没有讨论这件事,他们显得十分震惊。我后来知道,他们是几天前才知道详细情况的,现在正在考虑这件事对国家安全有什么影响。
我们很快回到了那些破旧的车间。我们从大门口鱼贯而人,福尔摩斯在前面领路,后面依次跟着首相、西蒙爵士、内阁的部长们和我。警察都留在外面的街道旁。
我们再次进入第一个车间,我们曾在那儿看到过那只驳船。现在驳船不见了,只剩下用来缠绕铜线的木柱。
尽管我们刚才看到那只船已系在河边的台阶旁,但看到这儿空空如也,我们仍然很吃惊。我记得我仔细看过窗户和屋顶,确信不可能从那些地方把船弄出去。我们都想知道“移位器”如何制造了这个奇迹。
贝林格勋爵看着福尔摩斯,好像在说,“是的,我想到了这个地方可能是空的,因为我们刚才看到它系在泰晤士河上。那么,你要展示的新东西在哪里呢。”
福尔摩斯知道他的意思。“请跟我来,先生们。”福尔摩斯领我们出去,沿着通道,经过中间的第二车间,径直来到了第三车间。
第三车间和我们去过的第一车间完全一样。然而我们吃惊地发现小船回到了那儿,像在第一车间里那样,四周都是木柱和铜线。
我想,事件的曲折变化把我们都弄糊涂了,我们都好像艾丽丝进了仙境一般。
在贝林格勋爵还没来得及评论之前,福尔摩斯说,“先生们,上这儿来,好吗?”
我们脸上都露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我们随着福尔摩斯走上通向监工观察室的楼梯。我觉得一场戏快要收尾了,我想的没错,等我们都聚齐了,福尔摩斯转向大家,开始说话了。
“首相阁下,先生们,再过十五分钟,那晚在海拉姆府发生的一切,你们都将亲眼看到。这比我讲解描述要好得多。
“中国船要大得多,因此,所花的时间也长一些;而这只船比较小,所花的时间当然也要少一些,大约一刻钟就够了。但是,所用的方法是完全相同的。”
福尔摩斯停了一下,看了看表。“还差一分钟,先生们!”
我们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其中的悬念无法描述。我想,不管福尔摩斯要给我们看什么,都无法和现在的紧张相比。但我猜错了。
我们看着福尔摩斯走向前去,敲了一下铜锣。那面铜锣我们以前没有注意到。
铜锣的最后一声响过之后,车间对面的大门突然开了。十个中国人手拿着闪闪发亮的弯刀,沿船两侧跑了过来。一个中国人把柱子和电线推到墙边,其他的人开始朝船身猛砍。这样一阵毁灭性破坏之后,船身垮了,甲板也坍塌了。他们行动的速度快得接近疯狂,无法描述。
几个中国人把砍下来的碎片收集起来,从侧门搬到中间的车间。
几分钟以前还是一艘“崭新坚固的铁船”在我们面前被拆得七零八落,这真不可思议。中国人不停地砍削撕扯,将大块大块的纸板搬走,而船正是由这些纸板组装成的!
我们惊讶地望着这一切,用魔法一词来形容最恰当了。我不时地将视线从眼前这疯狂的破坏举动上移开,转而望着贝林格勋爵,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位老政治家的脸上出现的孩童般的表情。我想他看到如此巨大的能量释放出来,看到几周以来缠绕他心头的问题得到了解决,怎么会不欣喜若狂呢?
