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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东方探案》:法国学者案

对于全世界的福尔摩斯迷来说,福尔摩斯在莱辛巴赫瀑布与宿敌莫里亚蒂的殊死搏斗众所周知,3年后的复活更是大快人心。但是,从1…

对于全世界的福尔摩斯迷来说,福尔摩斯在莱辛巴赫瀑布与宿敌莫里亚蒂的殊死搏斗众所周知,3年后的复活更是大快人心。但是,从1891年至1894年,在福尔摩斯失踪的这三年间,他究竟做了什么?他是否经历了曲折离奇的历险?这几乎成了一个最让人思考的谜。

法国学者案

在那桩有关希腊译员的案件中,我曾经提到过,歇洛克·福尔摩斯对于自己早年的生活以及他的家庭一直缄默不语。他很少提起他的亲戚,直到我认识他多年以后的一个夏日的傍晚,我们喝过了下午茶开始闲聊时,我才非常偶然地知道他还有一个哥哥,叫麦克罗夫特,比他大七岁。也是那一次,他还告诉我他的祖辈们大多都是乡绅,在乡下过着乡绅们应有的生活。不过,他的外祖母和法国知名画家莫奈是姐弟,这样他就成了那个声名显赫的画家家族的后人,而他那超人的分析能力以及并不算差的音乐天赋也正得益于这一部分高卢血统。

但是,直到1895年3月末的一个下午,我才知道福尔摩斯还部分继承了他法国祖辈的绘画才能。那天,我诊治了几个疑难杂症,觉得非常疲劳,就决定早点下班。大约4点钟的时候,我回到了住处,福尔摩斯不在家,就我一个人。我一进门就觉得精疲力竭,马上倒在了安乐椅上。我刚要打盹儿,猛然发现在桌子上有一摞文件,那上面有一个很大的纸夹。尽管浑身无力,但我还是强打精神,用仅剩的那点力气伸了个懒腰,把那个纸夹拿过来放在大腿上。那上面还有一张福尔摩斯写的条子:

亲爱的华生:

我想在我烧掉这些草图以前应该让你仔细看看。作为原物的真实再现,这些画本身并非一无是处,只是缺乏应有的艺术灵感。它们是我在东方旅行时画的,都是些我曾去过的地方。因此我想,你也许会对它们感兴趣。

我正在处理一个特别棘手的案子,今晚6点左右就会水落石出了。我估计你有一天会把这个案子编入你的鸿篇巨制中,并取名为“独臂妻之案”。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雷斯垂德和贝克街的非正规军都会在。如果不出意外,我希望我们能8点见面并共进晚餐。到时候我肯定饿极了,可没有什么能比跟你一起在炉火边度过一个安静的夜晚更惬意了。

福尔摩斯

我打开纸夹看画,欣然同意福尔摩斯对这些画的评价。然而,只是匆匆一瞥我就发现,他并非不擅长作画,这么多张,张张都是目光敏锐,手法稳健。所有的草图都是用铅笔画的,大多为黑白的,有一些是彩色的,画画儿的纸看上去像是一种宣纸,薄而精致,纸质不同,大小各异。每张画上都有福尔摩斯写的简短名称,在右下角还有完成日期和大写的首字母“S.H.”。我突然意识到,这些画记录了他在亚洲的漫游历程,是对他口头叙述的不可替代的补充,他旅行回来以后,有时还不太情愿把它们拿给我看。

其中一张画让我尤为注意。那是比较大的一张,上面闪着难以捉摸的微妙的色泽,混合着玫瑰色、金黄色、浅蓝色和淡绿色。我端详良久。上面画的是个佛塔寺庙的正面,寺庙顶端是金色的,砖看起来是玫瑰色的。寺庙装饰着繁复的雕刻纹样,照我看来,既有金属的也有木制的。门前有长长的台阶,在台阶的顶端,两边各立着一只狮子,大概是守门的。门的上方是一个鼓室,里面有许多神话人物,福尔摩斯把这一切都画得非常精美。门口的左边立着一根巨大的柱子,看上去可能是石制的,上面有碑铭。福尔摩斯把这些古老的事物画得精美无比、栩栩如生,凡是懂得绘画的人都能从他的画上看出他的绘画才能。在柱顶有一个金圆盘,从它的中心向前射出一道光线,这道光线又被反射到右边的一个什么地方,但我们在图上已经看不见了。在台阶的下端有一个跪着的很大的人像,背上长着翅膀,应该说是半人半鸟。在画的右下角,福尔摩斯写着:江谷,S.H.,1893。

那天晚上,福尔摩斯说到做到,真的把那些画丢进火里烧掉了,多年以后回想起来,我仍为那些画感到痛心。他没有食言,8点整回到了家,虽然极度疲倦,却丝毫也遮掩不住他因为自己最新破获的这个案子而表现出来的洋洋得意的神情。

“一个冷酷、邪恶的小子就要去坐牢了,华生,”他大声地说道,“如果法庭裁决公正的话,他也许一辈子都得呆在里面了。”

他很快地梳洗了一下,然后我们坐下来享用哈德逊太太为我们准备的简单的晚餐。吃过饭,我们就坐到炉火旁的扶手椅里,福尔摩斯把他当天的活动简要地说了说。接着他点燃了烟斗,问我:“那些草图呢?”

“在这儿。”我答道,说着便把它们从我椅子旁边拿了过来,“画得不错,福尔摩斯,我以前不知道你在这方面还有造诣,所以我完全没想到你画得这么好。这里面有一点很值得注意……”

“真不好意思,华生,”福尔摩斯打断了我,“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心话,但我不能同意。不过,你可以选一张,留下来作为你历史记录的一部分。”

我恳求他让我把所有的画都留下来,但他不答应,他坚持除了我选出来的那一张以外,别的都得烧掉。我又把那些画匆匆浏览了一遍,然后挑了题有“江谷”的那张。

“我就要这张吧。”我说。

福尔摩斯拿走纸夹,从里面取出那些草图扔进了壁炉里。当看见那些宣纸被烧卷、变黑时,我的眼睛开始迷糊了,转眼间,火焰就把那些画烧成了灰。

“至少,跟我说说这张吧。”我把那张画递给福尔摩斯。

“你真有眼力,华生,我应该这么说。事实上,这可能是那一摞画里最好的一张。这张不像那几张那么僵硬,细微之处也画得很清楚。”福尔摩斯客观地分析道。

“这座寺庙当然就是那座江谷纳拉延寺。”福尔摩斯继续说,“它位于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东北几英里处,在一座山顶上。欧洲人很少去那儿游览。你的选择还具有历史价值,我画完以后,这座寺庙毁于一次地震。这可能是我们所能找到的该寺庙最精确的一张图画了。关于这座寺庙也有一个故事,我猜你一定想把这个故事也加到你的东方故事集里。”

福尔摩斯的烟斗怎么也点不燃,他干脆把烟斗放下不抽了,他微笑着,完全明白,我对他在国外时的一切活动都兴趣浓厚。

“这一点你至少得感激我,福尔摩斯,你把别的草图都毁了。”

“我真诚地道歉,亲爱的华生。我并不想让你过于悲伤。总之,我在加德满都刚刚驱除了霍奇森的‘幽灵’,这件事就发生了。”

我盯着他,在他脸上又看到熟悉的神情,他准备好要讲故事了,他目光闪烁,十指交叉置于脸前,他得花点时间来把那些经历理顺。

“在尼泊尔,我又住了一段时间,用的是来自克什米尔的考尔学者的身份。不过,我不用再那么小心谨慎地伪装了,我帮助过王公,虽然只是间接的,过去十多年来,那些漏网在逃的罪犯们纷纷来尼泊尔筑巢,我协助王公围捕他们并强制他们离开加德满都。对此,我非常满意。就像迷路的野狗,这些罪犯被抓来一起押解到尼印边境上的莱克绪城,在那儿,他们严肃地起誓决不再回尼泊尔,否则以死罪论处,然后就被释放了。王公颁布了一条新的法令,得到入境许可的外国游客人数受到更严格的控制,几乎只有那些与尼泊尔政府有正式生意往来的外国人才能入境。

“此后不久,我国政府的驻扎官理查森先生宣布,将和他的女儿离开尼泊尔回到英格兰。理查森小姐说服了她的父亲回国治病,尽管过去她父母感情受到重创,但她还是希望他们能破镜重圆。总督一批准驻扎官的离职要求,父女俩便离开加德满都去了加尔各答。”

福尔摩斯说,因为无事可做,他也准备离开。他下一个目的地是巴纳拉斯,然后可能再去加尔各答。但他并不情愿离开格拉夏舒适的旅馆和美丽的加德满都山谷。那时已经到了4月末,他不想去忍受印度平原的酷热。因此,格拉夏毫不费力就说服了他,让他再多呆几个星期,至少等到凉爽的季风带来湿润的雨季,因为这个老商人想给福尔摩斯看一些加德满都山谷的艺术瑰宝,之前,福尔摩斯还没见过呢。格拉夏在西藏住了差不多十九年,长时间远离祖国,他感到迫切需要进行一次朝圣之旅。

除了去乡村走走看看,福尔摩斯大多无所事事。他随身只带了一本彼特拉克的诗集,加德满都的图书馆也没什么意思。格拉夏只有小小一书架的尼泊尔书籍,福尔摩斯差不多都读过了。他继续去拜访住在官邸的那两位学者,不过,他们建议福尔摩斯跟格拉夏一同前往,可以收集这个地区古代梵文的碑铭拓印。因此,格拉夏和继续装扮成考尔学者的福尔摩斯,沿着山谷开始了长途跋涉,他们要去巴兰布、克丝皮第、达帕西和其他一些至今仍未引起注意的历史古迹。

“我不知道您还懂梵语,”我打断了福尔摩斯,“我在以前写的书里还说您对语言学一无所知,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傻透了。”

福尔摩斯又拿起那不听话的烟斗,笑着放进嘴里。“当你作出这一评价时,华生,你并没有错。我们见面时,我对梵语一窍不通,其他一些语言也不太会。我已经把梵语给忘了。所以,你现在并不能那样说。”

“但是,福尔摩斯。您总不会忘得一干二净吧。”我反驳他说。

“这不是忘不忘的事情,华生,因为这是一种意志和理智所无法控制的智力行为。你知道,我有脑子,还不算笨。除了大脑以外,别的都是附属物,我必须为我的大脑服务,而且还得服务周到。我以前常说,如果你认为大脑是无限的,那就太傻了。我认为把大脑看成一间工作室更好,工匠和艺术家在那里面储存了很多工具,这是他们进行艺术创作时必不可少的东西。而其他的就只能存在心灵深处,以备不时之需。因此,这些隐匿物在平时被搁置一旁,但一有需要就会再次出现。梵语就是这样,如果在伦敦这座大都市需要用梵语来破案,我就能想起来,需要复活的其他一些关于亚洲的东西也好好地存放在我心里呢。不过,在东方,如果你不学会需要用的语言却企图像我说的那样做,就太傻了,所以我努力地学习,直到我去了另一个地方,这门语言已经完全没用了,我才停止。” 

我想要说说我的看法,但福尔摩斯站起身来,开始踱来踱去,两手放在背后,微笑着继续给我回忆这个故事。

一天黎明,他说,格拉夏和他动身前往江谷纳拉延寺。第一次休息是在巴克塔坡,那是距离加德满都九英里的一座古城,以前福尔摩斯并没去过。福尔摩斯发现,不论是建筑还是人文方面,那座城市都保存得很好,非同寻常。那里还完整地保留着中世纪的生活方式,这在欧洲已经再也找不到了。格拉夏安排他们晚上在那儿过夜,住在亲戚家里,那人是个都塔尔商人。第二天,还是黎明时分,他们从巴克塔坡,继续赶往江谷。

出巴克塔坡向北有一条长长的山脊,走到头就是那座寺庙。福尔摩斯说,一路走得心旷神怡,大概8点就走到了。格拉夏一直不停地在向福尔摩斯介绍寺庙的历史。

“在这儿,我们能看到尼泊尔最古老的碑铭,到现在还没人能通读呢。”格拉夏说,“那大概有一千五百年的历史了,记录的是我国一位伟大君主的神秘之死,国王名叫达玛德瓦,信奉宗教。”

格拉夏说,达玛德瓦死得非常突然,没人知道死因,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但有些人仍然相信他是被他的妻子和儿子玛纳德瓦杀死的,玛纳德瓦很快便继承了王位。据说,他妻子是在国王兄弟的帮助下杀死了国王。但是,事实真相不得而知。

“格拉夏说的时候,华生,”福尔摩斯说,“我当然很感兴趣,因为现在,我面前出现了一桩谋杀案,和王室有关,而且一千五百年来都没能破案。也许,我想,我可以弄个水落石出。”

“而且,还可以把这个放进您那离奇曲折的故事集里,”我大笑着说,“您是怎么遇上这些事的,我向来都惊讶不已。您一定马上就想起了那些类似的谋杀,在里加,或者在圣路易斯……”

听到我这几句话,福尔摩斯高兴得咧开嘴笑了,但是,接着他却又脸色陰沉地说:“从表面上看,这些案子的确如出一辙。但是细细一想,就会发现,无论何时何地,善与恶都紧密相连,密不可分。也许是第三种力量将它们连在一起的,而二者的联系却是必然的,也很难分辨。在这场善恶之争中,我们只能希望正义力量强大,最终战胜邪恶。我已经选择了与邪恶作战,然后我发现,自然而然地就与罪恶狭路相逢,无论是来自古代的还是现在的。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一切总会发生。”

满怀激动地,福尔摩斯说,他和格拉夏终于到达了江谷纳拉延寺。格拉夏忙着跟僧侣们进行宗教仪式,福尔摩斯则开始仔细观察眼前的一切:这是一座宏伟的建筑,装饰了金属和木制的雕刻图案,院子里有一些精美的塑像,福尔摩斯还是第一次看见。