十五分钟就要过去了,那些中国人又把柱子和电线重新放回原处,剩余的纸片和纸板也被一扫而尽。过了一会儿,那些中国人在车间的另一头排成队,笑着弯腰鞠躬,然后关上门离开了。
整个展示极富戏剧性。紧张的气氛和期待的过程简直妙不可言,这之后的表演也同样出色。
所有在场者的表情都令人难忘。曾有人说贝林格勋爵从没有笑过,甚至不会笑。
但那一刻他的脸上荡漾着微笑。他转向福尔摩斯,伸出手来说:“福尔摩斯先生,我一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当然,我也没有看到过如此奇特的景象。”
福尔摩斯笑了笑,然后握住他的手回答说,“我想我们今晚都可以安心地睡上一觉了,因为我们已经知道罗杰。哈代所谓的‘移位器’对女王和帝国的威胁根本不存在。”
福尔摩斯陪同首相上车时,内阁部长们有说有笑的,像学校的孩子们看了一场哑剧表演一样。
首相再次伸出手来,同福尔摩斯和我握手。“华生医生,你和福尔摩斯先生明天来唐宁街10号和我一起吃饭,怎么样?吃完饭后,请你们私下里跟我和我的内阁同事们谈一谈,你们是如何侦破此案的。我得承认,这件案于不容易破。”他一只脚踏在四轮马车的踏板上,转身又对福尔摩斯说,“福尔摩斯先生,你和我该换一换工作。”他顿了顿,“但是又不行,因为我肯定会是一个很糟糕的侦探。”他钻进了马车,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的部长们跟在后面。
警察们的脸上依然充满了疑惑,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为防止外人间人,他们在房子外面站岗,所以,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几个当地人看到几辆四轮马车停在破厂房前面,一些身强体壮的警察在外面站岗,毫无疑问,他们心里也会纳闷。
如果他们知道首相在里面,门口肯定早就聚集了一大帮人。
那天晚上福尔摩斯和我议论着白天所发生的事情,但我们并没有谈起他是如何解决那个看似无法解决的问题的。我很满足地等待着第二天晚上的到来。那时福尔摩斯将以他独特的方式叙述破案过程,如同一个外科医生,在一群学生面前做尸体解剖,依次清晰地解释每一个器官的功能和神秘之处。
第二天晚上,我们来到唐宁街10号。我们在最舒适的环境中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玻璃器皿和银制餐具折射出华丽的枝形吊灯灯光。墙的四周挂满了历代伟大艺术家的油画。总的来说,这是一个最让人难忘的时刻,使我不禁想起在军团食堂里举行的大型宴会。
然而我知道,最好的时光还在后面。每个人都斟了一杯葡萄酒之后,我们退到一间有沙发和摇椅的舒适的房间。
贝林格勋爵首先讲话,“福尔摩斯先生,我相信大家都在热切地期待着你揭示真相。我们都无法忘记那个案子带来的威胁,现在请你讲讲,你是如何成功地侦破这件案子的。”他坐到了沙发上,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表明,他在急切地等待着福尔摩斯的讲述。
福尔摩斯身体前倾,眼睛迅速地扫视了在场的每一位听众,然后开始道:“华生医生和我着手调查这件案子时,去了一趟海拉姆府,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查看了舞厅和整个海拉姆府,包括四周的空地。正如我的老朋友伦敦警察厅的莱思特雷德警官说的那样,那地方干净得连根草都没有。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儿曾发生过什么事,也没留下一点儿可供我们查寻的”线索。
“为西蒙爵士做了那场精彩的表演以后,罗杰。哈代充分利用那一周的时间,在我们调查之前将房子打扫干净了。
“以后几天,我决定试着跟踪那艘中国船。泰晤士河上是难得见到中国船的。
当然,我也是一无所获。后来我从我的中国朋友们那里得知,白天让西蒙爵士看过以后他们就把船藏了起来,晚上给船装满石头,把它沉到了海底,然后乘一只小划船回到岸上。
“我得指出,这次华生医生可没有给我提什么建议,尽管在以前的很多案子里,他都为我提供过许多宝贵的意见。他到布莱顿去照顾一位病人去了。那时我真的很想念他。”
他们朝我看了一眼,认可了这句话,然后又转过头去听福尔摩斯的讲述。我心头涌上一股对我老“朋友的敬意,我得承认当时我的眼睛里有些湿润。