一开始,福尔摩斯说,整座寺庙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好像到处扔满了神像,一点儿空地都没有了,全是装饰物和图案。但仔细观察后就会意识到,一切秩序井然,寺庙本身以木头、砖和金属说明了印度教关于万物间相互联系的观点,和谐统一,以及对宇宙的幻想,与佛教有很多共通之处。福尔摩斯认为,这座寺庙可以说是格拉夏的族人——内瓦人——最伟大的成就之一。

“华生,世界上再没有任何民族,能在像加德满都山谷这么小一块地方里制造出这么奇幻的美丽。内行人都知道这是一种珊瑚礁,由一些不知名的工匠经过数百年的艰苦劳动修建而成。作为人工杰作,它足以和波斯以及意大利的奇迹媲美。”

“天哪,福尔摩斯,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别说‘没有一个人’。包括本人在内的少数人,有幸已经参观过了。不过,请让我继续说下去,华生。当天下午我就和格拉夏返回了加德满都,当然是在征得了僧侣的同意后才走的,而且还看过了碑铭。能看到碑铭,格拉夏功不可没,尤其是他承诺给寺院的屋顶提供金叶装饰。那些僧侣开始还满腹疑虑,但是有了这个承诺,他们就完全同意了,还尽量提供便利和帮助。为了画你刚才看见的那些草图,我前前后后一共去了七趟。”

那篇长长的铭文立刻吸引了福尔摩斯的注意。石柱本身差不多有二十英尺高,上面的字迹就像是刚刻上去的一样清晰,是一份不可多得的从远古保留至今的遗产。柱子上端是一顶王冠,一张抛光的金圆盘,直径大概有两英尺。周围的半陰影处有燃烧的火焰,很明显这代表太陽。在底部,福尔摩斯注意到,铭文的一部分跟柱子底部一起被埋进了土里,这让他很失望。除非把柱子挖出来,否则土里的那一部分就永远看不到了。福尔摩斯跟寺庙的住持说了这个想法,但那住持一下子被激怒了,拒绝了他的要求,还说任何参观者都不能看地下那一部分,福尔摩斯也不例外。福尔摩斯也没再坚持。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福尔摩斯都在阅读那篇铭文。他简直入了迷,并决定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多住些时日,他住的是个婆罗门的茅草小屋,那个婆罗门则住在西边河对岸。他给福尔摩斯提供玉米粉和一张干净的床。这样,福尔摩斯就不用每天长途跋涉于加德满都和寺庙之间,他就可以整天观察寺庙,阅读碑铭了。那段日子,福尔摩斯不仅抄写了碑铭,而且还记下了寺庙的主要特征以及它周围的一些具有艺术价值的遗迹。

正是那段时间,福尔摩斯开始注意到一些以前不曾留意的东西:寺庙和自然世界的关系,这种关系让他再次惊叹于内瓦人的巨大成就。一天,福尔摩斯正在抄写铭文的最后几行,他抬起头来看着太陽,当时日已西斜,陽光被柱顶的金圆盘反射到寺庙的院子里。福尔摩斯一直看过去,只见一尊巨大的毗瑟*.神像,陽光正好反射到神像前额的一颗宝石上,发出熠熠的光芒。然后,光线继续向前,射到一尊较小的象神甘内什像的右手上。仅几秒钟后,光线就消失了。这时,来了一个小男孩儿,衣不蔽体,他毫不费力地爬上柱子,爬到柱顶后,他轻轻推了一下金圆盘,然后又滑下来,静静地走了。

“这就是你说的那道光线吧。”说着,我把画指给福尔摩斯看。

“是的,画里虽然看不到,但你可以想象,这道光线射到毗瑟*.神的第三只眼睛和象神的手上。不过,还是老问题,华生,你看见了,但你没有观察。”

福尔摩斯拿着我手里的画,说:“再好好看看,我亲爱的医生。”

我把画从他手上拿过来,开始仔细观察。这回我注意到,画的一部分向后折起,封得死死的,一般很难发现这张画还可以从后面展开。

“让我来打开吧,华生,这隐藏起来的一部分,是用一种特别的尼泊尔的办法封的,你使劲扯会扯坏的。”

福尔摩斯把整张画举起来,我看到了比之先前更为奇妙的一幕。太陽光,在空中很明亮,被金圆盘直接反射到两个地方,毗瑟*.神和象神上,从打开的那一部分画面上来看,一切简直美极了。

“太神奇了!福尔摩斯。这是什么意思?那个男孩儿是什么人?”

“以后再细说,华生。在我逗留寺庙的那段时间,他总是定时出现,爬上柱子,推圆盘,滑下柱子,然后离去,现在先告诉你这些就足够了。”

福尔摩斯说他仔细研究了这束陽光,注意到它是怎样射到神像上的同一地方而又很快就消失了的。这里面一定有一些至今尚未发现的重要意义。不过,当时福尔摩斯一门心思抄写铭文,还没怎么想这个问题。

抄完铭文后,福尔摩斯发现,格拉夏所说的达玛德瓦国王之死基本上正确,但不完整。铭文上说,那位不幸的国王去了他的快乐花园,后来他的妻子拉加瓦蒂在花园里发现他已经死了,然后她告诉了儿子玛纳德瓦,玛纳德瓦立刻宣布即位。拉加瓦蒂本来打算陪葬,跟丈夫一起葬身火海,但是她的儿子恳求她不要,并说服她守寡。因此,就像印度传说中著名的阿朗达提一样,她活了下来,但一直寡居。

铭文用了大量的篇幅记录这件事,但是,对于他父王神秘的死因,玛纳德瓦却下令一字不提。铭文还记录了玛纳德瓦国王自己的一些丰功伟绩,再也没有他的父亲达玛德瓦的任何记录。

“这可真够古怪的,福尔摩斯,”我说,“我想,这和印度习俗也极不相符吧。一个国王突然蹊跷地死去了,妻子没有按照惯例殉夫自焚,儿子随即即位却没有任何解释。”

“是的,华生,这个故事语焉不详,所以就有各种各样的解释。但是我得承认,我开始感到厌倦,突然想离开尼泊尔继续前行。格拉夏已经完成了他的朝圣之旅,我也已经欣赏到了足够多的寺庙和雕刻。雨季开始了,那年雨下得特别大,最后几次去江谷寺已经变得异常艰难了。整天乌云密布的,我也不可能再研究太陽光的神秘的反射了。”

如果不继续研究寺庙,福尔摩斯接着说道,他认为自己就无法找出伟大国王达玛德瓦的神秘死因。所以他暂停了研究,等待雨季中的第一次间歇,他跟官邸的学者们道了别,最后几天就独自一人呆在格拉夏的旅馆里。

没等多久,天就放晴了,太陽出来了。福尔摩斯决定以大家已经知道的学者身份离开,等跨过尼印边境后再改变。

但是,在动身的前一天晚上,福尔摩斯发现一位从巴黎来的学者给他留了一张条子,上面写道:

亲爱的考尔学者:

我从德卜·山姆希尔王公和尼泊尔拉吉古路那里得知,你在加德满都山谷。我还知道您在为格莱尔森进行一些语言学方面的研究。我很想同您见面,听你谈谈这个国家以及它的历史。我自己正在研究这里的古代碑铭,如果您在游览时曾看到过,请你告诉我,我将不胜感激。现在,我在王公府上做客,住在塔帕塔里的宾馆里。如果您方便的话,我想明早7点去拜访您。向您致以我崇高的敬意。