“然后我咨询了一些电器公司,因为可能是从这些公司里买到电器设备的。我的运气很好。了解的结果似乎证实了罗杰。哈代关于他和中国科学家一起开发‘移位器’的叙述。
“这些公司多年来一直给在中国的罗杰。哈代运送电器设备,最近几个月也运送了一些类似的设备到海拉姆府。
“那时我想,那艘中国船和船员们可能正在回中国的路上,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颠簸。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这里最容易找到他们的地方就是伦敦的中国城了。
“华生医生知道,我有很多朋友在伦敦的东方人集聚地。因此,我让他们去打听一下,结果找到了那十个中国人。他们当然是我揭开这个谜团的关键。我假装是罗。杰。哈代的朋友,并且说我想赢得一场和朋友们的打赌,这样,我很容易就弄清楚了我想知道的一切。
“那些中国人喜欢打赌。我跟他们解释说,我跟朋友打赌,说我也能让一艘大船消失并重新出现。在金币的诱惑下,他们告诉了我罗杰。哈代是如何设计这场大骗局的。当然,我得承认,这场骗局设计得非常巧妙。”
内阁的部长们点头表示赞同,首相也同意这一说法。
“知道了这一切以后,我觉得无法用言语解释这场骗局,最好真实地展示一下,这样更加有效。但我想展示的规模应该小一些,船一小,建造它们的时间就可以缩短。我说‘它们’,是因为我决定造两只相同的纸板船。那稍后再说。
“我同中国人喝了无数次茶,多次地拜访了他们,终于得到了如下的故事。罗杰。哈代从中国买来了一艘新造的船。他雇佣了五个经验丰富的水手,把船开到了英国。另外五个中国人是制造日常生活用品的能手,如床、桌子、椅子、书桌。人力车甚至小房子等等。这些都是用纸或者硬纸板做的,富裕的中国人用它们在葬礼上焚烧祭奠。
“这些模型和实物一般大小,据说它们看起来非常逼真,难以与实物相区别。
人们认为在葬礼上焚烧这些东西能够让死者在来世的生活中丰衣足食。长话短说,罗杰。哈代以重金为诱饵,并许诺工作完成以后付给更多的报酬,最终说服了十个中国人离开他们的国土,乘船来到‘高鼻子’的国家。在中国,人们就是这样称呼白人的。
“经验丰富的水手掌舵,五名工匠则做一些辅助工作,其中包括做饭、拉绳子等,总之,他们能做什么就做什么。
“当然,他们到达海拉姆府后,角色互换了一下。工匠们着手复制那艘船,而水手们则做下手,还负责做饭。
“毫无疑问,这些中国人并不知道这个奇怪的高鼻子英国人为什么要跟人打赌来做这件不同寻常的事。但你得记住,关于欧洲人特别是英国人的传说,是经过多年的过滤以后才到达中国的。
“这样,那艘中国船按时到达了泰晤士河口,罗杰。哈代事先高薪雇了一名河上的引水员,让他时刻迎候着中国船的到来。中国船的桅杆和藤帆都藏在防水油布下面,被适当地加以掩盖后拖到了一个预先选定的非常隐蔽的船库里。中国船一直放在那儿,等到西蒙爵士看过之后,就被沉到了海里,距它到达泰晤士河只有几个月。”
福尔摩斯拿起杯子,慢慢地咂了一口。我看了看他的听众,他们正全神贯注地听着,仿佛被咒语镇住了似的,像爱听故事的小孩一样希望别人接着讲下去。
福尔摩斯放下杯子,继续说道:“我们得记住,海拉姆府坐落在一个相当封闭偏远的地方。那儿有一名厨师,她的女儿也在帮忙,但她们都住在村里。还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园丁,他也是每天从村里赶过来。照看马厩的小伙子则住在马厩对面的楼上,他照顾那些马并且负责赶车,有时也帮园丁干活。在海拉姆府干活的就这些人。后来我去海拉姆府的时候,曾先后和这些人聊过天,除了那个照看马厩的小伙子,那时他已参军去了。他们都说,那些中国人不大和别人交往。罗杰。哈代是个细心、大方、善良的绅士,这一点倒与我那时已经搜集到的信息相吻合。他关闭海拉姆府准备出售时,给了他们每个人一笔丰厚的酬金,以表示他的感谢。
“村里的人说,经常有蒸汽引擎货车拉来一堆堆的木材和其他奇怪的东西,穿过村子,朝海拉姆府开去。
“我从我的中国朋友那里得知,罗杰。哈代第一次给西蒙爵士看的船的龙骨和肋材是真的木头。但是西蒙爵士,你看到的构成龙骨的粗重梁木,实际上是一些薄木板,只是做得像粗重的橡木罢了。
“一个月后你第二次去的时候,你又看到了建造中的船,同样,你能够触摸它,知道那绝对是木头,锯末、斜料和刨花都证明了这一点。但是,在你第二次和第三次拜访之间的时间里,船的龙骨和肋材已经被换走了,取而代之的是纸张和硬纸板。