西尔文·莱维(教授)

福尔摩斯收到这张字条时,已经来不及告诉莱维他即将离开的事了,所以只好在第二天的早茶时间和这位著名的法国学者见了面。福尔摩斯说,莱维是个非常有趣的人,天资聪颖,对此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还不到四十岁,他就已经发表了多篇关于印度历史和宗教的文章,颇有名气。他骄傲地拿出两本自己的著作给福尔摩斯看,《婆罗门教的祭祀观念》和《印度戏剧》①①原文为法语,下同。——译注,福尔摩斯都不感兴趣,但他还是向教授表示感谢。然后,福尔摩斯给他看了自己在这一带发现的碑铭以及简略的译文,也包括江谷的那一篇。这些对福尔摩斯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莱维也向福尔摩斯道谢,他注意到江谷的那一篇,说:“这一篇我不需要,我已经有了,比您这还多呢。”

福尔摩斯继续踱来踱去,双手放在背后,微笑着给我讲这个故事。莱维很聪明,福尔摩斯说,但他完全看不起当地人,这让他很不招人喜欢。他批评政府和官员,批评尼泊尔的僧侣,尤其是他从事学术调查的那座寺庙的僧侣。

“这些无知的和尚处处想阻挠我。”莱维说,“在江谷纳拉延寺前的石柱上,那篇玛纳德瓦国王的铭文,我非常想一睹为快。玛纳德瓦是远古时代一位伟大的君主之一,但人们对他知之甚少。你知道,铭文的一部分埋入了地下,几百年来都没人能看到。我和颜悦色地想说服那些和尚让我挖一挖,读读碑铭的全文。他们拒绝了,甚至不让我进入寺院,还说我是外国野蛮人,会亵渎、玷污了铭文。神圣的蓝色!您能相信这样的愚昧、迷信吗?最后,我向王公说明了我研究的重要性,他派了几个士兵去寺庙把那部分柱子给挖了出来。那些和尚狂怒不已,但也无可奈何。我花了几个小时才把那篇铭文完整地拓了下来,包括埋入地下的那一部分。这是我的胜利”

因为胜利,莱维容光焕发,得意洋洋。福尔摩斯说,莱维真幸运,能碰上一位这样的王公,但莱维却轻蔑地一笑,说只要知道他是欧洲最好的梵文学家,任何人都会帮助他的。

“他们还是不让我进入寺院去研究那些财宝。据说,玛纳德瓦家族的珍宝就藏在寺院里的某个地方。不过,我总会有办法的。啊,这些和尚……”

福尔摩斯对这个人已经感到厌烦了。莱维站起来,伸出手,跟他说再见。莱维走后,福尔摩斯开始干自己的事,现在他只能明天再走了。那天下午,福尔摩斯和他的朋友格拉夏在一起,格拉夏答应送他到比姆费迪,那是位于山上的一个检查站,再往前山势开始下降,穿过德拉仪边境就进入印度平原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准备出发,没想到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我的仆人拉科什曼,他爬了五层楼梯到了我的房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王公派来一个送信的,一定要亲手把一张字条递到福尔摩斯手上。我叫拉科什曼把那人带到我的房间来。一会儿,我见到了一个身着制服的宫廷卫兵。”

那个卫兵递给福尔摩斯一个信封,上面盖有王公德卜·山姆希尔·简·巴哈德·拉那的官印。字条不长,看起来是王公亲手写的。他写道:

法国学者M.西尔文·莱维失踪了。昨天下午将近黄昏时他离开了住处,从那以后不知所终。请你马上到我这儿来一趟,我相信您能帮助我们找到他。

德卜·山姆希尔

那个传信的卫兵说,他奉命即刻陪福尔摩斯去见王公。因此,福尔摩斯还是没走成,他发现自己踏上了另一条意外的旅程。

从旅馆坐马车去位于塔帕塔里的王宫,路途并不遥远,但这一次却好像走了整整一个小时。那天早上又开始下雨了,加德满都的道路湿滑泥泞。他们驶进宫殿气派的大门,穿过楼前花园来到了走廊上。

德卜·山姆希尔王公正站在走廊上等他们,周围站满了仆人,给他撑着伞挡雨,但一看见福尔摩斯的马车到了,他就跳下台阶,亲自给福尔摩斯开车门,并陪他走进室内。

这还是福尔摩斯第一次领略这种东方的富丽堂皇,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步行穿过一间大厅,里面摆满了欧洲各国的奢侈品,然后又走过一间堆放狩猎的战利品的房间,那里面到处都是动物骨架,有老虎、豹子和羚羊,都是南方丛林里的大型动物,这说明拉那家热衷于打猎。最后,他们进入一个小房间,福尔摩斯猜测这大概是王公自己的书房。

“我知道您是谁,福尔摩斯先生,那就是我之所以把您叫来的原因。不过,我会替您保密,别担心。”

听到这话,福尔摩斯并不吃惊,因为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永远保密。在官邸里说话稍不留神就会露馅。

“我相信现在正是我离开尼泊尔的时候了。”福尔摩斯说。

福尔摩斯看着王公,想知道自己的回答会引起怎样的反应。王公是个小个子,皮肤黝黑,但脑袋很大,一张圆脸,看起来很有头脑,而他的亲戚们却常让人想到残忍。他眯缝着眼说:

“你一贯正确。现在您的确应该离开。”王公说,“我希望一路上都有人帮您。事到如今,您的很多死敌很可能都已经知道您还活着,所以我认为您还是走为上策。但我这儿永远欢迎您。不久前发生的驻扎官的事情,多亏了您的帮助,您为我们国家解决了很多可恶的坏蛋。不过,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那个法国人失踪了。我心情沉重地告诉您,我的密探没能打探到他的下落,所以,我不得不谋求您的帮助,即使这意味着再次推迟您的行期。莱维的失踪可真让人头疼,更糟的是,法国驻印度大使M.博传德和奥尔良亨利王子明天就要达到加德满都了。我们是一个独立的国家,这一点我希望能得到法国的承认,福尔摩斯先生,我怎么能在王子殿下和大使阁下到达之日告诉他们这位法国最著名的梵文学家下落不明呢?”