“他们把木材和工具放在通向舞厅的楼梯底部要道口,使你不能走进仔细地查看船体。而且光线也不太好,有几盏灯根本就没有打开。我相信罗杰。哈代一定借口说,那些灯坏了。”福尔摩斯看着西蒙爵士,后者点点头表示同意。
福尔摩斯继续说道:“罗杰。哈代很明智地选了你作见证人。”他再次看了看西蒙爵士,“你像许多内阁成员一样,你一点儿也不清楚工匠们是怎样用斧子、锯子和创子来工作的。四周的刨花、锯末、木头和工具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足以使你产生错觉,以为自己看到的那艘船是由结实的英国橡木做成的。而且,你一连几个月分几次大致看到了船的制造过程,但你的兴趣却也渐渐消退了。
“如果你是一位木匠,或者是其他类的匠人,你就会对别人的手艺十分感兴趣,一定会凑近仔细察看的。或许,你还会询问一些有关建造的问题。”
福尔摩斯放下翘起的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接着说:“罗杰。哈代利用的就是这一点。他本可以从文职人员、海军部或者议会中选出一位朋友或熟人作为见证人,但当他听说他的大学时代的老朋友已经成了内阁成员时,他就知道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人选了。
“因为西蒙爵士对任何技术性的东西都缺乏好奇心和兴趣,让他看一眼电缆、拨号盘和开关就足够了。为了使这一事件更加可信,他装配了一个简单的机械装置,只要让某一个中国人用手一转,它就可以发出嗡嗡声,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发电机的声音。发电机的能量应该是由两台租来的蒸汽机提供的,要制造这样的假相,真正需要的不过是机器的噪音和蒸汽的噬噬声而已。
“罗杰。哈代当然清楚,任何派到海拉姆府的调查小组都想知道发电机是用什么来提供能量的。两台蒸汽机的司机做出了很出色的表演:在展示的那一天以及第二天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们都不停地从村子的池塘里抽水,这样,村子里的人就能提供足够的证据,证明当天晚上他们看到了海拉姆府里使用了蒸汽机。
“船四周的柱子和铜线则有两个目的,第一是让西蒙爵士觉得它们对移位的过程至关重要;第二,西蒙爵士为了欣赏那光滑的油漆,可能会去触摸船体,这样,他就会发现原来船不过是纸张纸板糊成的玩意儿。有了柱子和铜线,并事先警告他不要触摸铜线,不要把手放到铜线之间,西蒙爵士就不会发现他们的秘密了。这些都是精心制造的骗局的一部分。
“西蒙爵士绕船走完了一圈,和罗杰。哈代一起去吃饭的时候,昨天你们在车间里看到的疯狂行动就发生了。这艘中国船大,因此,要拆卸它需要更多的时间。
“利用吃饭的时间来拆卸大船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当两小时以后,罗杰。哈代吃完了一顿美味佳肴,当然还喝了一些酒,他便开始了有创造性的骗局了。
“就在他准备按预先计算好的时间带西蒙爵士回舞厅时,他借口离开了一会儿。
他要核查一下一切是否顺利,不要在最后关头出纰漏。
“那些中国人已将纸张和碎片搬到了附近一间不使用的屋子里,很有可能就是那间休息室。第二天西蒙爵士回伦敦后,他们就永久地销毁了这些东西。”
福尔摩斯面向我说,“我和华生医生什么痕迹都没发现,因为菜园里有一口井,所有的东西都扔到了井里,井口用木板和泥土封住了。他们还从菜园的其他地方小心翼翼地移来一些树,栽种在那些松动过的泥土上做伪装。”
福尔摩斯笑了。贝林格勋爵说道,“福尔摩斯,这真是个出人意料的骗局,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他连连摇头。
福尔摩斯说:“对,首相。这个骗局是精心策划的,而且操作得得十分成功。”
西蒙爵士前倾着身子,把酒杯倒过来表示酒杯已经空了。一名内阁成员递过酒瓶来。于是所有的杯子又都加满了。
“福尔摩斯先生,我想听听你是如何安排这次展示的,它简直和海拉姆府中发生的情况一模一样。”首相问道。
其他人也表示想听一听。
福尔摩斯喝了一口酒,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到手肘旁供庆典用的红木桌子上。
我们都热切地期望着。福尔摩斯没有令我们失望。