福尔摩斯问他那些密探们已经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我的密探们获悉,福尔摩斯先生,”王公回答说,“莱维昨天去拜访您回来后,跟他妻子在我的宾馆里共进了午餐。然后莱维夫人就回房休息了。她一觉醒来,发现她丈夫不在,于是她问仆人们,他们说莱维3点左右就出门了。这很正常,莱维去工作了就把她一人留在家里,她也已经习惯了。他们来的那天莱维夫人跟我说过‘我那可怜的老公始终要工作’。一直到了黄昏,她丈夫还没回来,她感到大事不妙,才来告诉我莱维失踪了。我的密探得知,莱维下午坐上一辆人力车去了博德南斯的一座很大的佛教寺庙,有人看见他在那儿抄写藏语碑铭。他身穿本地服装,戴着一顶尼泊尔式的黑色遮陽帽,这是他到这儿以后的一贯装束。黄昏前,他步行离开了博德南斯,走出南大门后,就没人再看见过他了。”

“那些人可能以绑架莱维来要挟法国政府吗?”福尔摩斯问道。

“当然,这完全有可能,但是如果那样,绑架者现在应该已经通知我们了。所以,我怀疑不是这个原因。我的人搜查过博德南斯的每一间屋子。您知道,那一带的居民都是贫穷而顺从的藏人,不可能伤害莱维。不对,一定是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连我的密探也找不到他。福尔摩斯先生,我们可得把他找出来。为此,我保证为您提供各方面的协助。您需要多少人我都没有问题。”

“我会尽力,”福尔摩斯说,“但我一个人就够了。不过,我想走之前去拜访一下莱维夫人。”

福尔摩斯被径直带到宾馆,他看见莱维夫人盯着窗外,神色悲哀。看见王公和福尔摩斯进来,她哭了起来。这个女人并不漂亮,甚至有点粗鲁,体格比较强壮,让人想到法国的农民。因为悲痛,她哭得两眼红肿,但除此之外,她也无能为力。她英语说得不好,所以他们就用法语交谈。莱维夫人说,她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王公了,从考尔学者那儿回来以后,莱维对她说在他们离开前还有很多工作没做完,所以午饭后,莱维就坐到了书桌前,而她则去休息了。

福尔摩斯请莱维夫人允许他看看莱维的书桌,以及他离开前所做的那些工作。没有给他妻子留字条一类的东西,也没有留话,看不出他到哪儿去了。但是在与福尔摩斯的谈话中,莱维提到过他仍致力于研究江谷,它的宝库,还有柱子上的铭文。

不过,福尔摩斯在翻阅莱维研究资料时注意到,有一篇铭文,莱维在一行字旁画了个大大的惊叹号,这行字福尔摩斯也看见过,但是另一行字,福尔摩斯没见过,莱维则在旁边画了个问号,这一行显然是刻在被埋住的那部分柱子上的。这似乎是在强调,莱维完全看懂了前一行字的意思,但对后一行字却感到莫名其妙。

说到这儿,福尔摩斯停了一下。“华生,这些字你可能不感兴趣,但是我还是得多说两句,因为它们对破案意义重大。莱维画了惊叹号的那行,用梵语写,其中几个字是这样的:

……raja udyanam iva tridivam gatah。

“这句话字面上的意思是‘国王去了另一个世界就好像是去了快乐花园’。”

“听起来很古怪。”我说,我并不是感到疑惑不解,而是福尔摩斯在说这种古老的语言时,我听着就像唱歌一样流畅,这让我觉得很好玩。

“但另行字莱维却打了个问号,”福尔摩斯继续念道:

“sah sevina senagartibhis ahsevarpun hsivrihab。”

“什么意思呢?我亲爱的华生,这回我大惑不解。这个句子什么意思也没有,看起来就像是一串没有意义的音节,在哪儿断开都毫无意义。梵语是非常灵活的,只要有时间,就可以琢磨出多种不同的释义。总之,我猜,莱维一定是发现了这两行字有关系,然后又去江谷寺调查。我也提醒自己:在尼泊尔没有简单的事,这是我呆在尼泊尔期间总结出来的普遍事实。”

福尔摩斯越说越复杂,我都听糊涂了。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部分关于梵语的阐释并没能打消我的疑问。

“我更不明白了,亲爱的福尔摩斯。一位国王在一千五百年前被谋杀了,一位法国学者在您眼前失踪了。然而,这两个人的命运竟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一起,一篇艰涩难懂的梵语铭文,字里行间又可能藏着他们命运的真相。”

“很好,华生,非常好。你已经看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了。在第一行里,莱维看出了一些前人没发现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也许那位国王死于某种自然原因,我是说可能他是在玩的时候死的,可能那时他正在玩什么比较放肆的游戏。”我大胆说出了想法。

“在尼泊尔,他们就是这样解释的。但是,达玛德瓦是德行的典范,至少传统上是这样认为的,他不太可能死于某种不道德的行为。而且,这些措辞有些奇怪,我觉得,似乎诗人就是想通过这种怪异来指出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也许在其中可以找到达玛德瓦死亡原因的线索,也许是双关语,具有双重意义。不过,所有这些都是当我看到莱维的手抄本时在心里默想的。是不是他意识到了什么而我还没意识到呢?至于另一行字,莱维还没译解出来,我也看不懂!”

但是,那篇铭文以及莱维的注释却是福尔摩斯掌握到的惟一的线索。他把写有注释的那张纸从桌子上拿起来,折好,放进口袋里,准备做进一步的研究。

“我想说的是,华生,我要找到莱维,那张纸里有全部的答案,但是我还没有识破机关。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但是我决定去江谷,效仿莱维。安慰了惶恐不安的莱维夫人后,我离开了宾馆,径直向北,走上一条小路,穿过两个古老的社区:哈帝刚和维学纳加。”

这时,雨已经小了,天开始放晴。福尔摩斯一边走,一边细细回忆着莱维和他的谈话,特别是莱维谈到那位古代尼泊尔国王的珍宝时所说的话。也许是贪欲,再加上他对寺庙僧侣的毫不掩饰的轻视,让他处境尴尬,甚至十分危险。莱维已经找到了他说的那个宝库了吗?他已经进去了吗?

跨过几条溪流,福尔摩斯到了博德南斯的佛教地区,他想先到这儿来打听打听情况。他问几个乞丐是否看到过一个外国人。乞丐们说他们确实见过,那人穿着尼泊尔衣服,沿着大路朝东走了,以后就没再见过了。这证实了王公的消息,而且还更进了一步。福尔摩斯非常高兴,因为这说明他继续走到江谷寺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时,太陽快要落山了,福尔摩斯加快了脚步。他走进了戈卡纳森林,很奇怪,路上空无一人,除了猴子和鸟叫声,出奇地安静。只有一间小屋子里闪出微弱的灯光,福尔摩斯知道,在他到达目的地以前,就会黑得看不清路了。但他继续向前走,现在他更加肯定他一定能在江谷寺找到莱维,可能死了,也可能还活着。

经过一个急转弯,继续向北到了一个叫桑库的小镇,福尔摩斯从大路转到右边的一条岔路上。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条小路一直通往玛怒哈拉河,最后到达江谷寺。他爬上一座安静的小山,下山途中经过了一个小村庄,一片漆黑,好像一下子人烟全无了一样。

福尔摩斯走到玛怒哈拉河边,他看见过河后爬到一座小山顶上就到江谷寺了。因为刚下过大雨,河水湍急,福尔摩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过了河。河水并不凉,但趟着却很不舒服,因为里面全是被雨水从山上冲下来的残渣碎片,大小、形状各异,硬度不一,一齐冲到他身上。福尔摩斯踉踉跄跄地过了河,下身的衣服全湿了,但他没停下来歇口气,就开始爬那座陡峭的小山了。

天几乎全黑了,但福尔摩斯很快看到一丝微光,他发现前面走着一大群人,是一支朝圣的队伍,他们都是去那座寺庙的。刚才福尔摩斯经过的那个小村庄一片漆黑、空无一人,是因为村民以及住在附近的人都去了江谷。看来,有大事要发生。