“我提到过,这些中国人都沉迷于赌博。我很好地利用了这一恶习。我说我也想赌一把,但和我的朋友罗杰。哈代一样,要有赢的把握才赌。他们像小孩子得知了秘密一样。我还说,我也想表演一下那个魔术般的把戏,这样,就能从我的朋友那里赢来很多钱。当然,我会分给他们一部分的。他们先给我造一艘小船,然后我就跟我的朋友打赌我能使那艘船消失。他们笑得前俯后仰,迫不及待地开始给我造一艘纸板船。
“我四处寻找合适的地点,终于幸运地租到了三个同样大小的废弃的车间。各个车间有小门,中间有走廊连接,虽然又脏又破,但很合我的目的。
“然后我就开始找一艘大小合适的新船,以供仿造。这可要难一些。我快绝望的时候,找到了这艘刚刚造好的驳船,正停在一家造船厂里等待出海。我说服了船主暂缓船出海的时间,答应以平均船租的双倍价钱租用这艘船。
“那些中国人像猴子一样爬到船上,仔细查看和测量每一个部分。我给他们一些我拍下来的该船的照片,他们非常高兴,说有了照片建造会快得多。我决定在第一和第三个车间里分别建造一艘纸板船。
“中间的车间正好可以用来给他们睡觉,在拆卸仿造船的时候,还可以用来堆放两艘仿造驳船的碎片。”
福尔摩斯继续向他认真倾听的听众讲述着。我暗自发笑,心想他们这么多年来,也许从未听到过如此扣人心弦的故事。
福尔摩斯笑着说,“在前面的讲述中我还没提到我的好朋友——宋兴先生。他在我和中国人谈判的时候担任翻译并一直监督着仿造船的建造。他回到他的洗衣房时将会成为一个更加有钱的人,而那些中国的水手和工匠们也将更加富有,他们将退出伦敦的中国城,成为这个城市的一部分,从而丰富我们的文化。”
事情经福尔摩斯一解释总是变得那么简单。人们不禁要问,如此复杂的案子怎么解释起来这么简单呢?但我知道他用他的智慧找出了案子中的真实细节,发现了最关键的线索,并最终找到了答案。有一次福尔摩斯笑着说,魔术师们之所以不说出他们的秘密,是因为这些秘密一旦公开观众就会觉得被骗了;假相也因此不会再起作用了,而假相却是魔术魅力的基础。更不用提魔术师们正是靠着观众每晚来看演出挣面包了。
福尔摩斯总结道,“首相,这些就是案子的情况。没有什么‘移位器’,大英帝国也没有受到什么威胁。罗杰。哈代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试图用这个极富想像力的独特方式,从一个多年前没有遵守诺言的政府那儿把钱弄回来。就这一点而言,我们得祝贺他。
“不过,他失败了,因为他犯了一个错误。他绝对不应该让那些中国人留在这儿的中国城。他应该给他们合适的报酬,让他们回中国。如果他这样做了,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从中国人那里得到第一手资料,从而也就无法了解这个骗局的整个操作过程。
“但首先是伦敦满街的黄金吸引了他们,正是这个原因,他们才漂洋过海横跨了半个地球来到这里。罗杰。哈代认为十个不会说英文的中国人融人繁忙的伦敦社会中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福尔摩斯靠在椅子上,双手放到一起形成了一个尖顶,表示他的讲述已经结束。
我发现贝林格勋爵的动作刚好相反。他向前倾着身子,抓着他的皮椅扶手,扫视着他的内阁部长们。其中两个几乎一直没说过话,只是一味地点头,并发出一些附和声,表示他们在兴趣十足地听着每一句话。我想,这件事够让他们迷惑了。福尔摩斯叙述的风度深深地吸引了他们。
“福尔摩斯先生,为什么罗杰。哈代选择一艘奇特的中国船来实施他的骗局呢?
他也可以用一节火车车厢或者其他类似的庞然大物来实现他的计划呀。”贝林格勋爵说话了。
福尔摩斯很欣赏这一问题所反映出来的思维方式,他的回答则是对这一思维方式的赞扬。
“先生,我本人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想结论是这样的。罗杰。哈代想在几个月内建造一个实实在在的物体,而且要让它在建造的每一个阶段都能看得出来,直至最后完工。他最后认定船是最理想的,因为一艘船会占满整个舞厅的空间,而且舞厅所有的出口都很小,根本无法把整个船弄出去。
“还有,一艘真正的船在不需要的时候很容易藏起来,以后还可以乘夜间在海上沉掉。
“另外,这个物体还不能是金属的。你知道,木头是不导电的。因而能够证明任何非金属的物体也能够移位。
“他需要一种独特、奇异而且神秘的东西,它能使一般相信逻辑推理的人迷惑不解。人们从未在泰晤士河上见到过中国船,甚至在西半球也没见到过,那么,还有什么比一艘中国船更好呢?”
首相连连点头,同时还在考虑福尔摩斯说的那几点原因。“我同意你的推断。
很有道理。他策划得非常出色……真的非常出色。”他看着他的三个部长说,“我和大法官谈过,我们不得不承认,罗杰。哈代从美国返回时,我们根本无法指控这个混蛋。”
一片啼嘘声,可大家也都这么认为。
然而,福尔摩斯说的话却令大家十分惊讶。“我同意这一说法,他没有犯什么罪,因此,不能指控他。相反,我们要尽力与他达成协议。”
我们都盯着福尔摩斯看,想弄清楚他为什么这么说。贝林格勋爵知道福尔摩斯是个能力超常的侦探,福尔摩斯这一次已经超过了他。因此,他笑了笑说:“福尔摩斯先生,你那个脑袋瓜里又有了什么鬼主意呢?”
“先生,我想我们可以尽力劝服罗杰。哈代把他的‘移位器’拿到各个大国去出售。当然,还得有同样的限制,即非战争期间不得动用这项计划。”
贝林格勋爵脸上舒展出笑容。福尔摩斯接着说:“这能够改变那些大国的军队将领的整个思维模式,改变其武装部队中军需槍炮和舰艇的配给计划。当我们的现役军官了解道敌人们正依赖这项并不存在的发明,并指望它在战争中随意调动他们的军事装备时,这无疑将对我们大大有利。
“为了引诱哈代先生这么做,我们将提出给他一笔五万英镑的费用,同时还提供多方面的帮助,包括翻译、介绍信和一切外交上的手续。首次成功之后,他就会拥有一百万英镑。那时我们就不需要做什么了,只要继续支持他向其他大国出售这个骗人的把戏就可以了。”
贝林格勋爵不停地摇着头,拍着大腿大声说:“我敢肯定也只有你,福尔摩斯,才会用‘移位器’来为英国效劳。
“啊,不要投资一分钱,就能使我们的海军陆军在世界上具有压倒一切的优势。
我就等着下次和现役军官们见面谈这件事了。”
这时,其中一个部长第一次开口表达了他的看法。他一贯陰沉沉的,对我的朋友福尔摩斯的成就很冷淡。他说,“首相,我对此并不怎么乐观。这个骗局没有骗过我们,那为什么别的国家就看不出真相,而去相信这个无聊的骗人把戏呢?”
贝林格勋爵愤怒地盯着说话者,然后就像老师在训斥一名很笨的学生那样说道:“部长先生,这是因为:第一,你所说的‘我们’,尽管都是些最优秀最聪明的人,但却找不出任何理由来否认这是科学界的最新发明;第二,我们的优势在于我们有福尔摩斯先生而别的国家没有。”
如此严厉地批评了那位不幸的部长以后,首相转过脸对福尔摩斯说,“不过,尽管这能给我们的国家带来利益,我可真不愿意看到那个混蛋轻而易举地捞走几百万。”
福尔摩斯欠起身子,挨近首相,说道:“首相,那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又不会花英国纳税人一分钱,是吗!”贝林格勋爵扬起双手,做出绝望恐惧的样子说:
“啊,福尔摩斯先生,你那鬼脑子里的主意难道没个完吗?幸好你不是我们内阁的成员,否则在这个位子上我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了。”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管用什么标准来看,就是在这些人中福尔摩斯也是个巨人。
“福尔摩斯先生,最后一个问题,你认为罗杰。哈代那些年在中国做什么?”
福尔摩斯舒展着他的手指,说:“那要等到他从美国回来我才会有机会问他。
我们只能设想,他在中国一直做他的老本行,也就是工程学。
“中国有很多文化,我们西方是十分羡慕的。但在工程学这一领域,她还十分落后。对他来说,那是个施展他才能的理想地方。”
我的中国船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或者说差不多要结束了……
几天以后,福尔摩斯和西蒙爵士再次见到首相,并解释了罗杰。哈代骗局背后的真正动机。这次他们能够更好地了解首相对罗杰。哈代的态度了,“首相,这关系到一个家族的荣耀。政府以前曾导致了这个家族的经济崩溃,而他只想把这件事扯平。、获得了这笔钱以后,他无疑会用于他认为值得的慈善事业。”
“你是说他既是个复仇天使又是个当代罗宾汉,虽然有些违反常规但心地是善良的,是吗?”
福尔摩斯笑着说,“差不多,先生。”
贝林格勋爵伸出手臂,搭在福尔摩斯的肩上,说:“下面我们谈谈封你爵士称号的事,因为你为国家作出了特殊贡献。相信这次你一定会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