福尔摩斯经过时很幸运,黑暗中没人注意到他。爬到山顶,人群紧紧围坐在寺庙周围,福尔摩斯也悄悄混迹其中。僧侣们都新剃了头,穿着白色长袍,正领着大家诵经,福尔摩斯马上听出这是一种古老的葬礼赞美诗。事实上,寺庙前已经准备好了一处火葬柴堆。有三个僧人已经把寺庙里的一间内室打开了,可以看见里面有一尊江谷纳拉延神的金像。大家诵着经,有几个人抬过来一个人像,穿着尼泊尔服饰,乍看之下,跟真人像极了,但那只是一个稻草做的人体模型。他们把稻草人抬到僧侣们面前,僧侣们口中用梵语念念有词。然后,稻草人被面朝上地放到柴堆上,双手合十,好像在祈祷。当那些人把稻草人平放下来以后,福尔摩斯才看见它脸上还戴着欧洲的眼镜,跟法国学者莱维来见他时戴的那副非常相像。这算是福尔摩斯到达后取得的第一条线索,他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来得太晚了。

这时,人群安静下来,人们向前靠拢,接下来的事,大家都想看个一清二楚。几面大鼓敲了起来,发出低缓、平稳的节奏,僧侣们继续诵经。然后,一个刚才抬稻草人的家伙向前几步,走到柴堆旁,手拿一块石头,把那人的脸还有那副眼镜砸得稀烂。接着,他从人群中接过一个火把,点燃了柴堆。那个稻草人霎时燃烧起来,瞬间化为灰烬。

大火一把烧了稻草人,人群便在黑夜中静静地散去。福尔摩斯没走,他蹲在一扇木门后面,从那儿可以看到那些僧侣。他们三个人,把江谷神像搬回原处,关上内室的门,然后又给刚才抬稻草人的那几个人一些卢比,那些人便也离去了,但各走不同的门。他们数着自己的酬劳,也很快散去了。空旷的场地上只剩下福尔摩斯一人。

福尔摩斯担心自己可能失去了莱维的踪迹。刚才看到的那场仪式令他胆战心惊,因为那并非普通的一种,而是明显表示着死亡,如果他的怀疑没错的话,那正表示西尔文·莱维之死。

皓月当空,周围的景物清晰可见。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到处乱飞的蝙蝠不断在头顶盘旋。

正当福尔摩斯盘算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听见从寺院后面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借着黑暗的掩护,福尔摩斯小心翼翼地挪到可看见另一边的地方。黑暗中,他辨认出有两个上了年纪的男女朝柴堆走来,他们都穿着尼泊尔式的衣服。那女人怀里还抱着什么,可能是个婴儿。那男人右腿瘸了,走路不稳,身旁有个衣不蔽体的男孩儿扶着他,那个男孩儿就是福尔摩斯以前见过的爬柱子的那个。远远地,福尔摩斯看见那男人的左臂也不太对劲儿,松松垮垮地垂着。走到寺庙前,男人坐到一级台阶上。现在,福尔摩斯看清楚了,那女人抱着的的确是个孩子。她把孩子交给那男人,拨开仍冒着火星的灰烬,开始仔细地寻找着什么。他们两个说了几句话,偶尔还传来婴儿轻微的啼哭声。

“现在,我知道他们是谁了。”福尔摩斯说,“我以前见过这样的人,他们处于社会最底层,我们不能与之接触,人们叫他们堪穆,这种人只能靠捡垃圾为生。他们被迫生活在印度文明的边缘地带,梵语中称他们sandhyaloka,意思是‘黎明黄昏之人’,他们晚上出来活动,黎明时就不见了,干一些他们被指派的活儿,但是在早晨和夜晚的暗光中,谁都看不见他们,也注意不到他们。”

运气不坏,福尔摩斯想道,因为这些人可能是他找到莱维的最后希望了。如果他计算正确的话,莱维就是在前一天太陽落山时到达寺庙一带的。幸运的话,他们可能看见过莱维。

那女人把灰烬翻刨了一遍,找到几枚硬币,交给那男人,又从男人手中接过孩子。于是,这对老夫妻开始按原路返回,从寺院的东门走了。

“我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他们顺着斜坡大约走出了五十码时,我赶上他们,并从后面把他们紧紧抓住,但还不至于弄伤他们和他们的孩子,我让他们蹲在地上。他们被吓得叫出了声,我向他们保证不会伤害他们,他们才住了口。那个男孩儿想跑掉,但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他挣脱不了。”

他们话语中的用词在尼泊尔已经过时了,福尔摩斯说,里面充满了令人怜悯的敬语,看得出来,这些没文化的贱民在面对有文化的贵人时是多么地害怕。不过,福尔摩斯一再解释说自己不会伤害他们,没用多久,他们就放下心来,听着福尔摩斯的询问。福尔摩斯还把几枚银币塞到他们手上,这比他们一辈子捡垃圾捡到的还多,这也让他们平静下来。

“我跟他们说我在找一个人,但一开始他们并不合作,说一个人也没见过。但是,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对我说,孩子饿了,还生着病,那是他们的孙子,孩子的母亲前一天刚死,而孩子才只有一个月大。我告诉他们,我完全可以救这个孩子,但他们必须尽快地帮我的忙。我又给了他们几枚银币,那个老年男子站起身来,叫他女人呆在原地别动,并示意我跟他走。”

尽管那人一把年纪,身体还有残疾,但是他却走得飞快。下山的路上,他话音极低。那男孩儿紧随其后。没走多久,他们就来到一片空旷地带,遍地开满了野花,月光下,闪亮闪亮的。花丛中央有一棵古老的菩提树。树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祭品,有雕像、图片,还有普通的壶和锅,这都用来纪念死人的。突然,那男孩儿从老人身边跑开,爬上那棵大树。他顺着树干爬了一半,那挂着一个银盘。男孩儿转了一下银盘,然后跳下树,回到老人身边。

“您的朋友就在不远处,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这就是乌帝亚那,我们古代国王的快乐花园。您的朋友去了翠迪万,死人的财宝库,他一旦进去就出不来了。他现在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的话说得福尔摩斯心惊肉跳,因为他们用的那种古老过时的表达方式,跟玛纳德瓦国王铭文里的语句简直像极了。显然,莱维急于了解真相,他一直等到天黑,独自一人出发,踏上了决定命运之路。他跟随着古代达玛德瓦国王的脚步而去。

看到福尔摩斯一脸绝望,老人把他拉到树前。天还黑着,但福尔摩斯能看见,树干里建了一座神庙,里面有一尊石像,是毗瑟*.神的一个化身——一头野猪,站立着,胯下是宇宙万物,在它肩上舒舒服服地坐着一个地球女神的形象。

“这就是快乐花园,古代国王的乌帝亚那。”老人说,像是在吟诵一般,“下面就是翠迪万,国王们存放财宝的来世或天堂。本朝之始,只有国王才知道怎样进入、怎样离开,因为一个人进去以后,入口就关闭了,出口在另一个地方。这个秘密在皇室中是父子相传的,后来,我们这些‘黎明黄昏之人’也开始父子相传。达玛德瓦国王经常进去,但有一天他却没再出来,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之后的国王就再也不知道这个秘密了。后来有几个贪图里面财宝的家伙知道了进去的方法,但却没有一个回来了的。他们都死在里面了。您的朋友进去了,也没有出来。我知道,因为是我们告诉他怎么进去的。”

“那请告诉我他是怎么进去的,现在快来不及了。”福尔摩斯催促道。

老人答应了。

“从她那儿把地球提起来。”老人指着坐在毗瑟*.神肩膀上的人像说。

福尔摩斯照老人说的做,用手提起人像。刚碰到,人像就向上移动,然后又自动向后退了一点。刹那间,一声巨响,仿佛人像的移动打开了一口巨大的泉眼。接着,毗瑟*.神像也慢慢移动起来,开始好像完全是出于自愿,然后急速向内转身,侧向了左边,在正面留出一个小小的开口,但已经足够一个人慢慢地爬进去了。

老人指着那个黑洞。

“这就是通往翠迪万之路,通向财宝和死亡,您朋友走的就是这条路。”他说,“如果你跟着去,您一进去这个开口就会关闭。即使我再把它打开,您从这条路也回不来了。返回得走另一条路。我进去过一次,但刚走进去大半个身子,我就害怕得退了回来。我逃走了,但是毗瑟*.神咬了我一口,我的手臂就瘫痪了,我再也不记得回来的办法了。”

“显然,我当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华生。”福尔摩斯平静地说,“只要时间充足,我肯定能从所谓的财宝库中脱险,但我无法判断那下面有什么,也不知道我能坚持多久,我可能死于缺氧、缺水,或是古代那些残忍而贪婪的暴君们预先设置的机关。下面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动静,我想莱维可能已经死了,也可能虚弱无力,或是距离太远而听不到他的声音。我该进去呢,还是回去把这一切都向王公报告呢?”

福尔摩斯站在那儿想着,此时,月亮升到空中,他注意到月光正好开始直射寺庙。过了一阵,透过树叶的缝隙,月光照到了银盘上。就好像是被施了魔法,银盘又将光反射到毗瑟*.神像的第三只眼睛和甘内什神像的右手上。寺庙所反映出来的天文学理论、它和太陽月亮的关系、和白天黑夜的关系,以及和整个一连串的对立事物的关系,都让福尔摩斯吃惊不已,他也明白了如何看懂那第二行铭文的意思。他从口袋掏出莱维那张纸,那行含义隐晦的话得倒着念,从右读到左。这样,字的意思就一目了然了:

Bahir vishnupravesha / bhitra ganesha nivesha

意思很简单:“从毗瑟*.外面进入,从甘内什里面出来。”

福尔摩斯看看四周,只有他一个人,那老人和他一家人都偷偷地溜走了。那入口还打开着。

“于是,我决定进去,知道自己可能犯了个错误,因为如果进去后入口关闭了,我不敢保证能逃离险境,但我也清楚,自己曾有过多次绝处逢生的经历,关键时刻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想出逃脱的办法。”

福尔摩斯凝视着那个无底洞,然后抬起脚,慢慢地走进去。他感觉到很快就踩到了肮脏的地面上。从头顶上的入口望出去,他还能看见空中的月亮。他觉得自己现在是在地坑中。一尊巨大的甘内什神像立在入口里面。福尔摩斯朝它笑笑。接着,他头顶的月空消失了。入口关闭了,福尔摩斯能听见毗瑟*.神像又移回了它原来的位置。

福尔摩斯注视着眼前的黑暗。在他面前有一条通道,在通道的尽头,他能看见摇曳着微弱的灯光。除此以外,漆黑一片。他朝着灯光慢慢走过去。通道很窄,但顶很高,他可以挺身直走而不用弯腰。通道里的空气潮湿而且充满了霉味。

越走越近,福尔摩斯看见,光是一盏油灯发出来的,那盏油灯就放在他前面的地上。油灯旁有一个人,好像是睡着了。福尔摩斯凑前一看,那人正是莱维,是死是活他不敢确定。莱维躺在数不清的财宝之中,有金子、宝石、雕刻和各种各样的画像,散落各处,在油灯摇曳的灯光中闪闪发光。此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来到莱维身边,福尔摩斯才意识到,这位法国学者睡得正香,呼吸舒缓均匀。在他面前有一大摞纸,他对学术研究的专注之情把福尔摩斯给逗乐了,莱维不是急着找寻出口,而是忙着记录他的发现。他累得睡着了,手里还攥着笔呢。

福尔摩斯仔细看看了周围的一切。到处都是宝贝,珠宝、钱币、画像,还有大量的手稿。但是,一副骷髅吸引了他的注意,那骷髅坐在御座之上,身上的衣服已经烂成了碎片,他头上戴着一顶金冠。这恐怕就是古代的达玛德瓦国王了吧,他进来后就没再出去,这向人们有力地证实了,这里是不可能活着出去的。拿起油灯,福尔摩斯仔细端详了这间屋子的墙壁和地面,想找到一个隐蔽的出口。但除了一些人骨外,他什么也没找到,那都是有进无出者的遗骸。

福尔摩斯把这里初步审视了一番,这时,莱维翻了个身,醒了。福尔摩斯朝他走过去。

“啊,亲爱的考尔!见到您真是太好了!我一定是睡着了。您可真聪明!您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一会儿。”福尔摩斯说,“但是我得向您承认,我现在急于找到出口。”

福尔摩斯对莱维说,王公把他找去帮助寻找莱维。而他的主要线索就是莱维桌子上的铭文,凭此推论,他一路寻着莱维的行踪而来。福尔摩斯一副生气的口吻,他解释说,寻找莱维给大家都造成了诸多麻烦,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莱维笑着站起来。“您用不着担心,考尔先生。我可不像您那么勇敢。我只是一个学者,我从不愿冒大风险。您瞧,我进来以前就差不多知道怎么出去了。我承认,这有一点冒险,但我确信不会有问题。就在今晚,我已经出去过两次了。这小小的空间里,空气不足,如果不出去透气,我可能已经窒息而死了。但是您看,我已经初步把这里的东西列出了一张清单。这儿有上百件古代雕刻,数百篇手稿,草稿就更多了。我们应该走了,我该去迎接奥尔良亨利王子了。”

说到最后,莱维咧嘴而笑,福尔摩斯没向他求助,只是等着他干完活儿。莱维一边写,一边继续说道:“这儿还有第三个重要人物跟我们在一起,考尔先生,著名的达玛德瓦国王,他就坐在那儿,已经死了差不多一千五百年了。我仔细检查过他的遗骸,他是被谋杀的,考尔先生,但他临死前,把所发生的一切都写了下来。那可是个大陰谋,说来话长,让我们边往回走边说吧。”

说着,莱维指向一张写在桦树皮上的手稿,就在他那摞纸旁边。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记录和那张手稿包起来,拿起油灯,示意福尔摩斯跟着他走进他们进来时经过的那条通道。快走到头的时候,莱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很大的金属钥匙,稳稳地放在那尊甘内什神像的右手上,福尔摩斯进来时看见了那尊巨大的神像。

“这把钥匙!”莱维大声叫道,“也是一个幸运的发现。不过,当然,任何长的东西都行。”

只听一声巨大的回声,他们头顶上出现了一个开口,露出一片天空。莱维站在甘内什的肩膀上,示意福尔摩斯向前走,福尔摩斯使了很大劲才爬出洞外。莱维跟在他后面,身手敏捷。只要了几分钟,他们就站在外面呼吸清晨新鲜的空气了,他们爬出的那个洞口已经完全隐没在神庙的墙上,不露一点痕迹。 

当时正是黎明时分,太陽快要升起来了。尼泊尔笼罩在一层厚厚的银色晨雾中。顾不上观看风景,福尔摩斯和莱维径直走向王公的宫殿。太陽出来后,驱散了晨雾,他们也到达了目的地。一路上,莱维对福尔摩斯讲了他的发现。

“您知道,考尔先生,我让人挖出了埋入土里那部分柱子,所以整篇铭文我都已经得到了。这样我就可以接着读完它。达玛德瓦国王的手稿也解决了很多困难,我这才能翻译全文。”

莱维说到后来,福尔摩斯搞清楚了莱维是怎样知道这一切的,以及他是怎样找到从那无底洞逃脱的出路的,跟福尔摩斯进入财宝库以前猜测的一样。

“您的意思是说,那篇铭文也可以从两个方向来读,从左到右可以,从右到左也可以。我进洞的时候就猜到了。”福尔摩斯说。

“是的,先生,我就是这个意思。这是我坐在书桌前工作时想到了。我兴奋极了,忘了给我那可怜的妻子打声招呼就走了,也没有留个字条什么的。这篇铭文是一篇不朽之作,创作者精通梵语的诗歌韵律体系。用普通的方式来读,从左至右,一个人一个读法。反过来读,意思完全不同,虽然有的地方不合语法,但却是一篇连贯的文章。当然,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一点,因为铭文的开头部分被埋在地下好几百年。通常从左往右读,就会得到众所周知的解释。相反,从结尾部分往前读,就能发现闻所未闻的秘密……还有离开财宝库的办法。挖出来的第一行字给了我提示。”

“那么,这位诗人是谁?他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他的名字我们不得而知,所以至今仍没有人知道他是谁。至于您的第二个问题,我想这个人一定是朝廷中的人,他和皇室关系密切,能近距离观察他们也不会引起怀疑。很明显,他应该属于婆罗门阶级,也许是皇宫里的一位老师。倒着读那篇文章,第一句话就立刻触动了我:从毗瑟*.外面进入,从甘内什里面出来。这是一个理解全文的关键性线索,也让我鼓起勇气走进去。一进去,我就看见在甘内什脚下搁着一把大钥匙,扑满了尘土。我把钥匙放到他手里那块钥匙状凹陷内,出口一下子打开了。我照那句话的意思试了试,果然没错,于是,我就开始考察这个宝库了。接着,我又看见达玛德瓦的遗骸坐在旁边的小御座上。他手里拿着一张写在桦树皮上的手稿,我马上拿来看了起来。他详细叙述了朝廷的变故,以及他是怎么发现自己落入这个陷阱的。”

福尔摩斯静静地听着,莱维继续讲。

“达玛德瓦国王为人正直,富有爱心。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思想越来越倾向于佛教。他不再发兵征讨别国,而是开始修建寺院和庙宇。他对神的信仰开始动摇,也疏远了他的妻子拉加瓦蒂,他以前很爱她,现在却对她敬而远之。拉加瓦蒂和她丈夫性格迥异,她热衷于权势,达玛德瓦对此却不感兴趣。一天,达玛德瓦把她叫来,对她说自己决定放弃王位,宣布退位,出家为僧。达玛德瓦希望他妻子和儿子玛纳德瓦也追随他去出家。听了他的话,拉加瓦蒂强忍住心头怒气,表面上表示同意,但她心里却在秘密地盘算着除掉达玛德瓦。达玛德瓦一死,玛纳德瓦就是皇帝,这个儿子对她惟命是从,所以她就成了真正的统治者,国王只是傀儡一个。有一天,机会来了,达玛德瓦来到皇家寺院的花园,走进宝库,向毗瑟*.神献上一年一度的黄金祭礼。拉加瓦蒂说这可能是他们出家之前最后一次来这儿,所以她要求允许她和儿子一起进入宝库。一家人进来以后,达玛德瓦没起一点疑心,他还把出去的秘密告诉那母子俩,并给他们看了那把钥匙。这时,玛纳德瓦从背后出其不意地猛击他父亲的头部。达玛德瓦被击晕了,那母子俩扔下他回到了王宫。达玛德瓦醒来后发现自己独自一人,那把钥匙不见了。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达玛德瓦飞快地把所发生的事记了下来,这篇记录直到现在才被人看到。”

莱维停下来,似乎陷入了沉思。“无巧不成书,”他说,“玛纳德瓦在往回走的路上,把钥匙掉在了地上。如果达玛德瓦知道,他就能逃出去了。玛纳德瓦丢了钥匙,十分害怕回到杀父现场,所以他颁布了一道法令,在他在位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入宝库。”

“这真不可思议!”福尔摩斯感叹道。

“是的。我要写成一篇文章,投给《亚洲古董》杂志,我还会给您寄一本。”

“不胜荣幸。”福尔摩斯说。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王公的宫殿了。福尔摩斯跟莱维告别后返回了旅馆。

第二天早上,王公派来一队士兵护送福尔摩斯到尼印边境。格拉夏说到做到,一直把福尔摩斯送出了加德满都山谷。正午时分,一行人到达了乾德拉格里关卡的山顶。福尔摩斯俯望山下,跟加德满都山谷和带他来此的朋友说再见。然后,他转向南方,遥望着印度平原。

此时,我发现自己正凝视着福尔摩斯的画。

“谁会想到,福尔摩斯,这座寺庙隐藏着如此深刻的含义,在我们面前却又如此深藏不露呢?”

“光和言语交织在这座寺庙里,华生。铭文里的语句显示在天文现象里,如果你愿意,显示在它和太陽、月亮以及其他星星的关系里。‘黎明黄昏之人’是这种关系的守护者,一千多年以来,他们为了保持这种关系的本来意义,不断进行着细微的调整。其实,正是这些人,这些处于社会最底层的贱民,在维护着整个系统,并严守着秘密。莱维和我所看到的不过是一台巨大机器的一个小构件。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华生。现在太晚了,故事也讲完了,就是这样。”

睡觉前,福尔摩斯提议我们出去走走,于是我们便走进了早春的夜色中。关于那个法国学者,他再也没有只言片语,最近,福尔摩斯对奥兰德斯·拉瑟斯的复调音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他匆匆谈论了一番。之后,我们又聊了些别的事情,都乏善可陈。天都差不多亮了,我们才回来。当我们踏上寓所前的台阶时,福尔摩斯引用了意大利著名诗人彼特拉克的两行诗句:

我们将走向光明

我们最好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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